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恩記 1113、虛實兩端

    -  王哲微笑著道:「卜大人就是因為憤怒總會全寫在臉上,所以卜羽才能闖過卜家這麼多年的家法伺候。這個時刻,卜羽更是不能回頭,就是要錯開卜大人怒火的頂峰。待明天他再回去,或許卜大人不但不會打斷兒子的腿,更有可能根本就懶得再提動家法的事。」

    「噢……」楊陳恍然點點頭,似有所悟。

    ……

    ‰開荷池邊之後,阮洛就使人去叫了郎中,卻是要為那個名叫白桃的丫鬟診看。

    勉強能算久病成醫吧Z泊郡居住的那三年,他常常與負責指導療養他的身體的那位鄉醫易溫潛閒聊,吧,.ns↖b.m偶爾便會聊到診博藥。鄉醫的醫技雖然稱不上頂尖高人,但在醫治領域幾乎沒有特別劃分,這可能是因為鄉下醫員少,作為鄉醫,各方面醫法都要涉及一點的緣故吧\之三年的口頭閒聊積累下來,致使阮洛這個外道人對筋骨勞損方面的傷病也略有了解。

    ≮叫白桃用那被撞壓了的手臂做了幾個動作後,見她禁不族起眉,卻抿緊了嘴唇忍著不出聲,於是後來在白桃的連聲阻止下,阮洛還是堅決叫僕人請來郎中診看。

    診斷的結果尚算良好,骨頭沒事,但小臂腫起了一塊,肌膚內里仍是存在挫傷的。郎中開出一張藥帖,並留下了一個鋅子。內服湯藥活血通絡,鋅子裡裝的則是一種藥油,塗抹在皮膚上可以祛淤消腫。

    —葉剛剛換下那件袖子被扯掉一邊的衣服。就立即回來,幫白桃塗藥油。塗著塗著,她只覺心裡的歉疚愈發重了。

    差點落水的事,說到底是她的失誤。沒想到剛移居新地,就惹出了這麼大的岔子,她一時只覺得無地自容,並對今後在這裡生活下去的信心產生了一絲動搖。

    阮洛付了醫資,同時吩咐那個送郎中回醫館的家陡心些把藥帶回來,再等他轉身回到屋中時,就看見了莫葉滿眼的歉意。

    「莫葉。你無需把責任全怪責在自己身上。在此事上,我也有做得不妥的地方。」阮洛開口,像稱呼白桃那樣稱呼了莫葉的全名,語態溫和平順。似乎已經習慣如此。

    頓了頓。他又道:「我應該先喊你一聲。不該等到離得極近時,才忽然出聲。」

    ↓到阮洛所說話語,莫葉想到今後自己還擔負有『照顧』阮洛的責任。卻在第一天住到這裡時,就差點把阮洛拉下水,她心裡更亂了。

    「我……」莫葉不自覺的口齒打結起來,「是我不該去水邊玩。」

    「既然荷池修在了宅院裡面,當然就是修給人玩賞的,你說的這個理由不是擔責任的重點。」阮洛很快搖頭否定了莫葉的話。

    ‰到剛才在離開荷池邊,三人唏噓不已時相互間了解到的一個問題,他不禁嘆了口氣,又說道:「我們三個人水性都不佳,以後要多加心了。」

    「是。」

    屋中兩女皆應了一聲,心緒微戚。

    這個家今後就是自己做主了,阮洛一念至此,不禁思考起家宅中存在溺水隱患的對措。但在思酌片刻後,他仍沒有什麼頭緒,只能暫時將此事置下。

    一念滅繼而一念起,他看向白桃,道:「今天幸虧有白桃幫襯了一把,卻拖累你因此受傷,實在對不住。」

    白桃不敢邀功,微低著眉輕聲道:「為家主效勞,是婢子的本分。如逢您有所需求,婢子必當竭力而為。」…

    莫葉在旁聽到此言,不由得想起在來這兒之前,王哲解釋過的一些事。

    這宋家的老主人似乎是年輕時太在意生意上的事,因而忽略了一些自己的家務事。家業做大後,人整天如泡在了生意里一樣,愈發抽不開時間料理這些。

    而這宋老爺偏偏又是個不肯湊活的脾性,如此一拖再拖,年近四十的人,家裡正室妻主還缺著,妾室就更是沒影的事了。

    前月,宋老爺不幸猝死於商旅途中,名下產業無所寄望,最後只能依照例律,轉到了他唯一的外甥阮洛名下。

    阮洛剛剛接手宋老爺的產業,一應手續尚且沒有完全辦妥,白桃在這個時候就開始稱他為家主,雖然這是今後必然會成的稱謂,但此時稱呼出口,總還是顯得有些欠妥。

    而莫葉早有所料,這位阮公子似乎不太習慣某些主僕講究。

    果不其然,阮洛被白桃一路這麼稱呼過來,此時有些忍不住了,便溫言道:「白桃,以後你就與莫葉一樣,稱我一聲阮大哥即可。」

    莫葉心裡忽然起了一個念頭:也許直到以後阮洛完全繼承宋老爺的產業,也未必會習慣用『家主』這個稱謂。

    阮洛的話音剛落,白桃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微垂著的頭忽然抬起了一分,下意識搖了搖頭,道:「不……」

    她才剛說了一個不字,阮洛突然重重打了一個噴嚏,將她後面的話也打斷了。

    阮洛揉了揉鼻子,有些顯出孩子氣。

    「我還是到別處待一會兒吧。」目光不留痕跡地在桌上那瓶拔了瓶塞的藥油上掠過,他搖搖頭,嗓音變得有些朦朧,不知是不是因為那一個噴嚏的緣故。

    拾步而出,在剛走到門旁時,他又轉過身來,對屋裡兩女叮囑道:「這幾天白桃就別做事了,好好休息。另外,莫葉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向白桃請教,也可用這幾天的時間著手熟悉一下。」

    莫葉明白阮洛話里的意思,聞言即認真點了點頭,然後轉頭對白桃說道:「白桃姐姐,小妹剛來,有很多地方都不懂事,還請白姐姐以後多賜教。」

    白桃遲疑了一下。終是點頭微笑著道:「那好吧,你我就此姐妹相稱,今後相互幫助,只為服侍好家…呃…阮大哥……」

    話剛說到這兒,她下意識朝阮洛看去,卻發現剛剛還站在門口轉身看來的人不知何時已經離去無蹤。

    白桃的心裡極快的滑過一絲失落,但當她轉回臉,對上的是莫葉純淨無暇的笑臉,她心底遲疑了一下,終是也笑了笑。

    ……

    雖說王哲原本提出的主意是先找地方躲一躲卜老大人臨近爆炸界面地怒火。然而卜羽才剛剛駕車回到跑馬道上。就有幾個小兵前來接應。看這些小兵到來時隨身帶的傢伙什,果斷是要幫助卜羽徹底逃離白蘆泊馴馬場——從而徹底脫離被卜老大人盤查到的可能。

    那些小兵的配合行動之所以如此迅速而恰時,首先是因為近段日子,卜羽沒少偷跑到馴馬場過過癮。小兵們陪著卜家二少爺玩。同時還陪著他躲避卜老大人的突然抽查。閃避之功早已練習得熟可信手拈來。

    另外一條必須提一提的要素,就是因為倘若卜二少真被卜老大人抓到,這連坐之罪他們可實在是擔不起。一旦卜老大人回來了。立即送卜二少跑路,是馴馬場守兵共鳴性極強的選擇。…

    當那兩匹發情的馬在馴馬場範圍內肆意奔跑嬉鬧時,其實很快就引起了守兵的注意。但因為原因不明,而馬場守兵在對待這種情況時,所持的態度又多是與卜羽一致,所以起初沒有誰去管。

    但,在卜老大人回來的那一刻,遠遠看著那兩匹馬的守兵立即緊張起來,果斷以強硬手法將其從一片蘆葦叢中拉了出來。

    很快,分領任務、負責去找卜羽的小兵就帶著一行三人回來領馬,然後那小兵又十分配合的奉上繩索。將車駕上之前削斷的繩索系好,三人就坐上楊陳的馬車,飛也似的溜出馴馬場——占地廣闊的馴馬場有兩個出入口,只要守兵們配合周密,卜羽一行要躲開卜老大人的視線並非難事。

    馬車在離開馴馬場後,路上又飛奔了一陣,直到來到京都北城門口才緩下步來。

    此時已經日落西山,天邊剛才還火燒一般的紅雲也漸漸暗了下去,看樣子是快到關城門的時間了,但在京城北大門前的空地上,仍然還聚留了不少準備入城的人。

    也許是因為今年的春季海運就快要開拔了,近段時日,每天都有大量貨物往京都輸送,物資總量明顯超出這座大都城的日消耗。越臨近往年海運開拔的慣例時間,這種物流擁擠的情況愈甚。顯然,大部分貨品輸入京都,應該是為海貿做的準備。

    在這個臨近關城門的時段,京城北大門迎來今天最後一批入城的商隊。望著前面水蛇一樣蜿蜒的超長車隊,坐在馬車靠前位置的卜羽嘆了口氣,說道:「今天真是不湊巧,好不容易從馬場那邊逃脫,卻碰上城門口堵了。」

    正在打量那列商隊的王哲收回目光來,淡淡一笑,說道:「本來我只是想找卜大人,看一下馬場還有沒有好馬,不想他沒在,等他回來我又被你纏上了,因而不好意思見他,又就這麼走了。原本十分簡單的一趟行走被攪得如此曲折,我都還沒惱火,你又抱怨什麼?」

    「因為看見你來了,我才跑了半圈不到,就放棄自己最喜歡又難得的愛好,驅馬來迎你,我這樣做還能說對你這個朋友不夠意思?」卜羽有些不服氣了,硬著聲道:「再說了,後來也是你提出吃晚飯,我才帶著你們返回營地,才會跟我爹正面碰上,才會跑得那麼匆忙,才……」

    「停、停……我們先不討論這個。」王哲連忙擺手打住了卜羽的長篇大論,然後嘆了口氣道:「還是先想想怎樣能快點進城去吧,按現在這麼個排法,等到我們進城時,怕都可以趕上宵禁了!」

    城門關閉的時間可比內城開始宵禁的時間要早上近兩個時辰,所以王哲口頭上的這個說法顯然是有些誇張的。不過,看眼前的情況,他們排在了商隊的最末處,即便到了入城時還可以找到飯館吃頓新鮮熱騰的晚飯,那也可能是將近一個時辰以後的事了。

    而他們之所以被卡在此處進退兩難。主要還是因為他們此行駕乘了馬車。

    京都內城限馬令比較嚴格,所以在入城通檢時,不僅身攜利器的人要與平民百姓分開走門,有車輛者,大抵也是需要另走商隊通道的。

    此時楊陳的馬車不湊巧的排在那一列商隊的尾巴上,或許他們要是早一點到達北門,可以先商隊一步入城,而他們只是晚了一步,就排在了後頭。眼看這列商隊似乎才剛剛開始通檢入城,這可就有點麻煩了。…

    如果能夠與那商隊的把總攀上點關係。作為此行商隊中的賓親之車。超在前頭入城,或許是一種可行的提前入城辦法。然而這個念頭剛剛自腦海中冒出的卜羽就看了王哲一眼,就被他的微微搖頭摁熄這個設想。

    王哲是最早想到此法的人,所以他從馬車剛剛綴到商隊尾巴上時。就開始打量那些制式一樣的載貨馬車。而從剛才他收回目光嘆息時開始。他就已經將這個念頭掐滅。可比卜羽早了不少。

    在王哲腦海的閱歷儲備里,這些馬車是十分陌生的。雖然王哲對此也是心存詫異,像這樣大派頭的商隊。他識得很多,不應該沒有一點印象。但在反覆觀察多遍後,他仍只能略有遺憾的承認,自己真的不認識這些馬車來自何家。

    看著車上剛剛還在爭吵的兩人這會兒都沉默了,只剩眼神上還略有交流,楊陳不知該作何感想。他自己是不介意等待的,即便今天回不去了,在荒郊將就度一晚,對他來說實也是家常便飯——當然,這是非常糟糕的估算。

    他只是有些擔心一旁那兩位公子等不急了,因而惹得他也有些跟著急。

    經過這一天的相處,另外兩人——特別是王哲——在某些情緒上的變動已經能牽動楊陳分毫了。

    楊陳掃了一眼城門口進城的兩隊人,發現走平民的大門前,隊伍很快就縮進許多,於是他建議道:「不如兩位自行先走那邊一門,看樣子我今天是不會有生意了,可以守著車慢慢等。」

    不知是為沉思還是發呆的兩人里,這次倒是卜羽先一步回過神來,但他的注意力不在楊陳的那個建議可行與否,而是詫異問道:「你不是王哲家裡雇的那位……咦?」

    心性粗條的卜羽一直將楊陳默認成一個人,念及此人,他感覺是既熟悉又沒什麼深刻印象,因為他對這個人的了解大多是來自王哲的口頭提及。

    直到此時,卜羽才驚覺自己在用習慣性思維判斷某個人時,一直在出偏差。

    而卜羽忽然有此一問,末了又遲疑了一聲,倒使得楊陳不禁愣住了。

    當卜羽與楊陳兩人忽然變得相顧無言,正面面相覷時,王哲已經回過神來,他連忙解釋道:「楊陳是我在半路上碰到的夥計。因為很湊巧,有幾次要坐車的時候,都碰見了他,此次來馴馬場也碰上了,就順便坐了他的車。」

    「噢…」卜羽得悉這個經過,不禁又對楊陳多打量了幾眼。


    眼見卜羽不停地打量自己,仿佛是從現在開始,彼此才算初次見面,楊陳有些勉強的笑了笑,心裡則在想:這後頭來馴馬場的一趟,似乎不是順路,而是王哲你把我原本要拉的那趟生意硬給『嚇』跑了,然後你自己硬要坐上來的吧?

    當然,這話楊陳只能是在心裡搗鼓一下,沒有說出口。

    看了半天,也未辨出楊陳與自己記憶中的那位王家前任馬夫有何不同——其實是自己對那位前任馬夫本就沒什麼具體印象——卜羽總算收回了目光,轉眼去看王哲,又問道:「我記得你家雇的那個馬夫年紀也不大,本事也不錯,怎麼不繼續雇用了呢?」

    王哲搖了搖頭,說道:「聽家僕說,那夥計忽然患了腿病,沒法再做養馬趕車的活兒,便回老家另謀生計去了。前幾年我不在京,具體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只知道他走得挺急的,也就一個月前的事。」…

    「提起這事,我倒忽然想起來了。」卜羽忽然說道,「阮洛與你一起回來了麼?我猜他肯定也回來了。」

    「嗯。」王哲笑著點點頭,「阮洛身體已經大好了。」

    「以後還是要注意照看好。」念及好友的好友。卜羽的神情鄭重了一瞬。

    接著他笑了笑,轉言又道:「你家車夫的空位補上人手沒有?我猜應該還沒補上,不如就選眼前這位小哥,這一路上我感覺坐他的車是四平八穩,你覺得如何?」

    王哲家的車夫空缺是不是還沒補上,這一點其實並不難猜,看他遠行出入未乘自家馬車、需要另僱車輛的行為,就可以確定答案了。只是,卜羽後頭來的這句話,不免轉折有點大。

    楊陳聞言。心情卻是有點複雜。

    如果卜羽只是閒話一提。楊陳至多是會因此感到些許遺憾。然而卜羽在王哲的朋友行列中,算是很有份量的存在,他說的話對王哲來說亦存份量。雖說卜羽忽出此言,有點突然。但王哲如果因為這個建議而有所考慮。那楊陳要斟酌的事情方面可就有些複雜了。

    他車跑四方習慣自由。正因為跑過許多複雜的路段,自然而然的磨練出了駕車技巧,但他的心性也被四野八方給慣得自由了。只說這龐然的京都。儘管內城街道秩序井然,道路寬敞平整,但有些規矩實在讓他感覺頭疼。

    這才回來待了不到一個月,他就開始有些想念別處的風景。

    但轉念想想,如果受到這位王公子的僱傭,或許同時等於面對豐厚的佣金。這位姓王的少年,年紀輕輕,似乎就與不少權貴熟絡,不知道是京都哪家高門大族家的少爺?只是如果以後跟了他,不知道又要學多少規矩,那又會是極麻煩的事了。

    當現實與自由碰撞到了一起,對於一個嚮往自由的小人物來說,要真能選出個果斷結果,還真是有點難呢。

    甫一聽到卜羽的建議,王哲也是怔了怔,不過他只是感到很意外,並非不能接受。

    其實這個想法在他心裡原本也存在,但尚算薄弱,因為他的真實身份,僱傭任何人都不是隨便可成的事,要經過多番考量。

    他此刻意外的是,卜羽的想法會與自己重合得這麼明准——卜羽才只是與楊陳初次見面,相處時間堪堪一個時辰——然而,卜羽的話對他倒真的起了決定性作用,讓他心中那個原本還很薄弱的設想變得清晰起來。

    於是,在稍作思量後,王哲便問向楊陳:「楊兄弟,你意下如何?」

    雖然已有些許預感,但忽聞此言,仍叫楊陳心裡頓時又吃一驚,開口有些打結:「這…在下車技拙劣,恐怕……」

    「楊兄弟,你這麼說,顯然就是過于謙虛了。」王哲溫和笑著道:「如果是卜羽介紹、並親口稱讚過的人,必定能力不虛啊!」

    聽王哲此時的話里提到卜羽,楊陳很快想起,剛才在馴馬場的跑道上那遙遙一眼,只看見穩穩站在僅有一塊底板的馬車上的卜羽與群馬追逐的樣子,他反而有些不自信起來。

    遲疑片刻後,楊陳慢慢說道:「說實話,在下年少時喜歡趕車急馳於曠野上、喜歡那種追風的感覺,為了提高速度,也特地做過一些練習。不過這些練習都是自己琢磨,不成規矩,幸而還算小有成績,我也為此得意過……但在今天見過卜公子的本事後,在下只覺得自己的車技…不值一提。」…

    「哈哈哈!」卜羽忽然大笑起來,不過他的笑聲中沒有絲毫輕浮,儘是爽朗之意,聽得旁人也不禁有些受其感染,心胸開懷。

    同時就見王哲在旁含笑說道:「原來你是這麼想的,但我想告訴你,你想錯了。我說卜羽駕車是個三流師傅,還有些不夠格,他也不會惱我,你相信麼?」

    楊陳失聲道:「不會吧?」

    他開口時的模樣,明顯是一臉的不信,不過他不信的是自己的耳朵,以為自己幻聽了。

    「雖然直面承認會搞得我自己很沒面子,但我必須承認王哲說得沒錯,小哥你也不必懷疑我們糊弄你。」卜羽的確沒有氣惱於王哲指出自己擁的是三流車技,收了笑聲,他還主動替楊陳解答起疑惑來。

    卜羽含笑又道:「你駕的是送人的車,而我駕的是戰車中的一種。這兩種車如何駕駛才為最好。其標準原本就是不能放在一條平線上的。這就好比融鐵的火力雖然高,卻不能適用在炒菜這類事上。」

    卜羽說到這裡沉吟了一下,然後才接著說道:「你駕車,速度應該是放在第二位,第一要做的是保證車的平穩,否則客人被顛出病來,你再快也補償不了。而我駕車,主要是沖速度去的,不快不行。」

    楊陳聽得似有所悟,但在他聽到卜羽後頭那段話時。他心裡不自覺地又萌生出一個新的疑惑。忍不住問道:「趕車不應該都是又快又穩就是最好麼?這其中還能分個什麼雌雄?」

    卜羽微微一笑,道:「之所以剛才王哲說我是三流車技,那是因為我駕的車不能載人。誰在我的車上,不出幾步就得顛出車外。十分危險啊。」

    楊陳聞言暗暗擦了把汗。心想:這樣駕車。豈不是等於使馬車喪失了它原本的用途麼?

    「其實……我剛才說的,是一種戰車。」

    猶豫了片刻,在楊陳主動致問之前。卜羽終於還是將沒有說透的那半截話擺到了明面上:「戰場上所用的戰車,有大、中、小三種。大型戰車是破陣用的,中等戰車主要是配合乘載弓弩手和甲盾兵,用於奇襲。至於小型戰車,基本上夠自己痛快就夠了,便是我最喜歡玩的那種了。

    他說的最喜歡的那種小型戰車,便是他剛剛才在馴馬場跑道上『玩』過的那種。

    不過,卜羽的此番描述只能算概述。雖然楊陳是看見了他剛才駕車飛馳的情形,但楊陳不了解的是,卜羽剛才駕駛的小型戰車,並沒有裝配完整,並非其投入戰鬥時的樣子。

    不完整的小型戰車,也就是能拿來玩玩罷了。

    然而卜羽的解釋仍稱得上是楊陳以前聞所未聞的事,不禁令他心覺新奇,眼中一亮,忍不住感嘆了一聲:「你可以站直在那般飛馳的車上,我肯定是做不到如此的,所以仍是你十分的了不起。」

    得他如此誠意的褒讚,卜羽自己倒有些心虛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道:「其實這種戰車的駕車位置,設置有一種夾扣,使雙足的站立得以一定的固力。否則只憑一個人自身的平衡力,根本沒法在那樣急馳的馬車上站穩。」

    「噢……」楊陳目露恍然神情,「戰車真是很奇特啊!」

    「因為白蘆泊馴馬場是受軍紀管理,所以會涉及一些戰場上用到的工具。」王哲乾咳了一聲,適時打斷了卜羽想要繼續說下去的話題,將楊陳從戰車世界中拉了回來。…

    看見王哲掃過來的那一眼裡所含的眼神,卜羽明白過來。他動了動嘴角,但什麼也沒有再說。

    日落西山後,天色暗下來的速度便變得很快。王哲遙顧城門口一眼,輕輕倒抽了口氣,壓下心裡那絲焦慮,然後再次看向楊陳,溫和問道:「楊兄弟,不知道我們剛才相商的事,你意下如何?」

    這下楊陳總算是回過神來,猶豫了片刻後,他終於認真的點了點頭,算是在心裡做下了這個決定。不過他心裡還有一些疑問,只是當他正要開口問,一個清而勁的聲音忽然穿插進來,吸引車上三人下意識的一齊朝聲音的來處看去。

    「王公子,想不到真是你在這裡。」

    楊陳等人所坐的馬車對面,挨著那排成長列的載貨車隊,有一個身材頎長的青年人邁著大步走來。

    忽然出聲的青年人是由那一長隊商車裡偏前一些的車列中行出的,離王哲的馬車有著一段距離。他的身形浸入傍晚時分已趨沉黯的天色里,看不太清楚其容貌,但大抵能推敲,此人與這支商會車隊的關係不太一般。

    隨著這個青年人大步走近,視線縮短,其相貌衣著才逐漸清晰可辯。

    只見此人冠嵌碧玉,衣著精簡,一身絳青色窄袖衣衫,腰間束了條黑色帶子,未佩什麼飾品,倒是掛了一個錦袋。這袋子有半本書的大小,被裡面裝的不知何物撐得四四方方。這樣的裝束配上這樣的一個袋子,一眼看去,顯得不太搭配。

    這青年人走近車前。便施禮道:「沒想到燕某能在這裡與王公子相逢,真是三生有幸。」

    待看清此人的臉孔,除了楊陳之外,車上其他兩人都已在同一時間認出了此人的身份,立即一齊從車上下來,揖手以禮。

    楊陳見狀,雖然不明所以,但也意識到眼前走來這人的身份分量,可謂不輕。他也跳下了車,卻是站在了王哲的身後。

    王哲在施禮之後便微笑說道:「燕當家言重了。數年不見。燕當家依舊是風采卓絕,家業越做越大,王某卻是在原地踏步,比不得了。慚愧慚愧。」

    「哪裡、哪裡。王公子高抬燕某了。」那青年人笑著說罷。才看向卜羽,含笑說道:「卜公子,咱倆也是好久沒有同桌暢飲了。今日相逢,似乎是個不錯的機會。」

    卜羽佯裝不悅的先輕哼一聲,然後才道:「我還以為你把我丟在一旁,忘了我的存在了。」

    這燕姓青年看起來應該是很熟悉卜羽說話的一套習性,不但沒有介懷,還在他話音剛落下時就爽朗一笑,並緩緩道:「燕某哪敢如此怠慢於你,卜公子又在說笑了。好吧,是我剛才初見老友,激動之餘疏忽了,這便請你們喝酒去,今夜不醉不歸!」

    站在人群最後的楊陳見眼前這三人初次見面就聊得火熱,很容易便看出這三人的關係,他們彼此之間應該是故交好友。

    待王哲又當中間人,將大伙兒相互介紹一番,熟絡了一下,楊陳就越發吃驚了。原來,眼前這位臉孔陌生的青年人,正是商界有名的大家族燕家的少東家。

    燕字商號,若追溯其發家史,不能分辨清其根源,只能模糊知曉其家族布施在昭國境域內的產業,並非算得上燕家的全部。

    這個不能分辨的原因,除了因為燕家對此本也實施了保密措施,畢竟這麼大的商會,怎能處處被人探得一清二楚?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燕家真正開始發家時,前周大陸正四處升騰著戰火,混亂一片之中,少人留意。…

    現今的燕家已成商界魁首之勢,商線廣密,縱橫在三個國家的地域上,家業之大,令昭國當今皇帝都為之矚目,有意拉攏。

    燕家商隊總共養馬數逾千匹,已是接近昭國商律能允許的最大範疇了。商隊最長單程長途貨運逾千里,貫穿整個昭國大陸,每有商隊出行,商團隊長能同時持有三個國家完整的過關碟文,以便於在遇事時能隨時暫停。除了沒有涉及海運的生意,在陸商之中,燕家的產業之大、能力之強,再無可匹敵者。

    因為燕家的生意與馬車行有著不同宗但同源的緊密聯繫,所以作為趕車行業內的小小一員,楊陳平時沒少聽過燕家的一些事跡,只是沒見過燕家商團的管事高層,倒是見過幾個從燕家商隊中退出來的車夫,作為同行,與他們聊過幾句。

    沒想到在今天這樣的環境中,會見到燕家的族人,而且來頭還不小,這青年人竟是現任燕家大當家的嫡次子燕鈺。儘管燕鈺不是燕家的嫡長子,但若真到了繼承家產、協理家業的時候,即便不是全盤接手,想必七星一角總是穩妥能得的,那他這身價可是不得了了。

    一念至此,楊陳不禁將眼前這位燕少當家重新打量了一遍。

    細目一看才發現,他身穿的絳青色衣衫,實際上是團錦刺繡的布料。這種刺繡手法花紋均勻,並且不露針腳,主針行田字隱針,兩明八隱,十分複雜。

    用最直面的解釋來說,就是指這種刺繡得出的花紋,只有在有陽光的時候,才會顯現。並且陽光越燦爛,團錦越顯絲線的亮澤,是一種華麗內斂又大方厚重的布料。

    但是,這種沉穩的布料很容易穿出臃腫的效果,可燕鈺的身材健碩,保養得極好,雖為商人,卻不見大腹便便,這樣的體型著團花錦,可謂相得益彰。

    得悉王哲等人滯留在商隊後頭,正在犯難的事是什麼,燕鈺很快找來了一名他家商隊裡的夥計,負責幫楊陳看守馬車,免得三人在城外乾等。

    燕鈺的意思與楊陳的主意是比較接近的,他準備先帶幾個朋友進城飲酒休息,等到他們這邊差不多盡興了,自家車隊那邊也已經悉數入城,恰時會在約好的地點將楊陳的馬車歸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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