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末將至,京城上下沉浸在置辦年貨的喜氣之中。
陸晚特意喬裝打扮了一番。
一身普通男子的裝束,頭髮束成小廝的模樣,那張白淨秀麗的臉龐也特意抹了髒兮兮的柴灰,饒是如此,卻無拘謹之態,讓人看上去更像是個俊秀的小公子。
她保持著數十步的距離,遠遠地跟著一個人。
在經過一個人流密集的巷口時,前面那道身影搖身一晃,扎入人群不見了。
再抬起頭時,眼前一處閣樓,一塊紫檀木的牌匾上,雕刻著「溫香樓「三個鎏金大字。
陸晚心下琢磨,蕭令那夜說得果然不假,他今日此行來溫香樓,定是為了白玉綾而來。
忽然,前方傳來呼救之聲。
「救命啊!」
「啊啊啊!別打了!」
街頭中央停著一輛華麗的馬車。車身周圍用上好的織錦為簾,點綴著光華四射的珠玉。
而哭喊求饒的,是個身形瘦弱的公子哥兒。
這人跪在馬車前,幾個身材高大的家丁對他拳打腳踢,一邊打一邊罵。
「也不照照鏡子!」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我是真心的!」那人抱著頭嘴裡不停辯解,被打了卻不躲閃。
哭喊叫罵聲引來一群好事路人,眾人圍成一個圈,陸晚被圍在圈內,走不得躲不得。
陸晚微皺眉頭:「京城有錢有勢的人多,定是那些囂張跋扈的街頭惡霸爭鬥!」
這種事,沒什麼圍觀的必要,弄不好誤傷了自己可就麻煩了。
她搖搖頭後退幾步,正試圖從人群里溜走。
一陣珠玉碰撞的叮噹之音響起,一個少女身姿輕盈從馬車裡跳了下來。
這少女面容明艷,漂亮中有些張揚,身上衣裙精美至極,袖口裙角均用金銀絲線刺繡,行動間熠熠生輝。
除了裴嘉月還會是誰?
真是冤家路窄!怎麼又遇到了她!
陸晚暗叫不好,遇到誰都不想遇到裴嘉月!
裴嘉月手持著一根軟鞭,劈頭蓋臉向地上那人抽去,臉上滿滿的嫌惡之色:「說了多少遍,別讓我再看見你!本郡主見你一次要打你一次!」
人群中發出一陣譏誚之聲,向地上那人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這不是福慶坊字畫鋪的趙公子嗎?」
「嘿,活該,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也不看看他哪點配得上裴郡主!只要郡主出街,他就鬼鬼祟祟跟在馬車後,我看打死都是輕的!」
有人壓低聲音道:「這個裴郡主,母親是長公主,父親是侯爺,宮裡和裴家都捧在手心裡,小小年紀便養成了嬌蠻霸道的性子,以後嫁給誰都要鬧個雞飛狗跳家宅不寧!」
旁邊女的瞪了他一眼:「你瞎操什麼心?人家郡主可是要做王妃的人,輪得到你來胡說八道?」
「嗬,就是晉王殿下?那不是更有好戲瞧了,誰不知道晉王殿下是個風流的性子,別的不說,溫香樓的樂師舞伎哪個不和他交好?」
「對對對,溫香樓新來的姑娘你聽說沒?可是放了話說,晉王不來,便不獻藝!」
「呀,晉王以琴藝名滿帝京,十二歲便以一曲琴音促成兩國和談呢!」
眾人提到晉王蕭令,越說越興奮,忘了眼前美女打人的事兒:
「這晉王殿下生得也是一副好模樣,縱是潘安衛玠再世也不過如此。」
「要不然,怎麼裴郡主如此痴心呢!」
有人嘆息道:「身為皇子,本該熱衷朝政為國效力,他精通音律不問朝政,實在是可惜啊。」
便有人鄙夷冷笑道:「什麼精通音律,男子漢大丈夫當建功立業,整日沉迷聲色犬馬,不過是庸碌無能罷了……」
話未說完,身旁的人扯了扯他衣袖制止他。
裴嘉月手中軟鞭已經揮了過來,怒喝道:「大膽刁民!晉王殿下是何等尊貴之人,輪得到你們指指點點?想死嗎!」
裴氏尚武,家風驕傲好強,喜奢華富麗。自從顧家倒台,貴妃得寵,裴家強勢崛起,在帝京說一不二。
普通的家族基本上不敢和裴家產生任何衝突,圍觀者臉上挨了一鞭子,霎時漲紅了臉。
地上跪著那男子被打得鼻青臉腫,卻毫無怨言,低聲下氣道:「郡主,對不起對不起,我惹你生氣了,是我不好。」
裴嘉月被他說得怒意更盛,提起一腳,地上那趙公子猝不及防,踹倒在地上。
她鄙夷地看著他,罵道:「就你?也配惹我生氣?!」
人群突然傳來一陣躁動,有人叫道:「晉王來了。」
陸晚聽得晉王二字,後背霎時間一陣發冷,這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她今日是為了跟蹤蕭令去溫香樓的,現在圍困在這人群中,十有八九會被他認出來。
陸晚顧不得細想,輕輕撥開人群,悄然退至人群外。
此時溫香樓還未開門,相鄰是一個熱鬧的糕點攤,攤子上各色晶瑩剔透的糕點數不勝數。
她眼睛望著小吃攤,餘光卻瞟著周圍的動靜。
裴嘉月早把剛剛的不快拋得一乾二淨,眸中笑意湧現,明艷的五官美得燦爛奪目。
她收起軟鞭,提著裙角朝蕭令奔去:「令哥哥!!」
蕭令一身藏青長袍,束著同色玉環絲絛,清冷俊逸,如雪夜明月,微笑著從街角轉了過來。
他見到眼前場景,笑意微凝,道:「裴郡主,這是怎麼了?」
那趙公子從地上爬了起來,抹了一把臉上的灰塵,整了整衣衫,呆呆地看著裴嘉月的背影。
蕭令瞥了一眼,心下瞭然。
字畫鋪的趙玉,對裴嘉月的痴情,可是長安城人盡皆知的事兒。
每每裴嘉月出門,他必然痴痴地望著。本來這事也不算什麼,裴嘉月甚為名門閨秀,生得又明媚動人,有人鍾情不算什麼怪事。
可壞就壞在裴嘉月的性子驕傲至極,趙玉最多只能算是個比普通百姓富裕一點的小商人,他的痴念被她視為奇恥大辱。
終於有一天,裴嘉月出門遊玩,趙玉痴痴地跟了一路。
裴嘉月忍無可忍,喝令家丁護衛蜂擁而上,當街把他打得半死不活,要不是裴英恰好路過,只怕趙玉已經命歸西天了。
自此事之後,趙玉和裴郡主的事兒,便成了說書人的熱門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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