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恩記 1112、聞訊

    -  白蘆泊馴馬郴待入夏,就要收隊回國域偏北的軍馬集訓大營,相關部門的官員也大多一同回去了。只要挨過這半個春天,卜二少再來白蘆泊,就只有看蘆花閒釣魚的事兒玩了。

    「說回來,既見卜羽在此,那麼卜老大人八成是不在這兒了。

    王哲來這兒是準備打借條的,要借的是馬,而且很可能是有借無還的。這事兒卜羽可做不了主——他本也是偷跑來玩,自己都在違反秩序——所以在問了卜嚴在不在、得答不在之後,王哲就準備告辭,但又被卜羽拉住。

    卜羽知道王哲的身份,可楊陳還不知道,所以王哲示意卜羽,此時有外人在,不宜聊得太多,卜羽雖然不太願意,但也只能鬆手。

    正當王哲將要上車返回時,一轉身就看見了滿目吃驚的楊陳,緊接著看見了一幕讓他也覺得吃驚的嘲。

    因 ..為楊陳的馬和卜羽的馬都未拴起韁繩,剛才那會兒三人又都顧著相互介紹去了,好友見面、結識新朋友,三人的精神都凝聚在一起,一時就疏忽了馬的事。

    ≠等三人回過神來時,就見兩匹馬已經湊到了一起,頭頸交纏的你蹭我、我蹭你,才一會兒的功夫,居然蹭出了情花。

    如果是兩匹公馬鬥起狠來,你頂我、我踢你,一旁有具有一定資歷經驗的馴馬師經手調解,可能情況很好控制。但要是一公一母的兩匹馬湊到了一塊兒,那可就有些難辦了。

    王哲也是才注意到這一點。不禁問道:「母馬不是不用受強馴麼?這處馴馬場雖然不是供用軍需,但已經定下的秩序還是要遵守。」

    「馬不受馴,主要是因為商隊陸運用馬,為求穩定性,基本上不用母馬。培養母馬的主要用途還是繁殖,餵飽養肥也就差不多了。

    另外,會讓商家結隊而行的運輸,必定是要走一個較遠路程的單子,自然要用上腳力最持久的好馬。雖說母馬可能要比公馬性子溫順一點,但如果是發情的母馬。可就難說了。更不提母馬體力總歸還比公馬要弱一點的劣勢,

    這白蘆泊的馴馬櫥要馴練供給商家的商馬,選馬的類別自然愈發是一邊倒。

    面對王哲的一絲不悅,面對另外一邊兩頭牲口越來越激烈的互動。看起來應該是三人當中馴馬能力最嫻熟之人的卜羽卻仍是無動於衷。

    沉默著旁觀了片刻後。卜羽只是臉上顯現出一絲無奈感。慢慢說道:「你不是不知道,馴馬場又要到時間收隊了。剛才那跑過去的一群馬,全是馬愁後剩下的弱、病、殘。我只得跟它們一起小玩一會兒。只是跑單圈,算什麼強馴。」

    「你忽然來,別說單圈了,半圈都還沒跑完,我不就撇下那些來迎你了麼。」說罷,卜羽就嘆了口氣,看樣子心情頗為不佳。

    王哲沒有立即接卜羽的話,他像是想起了什麼事,沉吟起來,過了片刻後才開口問道:「馬痴隊的具體時間,卜老大人已經定下了麼?」

    「快了吧?我爹還沒有明說,但以他往年行於此事的慣例來推,不會超出十天以外了。」卜羽想了想後補充道:「要不是前幾天海外來了個外邦使臣,在京住了幾天,或多或少影響海貿起航事宜,我爹怕是早就收隊回朝,準備海貿整算的事了。」

    「今年的春季海貿推遲了不少時間。」王哲伸出一根手指颳了刮下顎,「或許春季海貿的啟航日期應該與春啟節錯離開來。」…

    「你說的似乎可行。」卜羽點點頭,略一琢磨後,他又有些不贊同地道:「不過,今年的春天也是來得比往年晚了些。如果往後有開春時間較早的年景,再將春季海貿的時間提前在春啟節前面,那就又太早了些。那時或許正值農務春播最忙時,怕會削了百姓援資的積極性。」

    「這倒也是個潛在問題。」王哲的目光凝了凝。

    「不妨試試民議時間。」卜羽斟酌著說道:「也就是……」

    卜羽正要慢慢展開他的設想,話剛開了個頭,忽然就被一旁傳來的噪雜聲打斷。

    與此同時,是楊陳的驚呼傳來,他驚的卻不是卜羽與王哲正在討論的話題:「卜兄,這種情況,你真的不出手制止麼?」

    因為沒有拴緊韁繩,兩家的馬得以自由靠近;即便各自背上還掛著車轅繩索,卻依舊阻礙不了兩馬的糾纏;而糾纏到一定的境界,便癲狂起來,將一切絲毫能阻礙到自己的東西甩脫開去!

    卜羽的馬已經把那只有一塊底板的馬車甩翻在地。然而因為那輛馬車沒有頂蓋,是光板一塊,所以即便它翻轉過來,勉強跟沒翻過來差不多。只是繩子絞到了一起,有些難辦。

    楊陳的馬也有近乎如此的舉動,但是楊陳的馬車看起來頗有些重,任由那馬扭動身體左右亂轉,車也沒翻。可是,因為行駛毫無章法,車輪子在原本平整的地上碾颳起厚厚一層泡土,在兩馬繞來繞去的蹄擊下,濺得塵土飛揚。

    「哎呀!差點忘了!」

    卜羽看見這一情況,總算有了行動,他快步奔向自己的馬。楊陳見狀稍微緩了口氣,也開始向自家的馬靠近,準備拉架。

    然而更令他吃驚的一幕發生了,手剛剛搭上自家那馬的韁繩,楊陳就看見卜羽撿起一把原本掛在他家馬車上、此時卻已被泡土掩埋了一半的一把刀,拔出刀來直向他家那匹馬身上拴著的繩套斬去。

    繩子一斷,車轅的束縛自然解開,卜羽家的馬歡快的嘶鳴一聲,而看到此景的楊陳不禁目瞪口呆。

    「寧拆十座橋。不毀一段緣,讓它們去吧!」緊接著效仿此法,以極快速度放脫了楊陳家的馬後,卜羽如此說道。

    王哲走近楊陳身邊,他是了解卜羽的習慣,但楊陳並不了解,所以當他看見楊陳張張嘴,許久說不出話來,怕他太過擔心,王哲便勸慰道:「放心。這裡是馴馬場。不會讓它們跑丟的。」

    「這……」楊陳一臉的不解和焦急。

    「楊小哥,這事從一開始就是在下失察了,不該帶著母馬過來,向你告罪。」卜羽也是向楊陳拱手道歉。接著又道:「不過也請你相信。牲口一旦玩心起。強行控制的結果總是不太如意。不如讓它們縱情去耍,玩夠了自然就散了。牲口一般不記情,散了就忘了。比你現在去強硬的拉開要好得多。」

    楊陳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似乎事情從一開始,也存在他的失誤與不查。自家那匹馬跟著自己『打光棍』數年,怕是從未像今天這麼快活過,作為牲口,它哪能控制得住。屬於馬的溫柔鄉已經開場,人力恐怕難以干擾了。

    卜羽的話還沒說完,雖然不見楊陳回應,他也並不在意,兀自繼續說道:「在下覺得,小哥應該也是個懂馬的人。你的馬雖然缺乏保養,但是實際上是個好苗子。我平時也喜好賞馬,今天場地正好合適,作為賠罪之禮,不如由在下帶你觀光一下這處行業內號稱最神秘的馴馬場,全景是個什麼情況,你覺得如何?」…

    對於楊陳來說,事態的變化未免太快了,所以他只是雙眼微微睜大,看了看卜羽,又轉頭看了看一旁的王哲,一時不知該作何言語。

    當楊陳看向王哲時,王哲也發話了:「如果卜兄不介意我在馴馬場肆意而為,然後所有責任由你承擔,待會兒回去,卜老大人用家法料理得你皮開肉綻腿也殘,我不介意今夜不歸。」

    「我完全不介意,大不了直躺到明年蘆泊馴馬場再駐馬之時,便又能站起來馳騁了。」卜羽絲毫沒被王哲開出的條件嚇到,笑得很大聲,看得出來他是真不管顧,接著他又問楊陳:「小哥,你介意嗎?」。

    「我……」楊陳目色掙扎了一下,末了說道:「我也不介意。」

    跟著卜羽去馴馬場駐隊營的庫房取車,楊陳望著走在前頭,大步邁得洒然得卜羽,他不由得再次在心裡猶豫道:我只是一個普通馬夫,如此陪他們兩個紈絝子在這嚴管得馴馬場嬉鬧,真的合適嗎?

    ……

    王哲走時叮囑過莫葉,有關阮洛每天四頓飯所處的時辰。從口頭上來講,阮洛是比尋常人要多吃一頓飯,但實際上是把正常進食時間細分成了四段,此時阮洛是在進行他一天當中的第三頓飯。

    而等僕人把飲食端上桌,莫葉發現,正如她心中猜的那樣,儘管阮洛的進食規律是比普通人多出一餐來,食量卻少得可憐,只是一碗五味羹。

    所謂五味,乃是將兩種糧食、一種豆類和兩種滋補品,合為五種食材熬煮成粥一樣的物質。雖然這樣的一碗端上來,看著無比濃稠,但大致仍算流食,有些難與正餐相比。

    莫葉看著阮洛用僕人遞來的棉帕擦了擦手,在空蕩蕩的桌邊坐下,然後捏起擱在粥碗旁的瓷匙,她的心裡忽然生出些許唏噓:被人服侍得再周到又如何,不如自己活得健康自在。

    就說這每天必須的飲食,想像著王哲蹲在劈柴火堆旁一邊烤肉一邊大嚼的樣子,以及眼前阮洛這樣端正守時的坐在桌旁吃煮得稠碎的流食,哪一樣是最舒服的過法,仔細琢磨一下,是不難辨清的。

    王哲可能難免要吃到焦糊的烤肉,但他至少知道自己是在吃肉,而阮洛……看似種類色澤非常豐富的一碗,吃下去感覺應該都是一樣的,或者根本就分不出來吧!

    感覺阮洛這會兒應該不需要自己幫忙——自己好像也沒什麼能幫他的——莫葉找了個藉口,溜出了飯廳。正在吃粥的阮洛對此只是很快首肯,未言其它。

    莫葉對這處宅所的內部環境還不太熟悉,所以離開飯廳後也沒有走太遠。

    大抵是繞著飯廳的所在,獨自轉了一圈。然後她就在心裡記下了,飯廳左邊挨著會客廳。準確來說,這處飯廳應該只是會客廳的依附,因為從面積和內部配置的桌椅木器來看,兩者差距太大了。

    她卻不知道,如果按這宅所的原定計劃,是林杉住在這裡,他那一家人圍坐一桌吃飯,其實也用不了多少地兒。因為需求有限,才會導致配置的略顯畸形。

    在置辦這處宅子時。知道林杉脾性的皇帝義兄特設這種顯得有些畸形多餘的飯廳。它的前身其實是用來堆雜物的。而那處比較氣派的會客廳,如果林家需要宴請賓客,只要挪開一些器物,會客廳才是正式的用餐所在啊!…

    記下了小飯廳與大會客廳相輔相成的地理位置。莫葉的注意力才又放遠了些。遙見飯廳的背後有一處荷池。她略猶豫了一下。便緩步走了過去。

    荷池這邊是飯廳和會客廳,對面則有一處屋門開著的屋舍。屋舍的門前有一片比較開闊的平地,沒有種植花木。而是鋪了一地碎石。平地的中間有一處木墩,旁邊堆有一小堆還沒劈開的柴段。看得出來,那屋舍就是廚房。

    廚房與飯廳的中間是荷池,那麼主人家在吃完飯後,還可以在花池邊散步、賞荷、消食。再有就是,萬一廚房失火,比起一口窄井,荷池的存在,並加以利用,更能快速有效地控制火勢擴大。

    這麼大的宅子,在設計上的確需要有些講究,而這講究最好還藏在優雅之物以內。莫葉在心裡這麼想著,漸漸心生讚嘆,不知不覺已經靠近了荷池。

    時節尚還處在春天的尾巴上,不算太大的荷池在前些天的那場春雨過後,儲水量明顯有所增加,顯得池面寬闊許多。

    而近幾日天氣晴朗,被雨水激起的池中泥沙已然沉澱到池底下,池水變得清透空靈,即便是在黃昏漸漸暗下去的天邊霞輝照耀下,站在岸邊,那一支支才從泥底鑽出、但還沒有長出水面的荷葉苞也能看得清楚。

    站定在荷池邊的莫葉見清泠泠的池水中,有幾條細小的黑影在自己走近後一晃閃開。她忍不住好奇,蹲身低頭目光一掃,才辨清那是一小隊的蝌蚪。

    似是有些懼怕那投入水中的人影,小巧靈活的一群黑影已全部縮身到緊挨著池水邊沿生長的一團青草下。

    看著水中那漆黑光溜的圓影,莫葉剛開始是心裡感覺有趣,但她的視線很快轉換了角度。水面下的小黑影似乎漸漸淡去,反之,是水面上映出的人影漸漸清晰——莫葉忽然想起在葉家小宗祠里看到的那幅女子畫像。

    她是在今天午前看見那幅畫像的,時間隔得不遠,那幅畫像留在她腦海里的印象還很清晰。另外還有關鍵的一點是,自己長得與那幅畫上的女子有點像,這是莫葉為之詫異,並且現在忍不住又將自己與她比較起來的原因。

    望著水面上的人影,莫葉怔了片刻,然後不知出發點為何,她忽然沖水面瞪了瞪眼。

    水中的人也立即瞪了瞪眼,但眼中並沒有一絲怒意。

    莫葉恢復了平常的表情,想了想後又下意識朝水裡吐了吐舌頭——她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把葉諾諾那一套頑皮學來了不少

    水中的人自然也向她吐了吐舌頭,眼中還帶著隱忍的笑意。

    儘管在潛意識裡,莫葉知道水面映出的人影就是自己,可不知怎的,在這一瞬間她就是覺得,水面映出的那個正在扮鬼臉的人影忽然與那幅畫上的人影重合了。

    水中人影似乎成為另外一個人,正隔著一池清水看著自己,卻仿佛與自己隔了千山萬里,又仿佛不是隔著距離,而是隔著一個世界。


    她的心裡猛地感覺到一陣怪異。

    就在這時,背後忽然傳來一個聲音:

    「原來你在這裡。」

    正當莫葉心裡覺得怪異時,這個聲音突然冒出來,著實把她嚇了一大跳。她下意識的一轉身,蹲著的身形因之傾斜,仰面一個晃蕩,就要往水裡跌。

    莫葉心底暗驚,意識到情況不妙,而在同時,一聲驚叫由一旁傳入耳中。卻是來自另外一個女子。…

    緊接著,莫葉感覺聲音的來處同時湧來一股力道,將她往岸上拽了一把。

    聲音當然是不可能承載力量的,不過莫葉在身形一晃,方向轉折極快地又撲向岸上時,她看見了阮洛,以及他飛快伸出的一隻手。

    「嘶——」

    阮洛伸手拉了莫葉一把,雖然成功阻止了她的落水,但因為出手時還是慢了半步,他只是拽住了莫葉的一截衣袖。莫葉的身體重量全承在這塊春天裡不太厚實的衣料上。再加上阮洛心急時使上了全力。莫葉的一塊袖子就這麼被一下扯斷。

    在正臉栽向地面時,出於身體本能的自我保護反應,莫葉極快的伸手撐了一下地面,減輕了鼻子直接撞地的力道。身體挨地。雖然有疼痛傳來。心裡卻踏實了些。接著她就下意識側頭朝阮洛看去。

    阮洛來時並沒有料到後頭這一變故,伸手援救亦是他的本能反應。只是在他伸手時,他也忘了自己正在行走中。還沒有站定的步履也是存在不穩的。若不是身邊伴行有一名丫鬟,而那丫鬟又順手拽了他一把,此刻他會不會與莫葉一齊落水,還真是說不定的事。

    莫葉的衣袖在兩人拉扯的中途就斷了,突然失去某種牽引,在慣性的作用下,阮洛向後仰面摔下,那站在他身後拽了他一把的丫鬟此時也已仰躺在地,不僅摔得眼冒金星,那拉了阮洛一把的手臂也被阮洛壓在背後,痛得她忍不住呻吟出聲。

    阮洛皺眉悶哼一聲,旋即意識到自己背後壓著的是丫鬟的手,他連忙掙扎著坐起身,看向那丫鬟:「你沒事吧?」

    那丫鬟抱著被壓疼的手臂,忍了忍,才皺著眉搖了搖頭。

    阮洛一抬手,要去拉那丫鬟起身,這才發現手腕間掛著一截衣袖,他愣了愣,很快又看向莫葉:「你…沒事吧?」

    莫葉見阮洛的目光直指自己那沒了衣袖的手臂,儘管她裡頭還穿有一件貼身的素色中衣,但如此衣衫不整的樣子被人盯著,還是會令她心生些許尷尬。

    莫葉心中一緊,低眉道:「我沒事。」

    話音剛落,她忽然想起一事,頓時又詢道:「你沒事吧?」

    阮洛搖了搖頭,側目看了身邊那丫鬟一眼,眼裡現出了一絲歉疚,又道:「白桃幫我擋了一下,但她好像傷到手了。」

    ……

    白蘆泊馴馬場在每年的春季,會有一兩個月的時間駐馬馴馬。雖然馴馬的目的不是供給軍需,但在這期間,馬場的秩序是以軍隊標準來執行的,並且朝廷還會調派軍隊中的馴馬師來此處指導馴馬事項。

    話說一開始,朝廷注意到白蘆泊這塊地方,本來是為了民生。然而經過工部特職官員深入勘察土質後發現,這處水泊不具備蓄水能力,只要稍經旱情,泊面就會幹涸。掘泊為湖,永定周遭農田灌溉大計的設想就此撤銷。

    但是,朝廷的注意力既然在這片土地停留過,工部也出了人在這邊鑽研過,那麼按照當今天子的行事風格,必定不會就這麼走了算了。

    後來有人設想,既然白蘆泊沒有下挖的價值,那在地面上搞建設有沒有出路呢?

    商議的過程是:有。

    商議的結果,具體實施起來,就是在白蘆泊原來的地基周圍,建築一道闊堤。這樣既不破壞白蘆泊原來四周被蘆葦包圍的自然環境,又防止今後若有大澇或者大旱的年景,白蘆泊可以成為一道緩衝屏障——儘管這個自然濕地冬枯夏滿的規律似乎從未異變過。…

    當然,最為重要的目的,還是從那時候起,白蘆泊的建設成為京都加速晉升為全國第一大商都的輔助條件。

    異地溢價,運輸是經商的重要步驟,然而當今天子似乎格外熱衷於商業強國這項國策。皇帝帶頭支持經商,手筆之大自然不一般。

    水運不再局限於行走在川流之上,而是將海外的生意也漸漸攬入懷中。陸路輸送也不再有遠近限制,如有需要,路程可逾越千里外。即便是通過陸運將北國的特產運到昭國南方,讓昭國民眾可得以享用,也是做得到的。

    不過說到海運的大船製造技術。目前還是工部特別保密的項目。另外,在前周皇朝,律法中是有明確規定,對平民養馬的數量做出很大限制,這一條例在昭立後也大部分保留下來。

    除了大型商會檔案在冊,並且每年為獨立養馬繳納了除稅賦外單獨一份的費用,因而可以自行安排馬匹外,中小商戶所用的馬匹超過一定數量時,就必須租用官方提供的馬匹。而這類馬的身上都有一種標誌性烙印,算是皇帝在給予各類新興小商家發展空間的同時。施加的一種管束力。

    京都因為外城北的白蘆泊修成馴馬場。使用軍事手段馴練出的商馬,每年還會定時整編集訓一次,京都順勢成為官馬供給地中質量最高的都城,連周圍城郡里某些產業漸漸擴張的小商會也願意跑來京都辦理租馬手續。

    不過。這個項目中其實還隱藏有皇帝的一個深謀遠慮。儘管沒人明著說。但親身參與白蘆泊馴馬工作的軍遣馴馬師已經有所體會。或許將來某日戰事起,商家的載貨馬會成為預備役軍馬,隨時受朝廷徵用!

    關於這一點推敲究竟準不準確。沒人驗證過,但大家有目共睹的是,白蘆泊大圍堤不再是安順年景里的田中擺設,而是成為一條跑馬道。全長十九里的泊堤跑道寬可容十馬並行,跑道雖然是環形,但從局部來看,環形程度並不明顯,仿佛是直道。在這裡馴馬,場地寬闊,也借用了蘆泊的地理條件,不會占田擾民。

    除此之外,此地還有一個對養馬事業來說極為良好的天然因素,那就是蘆泊周圍的蘆葦。在盛春時節嫩蘆葦葉最豐富、生長最快的時候,來這裡接受訓練的馬得以每天吃到青草,並且不論中途還有哪些商戶送馬過來受馴,也不用擔心草料問題。

    這是一項重大的開銷節省,蘆泊不但供給馴馬所需的場地,還提供大量免費的優質草料,馴馬期間的強馴環節,日常也的確需要受馴的馬有豐富且質量高的『伙食』。

    補充一條就是,馴馬隊隊員也不用太操心受馴的馬所排泄的馬糞如何處理了,自有在春季,每天都會不停歇的來蘆泊挖肥土的村民挑走豐田去了。蘆泊有馴馬隊駐守的事傳出後,四周的鄉民漸漸熟知了,每年春上也不再只是跑到泊里一通亂挖,而是直接到馴馬隊員指引的地方挑肥去了。

    坐在卜羽從庫房取出的馬車上,由馬車載著三人慢慢行走在跑馬道上,作為跑馬道的地基,這條環泊大堤實際高出地面兩丈有餘,宛如連綿一排的小山丘。行於這樣的跑馬道上,周圍的風景可以俯視到比較遠的地方,視野一片開闊。

    上車之前已經說好了,此行是要帶楊陳參觀馴馬場全景,所以馬車一路緩行,卜羽就一邊擔起了解說的事務。從白蘆泊的啟始到建成、再到馬場的用途,卜羽講得很全面,但又有些混亂。…

    卜羽大抵算是個願意慷慨暢談的人,但他又實在缺乏點演說的天賦。他所說的這些,或多或少已經流傳到市井間,是附近民眾已經有所了解的聊資,可儘管如此,楊陳還是聽得有些混淆了。

    其實比起這些一知半解的內容,楊陳更想與卜羽交流的是駕車之術,例如剛才他是怎麼做到雙腳踩在那塊被奔馬拉得飛馳的光板上,人卻能像釘在板上一樣不被甩下去。

    可是見卜羽講馴馬場的事正起勁,楊陳跟他又還不太熟,不知道合不合適在這時打斷他。

    剛才那輛馬車因為被卜羽斬斷繩套,所以就甩到一旁去了,沒有使用。此時他們三人乘坐的馬車又與尋常馬車比較接近了,楊陳想自行觀察車中玄機,也是不可能的事了。

    能進到這兒來,已是不易,那便當作一次游賞之行吧!儘管楊陳心裡還有著一絲遺憾,但他最終還是選擇讓自己沉下心來,不再去想剛才期盼的那個問題,專心的伴隨卜羽那有些凌亂的述說邏輯,看著白蘆泊周遭的風景。

    不過說實在的,真正到達跑馬道上面,就會發現,這上頭其實沒什麼新奇東西,就是平整的一片。

    相比而言,道外的風景倒是非常豐富。而對於第一次來到這裡的楊陳來說。那應該還算是一種挺壯觀的畫面。

    緩緩行至跑馬道半圈時,太陽已沉至天西,然而天色卻沒有暗下去,西邊的天空像被火燒著一樣,碳球一樣的夕陽烤紅了半天的雲彩。

    這個景象入眼,卜羽似乎是受了影響而情緒浮動,沒有再繼續對楊陳介紹馴馬場的事,而是微微屏住了呼吸。

    楊陳也注意到了這一點,望著天邊,他亦忍不住發出一聲無言感嘆。

    王哲則若有所思的道:「天邊一片紅霞。娃娃吵要回家。詢母何不炊食?回答米貴人乏。」

    王哲所念的是一首鄉村間流傳的童謠。這段童謠如今已不怎麼傳唱了,因為現在的京都已經沒多少『不炊食』的農婦了。如果再常唱這首童謠,會被人鄙視為是在為懶惰找藉口。

    但是,在這首童謠盛行的那些年。許多城鎮真的是『米貴人乏』。許多人辛苦一天。辛苦一年。都掙不足一天一年全家人生活用的柴米。農民從早到晚在田地里勞作,也常常指望不上晚上還能吃頓飯,一天能吃兩頓飯就差不多了。

    這首童謠在那段歲月里盛行的時候。除了有催飯的意思,還自然傳遞出一份當時百姓普貧的信息。而現在王哲將其念出,則是很純粹的在表達自己尋覓晚飯的意圖了。

    忽聞此童謠,卜羽先是愣了愣神,很快他就明白過來,接著就是大笑一聲,戲謔道:「娃兒不吵,晚飯會有的,我這就帶你去食。」

    坐在王哲身邊的楊陳聞言忍不住「噗」一聲笑了起來。

    王哲則二話不說,直接瞅准了卜羽的小腿,粗魯的就是一腳踹出。要不是卜羽早已習慣在車上猛顛,身形對平衡的把握十分敏捷,恐怕他真會被這一腳直接踹下車去。

    不過,經王哲一提,其他兩人也真有些覺得餓了。三人笑鬧著驅馬下堤,就準備向駐防營地行去。然而才行到半道上,營地那邊一個駐守的小兵看見了駕車的卜羽,先是身形一震,旋即就狂奔而來。

    卜羽剛一看清那小兵的臉孔,他自己的臉色也是倏地一沉,低聲自語一句:「糟…難道是爹回來了?」…

    他那極為不好的預感不幸言中,果然就見那小兵還沒跑近就急沖沖喊道:「二少、二少,您快跑吧!卜大人回來了!」

    「你小聲點,想讓我被抓個現行麼?」卜羽已經跳下了車,瞪著那小兵又叫道:「你怎麼不提前跑來告訴我一聲?」

    「小的不知道您在哪裡啊!」那小兵擦了把汗,又道:「卜大人剛到,我正準備去找您,可是您恰好在這時候……唉!二少,您還是快跑吧!不然小的怕是也要遭殃大了。」

    「好、好,我馬上走,你也快回去,別讓我爹看見了,免得他懷疑到我。」打發那小兵走了,卜羽轉身回到車上,急的直搓手,問向王哲:「怎麼辦?我爹突然回來了!」

    「慌什麼,你剛才那股無所畏懼的精神這麼快就嚇沒了?」

    王哲的微笑里滿是淡定,大有坐看卜家上演家法演示之嫌。

    「剛才是我不對,不該逞口舌之快,占你便宜。」卜羽著實慌了,管不了什麼輩分的嘴亂,已經開始朝王哲作揖告饒,「王兄,王大哥,快出個主意吧!」

    王哲長嘆一聲,然後說道:「先載我們找個地方躲一躲吧,至少不能當面被卜大人看見,我今天可是帶了朋友來這兒,正面撞見可就有些說不清楚了。」

    「你說得對。」卜羽連連點頭,沒有多想分毫,急忙一扯韁繩,調車就往回走。

    就在這時,背後忽然傳來一個微微有些沙啞的中年男人的聲音,他在咆哮:「卜羽……你個混球!你儘管跑,看老夫明天如何打斷你的腿!」

    聽見這聲音,卜羽身軀一震,卻是發狂的揮鞭奔逃去也。

    楊陳是第一次見著這種狀況,並且自己還正參與其中,他忍不住要回頭去看一眼,卻被王哲橫臂攔住,接著就聽王哲說道:「別看!如果讓卜大人看見你的臉,以後可就麻煩了,但如果他只是看見我們的背影的話,我會幫卜羽扯謊敷衍過去的。」

    楊陳聞言猶豫又疑惑,忍不住問道:「但那位卜大人似乎非常憤怒,既然已經被發現了,卜公子為何不回去認個錯呢?」。(未完待續……)

    ,:



  
相關:    萬古神帝  傲世丹神  超神當鋪  一品江山  仙穹宿  
(快捷鍵←)上一章 ↓返回最新章節↓ 下一章 (快捷鍵→)
 
版權聲明: 好書友歸恩記1112、聞訊所有小說、電子書均由會員發表或從網絡轉載,如果您發現有任何侵犯您版權的情況,請立即和我們聯繫,我們會及時作相關處理,聯繫郵箱請見首頁底部。
最新小說地圖
搜"歸恩記"
360搜"歸恩記"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47s 3.679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