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一般人,事情到此也就結了。可沈定不是一般人,被揭傷疤,妻子被逼得鬧自殺,吃了這樣的啞巴虧,不大鬧一場,還是沈定嗎?
從未央宮出來,他便點齊所有差役,人人手持火水棍,列了長隊,氣勢洶洶,浩浩蕩蕩奔荊州王府而去,一路上,百姓退避,官宦豪富的馬車也就近駛入坊內,簡直可以說如鬼差過境。
程墨再次告辭,再留下去,就得在宮裡吃飯了,人家可沒說要賜飯。
劉詢道:「大哥吃了飯再走。」
不是皇帝和大臣之間的賜飯,而是兄弟之間留飯,劉詢不待程墨答應,吩咐下去,程墨欲待推辭,小陸子已小跑著出去傳。
孩子們玩累了,吃完飯,睡了。劉詢捨不得兩個寶貝兒子,留下兩人,許平君要留佳佳和青青在宮裡住幾天,被趙雨菲婉拒。
一直守在荊州王府的雷昆早等在宮門口,見程墨出來,急步迎上,道:「王爺,不知為什麼,沈廷尉率人包圍住荊州王府。」
劉澤不在府中,在宗正寺劉質府上做客。身為宗正寺,劉質無論年齡還是輩份,在宗室中都高得很,當年奉詔把劉詢的名字記入玉碟,就是由他執筆,也因此,劉詢是武帝曾孫的身份得到承認,才有了繼位的資格。
他的祖上是太祖族人,自太祖登基為帝後,這一脈對歷代皇帝忠心耿耿,他們只奉寶座上那個人的詔令,鐵了心跟那個人走。
霍光雖是鐵腕捧劉詢上位,但要是他堅決反對,劉詢要繼位也不會這麼容易。這一點,劉詢心知肚明,對劉質還是頗為禮遇的。
劉質輩份很高,比劉澤還高一輩。這會兒,兩人在花廳對坐,劉澤倒了半天苦水,盡情傾訴自己在荊州多麼不容易,長子好意進京覲見,又被沈定那個瘋子咬上,莫名其妙進了詔獄,說到「傷心」處,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不時伸袖拭淚,嗚咽道:「乾兒的事,全憑叔父做主。想那沈定,不過是陛下養的一條狗,如此對我們這些宗室動手,實是讓人寒心。」
劉質人老成精,如何不明白他口口聲聲不離「宗室」兩字,想引起自己的同仇敵愾之心?他雪白如霜的長眉微微抖動,捋須不語。
「叔父!」劉澤一撩袍袂,就要跪下,雙膝一屈,卻不就跪,先抬眸去看劉質。
劉質也在看他。
劉澤沒辦法,只好心一橫,真的跪下,道:「求叔父看在同為劉氏一脈的份上,救乾兒一救,讓沈定這瘋狗收起獠牙,不再到處咬人。」
今天就跪你一次,待我登基為帝,這一跪,定然要連本帶利收回來。劉澤自以為祖上和太祖為同父兄弟,同是劉翁的兒子,自己的身份地位要比祖上為劉氏族人的劉質高得多,哪肯跪他?
他一直認為,要不是他繼承荊州王的爵位,不得不遠赴荊州就藩,這宗正寺之位就該是他的。論血脈遠近,自己可比劉質這死老頭近得太多了。
劉質長滿老人斑的大手,在通體雪白,沒有一根黑色的鬍子上來回移動,半天,才慢吞吞道:「賢侄,起來吧。不是我說你,這事,乾兒做得不地道啊。聽說,他看小奭娃兒不順眼,要把他弄死?」
「沒有的事,全是沈定這瘋狗胡亂攀咬。乾兒自小和兄弟們友愛,為人極是仁孝,哪會做這樣的事?」劉澤先不起身,而是悲憤地為兒子叫屈。
他現在咬定沈定,程墨那邊,情況不明朗,先放在一邊。
劉質眸中精光四射,哪像一個快八十歲的老人?他道:「我為宗正寺三十年,見過的人多了,賢侄啊,可別走岔道。」
所謂見過的人多了,是指劉賀,這個倒霉蛋,當上皇帝,以為一切成定局,想把親信帶到京城,安插在朝廷,為臂助,最後怎樣?連皇帝都當不成,被擼下寶座,要不是劉詢仁慈,不欲手上沾血,他哪活得成?
皇帝是高風險職業,一不小心,便會丟掉身家性命,連老婆孩子都跟著遭殃,你這樣心心念念不忘想當皇帝,真的想清楚其中的利害了嗎?
劉澤道:「叔父萬萬不可聽信謠言,小侄在荊州,深居簡出,不敢行差踏錯,更不敢走岔道。」
劉質長嘆一聲,道:「老夫不問世事久矣,想救乾兒,只要北安王肯求情,他一句話頂老夫百句,何必捨近求遠?」
竟是不肯幫忙。
劉澤從劉質府上出來,一邊暗暗咒罵劉質,一邊吩咐馬車駛往北安王府,走到半道,侍衛來報,沈定帶人圍住荊州王府,似乎想攻擊朱漆大門。
「他敢!」沈定大怒,吩咐馬車掉頭駛回府,走到一半,又覺這樣和沈定對上,一點勝算也沒有,同樣在未央宮門口未見,人家進去了,他被拒之門外,可見在劉詢心中,沈定這隻瘋狗比他這個叔父親近得多。
「去北安王府。」他摸了摸袖裡折得四四方方的絲帕,那是劉質寫的親筆信。老人家不習慣用紙張,寫信還是用絲帕。
程墨坐在書房裡往日常坐的軟榻上,伸長雙腿,一片閒適,面前站著雷昆,笑得那叫一個奸詐,道:「沈廷尉說,若荊州王不把西門涼交出來,他要踏平荊州王府,然後去陛下那裡請罪。雲大哥正在旁邊看熱鬧。」
他已經知道,這件事是雲可搞的鬼。這時的雲可,早就換下乞兒的裝束,打扮成一個翩翩佳公子,混在吃瓜群眾中看熱鬧。
「陳夫人死了沒有?」
「還沒有,不過離死不遠了,她不肯進食,只要她死了,沈廷尉和西門涼,那是不死不休的局面。」雷昆呵呵笑。
程墨道:「走,我們瞧瞧去。」
熱鬧不瞧,枉為富貴閒人。他起身,施施然出了書房,雷昆兩眼放光,跟在後面,要不是職位比雲可低,被差來報信,他哪會離開這是非之地?現在能跟去看熱鬧,那是求之不得。
程墨出府,劉澤剛好從馬車裡出來,一見程墨要上車,趕緊拉住踏雪的韁繩,熱情萬丈地道:「北安王,好遇,好遇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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