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夢者,方九百里。三百里山,三百里水,三百里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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漁村建在一塊高地上,因此雖被水域環繞,土地也不是很潮濕。
三人來到漁村時,已是入夜時分。此時周圍非常安靜,夜風微涼,舉目四顧,山高月小,水落石出。遠處傳來低低的狗吠,伴著水中月影的輕輕搖晃,似是山神夢裡的囈語。這一瞬溫馨的靜謐,讓劉子驥心頭一動。世間之大美,莫過於此。若尋不著那桃花源,便在這裡,也無妨。
敲開一家漁戶的門,屋裡還點著燭火。一家人在收拾漁網,滿屋的魚腥味道,滿地的漁網和湖裡帶來的枯枝敗葉。在家清理漁網是由於沒什麼收穫,如果有很多大魚的話,就會直接去集市賣了再回家。
劉子驥的心情非常好,他幫著漁戶一家撿弄起來。看他拾掇漁網的樣子,倒像個老手。在陽歧時也應該是擺弄過的。
漁夫聽說這幾人是去山上的,有些驚訝。這裡其實已經很久沒有生人來過了。並且來遊歷山水的人中,拖家帶口的更是少見。
於是漁夫問道:「先生這是去青峰山嗎?從這兒過去,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水路,一條陸路。」
「水路如何,陸路又如何?」
「水路從西邊繞水澤而過,路遠但輕鬆。陸路較近,穿過雲夢古原一直向北。我看你帶著妻子孩子,還是走水路為好。」
劉子驥原本要謝謝熱心的漁夫,結果話到嘴邊被後面那句給也噎了回去。
「那個……」劉子驥想說些什麼,只見楠衣站起來走出去了,又不知說什麼了。
阿嵐的笑合乎時宜地發出聲來,那明顯是聽到漁夫的話後突然笑起來的。劉子驥感覺這笑聲壞壞的,索性不提這個了。他問漁夫哪兒可以睡覺,漁夫回答說,只要有搭木板的地方都可以躺人。
幾人找了地方,馬馬虎虎洗漱下就睡了。
經過幾天的相處,阿嵐已經和這兩人熟絡起來。雖然還是不大說話,但已經完全不會拘束了。阿嵐尤其喜歡和楠衣在一起,還把自己整天抱著的小匣子打開給楠衣看。關於匣子裡裝著什麼,劉子驥也越來越好奇,但他到現在都還沒有獲得阿嵐的允許。
第二天,三人起身時漁戶一家已經出門了。房屋的門沒有鎖,三人把門掩上後就去找他們的船了。
來到他們藏著船的水邊,卻見地上很深的痕跡。那是船在地上拖出來的痕跡!扒開草一看,船果然沒有了。
不應該是漁戶們幹的,因為三人根本沒有向他們提到船的事。可是藏在這麼偏僻的地方,船怎麼會不翼而飛?
百思不得其解。
但船沒了,路還要走。劉子驥大聲說著「且吟且嘯且徐行,也無風雨也無晴」,領著楠衣和阿嵐往雲夢澤那邊去了。一路上,楠衣和阿嵐以歌相和,這樣子看起來完全不像丟了只
剛買到的船……
漁村的高地以東邊的山巒作為依託,西邊與南邊是水,北邊是雲夢古原。這雲夢古原原是沼澤,待秋冬枯水期才完全沒水。也是這幾人時間趕得巧,不然還真不知怎麼穿過這沼澤。
幾人來到了高地的最北端,只要下了一段長滿草的坡,就是一馬平川的雲夢古原了。
向下望去,坡底是一大片茂密的蘆葦叢,開著雪白的絨花,株株都有人個頭的兩倍高。蘆葦古稱蒹葭,看那千萬株的蘆花隨風飛揚,不由讓人想起那句「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但意境有過之而無不及。
遠處是枯草的荒原,綿延至天的盡頭。在與天相接的地方,隱約可見起伏的山脈,伸手仿佛可及。
坡前有塊破舊傾斜的石碑,撥開雜草細細去認,原來是首詩:
「無邊竹影沒水中,
今時不與四時同。
馬踏蕭蕭原草時,
岳陽城裡又秋風。」
劉子驥扒拉開莖葉交錯的蘆葦,用棍子生生打出一條路來。楠衣和阿嵐就跟在身後,但也同樣需要提防著草葉免得劃傷。
半個時辰過去後,蘆葦終於變得稀疏而低矮了。
接下來的草沒有那麼高了,但也有半人高,風起可激千層「浪」。天地無聲,山川無聲,唯有風過之聲。這時,無論是誰,都在這博大之中生出卑微之感,再不敢言語。
在荒原走了兩天,漸漸覺得乏味。除了草漸漸低矮稀疏,幾乎什麼變化都沒有。遠處的山脈,不過看起來近了幾分,仍然不知還有多少的里程。
這天,他們在原野上見著幾塊很大的孤石,便覺得避風挺好,索性就在這兒歇息,第二天再走。
夜色漸濃,東方升起上弦月。疲憊的三人靠著石頭很快睡著了,絲毫沒有感覺到入夜時石頭上漸漸消失的溫度。
突然是一片沖天的火光,伴隨著嗶嗶剝剝木頭燃燒的聲音,滾燙的感覺灼燒每一寸皮膚。阿嵐本能地想要跑,卻發現自己被一個女人抱著。
侷促、慌張!
他看見那人被火光映照的半張臉,那模樣無比熟悉。他看見那張臉上頭髮被汗水浸濕,他聽見她張大嘴巴呼喊,他感覺到她在拼命捶打窗戶。
「嘩啦!」
窗戶終於破碎,她抱著他一躍而下,由於失重心裡一陣揪起。隨之而來的,就是揮之不去的刺骨寒冷……
「呼!」阿嵐突然驚醒。他靠在石頭上大口喘氣,那睜開的眼睛裡閃爍著慌亂。喘過一陣後,他才感覺到由內而外的寒冷,原來全身已被汗水浸透。
坐在那兒瑟瑟發抖也不是辦法,他於是站起身抱住雙臂來回踱步。他回想著方才的夢,卻發現由於寒冷的干擾,記憶已經殘剩無幾。
夜還不算太深,彎月還在靠東的一邊。不遠處的一塊高地上,長滿了蘆葦。水漲之時,那裡應該是一片水洲。細細看去,蘆花在淺淺的月光下,泛著波紋樣的流動的光。
突然,阿嵐發現那蘆葦從中有什麼東西閃了一下。他瞪大了眼睛再看,又閃了一下!直覺告訴他,來者不善。
阿嵐連忙叫醒劉子驥和楠衣,三人朝著高地走過去。
那東西又閃了一下。
阿嵐大著膽子走到高地跟前時,那裡的蘆葦突然一陣亂顫。然後嘩得幾聲,一個黑影沖天而上,撲棱撲棱拍翅膀的聲音響起一片。接著疾飛的黑影就滿天都是了,它們列隊盤旋著,「鵝、鵝」的聲音此起彼伏,響徹夜空。那聲音,仿佛是對三人的控訴。
原來是野雁啊……
阿嵐也被這氣勢給震懾到了,果斷撤回來。
三人回到孤石旁時,忽然石頭後閃出一個人!
那人的左手上,一個東西又忽閃了一下。
原來如此,看來大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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