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恩記 1009、驚覺

      

    青夏自行站起身來,有些忽略禮數的直接接過話頭:「因為他昨天傍晚出宮去了,像以往一樣,他每次出宮去,次日都會身體抱恙。。 更新好快。」

    德妃臉上的神情里絲毫沒有與青夏計較禮數的意思,她語態很自然的又說道:「這麼說,這一次你又跟丟了?」

    青夏很快回答道:「二殿下手邊的人愈發的強了,並且這次帶去了四個人。婢子跟到了城南,遠遠看著他們去了垃圾山附近,但他們具體做了什麼,婢子便不知道了。」

    青夏回話的語氣堅定而高亢,除了因為她是習武之人,嗓音中氣十足外,也因為她的『性』子如此。青夏一直在堅定的用自己的所有能力為主子做事,但求問心無愧,然而即便沒有達到完/美的結果,她亦不會因此低聲下氣的說一些沒有實際作用的請罪話語,主子若要罰,她認領便是。

    這一點也是德妃欣賞她的地方。德妃馴養的近身仆『女』一直只有兩個名額,其中一人負責生活,另外一人便是像青夏這樣功夫底子不俗的辦事之人。繼上一個負責在外辦事的宮『女』出事身故後,德妃挑選了青夏頂蘀這個空缺,青夏在這個位置上待的時間已經超過了上一任,德妃對她非常信任,所以有些禮節,在單獨談事時便隨『性』的免了。

    對於這位經常在宮內宮外跑的近身宮『女』,德妃也不想因為太多的禮節絆住她提升能力的腳步,折了她的心『性』,誰叫青夏身上的這兩樣東西,都是德妃越來越喜歡與欣賞的呢!

    德妃將青夏剛才的回話在心裡重複念了一遍,忽然喃喃開口道:「以往可以查到的幾次,泓兒出宮去,帶的都是兩個人,這一次卻帶了四個人,有點奇怪。」

    青夏遲疑了一下後朗聲道:「若娘娘有需求,青夏拼盡全力,也是可以近身去看個究竟的。」

    「不可。」德妃擺了擺手,「你今天沒有做錯,若你繼續跟到底,也許你昨晚就會被留下,少不得一番酷刑,再難逃出來。」說到這裡,德妃的目『色』一柔,「你若隕了,我會捨不得,也會難過。」

    青夏聞言不禁眼眶微熱,垂目沉聲道:「那青夏就先保護好自己這條命,待娘娘需要時,再全力相協。」

    「不提這些了。」

    對於青夏的立誓一樣示忠的話,德妃臉上的神情變化甚微。她只是在中斷這番話後,又語態溫和的對青夏說道:「有我在,我不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即便以後真的會碰上這麼些不好的事,那也將是很久以後。」

    青夏沒有再開口接話。

    她不是一個多話的人,同時更加不擅於主動奉迎誰,這一點與很多『侍』奉主子的宮『女』不同。若非被德妃挑中,或許青夏去了別的妃嬪宮裡,會受不少排擠。然而她似乎是幸運的,德妃欣賞她的這種實幹的『性』子,但待在德妃身邊,她需要做很多超出宮『女』能力範圍的事,並且這類事大多數都是很危險的,這麼做的結果,或許真有一天會走向不幸。

    德妃端起桌上的茶杯,啜了一口溫熱的『花』茶湯。放下杯子後,她順手拈起擱在桌上的那塊繡了一半的『花』樣,向青夏一遞:「你看看,繡得如何?」

    青夏又走近一步,在德妃的跟前蹲下,然後舀過那『花』樣仔細的看了看,接著說道:「娘娘,青夏不擅長刺繡,所以無法評價娘娘的手藝到了何種境界。但青夏不得不讚嘆,因為娘娘只是看過那『金線蓮『花』』的原版繡品一個時辰,然而卻能擬得如此『逼』真.」…

    德妃微微一笑,問道:「以你看來,可算幾成?」

    青夏凝了一下神,旋即答道:「普通線形已可達到六成,若能舀到那金線,渡邊之後,大約可得九成。」

    德妃臉上笑意漸淡,說道:「你為何不說十成。只說九成?」

    青夏絲毫不受德妃臉上表情變化的影響,誠然直言道:「原版金線蓮『花』其實也就是由一個人製作的,直到今年才預備要更換。一個人的繡藝就如一個人的筆跡,任再高明的人模渀,也都是不可能完全一致的。」

    她略頓了頓後才又說道:「所以也可以說,這一成的差異,是可以忽略不計的。雖說沒有人能完全模渀另外一個人的手跡,但在這世上。依舊有很多偽造品未被發現呢!」

    「呵呵呵。」德妃忽然開懷的笑了,笑罷她誇了青夏一句:「也許你不是故意的,但你說的這些話我聽著舒坦。」

    青夏有些尷尬的低聲道:「婢子剛才並沒有考慮那麼多,只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我聽得出來。」德妃點了點頭,斂去笑容後,她又是有些犯愁的輕嘆道:「金線啊,能不能如期得到呢?」

    青夏微微抬了一下頭,雖然沒有說話。可心中已經湧起一層『浪』『潮』。

    聽德妃這語氣,金線的下落已經確定了,得到只是時間問題。

    但這可是關乎羽林軍中那支神秘部隊尊嚴與使命的東西,也就是禁品。自十年前,第一份金線出產,被大內取走後。金線的製作方法雖然保留在原製作坊,但一直未再生產。

    即便這位德妃娘娘手底乾坤再闊,『私』自再產這種金線的結果,很可能是要牽連三族的。想到那家製作坊主人的身份,能令其冒這種風險的原因可能是什麼,青夏只覺得自己的腦子忽然很不夠用。

    「你在想什麼?」耳畔忽然傳來德妃的聲音。

    青夏怔了怔,然後沒有一絲隱瞞的說道:「婢子困『惑』,有資格和能力『私』產金線的製作坊,京都就一家。可是以那家人的身份來看。這麼做的結果很可能是自尋死路。」

    德妃不冷不熱的笑了一聲,說道:「你說得沒錯,否則我也不會來來回回找她要了幾次,她都東扯西拉的借著理由推脫了。不過說到底。這麼做要冒的險可是能牽連三族的,上系父母,下至子嗣,也難怪我說要幫她家那丫頭說一『門』皇家的親,她都咬牙不答應了。」

    青夏忍不住問道:「可是聽娘娘剛才說的話,似乎她就近即會答應娘娘的要求呢?」

    「因為萬家要出事了,她也許會有求於我,只是不知道趕不趕得上。」德妃的嘴角又現出一縷涼薄的笑意,「有求取就要有所付出,優柔寡斷的人面臨絕境時,往往情願掙扎殘喘,也不願意痛快一點的死去。」

    ……

    莫葉與石乙逛完了四條街後,太陽開始偏西,陽光漸暈。

    這一路上,兩人光顧著聊天去了,倒是沒買什麼東西。直到最後進了一間簡樸的素菜館,兩人才發現各自都是兩手空空,不由得同時相顧一笑。

    聊天的內容很豐富,但也很不對稱。在莫葉看來,石乙的腦子裡裝了太多稀奇古怪的段子、小故事,可她聽來卻是覺得非常有趣。而一路上石乙都在或明或暗的問她一些關於這個國家的問題,渀佛他那十二年的人生中,有一段是在遙遠的他鄉生活度過,導致了他對這座都城存在很多困『惑』。但當莫葉對他講起那些在她看來沒什麼新意的都城舊聞時,石乙聽起來卻一直是一副津津有味的樣子。…

    半天的閒步散心當中,石乙就是這樣,一邊向莫葉輸送她從未聽過的新奇事物,又一邊在向莫葉索取這座都城沉澱下來的時光塵埃。

    內容在『性』質上有些矛盾,但聊天的過程卻很和順。

    時近傍晚,兩人歇腳的這處素菜館生意寡淡,不是因為服務不周,菜餚不佳,而是因為菜館的位置離地面太高了。

    五層的複合結構樓房,菜館在頂樓,中間隔了兩層民居,最下面的一層卻不是菜館的。這樣的樓層使用成分,宛如捏住了人的一條臂膀上脈管中間的一截,宛如阻止了一部分血流一樣的阻止了一部分客流,沒什麼客人願意吃個飯還要爬五樓的。只是可惜了這京中少有的高樓,沒有利用其建築優勢創造商業財富。

    不過,這素菜館的生意也算是涓涓細流連綿不絕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這菜館的素菜做得還真不錯,還有一種原因就如石乙的『性』格一樣。生活在魚龍『混』雜的京都里的人,除了偶爾想換換清淡的吃食,還想時常的能夠登高望遠,開闊『胸』懷。

    站在窗邊遠眺,石乙欣然感嘆了一聲:「我就喜歡站得高,看得遠。有時候心裡憋悶,就會來這兒坐一坐。老闆是做素菜的,不知是不是因為常年擺『弄』著青菜葉兒白蘿蔔的原因,人也很是隨心適意。」

    「以後有機會我也得常常來這兒坐坐。」莫葉沒有繼續坐在桌邊等菜,她站起身走到石乙的身旁,也學著石乙的樣子將目光投向遠方。片刻過後,她也感嘆了一聲:「我長大的地方是個小縣城,最高的房子不過到三層。今天第一次站在這麼高的地方,感受很奇特,謝謝你帶我到這兒來。」

    石乙依舊保持著遠眺的礀勢,沒有看向莫葉,微笑了一下後說道:「安逸的小城鎮啊!或許住在那兒的人也不會有大商都里的人那麼多的煩惱,登高望遠的需求,只要隨便找座山登上去便能實現了。」

    「說得也是。」莫葉點了點頭。

    話至此處,就在兩人一同安靜下來時,大約在距離此樓三十來丈遠的地方,喧鬧的鑼鼓聲忽然高漲,接著就是一支儀仗隊行過。

    石乙收回目光來,隨口問道:「那是怎麼回事?」

    莫葉搖了搖頭,對此她也不太了解。

    那儀仗隊行上另外一條街,從素菜館的窗口,只能看見隊伍的縱面,而且這個縱面受到街道寬度的限制,使得莫葉只能隱約判斷,這並非嫁娶儀仗,更像是什麼官員在出巡。

    但這一點對於京都常住的居民來說,要分辨並非難事,確切的說,這種排場他們經常會看見,只是今天的排場隆重得有點過分,使得菜館裡僅有的幾個客人也都湊到了窗邊。片刻過後,掌柜的也靠近過來,連那後廚正要架鍋炒菜的師傅們都暫時擱了勺子,跑到窗邊看熱鬧。

    為了湊這熱鬧,食客們似乎也不急著等菜上桌。能爬五層樓來吃晚飯的人,也不太像是大忙人。

    熱鬧看了一會兒,簇擁在窗戶邊的幾個客人里,有一個衣著普通的中年人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掌柜的,今天我忍不住又想發一句牢『騷』,你這店子處的位置的確高,然而角度有點偏啊!都好幾次了,對面長逸街上有熱鬧,這邊都只能看到個邊角,看不到主角啊!」…

    素菜館掌柜的聞言只是和氣的笑了笑,沒有說話。

    倒是那中年人身邊的一個食客開了口,說道:「這你就不明白了吧?倘若那等排場從這樓下的街上過道,這棟樓可能就要不復存在了。」

    剛才那第一個開口的中年人立即困『惑』道:「這是為何啊?」

    「你先仔細回想一下,樂逸街兩旁可有高過兩層的房子?」接那中年人話的食客說罷特意的頓住話語良久,之後才壓低聲音道:「安全最重要啊……多的我就不說了,免得給掌柜的惹不愉快。」

    中年食客眼中茫然之意一現,接著似乎是明白了什麼,嘿嘿一笑,再不言語。

    就在這時,菜館『門』外木樓梯口,一陣腳步聲由下至上的靠近過來,新的一批食客即將入店。只是他們的身影還沒有出現在『門』口,帶著訝然口氣的話就已經先一步傳入店中。

    「哎呀,這下京中可算是來了位人物。」

    ……

    當『春』日驕陽偏倚天西的層巒,光輝漸褪,變得如一塊燒紅的鐵球時,在霄懷宮的院落中安坐了半個下午,繡完手中織錦上最後一片金線蓮『花』的葉子時,院落外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這腳步聲細碎,明顯是『女』子走路時發出的聲響,可又不像宮『女』走路那麼唯諾,帶有其人自身的一種領主范兒。

    未見其人,德妃在心裡已能隱約猜到對方是誰。這意料之中的事快得有些意外,德妃斂容安靜的眸『色』里有笑意閃過,她緩緩將手中的刺繡『花』樣以正面放回身旁的桌上,然後渾身放鬆的靠在墊著軟墊的藤椅上。

    緊接著,院落外的腳步聲進入院中,在離德妃還有丈許地外的位置停下,旋即『砰』的一聲響,是膝蓋磕到地面石板上的聲音。那鈍音中滲出一種決然,然而跪著的人卻沒有開口發出任何聲音。

    德妃慢慢睜開雙眼,轉瞬間,她的眼中流『露』出驚訝的神情,『騰』一下從藤椅上站起身,失聲道:「鄭姐姐這是怎麼了?快起身,地上涼。」

    她的話雖如此,可她並沒有走過去扶起埋首跪地的那個鬢髮微『亂』的『婦』人。

    只在空氣似乎凝滯了片刻後,站在她身邊的近身宮『女』青夏才走了過去,扶起了那位『婦』人。

    『婦』人額頭泛出的細汗還未乾,幾縷『亂』發被汗水濡濕,雙眼略帶紅腫,應該是剛剛才哭過。


    這位『婦』人就是吏部尚書的夫人,鄭氏。但比起萬尚書家當家主母的身份,她還有一個說出來會顯得更為榮耀的身份,那就是曾為大內高手提供衣裝的織造工坊的『女』主人。

    『女』子經商並獨擋一面的事跡,從十多年前葉道榮家的孫『女』二十歲揚名商界開始,就掀起了風『潮』。鄭家後嗣中只有一個『女』兒,所以鄭氏擔任起鄭家這麼重要的一項產業,也不算是特別奇怪的事。

    然而在今天,為了夫家的事,鄭氏即便再不想帶著娘家的那份產業冒險,也不得不走這一遭。

    「德妃娘娘。」沉默良久的鄭氏終於艱澀的開了口,一邊慢慢從懷中『摸』出一個用錦帕裹緊的事物,一邊音『色』微沉的說道:「坊中剛產出一種新的『精』致絲線,想起娘娘新繡的『花』樣正好差一截線,就趕忙送來了。」…

    ……

    夕陽才沉了一半到天西山脈中去時,鄭氏就離開了霄懷宮那處院落。

    她是霄懷宮的常客,所以出入的約束沒那麼繁瑣苛刻,只是尊卑之別總是要守,她的貼身丫環始終是不許入院的。

    出了院落,鄭氏那守在院外的貼身丫環阿榆就連忙湊近身來,攙起了鄭氏的右手臂膀。

    鄭氏的腳底確實有些虛浮,而回想了一下剛才在霄懷宮的安靜小院裡與德妃的對話內容,她不僅感覺到身上有一種強大壓力過後的脫力感,心底更是泛起一股煩躁的氣惱。

    那『女』人,綿里藏針的話語讓她當著面一點惱意都不敢顯『露』在臉上,然而事後再想這事兒,卻是越想越覺得焦躁憤怒。

    身為鄭家獨『女』,萬家『女』主人,屈膝求人,今天是第一次。但這一次的屈膝,卻讓她覺得猶如折了腰。

    阿榆是鄭氏嫁入萬家時,從娘家帶過來的丫環。從閨閣中的姑娘到嫁到萬家,小榆攏共服『侍』了鄭氏十多年,她熬成了老姑娘都還不願意嫁人,這對主僕之間的依賴感與信任,已不亞於異姓姐妹,『私』下里的『交』談內容,更是少了很多層別禮數。

    阿榆見鄭氏臉『色』有異,似乎不太高興,想起鄭氏匆忙入宮的原因,她便低聲問道:「小姐,可是事有不順?」

    鄭氏雖然嫁人多年,阿榆還是習慣像在鄭家陪她於閨中時那樣,稱她為小姐。不過,這種在夫家看來顯得有些拗口的稱呼,的確能讓鄭氏的心緒開朗一些,並且也是時刻提醒著她,阿榆是從娘家帶出來的婢『女』,跟夫家那群丫頭總是有些不一樣的。

    「怎麼會不順。」鄭氏沒什麼耐心的說道:「那東西可是她朝我要了幾次的,我一舀出來,她就只有立即收下的份兒。」

    阿榆鬆了口氣,又不解道:「為何小姐看起來還像是很煩憂的樣子呢?」

    「德妃……這個人,未必是那種收了好處就會幫你做事的人。」鄭氏淺淺的嘆了口氣,說道:「倘若結果真的這麼壞,我也沒有辦法了,誰叫她的身份擺在那兒,之前我卻多次拒絕她呢!」

    鄭氏的話語中有悲觀的情緒,阿榆聽出來後立即辯道:「即便她現在已經做了皇后,那種東西也不是她說要,我們就能給的呀!她這是明擺著要小姐為難,即便您給了她想要的東西,不用得罪她,也不見得就比得罪她的結果好。」

    「這一點我怎會不知道。」鄭氏有些無力的搖了搖頭,慢慢說道:「可是事到如今,只有這一條路還存著些希望了。老爺若完了,我們鄭家也會跟著『門』庭衰蔽,誰讓我只是一個『女』人。」

    阿榆聞言沉默下來。過了片刻後,她才再開口問道:「小姐,其實阿榆一直想問您,為何你會覺得老爺這一次一定就會落獄呢?結果尚未出來,您就趕到宮中來求那個『女』人,是不是低估了老爺,反而讓那個『女』人占了便宜。」

    鄭氏忽然站住了腳步,她四處張望了一下,然後才用輕微的聲音對阿榆說道:「因為到了現在,我近乎能夠確定,這一次老爺是被別人下套了,而織網的可是皇帝和他的那位三弟啊!或許當初老爺根本就不該升任吏部尚書,這是鉤上的餌。由此可見那個老爺時常誇獎的吏部『侍』郎高昱是個多麼『精』明的人,他是前朝進士三甲,卻心甘情願的一直做老爺的副手,什麼好處、功績都披掛在老爺的身上,實際上卻是讓掛住老爺的這條鉤兒越扣越緊……」…

    話說到這裡,鄭氏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她心中的鬱火又重了一層。當她發現自家相公被裡外兩撥人編的繩套綁得不能動彈時,即便她能分出繩套的脈絡,卻是無力去解開繩子的結索。

    不得不暫時中斷心中紛『亂』的想法,必須把所有的『精』神力集中放在唯一的出路上。鄭氏緊緊的抿了一下嘴。把後面的半截話吞回肚中,然後轉言對阿榆說道:「若我不提前進宮來,等老爺那邊的結果出來,我的行動就不能像現在這麼可以避嫌了。這是最壞的打算,然而我卻不得不早做打算。倘若老爺真的沒事,那便最好,算我多跑一趟路,也不會損失什麼。」

    阿榆表示理解的點了點頭。可是一邊的問題撫平了,另一個她一直擔心的問題就又冒了出來。

    「可是那線可怎麼辦?送出去了就要不回來了,我看那個『女』人是不會安什麼好心的。」阿榆說話時,眼中的擔憂神情表『露』無餘。

    「那線,自然是假的。」鄭氏說起這個,冷不丁的哼了一聲,「從她第一次向我要那東西時,我就在打算。特地偽造了一份,以備不時之需。剛才給她的金線,其顏『色』質地與真線幾乎一致,然而只待三個月過去,真假自然可見。即便以後真有麻煩要順著那根線纏上我萬家,不能成為定罪證據的東西。倒也無礙於事。」

    「小姐高明。」阿榆心底鬆了口氣,同時也誠意的稱讚了一句。

    ……

    今天皇宮裡的諸人,第二個會覺得非常疲倦的人,應該是二皇子王泓。

    幾天前的一個晚上,因為宮中遇刺事件,二皇子王泓雖然只是傷在一隻手上,但卻因此大損氣血。整個華陽宮的宮人悉心服『侍』休養了幾天,王泓的臉『色』依然還有些蒼白。

    他的身體素質本來就極差,也是最近這兩三年裡頭才養好了一些,不再那般容易生病。但這並不能說明他就真正強壯起來,實際上他的體質仍然比尋常同齡人還要弱許多。

    他的傷本來就還沒養好,失掉的那麼多血氣也還沒補回來,就在這種身體狀況下馳馬出宮,終於使手上的傷二度被掙裂了。雖然因為手上纏著布帶,阻住了一些流血,回宮後很快又得到包紮,情況看起來還算良好,然而到了夜裡,王泓身上漸漸又燙了起來,額頭上卻是一片冰涼。

    用了一點參湯,簡單洗漱後,二皇子王泓實在倦於進行每晚的半個時辰閱讀課業,提前睡下了。然而他才只睡了片刻工夫,一直做著名目散『亂』破碎的夢,夢境突然止在一個畫面,他驚醒過來。

    隨著他驚坐而起,傷手不自覺的重重按在榻沿上,抵得柔軟的絲綿褥子都變得發硬,手心傷口處撕扯般的劇痛蔓過手臂撞進心裡,提示著他現實與夢境的分隔。

    他額頭上已再次滲出一層細密冷汗。

    但他沒有注意到這些,因為他的視線自然落於褪到膝頭的錦被上,織錦被面上覆著一條方帕。顯然這帕子一開始是折成了一個長段,在隨著他的猛然坐起而從他額頭滑落時,摺疊的位置鬆散開了一半。

    王泓伸手將那帕子拈起,指尖捻了一下,感受到帕子是極為樸素的棉織物,帶著微濕的涼意。

    在他睡下之後,寢宮裡的明燈就被吹滅,只留了房角一處不影響人入睡,但光亮也是弱到幾乎可以無視的長明燈。不過,今天那個當值在寢宮守夜的宮『女』已經聽到了榻上傳來的響動,借著長明燈微弱的光亮,透過薄薄的紗帳,宮『女』看見二殿下醒了,當即睜了睜已『蒙』上睡意的雙眼,輕聲詢問道:「殿下,需要奴婢服『侍』嗎?」…

    王泓略一遲疑,便道:「掌燈,你過來。」

    宮『女』一聽二皇子叫她過去,語氣異常簡單直接,她心裡不禁有些惶恐,連忙將桌上的三角琉璃燈點著,捧著燈台走近榻邊。

    三角琉璃燈共置有三根蠟燭,又經晶瑩琉璃質的燈台底座反襯光芒,只是點上這一盞燈,寢宮裡卻頓時亮堂了每一個角落。

    有此明亮的燈光映照,王泓看清了手裡拈著的那方棉帕,帕子是最簡單的棉質本『色』,但在整面的白『色』里,帕子一角繡的一片細小的紅『花』瓣卻是異常顯眼。

    王泓的視線只在那片『花』瓣上停了一下,他的心卻頓時一陣『抽』緊,他以兩根手指拈著那片棉帕的手也抖了一下,然後整個手掌將那帕子『揉』進了手心。

    琉璃燈過於明亮的光芒也將二皇子蒼白的臉『色』以及滲出一片細汗的額頭照得明晰,掌燈的宮『女』哪怕是站在絲帳外,也能看清這一點。宮『女』心中非常擔憂,畢竟這位皇子平時對她們這些奴僕頗為友善,這不能不讓人心存感念,然而此時的她也不知道能做些什麼才好。

    二皇子的身體一直很差,連御醫有時候都沒辦法。

    呆站片刻後,宮『女』自然也看見了二皇子手中好像握著什麼,並且一直保持著這個動作,也沒再開口吩咐什麼。宮『女』心中詫異,忍不住好奇地小聲問了一句:「殿下,您握著的是什麼?」

    二皇子王泓回過神來,臉上浮現一絲悵然,接著他才轉眼看向那掌燈的宮『女』,攤開拳頭托著那方棉帕,淡淡地道:「這是你給本宮覆在額頭上的嗎?」

    宮『女』連忙搖頭,恭聲說道:「奴婢一直守在房角,殿下以前就說過,您入眠得淺,所以不喜有人靠近打攪,奴婢一直牢牢記得,不敢有違。」

    她看了幾眼那方棉帕後,又補充說道:「這帕子也不像是宮裡的物品,太素了。」

    王泓眼神一動,說道:「你也覺得,這帕子不是宮裡的東西?」

    宮『女』聽了他這話,聯想到幾天前就在宮裡發生的流血事件,她仿佛意識到了什麼,忽然「咚」一聲跪在了地上,恍然道:「是奴婢多嘴了,該掌嘴……」

    隨著她這一跪,她手中的琉璃燈一晃,晃『花』了那明亮的燈光,就在這一時刻,王泓好似依稀看見寢宮一個角落裡,閃過了一條人影。

    「好了,只叫你掌燈,便好好把燈端穩,跟叫你掌嘴沒半分關係。」王泓輕聲舒了口氣,看那宮『女』眼角垂落,足有睡意,顯然她剛才也的確不像是過來服『侍』過自己。對剛才自己仿佛眼『花』看到的人影思酌了一下後,他就又道:「你守去『門』外吧,本宮若沒傳喚你,就別進來了。」

    聽了他這話,宮『女』心中惶恐情緒稍減,但又非常疑『惑』起來。她有些無法理解,二皇子忽然叫她掌燈走近榻邊,就是為了看她一眼?她隱隱有些覺得,應該是二皇子本來準備吩咐她什麼,卻不知因為什麼緣故又忽然取消了。

    她有些不放心,就在轉身出去之前,又輕聲詢問一句:「殿下,您真的沒什麼事嗎?」

    「沒事,你出去吧,也叫外頭的人不要進來打擾。」王泓說罷就一抬衣袖,朝額頭上的汗濕隨意一抹,然後又將那方棉帕收回袖裡,便自己躺下繼續睡了。…

    皇子殿下都把話說到了這個程度,宮『女』再多待就是腦子壞了。

    而當那掌燈的宮『女』出了寢宮,輕輕關上了大『門』,寢宮裡榻上剛剛躺下的王泓就又坐起身來。

    稍微靜坐了片刻,待腦子裡那股眩暈感淡化,他就掀開被子,一手撩開絲帳,挪下腳去趿鞋子。而就在這時,他忽然感到一陣輕風襲來,這在封閉的室內實屬異狀,他下意識地一抬頭,便對上了一雙也正平平看過來的眸子。

    「小星?」

    雖然寢宮角落裡的長明燈光線極弱,王泓只是看清了站在他面前的人大致的五官樣貌,但他還是以極快的速度從她那熟悉的站姿和體型中,看出了她的身份。

    「殿下……」

    人影也立即回復了他。

    他的心裡頓時湧起極大的喜悅情緒。微微愣神片刻,他也等不及穿上鞋子,就那樣赤腳站在冰涼的地上,忽然從榻沿站起身,將眼前那個單薄的人影重重摟進懷裡。

    雙臂滿滿環住了她的肩膀,王泓只覺得懷中人比三年前更瘦了,他心中微生一疼,嘆息道:「你終於回來了,你能回來就好,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可是,殿下您現在看起來並不太好。」

    聽到懷中人說了這句話,王泓慢慢鬆開箍在她肩上的雙臂,將她的臉挪回眼前,眼裡含著喜悅的笑意,說道:「我很好。你有三年沒回來,所以不知道,但別人卻都知道,我的身體漸漸也養起來了一些。」

    在房角長明燈幽弱的燈光映照下,布帶綰髮,一身粗布衣裙的瘦弱『女』子小星沒有立即說些什麼,而是抬手放到王泓兩邊肩膀上,輕輕按他坐下。然後她就在他面前蹲下身來,先舉掌到嘴前呵了口氣,又快速搓了搓,然後就握起王泓赤著踩在地上的腳,慢慢『揉』了起來。

    「殿下這個樣子可不行,會生病的。」布裙單薄『女』子小星『揉』完了王泓的左腳,又開始『揉』他的右腳,「還是這樣,晚上雙腳總捂不熱,現在都已經是暖『春』時節了。」

    感受到足下傳來熟悉的『揉』按指勁,王泓愈發確定,昏暗燈光下的這個『女』子身影不是夢裡那個虛影,而是他的小星真的回來了。

    至於為什麼她能忽然出現在他的寢宮裡,而寢宮內外的宮人全都毫無所察,根據他了解的小星那輕敏如燕的身手,她要做到這一點並不難。華陽宮裡有幾個資歷長久的宮人都知道小星的另一重身份,他們必然也會幫小星一把,使她避開幾路巡視皇宮的羽林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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