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好甜的妞兒!」那瘦猴兒自打那黃衫少女進來,眼珠子就沒離開過她的臉,口角流涎,一副色迷迷的模樣。
穆大雷卻對這三人都只是瞧了一眼,就不感興趣地移開了目光,舉壇狂飲。
在他眼裡,什麼都及不上這壇中的酒美味。
那老乞丐卻連頭也沒抬,不但對剛剛進來的三個人視若無睹,就連對瘦猴兒和穆大雷,都是一眼也沒多瞧,只是據桌大嚼,像是幾天沒有吃過東西似的。
若水的目光在和尚、道士和書生身上只看了一眼,就情不自禁地被那黃衣少女吸引了過去。
那三個她看不出來歷,但是她可以很肯定的斷言,這少女絕不是東黎國人。
就算是大膽爽朗如唐珊瑚,她也萬萬不敢不穿鞋襪,將一雙赤足顯露於人前。
那少女也正對著店裡的眾人逡巡,見若水在瞧她,烏黑的大眼睛在若水的臉上一轉,嘴角的笑容忽地一收,脫口而出道:「這位姊姊,你長得好美啊!」
她開始目不轉睛地瞧著若水,對周圍旁的人再一眼也不多瞧。
但凡是美貌女子,見到另外的美貌姑娘,總是會暗生比較之意,這黃衫少女自然也不例外。
其實她的容貌也可以說得上是萬里挑一,一張雪白的鵝蛋臉,眼珠又大又黑,靈活之極,笑起來的時候露出潔白的貝齒,甜美無倫,就像是剛剝了殼的荔枝果肉,誘人品嘗。
她一向自詡貌美,直到看見若水,不知怎的,心中竟然浮上了一層自愧不如的感覺。
若水也對她微微一笑,道:「妹妹謬讚了,要是論美貌,自是妹妹更美。」
那少女聽了若水的話,大為高興,小嘴一張,又露出編貝般的細齒。
她見若水盯著自己足踝上的金鈴看個不停,笑道:「姊姊你喜歡這個麼?我送給你好了,就當是咱們的見面禮啦!」
她俯身就去解腳上的金鈴。
若水嚇了一跳,沒想到這少女居然是個說做就做的性格,她連忙阻止道:「這金鈴是妹妹的愛物,君子不奪人所愛,妹妹的厚賜,我萬萬不敢領受。妹妹,你遠來辛苦,坐下來吃點酒菜,可好?」
那少女聞言,更是笑得花枝亂顫,笑道:「好啊,走了這麼遠的路,正好又飢又渴,這裡的酒菜好香,呀,居然有我喜歡的咸燒白!」
她半點也不推讓客氣,盯著桌上的一盆紅燒扣肉,兩眼放光,直接走了過去,對桌上的筷子視若無睹,直接下手抓起一塊油膩膩、肥嗒嗒的帶皮肉,咬了一大口,連聲贊道:「好吃,真好吃。」
眾人都被她的吃相驚得呆了。
誰也想不到看上去這麼甜美可人的一位姑娘,吃起東西來會是一副饕餮的模樣。
那少女對眾人驚異的目光半點也不在意,只是自顧自地吃肉吃菜,忽然抬起頭來,對另外三人道:「喂,這兒有好酒好菜,你們還不過來吃嗎?」
那僧、道和書生互相對視一眼,眼中露出猶豫之色,站在原地並未過去。
那少女撇了撇嘴角,輕哼一聲,不再搭理三人。
「喂,丫頭,不許看她!你知道她是什麼人嗎?」
這一僧一道一書生一少女四人進來的時候,小七和若水看在眼裡,不以為意,可是墨白卻心頭劇烈一震,差點連手裡的酒罈子都沒拿穩掉了下去。
他對那黃衣少女尤其注目,見到若水對她露出善意的微笑,忍不住上前一步,在若水的手背上重重敲了一下,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在她耳邊道。
「哎喲,好痛。小白,你幹什麼打我!」若水痛得一皺眉,手背上已經被墨白敲出了一記紅印。
小七長眉一豎,沉聲道:「你再碰她一根手指,我就把你的爪子一根根剁下來。」
「笨蛋!」墨白沒好氣地翻了翻白眼。
他不去理小七,緊盯著若水,用命令的語氣道:「不許看她,不許對她笑,更不許要她的鈴鐺!」
「咦,為什麼?」若水挑起了眉毛,眼角情不自禁地對著那少女瞬了瞬。
「我說了,不許看她!」墨白身形一晃,擋在若水和那少女之間,隔斷了若水的視線。
他這句話情急之下,說話聲音大了些,那黃衫少女便聽到了。
「你是什麼人?有什麼資格不讓姊姊瞧我?你是她的夫君麼?我看卻也不像。」
黃衣少女托著下巴,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墨白,嘴巴一撇。
「我是她什麼人,我是不是她的夫君,關你什麼事!」墨白被那少女戳到了痛處,惱火地回過頭來,狠狠瞪了她一眼。
「瞧你這兇巴巴的模樣,這位姊姊卻是又溫柔又美貌,一看你就配不上人家,既然你不是這美貌姊姊的夫君,就乖乖的站在一邊,少說話,別插嘴!」
那黃衣少女半點也不懼墨白,瞪著一雙圓圓的眼睛和他對視,嘴上更是半點不饒人。
「你、你別以為別人怕你,我小白可不怕你!」墨白火大地叫道。
「誰稀罕你怕我啊,你叫小白?果然夠白!」黃衣少女不屑地道。
「你……你以為自己穿得像頭鳳凰一樣,就是頭鳳凰了?我告訴你,你在我眼裡,就是一隻披著鳳凰羽衣的雞!小黃雞!」
墨白再次發揮了他毒舌的本事,說出來的話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你叫誰是小黃雞?你再叫一聲試試!」黃衣少女聽了,氣得臉都白了,用力一拍桌子,指著墨白叫道。
她長到這麼大,還從來沒有人敢膽在她面前說過半個不字,更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羞辱。
「你讓我叫我就叫,你是本公子的什麼人啊,我為什麼要聽你的話。唔,瞧你這花容月貌的,不如就嫁給本公子,你我二人成親之後,或許本公子會對你的話聽上這麼一分二分。」墨白嘻皮笑臉地道。
「你、你作夢!」黃衣少女的臉色由白轉紅,就像剛煮熟的大蝦。
她柳眉倒豎,杏眸冒火,咬牙切齒地瞪著墨白。
突然站起身來,原地轉了幾個圈子,身法輕盈有如舞蹈,足踝上的金鈴隨著她嬌軀的擺動而發出叮鈴鈴、叮鈴鈴的悅耳之聲。
那金鈴聲悠揚動聽,可不知怎的,若水忽然覺得頭腦一暈,竟然有些昏昏欲睡。
墨白臉色大變,他搶步上前,伸指在若水的耳後點了兩下,若水只覺得一股清涼之意直衝上腦,困意頓消。
她眨眨眼,頗為不解地看向墨白。
「妖女!你要想害人,這點微末伎倆還不夠看,哼!」
墨白手一揚,一篷細若牛毛的銀針飛了出去,盡數打在那少女足踝上的金鈴之上,清脆的鈴聲頓時啞了。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壞我攝魂鈴!」黃衣少女大怒,她只看到墨白動了動手,自己的鈴鐺就變成了啞鈴。
「除了這點本事,你還有什麼,儘管拿出來吧!瞧本公子怕是不怕!」墨白鄙夷地冷笑。
「欺負我一個姑娘,你算什麼英雄好漢!」
黃衣少女見了墨白這手暗器功夫,知道自己絕對不是對手,又忌憚對方的武功了得,不敢再上前挑釁,只是站在原地喝罵。
「呵呵,本公子本來就是惡棍流氓,你哪隻眼睛看我是英雄好漢了?小黃雞,要出來在江湖上撒野,你還嫩了點,還是乖乖地回你的雞窩去,等你變成老母雞的那天,再飛出窩咯咯亂叫好了。」
墨白的口舌不饒人,說出來的話把那少女氣得差點炸了胸膛。
「你、你……秦哥哥,他欺辱我,你快幫我教訓這個壞蛋!」
黃衣少女咬著貝齒,忽地跺了下腳,奔到酒樓門口,伸手拉住那邋遢書生的衣袖,仰臉央求道。
邋遢書生自打進門後就站在那兒,握著一卷舊書,搖頭晃腦地低聲吟哦,像是對周圍發生的事情漠不關心。
但那黃衣少女受了委屈,第一個求助的對象就是他,可見他和黃衣少女的關係更為親厚。
「心不妄念,身不妄動,口不妄言,君子所以存誠;內不欺己,外不欺人,上不欺天,君子所以慎獨……」
那邋遢書生好像沒有聽到黃衣少女的話,依然捧著書本,聚精會神地讀著,並大聲念了出來。
他念的句子不文不白,眾人聽得一愣一愣,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
黃衣少女氣道:「秦哥哥,你在說些什麼呀!那臭小子對我無禮,你幫我好好教訓教訓他!」
邋遢書生聞言,將聲音又提高了幾分,繼續念道:「無愧父母,無愧兄妹,無愧夫妻,君子所以宜家……」
「什麼君子、君子的,狗屁君子!你在放些什麼沒味的屁,老子一個字也聽不懂!你要替小黃雞教訓我,好啊,來吧,讓老子瞧瞧你這裝模作樣的酸秀才有什麼本事!」
墨白頗不耐煩地打斷了書生的念書聲,對他下了戰書。
「撲哧!」若水實在是沒忍住,笑出了聲。
「這位姑娘,請問你笑什麼?我有哪裡念錯了麼?」
邋遢書生沒有理會墨白,而是放下書卷,轉頭看向了若水,眼中滿是不解。
「秦公子念得一字不錯,接下來的應該是『不負國家,不負民生,不負所學,君子所以用世』這一句吧?」若水抿唇笑道。
「咦,姑娘竟然也知道這段話?」邋遢書生臉露詫異,隨後變得又驚又喜,「不錯不錯,這位姑娘好淵博的學識,但不知姑娘為何發笑?」
「古人有云,聞弦歌而知雅意,可是秦公子你念的這篇君子大言微義,卻是在對牛彈琴,可惜牛不入耳,所以我才會忍不住笑了出來,還請秦公子不要見怪。嘻嘻,嘻嘻嘻。」
若水嘻嘻一笑,目光似有意似無意地對著墨白一瞥。
邋遢書生微微一愕,隨後像是明白了什麼,展顏一笑,對著若水拱了拱手,道:「那依姑娘之見,對這種聽不懂弦歌的頑牛,該如何是好?」
若水的眼珠子轉了轉,笑道:「對人說人言,對鬼說鬼話,這對牛嘛,當然是要學牛叫嘍。」
「呵呵,姑娘之言真是有趣,有趣。」邋遢書生本來捧著卷書,對誰都愛搭不理的樣子,這時被若水的一席話勾起了興趣,眉目頓時變得生動起來。
仔細瞧,他的年紀也不甚大,不過二十出頭,可是不修邊幅,發未梳,袍不洗,整個人看上去沒精打彩,邋裡邋遢,半點也不引人注目。
他這時展露笑容,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眉如劍,目似星,端的是一表人才,雖然不及小七和墨白的風采出眾,但是一股濃濃的書卷之氣也為他增色不少。
「看來真的是我用錯了方法。」邋遢書生將書卷小心翼翼地放回背後的書囊之中,喃喃自語了一句。
他正面對著墨白,咳嗽了一聲,然後一本正經地說道:「這位兄台,你是位男子,她是位姑娘,你和她鬥嘴,未免有失男子漢的尊嚴,在下奉勸兄台,對於姑娘家,還是要多多謙讓為是。夫子云,好男不和女斗,你就算是斗得贏了,也勝之不舞罷。」
之前這書生和若水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交談之時,墨白已經按捺不住,憋了一肚子的火。
那書生念了些「君子、君子」的大道理他聽不懂,但是若水後來的那句話他卻是聽懂了的,她分明在笑話自己是頭大笨牛!
聽得她和那書生一搭一檔的在嘲弄自己,墨白險些要發作出來,只是礙於若水,他才忍了又忍。
這時候聽得那書生居然對著自己嘮嘮叨叨,指責自己的不是,他哪裡還能忍耐得住?
「這是哪家的鳥籠子沒關,蹦出你這隻聒噪的烏鴉來!」
他斜眼睨著邋遢書生,冷笑連連:「好,你說我和她斗,勝之不舞,你這是要為她出頭嘍!要打就打,痛快點!別磨磨嘰嘰、囉囉嗦嗦的像個娘們兒!這就開始吧!」
說完,他雙掌一錯,捲起一陣勁風,對著邋遢書生撲面而至。
他這下發難又急又快,有迅雷不疾掩耳之勢。
那書生絕沒想到墨白會說打就打,等他意識到不對勁的時候,凌厲的掌風已經觸到了他的衣衫,將他一身敝舊不堪的書生袍吹得獵獵飛舞。
那和尚和道士眼見他情勢危急,各出一掌,對著墨白的雙掌擊了過去。
墨白冷笑一聲,道:「三打一麼?好,那我就以一敵三,會會你們僧道書侶!」
他雙掌一分,一道勁風化成兩股,分別襲向和尚和道士。
「我們僧道書侶,從來不倚多為勝!」
那和尚和道士冷笑一聲,忽然收掌,同時往後縱躍,避開了墨白這道掌風,同時負手而立,只是遙遙看著墨白,不再出手。
但只是這麼緩了一緩,那書生就有了喘息之地,他頭上的書生巾被墨白的掌風掃落在地,披頭散髮,形狀狼狽不堪。
他手忙腳亂去拾頭巾,但剛一觸手,那面頭巾忽然化成片片灰色的蝴蝶,被風一吹,翩翩飛舞,不知道飛往哪個角落去了。
書生抬起頭來,雙目直直地瞪向墨白,臉上駭然變色。
就連和尚和道士的臉部肌肉也微微抽搐。
他們都想不到墨白的一掌之威,竟然威力若斯!
「我小白,也從來不會趁人之危!」墨白收掌回立,雙手負在身後,下巴微抬,一臉的傲色。
他雖然氣惱那書生,迅雷不及掩耳的出手攻擊,卻只是存心想要嚇唬對方一嚇,那一掌描準的其實是那書生頭上的帽子,就算和尚和道士不出手,也絕對不會傷到那書生的一根頭髮。
想他墨白是什麼身份,豈能幹出偷襲這種沒品的事來!
那書生定了定神,對著墨白拱手為禮,道:「多謝兄台手下留情。」
他也不傻,知道對方這一掌是存心立威,而不是想要傷人,否則就算是有和尚跟道士出手相助,他這條性命也早就不保了。
他萬萬沒想到,這年紀輕輕的美少年,身手竟然如此之高,是他生平所僅見。
看來此番自己還真是托大了,只是不知道這武功奇高的美少年,和那一男一女是什麼關係,會是他們請來的幫手麼?
如果當真是他們一路的,此事倒還有些棘手。
「少和我稱兄道弟,你這滿肚子酸文的窮秀才,放出來的屁都是酸的,沒的酸倒了我的牙!」
墨白對著看不順眼的人,口舌向來不饒人,一句話噎得那書生漲紅了臉,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秦哥哥,他罵你,你快揍他,狠狠地揍他!」
黃衣少女此時又跳了出來,睜圓了杏眼,雙手叉腰,對著墨白怒目而視。
那書生苦笑一聲,老老實實地道:「我不是這位兄……這位公子的對手,打不過他。靈兒,你別胡鬧,剛才你妄動攝魂鈴,險些傷到了那位姑娘,原是你的不對,要不是這位公子出手,你可就要闖下大禍啦。」
說到這裡,他的目光若有意若無意地向著若水淡淡一瞥,很快又轉了開去。
那一僧一道心中一凜,同時瞪了黃衣少女一眼,目光中充滿了警示之意。
黃衣少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臉上充滿了歉意,大眼睛骨溜一轉,放開了書生的衣袖,忽地往若水身前奔去,叫道:「姊姊,都是我不好,剛才可嚇到你了?」
墨白身形一晃,攔在她面前,冷冷地道:「離她遠一點,你識得她麼?她是你什麼人?少姊姊妹妹的亂喊,沒皮沒臉的亂認親戚!」
那少女頓住腳步,要不是她收步及時,已經一頭撞進了墨白的懷裡。
他的臉瞬間漲得血紅,眼中淚珠滾來滾去,險險便要哭了出來。
她向來嬌縱,從來沒有人敢當面頂撞過她一句,今天卻在墨白面前處處碰壁,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呆在當地。
「墨兄,你這樣牙尖利齒的欺負一個小姑娘,恐怕不是待客之道吧?」
小七忽然淡淡地開口。
他語氣溫和,聲音動聽,黃衣少女聽在耳中,只覺得一陣暖流湧上心中,就像是一個受了委屈孤立無援的孩子,驀然間遇到了關心她的人,忍了許久的眼淚終於順著雪白的臉頰流了下來。
她眨了眨眼,擦去眼淚,大眼睛對著小七看過去。
只見眼前的少年一身淡綠色長衫,腰束玉帶,領口翻出雪白的貂毛,好似芝蘭玉樹,皎立風前。
她頓時覺得眼前一亮,眼中情不自禁地煥發出神采來。
「什麼意思?」墨白立刻轉頭看向小七。
「七兄,難不成這幾位也是你請來的客人麼?」墨白對四人抬了抬下巴,語氣不善。
「天涯浮萍,聚散離合,相逢既是有緣,相請不如偶遇。既然有緣相見,他們自然算是我請的客人。店小二,請剛進來的這四位貴客入席吧。」小七對身邊的店小二道。
聞言,墨白頓時張大了嘴巴,像看怪物一樣看著小七。
「怎麼了?」小七微露不解。
「七兄,真是瞧不出來,你的面子夠大的哇,居然連這四位都能請得出來,在下還真是小瞧了你了。」墨白冷笑一聲,語氣中滿是譏刺。
小七隻是淡淡一笑,似乎壓根就沒聽出他的話中之意。
「哈哈,相逢既是有緣,相請不如偶遇,這句話說得大有禪機,沒想到這位公子佛學精湛,幸會,幸會。」
那和尚雙手合什,對著小七微微頷首。
小七沖對方點了點頭,微笑道:「大師謬讚了,在下不懂得什麼禪機,更不解佛學,不過是隨口一說,倒讓大師見笑了。」
那和尚不過四十歲左右,方面大耳,濃眉環眼,相貌甚是粗豪,穿著一件灰撲撲的敝舊僧衣,腳上的芒鞋裂開了幫,露出穿著粗布襪的腳趾。
他一副苦行僧的裝束,可是渾身上下透著一股江湖草莽之氣,不像是青燈古佛的僧人,倒更像落草為寇的江湖大盜,讓人見之生畏。
要不是他剃了光頭,又穿著僧衣,恐怕人人都會以為如此。
「公子如此豪爽,貧僧卻之不恭,這就叨擾了。」
那和尚爽聲一笑,看了那道士和書生一眼。
道士和書生點了點頭,那書生牽了黃衣少女的手,四人大步走了進來,在小七他們身旁的一張空桌上落座,和先前進來的那三人,正好四桌,成團團包圍之勢,將小七他們圍在中央。
這樣一來,墨白的酒再也喝不下去了,原本帶的一點醉意也瞬間被驅散得無影無蹤。
很明顯,這四桌人來意不善,而且就是衝著他們而來。
他想不明白的是,為什麼君小七會像沒事人一樣,還主動邀請他們喝酒吃菜!
他是銀子多得沒處花了麼?居然好酒好菜的招呼自己的敵人?是想請他們待會兒下手的時候,能夠手下留情麼?
做夢!
看到僧道書女這四人之後,墨白不由得對另外的三人重新評價。
現在的他敢斷言,那老乞丐和瘦猴兒的來頭絕對不會小於這四人,否則他們不會看到僧道書女之後,還一副視若無睹的模樣。
君小七啊君小七,你是眼睛瞎了,還是醉糊塗了?
居然對擺在眼前的事實視而不見?
墨白心中已經在暗暗發愁,尋思著如何脫身才好。
剛才他向那黃衣少女和邋遢書生嗆聲和發難,全都是故意尋釁,想挑起幾人的怒氣,大打一架,然後攪亂現場,借著混亂脫身。
可沒想到君小七完全沒有體會到自己的用心,不但不幫著自己打架,還胳膊肘向外拐,幫著別人來數落自己。
是可忍孰不可忍!
墨白猛地一拍桌子,只震得桌上的盤碟一陣亂響。
「君小七,你是什麼意思!」他雙手撐在桌面上,氣勢洶洶地瞪向小七。
「什麼什麼意思?」小七皺了下眉,眸中微露疑惑。
「你不認識他們,為什麼要請他們喝酒!」墨白提高聲音,道:「你知道他們一個個的都是什麼人!」他的目光對著四周團團一轉,又落回小七臉上。
「不知道。」小七答問:「請客人喝酒,難道還要去打探對方的身份來歷麼?」他雲淡風輕的一笑。
墨白像看個怪物一樣瞪著小七,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來,搖了搖頭道:「怪不得你坐得這麼穩如泰山,要是你知道這些人的身份來歷,恐怕你早就坐不住了!」
「呵呵,墨兄,你倒把在下瞧得忒也小了點,在下的膽子很大,不管是誰來了,在下都會坐得安安穩穩。」小七笑得更是從容優雅。
「好!你願意,你樂意!你想要和這些人一起用飯,隨你的意!老子可沒這個興致!」墨白火大地叫道。
他掉頭就往酒樓門口衝去。
身後一個清柔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小白。」
這聲音不大,卻像是給他施了定身符,讓他的身形一下子定在了當地。
他臉上的神情糾結著,變幻著,似乎心裡有什麼事拿不定主意,終於還是咬了咬牙,認命地轉過身來,冷聲道:「幹什麼?」
「這幾道菜是剛上的,新鮮熱乎著呢,你來嘗嘗味道怎麼樣?」
若水對他微微一笑,一副什麼事也沒發生的表情。
墨白心裡道:這真是一對怪物!自己怎麼就和這對怪物結伴同行了呢!
他本來想借著發脾氣一怒而去,探查一下這些人的虛實,然後再伺機回來救人。
不能將所有的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裡的道理,他非常明白。
可是被若水這麼一句,他就不由自主地走了回來,一屁股坐下,挾了幾筷子熱氣騰騰的菜,大口大口地吃著。
旁人只看到他大口吃菜,卻沒注意到他的嘴唇微微開闔,用傳音入密的功夫對小七說著話。
「七兄,你能不能給我透個底,你究竟是怎麼惹上這些傢伙的?你識得他們?」
小七一怔,抬眸看了看墨白,也用傳音入密回道:「我不知道,也不識得他們。」
不知道、不認識?那你就無緣無故地請他們喝酒吃飯?
這不是自找麻煩又是什麼!
聞言,墨白差點想跳起來指著小七的鼻子,破口大罵。
不過他很快就冷靜下來,看著小七平靜的臉色,他琢磨了一會,斷定小七是在裝傻。
像僧道書侶這種人物,他怎麼可能不知道!
「七兄,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那四個人的名號?」墨白的眼角對著僧道書女四人一掃。
「還請墨兄明示。」小七的眼中一片坦蕩。
「看來七兄真的是無知者無畏啊。」墨白收回視線,勾勾唇角淡淡地譏刺道:「不過也難怪,七兄你是東黎國的太子爺,算不得是江湖中人,不知道他們三個人的名頭也有情可原。不過七兄,難道傳授你功夫的師尊不曾向你提及半點江湖之事嗎?」
小七搖了搖頭。
「你不知道僧道書侶這四人,就敢請他們吃飯?你可知道你惹了多大的麻煩!」墨白瞪眼道。
小七依然搖搖頭。
「僧道書侶,是什麼意思?」小七問。
「江湖上有一句傳言,寧見閻王判官,勿見僧道書侶,難道你就沒聽過?」
「沒聽過。」小七再次搖頭。
「好吧,你不知道,我也不來怪你。總而言之,這四個是萬萬惹不得的人物。七兄,咱們還是趕緊撤吧,早點離開這是非之地,我看周圍這幾人,全都來者不善。」
「既然明知道他們是來者不善,墨兄,你覺得咱們就算是想走,又能走得掉麼?」小七淡淡一笑。
「……」墨白頓時無語。
他眼光犀利,早就看出來圍住他們的這七個人,要是論起真實功夫來,誰也不是他和小七的對手。
他們要想脫身,本來不難。
但難就難在,他不清楚這幾個人的後台究竟是誰什麼人,暗中又是否埋伏了多少人手。
別的不說,單就那穆大雷的父親,可是赫赫有名的穆家堡穆堡主的親生兒子,他的武功稀鬆平常,但他代表的卻是整個穆家堡的勢力。
就這穆大雷一人,墨白就萬萬不想去惹,更何況還有比穆家堡更難纏十倍的僧道書侶!
至於那老乞丐和瘦猴兒,墨白雖然沒看出來二人是什麼來歷,但有一點他可以斷定,那就是這二人背後的勢力,絕對不會在穆大雷和僧道書侶四人之下。
他頓時變得頭大如斗。
「天知道,這些人是為了什麼而來!七兄,你能不能給我句明白話,你們身上究竟藏了什麼秘密!我實話告訴你,這七個人沒有一個是好惹的,要不是有天大的好處,他們絕對不可親自出馬。」墨白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道。
他不怕死,但他卻怕死得不明不白,死得冤枉!
就算要他去拼命,最少也要讓他知道自己是為了啥去拼命吧?
墨白不想就這麼稀里糊塗的跟對方大幹一場,如果事情有可以轉圜的餘地,能夠化干戈為玉帛,那才是上上之策。
至於這幾個人突然冒出來的原因,他也能猜出一二。
所謂財帛動人心。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但這僧道書侶四人,包括那穆大雷,可都是不缺銀子的主兒,他們隨便勾一勾小指頭,金山銀海就會滾滾而來。
他們自不會將錢財看在眼裡。
那麼,能打動他們的,會是什麼呢?
墨白皺緊了眉頭,他知道這個答案,不在若水,就在小七,一定和他們有關!
兩個人的交談全都是用傳音入密的功夫,外人看在眼裡,只看到兩人在大口大口的吃菜,根本發現不了二人正在秘密交談。
若水卻留意到兩個人的眼神交錯,似乎在暗中商討些什麼。
她的目光對著旁邊四桌的不速之客逡巡了一圈,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她心中和墨白一樣,也滿是疑惑不解。
她雖然聽不到小七和墨白的秘密交談,卻有一種女性天生的敏銳,她意識到這突然出現在酒樓里的幾個人,全都是衝著自己和小七來的。
那老乞丐、瘦猴兒、穆大雷,還有這剛進來的僧道書女,算一算正好七人。
只是他們的目的是什麼呢?
她不是江湖中人,看不出這七人的來歷,她只能猜出一點,他們定然都是大有來頭的人物。
就連那老乞丐也不例外。
從外表上面,這老乞丐和那些街頭乞討的乞丐沒什麼區別,但他剛坐下不久,滿廳堂的客人們就個個像受了驚的兔子一樣,做鳥獸散,莫不是因為他身上隱隱透出來的一股煞氣。
人都有趨吉避凶的本能,大伙兒正是感覺到了不安,才紛紛離開這是非之地。
至於那又瘦又小像猴子一樣的男人,若水注意到,他也非同常人,或許他的功夫不算太高,可是他的那雙手……當真是靈活之極!
他有一個不經意的小動作,就是喜歡把玩手中的物事,他的左手放在桌下,手中玩弄著一串核桃珠子,那一顆顆珠子色澤紅潤,有如瑪瑙,散發出一種溫潤的光華,一看就知道定是常年把玩,才會留下這般帶著歲月感的美麗光澤。
能把滿身紋路的核桃把玩到這種程度的人,手上的功夫定然非常了得。
在這個世上,只有一種職業,才會練就這樣一雙靈活的手。
若水心頭頓時一凜,她的右手不動聲色地攏在袖中,捏開了一隻小瓶的瓶塞,然後長袖輕拂,落在一旁的包袱上,似乎在拂去包袱上的灰塵。
這個小動作無人留意,就算有人看到了,也會不以為意。
沒人看到若水藏在袖中的手,己將一小瓶無色無臭的粉末倒在了包袱上。
若水勾了勾唇角,目光中露出淡淡的笑意。
要是那瘦猴兒一樣的男人敢打她這包袱的主意,那她就會讓對方,吃不了兜著走!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13s 3.6959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