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朔元年(公元661年),冬十月初八,巳時四刻。筆下樂 www.bixiale.com
那是顯慶四年,武康隨蘇定方,打下了西突厥。朝廷在其故地,設蒙池都護府,和昆陵都護府。改西州都督府,為金山都護府,治所設在庭州。按照現在來說,新疆吉木薩爾縣,當地人稱破城子。
轄區天山以北,阿爾泰山以西,兩河流域以東。哈薩克斯坦境內,巴爾喀什湖以南,隸屬安西都護府。金山都護府長史,由裴行儉擔任,此刻臨近春節,他回朝廷述職。
武康從媚娘那,得知這個消息,馬上邀請會面。哥倆是親師兄弟,師從戰神蘇定方,師祖是衛公李靖。雖然素未謀面,對於這個師兄,抱有的足夠尊重,史書稱其為儒將。
特意找李義府,調取吏部資料,了解他的身世。出身河東裴氏,憑藉先輩功勳,成為弘文館生。大概貞觀時期,明經科舉中選,被李二任命為,左屯衛倉曹參軍。定方很喜歡他,收為衣缽傳人,傳授兵法策略。
李九登基之後,調任長安縣令,官級正五品上,仕途順風順水。恰逢廢王立武,他與長孫無忌,秘密商議對策。被袁公瑜得知,告狀榮國夫人。可憐的裴行儉,京城貶到西域,貶為西州長史。
金山都護府立,他的政績很好,任都護府長史。女人大多記仇,媚娘的本本里,必有他的名字。後來陰差陽錯,武康拜師定方,與他成了同門。媚娘疼愛小弟,決定緩和關係,方有今日會面。
可惜不太和諧,兩人互相見禮,沒來得及寒暄,行儉的大閨女,拋出尖銳話題。直言天山坑俘,稱其為萬人屠,罵其甲等戰犯。武康當場懵逼,沒《日內瓦公約》呀,為何說甲等戰犯,難道你也是穿越?
畫面極度尷尬,行儉厲聲呵斥,武康趕緊勸慰,小女娃童言無忌,不和他一般見識。裴氏悶悶不樂,屈服父親淫威,敷衍著喊叔父,道歉不甘不願。
武康和顏悅色,打開腰間算袋,送給她見面禮:「太上護身神符,出征漠北之前,皇后給我求的。黃冠子李道長,親手繪製而成,可保賢侄平安,希望不要嫌棄。」
長著賜不可遲,裴氏收下神符,表情難掩鄙視。水仙心思通透,拉著她去旁邊,再送些小禮物,總算哄住了她。武康啞然失笑,十歲的小娘子,敢來青樓玩耍,簡直沒心沒肺。
行儉也很尷尬,原本獨自赴會,在顏賓樓門口,才發現被跟蹤。身邊沒有隨從,讓她獨自回家,行儉也不放心,時間也不允許。只能帶她上樓,並且千叮萬囑,不要失了禮數。哪知卵用沒有,此行根本目的,就是嘲諷武康。
哥倆對面而坐,三杯水酒下肚,寒暄不到半刻,關係很快拉進。兩人系出同門,只要談論老師,就能鋪開話題,武康開口請教:「東征最新戰報,恩師的南路軍,已經包圍平壤。師兄您以為,能破平壤嗎?」
行儉沉思許久,最終搖了搖頭:「取勝最佳時機,是在入冬之前,數路大軍和圍。可惜鐵勒復叛,契苾將軍班師,戰略部署落空。戰爭陷入持,遼東天氣惡劣,成為唐軍羈絆。」
武康聞言,深感慚愧,實話實說:「師兄心知肚明,鐵勒九姓復叛,皆因坑俘而起。此次燕然行軍,唐軍淪為賊軍,可說無惡不作,加劇了鐵勒的敵視。恐怕兩年內,燕然都護府,不會有和平。」
行儉輕聲嘆氣:「時也勢也命也,變之不要自責。我聽仁師說過,不是你的責任,坊間流言蜚語,不要放在心上。你只是個將軍,不是三軍統帥,鄭仁泰的決策,誰也不能左右。」
又是清脆冷哼,小丫頭很不屑,哥倆相視苦笑。武康渾不在意,繼續討論東征:「東征錯失良機,除了天氣原因,還有什麼羈絆?以恩師的本領,能創造機會吧?」
裴行儉搖頭,言辭鑿鑿道:「除了天氣嚴寒,還有支援問題。契苾將軍班師,北路兵力不足,只能停滯不前。南路不遑多讓,百濟殘餘勢力,抵抗相當頑強,仁願焦頭爛額,也沒能力支援。至於新羅援軍...」
師兄欲言又止,武康也能猜到:至於新羅援軍,別抱太多希望,恩師孤軍奮戰。豬隊友新羅人,確實令人無語。今年六月下旬,新羅王金春秋病逝,太子金法敏繼位。
李九讓金仁問,回國舉兵相應,金氏兄弟應詔,率新羅軍北上,欲與定方會師。可惜在瓮山城(韓國大田廣域,雞足山城),遭遇百濟抵抗,九月二十七日,才攻破瓮山城。
新羅成事不足,百濟敗事有餘,都是酒囊飯袋,統統該下地獄。武康恨的牙疼,擋新羅援軍的,就是黑齒常之。這些百濟猴子,以後若有機會,徹底滅了他們。
門外噪音驟響,思緒被其打斷,武康蹙起眉頭,聚精會神傾聽。許自然在拆家,不時的咆哮著,點名要見舉舉。這個紈絝飯桶,癩蛤蟆趴腳面,不咬人膈應人。
奚落再次響起,裴氏陰陽怪氣:「叔父是大將軍,是皇后的從父弟,還怕宰相家的紈絝?他欺負弱女子,打擾談話雅興,為何不敢過問,難道你怕許圉師?」
我的小姑奶奶,說話夾槍帶棒,激將計太拙劣。我不是他老子,他欺負的女人,也和我沒關係,何必多管閒事。行儉面沉似水,語氣頗為憤怒:「你給我閉上嘴,再敢胡言亂語,馬上給我回家。」
娘子嘴角下翻,打算哭給你看,武康趕緊圓場。悄悄做個鬼臉,煞有介事道:「我是千牛將軍,不是武侯將軍,沒有資格過問。他的仗勢欺人,自有唐律處罰。我若越俎代庖,也是仗勢欺人,和他有何區別?」
裴氏略微錯愕,臉蛋沁出紅暈,嘀咕聲老不羞,直接背過身去。水仙抿嘴淺笑,行儉再度暴走,抬手要拍桌子。武康眼疾手快,拉住他手腕說:「師兄您再說說,除了援軍問題,還有什麼羈絆?」
行儉喘著粗氣,狠瞪閨女背影,一時焦頭爛額。良久後輕嘆氣,繼續討論正事:「以恩師的為人,不會就地征糧,所以軍糧緊缺。要靠新羅補給,可他們的效率,很難讓人放心。行儉竊以為,恩師處境不妙。」
又是棘手問題,武康苦笑連連。所謂就地征糧,是搶百姓糧食,如果我是總管,肯定會這麼做。高句麗的百姓,與我沒有關係,全餓死又何妨。
可老師不會,他太仁慈了。甭說外國百姓,為了行軍打仗,搶本國民糧的,古往今來,大有人在,美其名曰,就地征糧。就在出獄那天,媚娘也透露了,李九頒布詔書,命令新羅運糧。
可師兄說的對,那群新羅棒子,效率慢的感人。新羅軍不至,糧道會不繼,衛士的糧草,冬衣的補給,都會出問題。如此惡劣條件,只能呆在軍營,沒有辦法攻城。
忽然想到什麼,瞬間雙目圓睜,急不可耐道:「淳風夜觀天象,也曾和我提起,朝廷此次東征,必然損兵折將。至少兩位將軍,折在遼東戰場。恩師年事已高,平壤冬天極寒,我擔心他的身體。」
行儉也急了眼,呼吸更加急促,深思熟慮良久,言辭鑿鑿道:「恩師年事雖高,身體卻很健朗,必能熬過寒冬。你們遠征西域,蔥嶺破阿悉結,渡海覆滅百濟。天氣之惡劣,不比遼東弱,別杞人憂天。」
武康長舒口氣,覺得言之有理,老師強壯的很。七十歲的高齡,兩次萬里遠征,不怕渡海作戰。甚至帶著大部隊,狂奔帕米爾高原,一夜行軍百餘里。區區平壤嚴冬,應該難不住他。
兩人相視而笑,長時間的沉默。水仙和裴氏,也保持緘默,弱弱望這邊。幾乎同一時間,兩人臉色驟變,武康吐出蛇字,行儉吐出水字。龐孝泰老將軍,可能凶多吉少。
沃沮道行軍總管,左驍衛將軍龐孝泰,是廣西博白縣人。他的五千水軍,也都是廣西兵。從極熱的廣西,到極寒的遼東,很難適應氣候,狼兵再強悍,也不能與天斗。
蛇水在平壤西,密布崇山水網,地形就像口袋。若我是敵軍指揮,會集中優勢兵力,先吃掉龐孝泰部。北線出現狀況,南線獨木難支,熬下去徒勞無功,平然之圍必解。
真的很糟糕,恐怕龐將軍,要戰死沙場。心情莫名壓抑,不停的喝悶酒。喝完第七杯,手腕被握住,行儉安慰道:「戰爭伴隨死亡,古往今來如是,變之不必介懷。」
武康扯出苦笑,淳風給我批言,也是戰死沙場。不知何時何地,也像龐老將軍,馬革裹屍而還。到時候再說吧,打開腰間算袋,文件遞給行儉:「借師兄的法眼,看看這種長刀,能夠裝備衛士。」
行儉仔細查看,兩眼閃出光芒,很快陷入沉思。圖紙上畫的長刀,就是關公偃月刀,總長大約兩米,重量十斤之內。刀柄有多長,單刃有多厚,皆詳細標明。
關羽是用長矛,青龍偃月刀,是虛構的,到宋朝才出現,取代唐朝陌刀。武康竊以為,它能淘汰陌刀,必有可取之處。《滿城盡帶黃金甲》,除了欣賞大奶妹,就是那群身穿金甲,舞者關刀的叛軍。
如果能夠軍用,就找李九申請,打造幾把實驗。如果性能良好,就給婺營前衛,全部裝備關刀。以後征戰沙場,數百大刀齊劈,如同砍瓜切菜,想想都覺得爽。
行儉研究圖紙,自言自語著:「重量不到十斤,步騎皆可使用。在步戰中,配給散兵使用,能在陣腳地帶,保護我方槍兵;在馬戰中,用以近身格鬥,可以架開長槍,也能輕鬆破甲。」
放下手中圖紙,斟酌片刻說:「重量和長度,都類似陌刀,鍛造所需鋼鐵,也是半斤八兩。此刀單面開刃,製造比較簡單,確有可取之處。可以呈給聖人,交予兵部討論。」
武康點頭微笑,不能入你法眼,也沒必要呈上。正想繼續請教,樓下噪音更大,夾雜女子哭泣。很快樓梯震動,錢順厲聲呵斥:「都給我站住,否則格殺勿論。」
女人哭聲更大,鴇母哭天搶地,許自然嗷嗷罵,夾雜少年怒吼。水仙勃然變色,看向這邊哀求:「是鄧舉舉在哭,許自然欺負她,求郎君做主。」
武康正想應允,裴氏突然起身,很快打開房門。嘈雜聲更明顯,錢順收到眼神,趕緊閃開門口。鄧舉舉跑進來,捂著臉頰啼哭,撲進水仙懷裡,哭的撕心裂肺。
有個年輕郎君,衣服滿是菜湯,白臉印著掌印,造型非常狼狽。許自然呶呶叫,大搖大擺進來,手指舉舉叫囂:「該死的賤蹄子,竟敢咬乃翁,誰也救不了你,我非扒你的皮。」
錢順眼疾手快,插上包間房門,攔在自然跟前,不緊不慢威脅:「給我老實呆著,膽敢邁出半步,斬你項上狗頭。我說到做到,郎君若不信,請儘管嘗試。」
環手橫刀出竅,淡淡殺意溢出,許二臉色微變。錢順嗤之以鼻,雙手握著刀柄,陰陽怪氣嘲諷:「你是宰相二代,身份高不可攀,我是部曲護衛,小命比狗還賤。咱倆同歸於盡,絕對穩賺不賠,還請閣下三思。」
很快殺氣騰騰,錢順久經沙場,也是殺人如麻。許二色厲內荏,扯著嗓門威脅,卻不敢靠進半步。武康慢慢轉頭,開口訓斥錢順:「順子不可無禮,敢對二郎動刀,吃了豹子膽嗎?」
錢順依言收刀,許二發現武康,登時滿血復活。快步走過來,拿出手裡泥人,對著真人比較,桀桀怪笑道:「賤蹄子的靠山,就是刀疤臉呀。你算個什麼東西,敢管乃翁的閒事,敢做賤人的靠山?」
武康淺笑道:「二郎誤會了,我不是靠山,也與她不熟。你想怎麼樣,我無權過問。不過提醒你,這座顏賓樓,是鄭仁泰的。他是同安郡公,右武衛大將軍,許相公尚且忌憚,難道你不怕他?」
許二臉色微變,很快仰天狂笑,狠狠唾口濃痰:「正三品大將軍,別人可能怕他,乃翁巋然不懼。他最近厄運纏身,兩日後朝堂論罪。他的前程性命,握在阿爺手中,我把顏賓樓拆了,他也不敢放屁。」
武康心思電轉,很快瞭然於胸。朝堂五個宰相,李勣淡出朝政,任雅相遠在遼東。許敬宗和李義府,按照媚娘指示,正痛打落水狗。御史大夫的彈劾,許圉師要是拍磚,鄭仁泰凶多吉少。
估計鄭老撲街,巴不得他拆樓,好要挾許圉師。轉念再想想,又扯出淺笑,不是那麼回事。許自然被惹毛,揚起手中泥人,狠狠砸過來,砸進魚湯盆,濺射出湯水。
手指武康鼻子,跳著腳咆哮:「田舍奴刀疤臉,看不起乃翁嗎?今天把話撂下,這兩個美人,乃翁全都要。再敢滿嘴噴糞,打斷你的狗腿。門外的部曲,給我撞門拿人。」
部曲破門而入,錢順亮出橫刀,眼中殺氣更盛。空氣中冷颼颼,部曲膽戰心驚,不敢輕舉妄動,怯懦的瞅主子。許二表情猙獰,握拳要揍武康,行儉探手摸腰。
許二馬上收手,快速後退兩步,死盯著裴行儉。大概半分鐘,摸出兩條繡帕,遞給武康一條。哥倆老神在在,擦拭衣袍湯水,完全無視許二,赤裸裸的嘲諷。
畫面異常詭異,裴氏也炸毛了,掐腰瞪眼奚落:「窩囊廢武變之,他老子是宰相,你阿姊是皇后,至於害怕他嗎?別人欺負上門,你卻低眉順眼,還是不是男人?」
行儉怒不可遏,你給我閉嘴;武康瞠目結舌,瞎添什麼亂。現場鴉雀無聲,許二臉色大變,良久後小聲問:「你是武變之,左千牛大將軍,金華縣開國公?」
武康和顏悅色:「上月聖駕幸許府,目的顯而易見,是讓令尊出面,為鄭仁泰辯解。令尊無法拒絕,所以說鄭仁泰,不會賣你面子。你若小打小鬧,他會置若罔聞,你若鬧的過分,他會懷恨在心。」
斟酌片刻,繼續說教:「多個朋友多條路,多個冤家多堵牆。何必因為婦人,得罪三品將軍,平白惹來麻煩。你想要美人,等塵埃落定,他心存感激,會忍痛割愛,何必急於一時?」
苦口婆心,和顏悅色,姿態放最低。許自然有面子,變臉賽過翻書:「真是變之賢弟,何不早些言明,你瞧這事整的。賢弟說的對,多等兩天而已,愚兄有耐心的。」
武康起身行禮,笑容異常溫馨:「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呀。我與自遂是兄弟,那咱們也是兄弟。改天若有時間,還請兄長登門,皇后送的紅高粱,一般人喝不到的。」
許二滿面紅光,拍著他肩膀說:「變之誠心邀請,我也不能辜負,等我大兄回來,必定登門拜訪。賢弟正在會友,愚兄不便打擾,這就告辭了。」
武康應諾點頭,親自送到門口,兩人依依惜別。重新回到座位,舉杯邀請共飲,行儉放小酒杯,湊近小聲問道:「變之和許相公,是不是有過節?」
肯定有過節,我會收拾他的。準備轉移話題,就聽兩聲冷笑,裴氏不屑一顧,邋遢郎君嘲諷:「世人皆說武將軍,敢為百姓剪聖袍。今日一見,明不其實,楊炯無禮,這就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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