馮國勝擰起兩道濃眉,目光陰沉得快要滴出水來了。
他和懷遠王一樣清楚,這件事就算鬧大了,康王也不會因此受罰-----以太后的護短,以馮家的權勢,以二皇子的身份,這麼一件風流小事,沒人會追究到底-----可問題是,這件事越是鬧騰,對康王的聲譽便越是不利,之前馮家的種種苦心經營,說不定都是白費了心血。
對於一個有志於奪儲的皇子來說,聲譽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康王身邊原來站著的兩名侍女,見到馮國勝進來,便悄沒聲息的退開了。屋裡人多,她們也不引人注目,沒多大會兒便蹤影全無。
康王披衣而起,來到懷遠王和馮國勝面前,深深一揖,朗聲道:「大哥,舅舅,我高元煒問心無愧,請大哥和舅舅用心調查,還我一個清白!」
一臉的光風霽月,事無不可對人言。
&皇子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我家秀兒勾引的你麼?」郡王妃尖聲叫道。
她憂心女兒的生死,現在已經有些情緒失控,連平時她不敢開罪的懷遠王、康王,都敢面對面叫板了。
康王和馮國勝同時皺眉。
馮國勝方才已經想把所有的罪責都推到侍女春瀛身上,擺明了並沒有為難越秀縣主的意思,並不想因為要替康王開脫便把越秀縣主推入深淵,郡王妃卻呆呆傻傻的在這時候沖康王發難,簡直不知所謂。
&遠王殿下,不如請郡王妃、越秀縣主和一眾女眷先行迴避,如何?」馮國勝忍氣和懷遠王好言相商,「便是要查清真相,也不在一時一刻,橫豎她們也跑不了。」
懷遠王卻是搖頭,「之前二弟神色反常,一言不發,本王這做大哥的自應當仁不讓,替他出頭。現在二弟已大好了,神智清醒,他行事向來妥當,這件事便由他親自處理,本王不便置喙。」
----剛才他還咄咄逼人,現在卻溫良恭儉讓起來,全推給了康王。
&猾!可惡!」馮國勝心中不知把他罵了多少遍,面上卻只能裝出幅笑臉,「大殿下英明,友愛弟弟,國勝佩服,佩服。」
康王一臉坦誠,「小弟俯仰無愧,這件事便交給地方官審理吧。大哥,安定州的知州是……」
懷遠王打斷了他,「不巧,安定知州林大人身體小有微恙,州中事務暫交幾位通判、州同處理。」
這件官司難審的很,倒不是事實有多麼的難弄明白,而是到最後怎麼斷案也不合適,左右為難。故此,懷遠王先就把林楓摘了出去,不讓他接手這等煩難的案子。
康王暗暗咬牙。
&便由幾位通判、州同審理好了。」他大度的說道。
懷遠王無可無不可,一幅置身事外的模樣,「你既然好了,此事由你自己安排便是。」
他不管了。
懷遠王帶著他的侍衛、侍從,揚長而去。
其餘的官員們大多畏懼馮國勝的權勢,也悄悄的溜了。
山五太太等人倒是想走,走不了-----她們得留下來,等自己所見、所聞一五一十寫出來,供通判、州同等官員審案使用。
馮國勝望著懷遠王的背影,咬碎鋼牙,「這番竟吃高元燿這廝算計了!他方才一直苦苦相逼,唯恐事情鬧得不大,現在故意又交給你全權處理,分明是等著看你的笑話,咱們輕了也不是,重了也不是,分寸實在很難把握!」
康王慚愧的低下了頭。
馮國勝忍不住責備道:「我在陛下面前費了多少唇舌,才替你爭到這和懷遠王共同查辦貪墨案的機會,你不辦公事,卻在內宅瞎折騰什麼?你,你竟然和越秀縣主……這事若是傳揚出去>
康王愈發羞慚,「舅舅,我也是為了辦公事才會……唉,我大意了,輕敵了。」想到林曇的絕色姿容和狡黠聰慧,又是愛,又是氣,又是怨,又是恨,轉念一想,又覺捨不得怨,捨不得恨,捨不得生她的氣。
他雖然是外甥,卻也是皇子之尊,馮國勝並不敢多加斥責,說了兩句也就罷了。
&遠王城府深的很呢。」馮國勝目光重又陰沉起來。
&是自然,否則他能活到現在?」康王笑道。
馮國勝哼了一聲,「眼下先把你惹下的這件事擺平了,之後便要設法毀去證據,讓懷遠王沒法回朝交差!康王殿下,這才是咱們此行的目的,那些不相干的人和事,不必去想它。」康王乾笑了兩聲,「舅舅說的是。」並沒有分辯什麼。
&曇呢,林曇呢?」外面傳來越秀縣主瘋狂的叫聲。
康王皺緊眉頭。
馮國勝是他舅舅,知他甚深,見狀不禁低聲問道:「你原本要算計這林曇的,是不是?康王殿下,你要把持住才好,萬勿為女色所迷。」康王灑脫一笑,「本王什麼樣的絕色沒見過,竟會為女色所迷?舅舅太小看我了。」馮國勝雖覺他的話不能盡信,也略略放心。
越秀縣主的聲音越來越遠,好像是衝出去了。
康王藉口屋裡悶,要出去走走,快步出去,順著越秀縣主的聲音追了過去。
&曇,是你害的我,是你害的我!」越秀縣主惡狠狠的沖林曇撲過去,狀若癲狂。
郡王妃緊張的追過來,見越秀縣主衝著林曇發瘋,也投過去怨毒一暼。
林曇冷笑,「我害的你麼?越秀縣主,我是怎麼害的你啊,你敢當著大家的面說說麼?我洗耳恭聽!」
山嘉卉和向馨寧異口同聲替林曇說話,「林姑娘換了衣裳之後便與我二人一起在此閒坐了,越秀縣主,她是如何害你的?」
越秀縣主紅著眼睛嚷嚷,「你們別替她開脫了,就是她害的我!」伸出染著丹蔻的指甲,拼命沖林曇臉上挖去!這要是被她得了手,林曇美如花樹堆雪的面容便會被劃破,留下疤痕!
山嘉卉和向馨寧大驚失色,「有話好好說,何必動粗?」林曇利落的把她倆推開,「阿卉,阿馨,我能應付,你倆看看熱鬧便好。」迎著發了瘋的越秀縣主,輕巧的扭住她雙手,把她按在了桌子上,「越秀縣主,敢做便要敢當,願賭便要服輸,你說是不是?不過輸了一局,你便發起瘋來,也太沒風度了吧!」
康王匆匆趕到之地,正好看到林曇扭住越秀縣主的秀美身影,不由的發了痴。
這麼美,又這麼能幹;這麼冷靜,偏又這般迷人……
越秀縣主被眾多侍女上前「扶」住,「送」走,已經「走」出去很遠,還掙扎著回頭,大罵林曇。
直到她的嘴被填上了什麼,這個世界才終於清靜了。
郡王妃怨恨的看了看林曇,緊著照顧她的女兒去了。
康王看著林曇那清麗絕俗的面容,忍不住向前跨了兩步,想離她更近些。林曇輕輕笑了一聲,「才和堂妹有了瓜葛,又想冒犯安定州的名門閨秀麼?康王殿下,恭喜你,你這憐香惜玉的美名,會很快傳遍天下。」
康王生生的停頓下了腳步。
林曇輕蔑一笑,攜起山嘉卉和向馨寧的手,飄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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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林寒和林沁都沒去安平郡王府,林寒在家裡讀書寫字,林沁逗她的大白,摘她的野花,還和珊姐兒一起在花園裡看小鳥、餵魚,玩的不亦樂乎。
林開林曇陪著羅夫人回家之後,林沁便歡呼著撲到羅夫人懷裡,可著勁兒的撒嬌。
羅夫人抱著她親了又親,娘兒倆好像八百輩子沒見過面似的,親熱極了。
其實就分開了半天而已。
林楓也早早的回來了,「其實我是很盡職盡責的清官,不過,懷遠王殿下既然說我身體微恙,我也樂得偷偷懶。」頗有興致的拿起林寒的書本,親自教他讀書。
林沁搬個小凳子在旁邊看著,眼睛一眨一眨的,也不知她是聽懂了呢,還是瞎湊熱鬧。
林寒跟父親說著他的學習心得:「爹,雖然王文公名聲很大,可是他不近人情,我便不愛讀他的文章。」林曇在他身邊坐下,循循善誘的說道:「阿寒,從前在登州有一位姑娘叫阿雲,很早的時候父親便去世了,十五歲的時候母親也病逝,孤苦無依。她叔叔不想養活她,又貪戀財禮,把她許給村里一個三十多歲的老光棍韋阿大。」
林寒莫名其妙,不知姐姐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林曇一笑,「阿雲嫌韋阿大又老又丑,不願嫁給他,可她的叔叔做主讓她和韋阿大定了親。阿雲不服,趁韋阿大夜間獨自寢于田舍之地去殺他,由於力氣太小,人沒殺死,她自己逃了。之後官府抓到她審問,她立即了招認了所有事實。」
林寒聽的入了迷。
林沁明明沒聽懂,但是看看父親、母親、哥哥都聽得很專心,她也裝出幅深沉模樣。
林曇詳細跟弟弟解釋,「登州知州判阿雲死刑減二等定罪,報到朝廷之後,刑部卻以為應該是死刑。之後朝中展開辯論,一派以王文公為首,一派以司馬溫公為首,以王文公一首的認為阿雲不該死,以司馬溫公為首的一派認為阿雲該以惡逆判處死刑。單從刑律來說,他們的爭議在於兩點,一個是阿雲和韋阿大究竟算不算夫妻,另一個阿雲究竟算不算自首。阿寒,你覺得這位阿雲姑娘應該被判死刑麼?」
林寒仔細想了想,「殺人、傷人都是不對的,可是這位阿雲從小沒了爹,娘又去世了,好可憐……姐,我也說不好應該怎樣,就是覺得她可憐……」林曇摸摸他的頭,溫聲道:「你才只有八歲,當然會這麼想,王文公當年在朝堂上和司馬溫公辯論激烈,經過一年多的爭執,終於保下了阿雲的性命。他的想法當然和你不同,也有他的目的。不過,他沒有執意要殺死阿雲,對不對?說他不近人情,會不會有失公允?」
林寒若有所思。
&姐好厲害!」林沁在旁拍起小手掌,熱烈的為姐姐叫好。
&姐很博學。」林寒沖林曇拱拱雙手,表示很佩服。
林曇一笑,「阿寒,你活了一個八年,我活了兩個八年,我自然比你知道的多些。」話語中帶著調侃之意。
林寒轉頭看林沁,「阿沁,你活了一個四年,我活了兩個四年,我自然比你知道的多些。」語氣和林曇一模一樣。
林沁忽閃著大眼睛,討好的嘻笑,「二哥,什麼意思?」
她沒聽懂。
林寒取出十六根算籌放在桌上,教給林沁,「阿沁你看,這是多少個?二哥教你數,一,二,三……十六,這總共是十六個,十六,便是姐姐的年齡了。」又把這十六個算籌分開,八個在上面,八個在下面,「十六分成兩半,每一半是相等的,都是八。阿沁你數數,是不是八?八歲是二哥的年齡。」之後再分,「八分成兩半,就是四了。阿沁,這是你的年齡。」
林沁趴在桌上看來看去,伸出小手把四分成兩半,上面兩個,下面兩個。
&她高興的叫道。
&沁分的太對了!」她的父母兄姐都過來看,替她叫好。
林沁瞅瞅看看桌上的算籌,回過身往自己身後瞅,踮著腳尖,很賣力氣。
&沁這是看什麼呢?」大家都納悶。
林沁瞅了半天啥也沒瞅著,生氣的轉過頭,「二呢?二在哪兒?我要說他!」
什麼意思?她的父母、哥哥姐姐一時間都沒弄明白她是什麼意思。
林沁更加生氣,「姐姐說二哥,二哥說我,我要說他!給我二!」
------林曇調侃了林寒,林寒調侃了她,她不願意了,沖父母哥姐索要「二」,索要她可以調侃的人。
&來咱家二小姐是這個意思啊。」林楓恍然大悟。
羅夫人樂的眉花眼笑,溫柔哄她,「阿沁乖,二是不會有的了,你換別人說說好不好?孔陽,小宛,要不把應該給你找回來?」
林沁堅決搖頭,「不,就要二!」
把大家樂的。阿沁,這會兒上哪兒給你找個二?來不及的,就算真的給你添了弟弟妹妹,他也不可能是兩歲啊。
林沁執意要二。
小孩子固執起來很難哄,林沁把一家人弄的沒了辦法。
這個難題最後是由懷遠王想法子解決的。
他給林沁弄了頭年方兩歲的小毛驢。這小毛驢生的呆呆笨笨的,很可愛,但是個頭比尋常的驢子要小的多,只有兩尺高,比林沁還要略矮一點。
&兩歲了,真的。」懷遠王告訴林沁。
林沁快活的打量著迷你小毛驢,興高采烈,「以後姐姐說二哥,二哥說我,我便可以說小灰!」
小毛驢是灰色的,林沁便叫它小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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