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 「他們孝敬我做什麼?」
楊戈臉都黑了「你們找他們麻煩了?」
方恪連忙搖頭如撥浪鼓「沒有沒有,您就是借我倆膽,我也不敢去找他們的不痛快啊!」
這話聽著有意思,楊戈擰起眉頭,沉聲道「你仔細給我說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方恪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低聲道「最近這縣裡糧價上漲的事,您聽說了吧?」
楊戈點頭。文字谷 www.wenzigu.com
方恪賠著笑「這不就是他們怕咱們找他們的麻煩,先主動來打點咱……」
「啪!」
楊戈突然一巴掌拍在飯桌上,神色肅穆的厲聲喝道「讓你說你就仔仔細細的說,再敢給老子打馬虎眼,別怪老子不顧同袍之誼給你上家法!」
方恪嚇了一跳,麵皮瞬間就繃起來了,言簡意賅的說道「稟總旗,三大糧號聯手把控了河北道、河南道、淮南道以及江南兩道的糧秣流通,暗中囤積糧秣、哄抬糧價,所過之處權貴作保、金銀開道,送到您手裡這一份兒,只是例行公事而已,並非是個例。」
楊戈怔了怔,不可思議道「你的意思是,三大糧號在借著朝廷屯糧備戰造成的這股短暫糧荒,藉機斂財?路亭縣可是上京門戶、京畿重地,他們怎麼敢啊!」
方恪回道「上京門戶…終歸也不是上京不是嗎?」
楊戈「不是,這種一戳就破的生意,怎麼可能做得了這麼大?滿朝文武都是死人嗎?」
方恪見都說到這份兒上,索性也就不再藏著掖著了「難不成,您真以為這些大糧號都是靠著豐年賣糧賺差價發的家?」
「那您可就太小瞧這些大商賈了!」
「做糧商,平日裡掙差價賺的那點散碎銀亮只夠餬口,真想發橫財,還就得等這種糧荒時節!」
「伱想想,糧價漲了,百姓買不起糧下鍋,可還總得活吧?」
「那怎麼辦?」
「有啥賣啥唄!」
「有牛羊就賣牛羊,有房產就賣房產、有田地就賣田地,實在什麼都沒有,就賣兒賣女賣自己!」
「那些大商賈左手高價賣糧狠賺上一大筆,右手賤價買入牛羊、房產、田地,待到豐年時節再賣出去,又能狠賺上一大筆!」
「這一來二去的賺頭,一歲荒年抵得上他們豐年賣一百年糧食賺的差價!」
「您別瞧那些賺了幾個銅板的生意人平日裡吆五喝六、耀武揚威的,覺得自己就是個人物兒了。」
「其實在那些真正的大人物眼裡,他們不過只是豬圈的豬!」
「只待機會一到,一刀子就能把他們數代人攢下的家業給割乾淨!」
短短的一席話。
將楊戈的「格局」都給打開了,他努力捋著思緒「不是,這麼大事難道就沒個人管管?大魏是他們家的?」
方恪冷笑「誰來管?誰敢管?您就說糧食要從江南東道那邊走到咱這兒,得經過多少州縣?多少關卡?他們既然能把控所有線路上的糧食流通,您還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嗎?」
楊戈「牽涉這麼多的州縣、這麼多的環節、這麼多的人,他們就能保證次次都密不透風?愣是一次都沒被人捅到過朝堂上?」
方恪想了想,回道「且不說有沒有人能捅到朝堂上,就算真被人捅到朝堂上,誰又能保證下來調查的,不是他們背後的人?」
「退一萬步,就算事情當真已經到了瞞不過去的地步,也不過只是死一些做事的商賈和小吏罷了,真正拿好處的大人物,寒毛都不會掉一根!」
楊戈怔怔的看了看一臉平淡的方恪,再看了看飯桌上那包銀子,越琢磨越覺得毛骨悚然。
這些話,他若是從沈伐口中聽到,他或許也會震驚於大魏權貴階層的黑暗,但絕不會感到毛骨悚然。
畢竟沈伐既是繡衣衛千戶、又是將門子弟,他能知道這些上層的髒事,再正常不過。
可方恪是什麼身份?
連他這樣的小人物都對這其中的道道一清二楚!
他楊戈又是什麼身份?
連他這樣的小人物,都在對方的打點範圍之內!
他無言以對的喃喃自語道「真黑啊、真黑啊……真他媽的黑啊!」
他知道封建王朝黑,歷朝歷代都各有各的黑。
畢竟他上中學那會兒,還當過歷史課代表。
但知道是一回事。
切身感受又是另一回事。
他現在就只覺得窒息,如同在滾滾大江中心溺水般的窒息。
以他所受的教育和成長環境,他真的很難理解那些已經得登高位、榮華富貴享之不盡的大人物,怎麼還能為了錢財,壞到這種地步……
那些錢他們拿著,真的睡得著覺嗎?
午夜夢回真的沒有冤魂在耳邊哀鳴嗎?
方恪看著楊戈跟調色盤一樣的複雜臉色,不敢吭聲了。
好一會兒,楊戈才開口道「除了我這裡,你們那裡有沒有?」
方恪小心翼翼的回道「都有,小旗官每人二百兩,力士每人三十兩。」
楊戈掃了一眼飯桌上那包銀子「也就是說,單單我們這裡,他們就砸了三千兩?好大的手筆!」
方恪不敢答話。
楊戈沉默了許久,一指飯桌上那包銀子「將我這份兒退回去,你們那裡我權當什麼都不知道,回去之後即刻給我取三隻信鴿來!」
方恪嚇了一跳,慌忙道「總旗,這個錢咱可不能不收,您忘了我先前跟您說過什麼……」
楊戈咬著後槽牙粗暴的打斷了他「我沒忘,只退我這一份兒,出了事我自己扛,連累不到你們!」
方恪苦口婆心道「總旗,您就聽我一回吧,我知道您心善仁義,可這真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啊,老話都說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那麼多大人物搓著手準備過個肥年,能讓你我這種小人物壞了他們的好事?再說,您覺得這些破事兒聖上當真一丁點都不知道麼?可能麼?」
他有點慌。
真的慌……
「別他媽的拿你那套狗屁理論來綁架老子!」
楊戈爆了粗口,神色說不出的暴躁「老子只知道,他們這麼幹,會讓很多很多人都過不了這個冬天,我他媽要只是個平頭老百姓也就算了,了不起餓狠老子自己去搶那些雜碎,但既然我坐了這個位子,我他媽就得幹這個位子該幹的事!」
「想讓我楊戈做他們的幫凶走狗?」
「做他媽的春秋大夢!」
方恪「總旗……」
楊戈將雙眼瞪得和牛一樣大「方恪,大家袍澤一場,老子不拉你們下水,但你他媽要再敢在我這兒嘰嘰歪歪,信不信老子先拿你開刀!」
方恪的臉色青一陣紅一陣,幾息後突然一把將桌上的銀兩掃得滿屋都是,而後面紅耳赤的厲聲笑道「行,大家袍澤一場,你也甭說什麼有事自己扛,就你那信鴿,剛到家裡就得被人聞著味兒摸過來了,到時候不只你得死,咱弟兄都討不了好!」
「你要瘋我就陪你瘋這一回,我這就回家取馬,連夜入京謁見沈大人,將你的意思稟報於他!」
「要死你我兄弟一起死,誰他娘都別無情無義!」
楊戈「滾犢子,我無親無故,出了事誰都不連累,你跟我發什麼瘋?」
方恪不屑的嗤笑了一聲「說得像是誰有親有故!」
說完,他鄭重的向楊戈一抱拳,不顧楊戈喝止,轉身就開門大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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