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白,我七嫂呢?」
他話音落地的那一刻,馬上又問道。
他的視線也隨之落在墨白身後的那條纖長玲瓏的背影上。
她一頭烏髮長長的披落在床上,床上鋪著一件潔白如雪的長衫,黑亮的柔絲映著白衣,格外的奪目。
雖然看不到她的臉,但那熟悉的身形,已經讓老八的全身都開始發起抖來。
眼前的一幕對他的衝擊實在太大了,大得讓他幾乎承受不住。
「七嫂,她是我的七嫂嗎?」他的聲音輕似耳語。
「不!不是!她不是!」他剛說完,又猛地搖搖頭,覺得自己一定是出現了幻覺。
這絕對是不可能的事。
他最敬愛和尊敬的七嫂,怎麼可能和別的男人睡在同一張床上,他一定是看錯了。
對,看錯了。
他揉揉眼睛,再次瞧去。
可就是這時,若水似乎被人聲驚動了,她微蹙著眉,迷迷糊糊地轉過身來,問道:「墨白,怎麼了?」
她見到眼前燭火昏黃,人影微晃,心中一驚,一下子坐起身來,叫道:「墨白!」
「水兒,別怕,我在這兒!」墨白立刻體貼地回過身,在她的肩膀上輕輕拍撫。
若水的心定了定,剛才在夢中,她居然夢到了他的那個大師兄,他睜著一雙冒火的眼睛,惡狠狠的盯著她,讓她不寒而慄,然後悚然驚醒。
甫一睜眼,她就看到眼前飄晃著一個白影,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她,她本能的認為是那位大師兄真的出現在面前,這才又驚又慌地叫出聲來。
聽到墨白的聲音,她才覺得自己又做了一個惡夢,忍不住閉了閉眼。
這段時間不在小七的身邊,她總是頻做惡夢,不過還好,再有兩天,她就能見到他了。她不知道有多少話,想要和他訴說。
老八再次被眼前的情景狠狠震了一下。
他張大了嘴巴,半晌說不出話來。
現在就算是他想欺騙自己,說他認錯人了,他也做不到。
床上的那姑娘回過頭來,那神清骨秀的容貌,除了若水,天下再也沒有第二個姑娘!
她顯然是從夢中驚醒,脫口叫出來的名字居然是:墨白!
難道她該喊的不是他的七哥嗎?
難道在她的心裡,這個墨白已經比他的七哥更重要了嗎?
老八狠狠的咬著牙,牙齒都幾乎要被他咬碎了。
那個一臉冷誚的墨白聽到了她的叫聲,居然回身攬住了她的肩,冷漠的面龐瞬間解凍,像是春回大地,眼角眉梢滿是柔情,款款叫她:水兒。
水兒!
她居然允許第二個男人這樣親昵的叫她!
老八的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
「柳若水!」他再也忍無可忍,指著若水,大聲叫道。
他的喉頭像是被哽住了,胸膛幾乎要裂了開來,眼淚氣得奪眶而出。
「老八!」
若水這才發現眼前站著的那個人居然是老八,她又驚又喜地從床上跳下來,伸手去拉老八。
老八用力一掙,掙開了她的手,往後退了一步,目光中滿是敵意和不屑。
若水一愣,來不及琢磨他這奇怪的反應,就急切地問道。
「老八,小七呢?他在哪?」
老八的嘴唇哆嗦著,臉上的肌肉痛苦的扭曲著,卻是直愣愣地瞪著她,一言不發。
看到他的樣子,若水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沒來由的心中一慌。
「老八!快告訴我,小七是不是出事了?他,他在哪兒!」她衝上前,一把拉住老八的胳膊,再次問道。
老八的手臂用力一甩,若水猝不及防,被他甩得一下子向後摔去,墨白上前一步,及時扶住了她。
老八見狀,更是怒發欲狂。
「你、你還好意思問我七哥?你對得起我七哥嗎?你知道我七哥這幾天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嗎?可是你居然、居然和他、和他……在一起!」
老八氣得目眥欲裂,他見墨白扶著若水,上前一步,抓住若水的胳膊,猛地把她從墨白的身邊拉了過來。
「她是我七哥的女人,你有什麼資格碰她!」老八叫道。
墨白只是輕輕地一抿唇,既無怒色,也不說話,就像旁觀者一樣,靜靜地看著一齣好戲。
若水只覺得頭昏腦脹,腦袋裡像是有好幾個小人在打鼓一樣,她這段時間來憂心擔心,心火上攻,都被她強自壓了下去。再加上三天三夜不曾合眼,又困又倦,剛剛睡了沒一會兒,又被突然吵醒,一睜開眼睛,看到的人居然是絕對不可能出現在這兒的老八!
有那麼好一會兒,她都以為自己還是在夢中。
她夢到老八在義憤填膺地指責她背叛了小七,還指責她和墨白在一起。
真是荒謬!
這真的是個夢!
要不是在夢裡,老八怎麼可能說出這麼無稽的話來呢?她怎麼會背叛小七,又怎麼會和墨白在一起?
她自嘲地勾唇一笑,喃喃道:「老八,我好像夢到你了,小七呢?他怎麼沒來?」
老八氣得用力握緊了她的手臂,咬著牙道:「柳若水!你睜大了眼睛看看,這不是夢!你還有臉提我七哥!要是讓七哥親眼看到你和這個、這個男人在一起,他、他怎麼可能受得了這個!」
手臂上傳來的劇痛讓若水蹙緊了眉,她轉頭看向老八,驟然多了幾分真實感。
「老八,真的是你?你七哥呢?他在哪?」
「你少口口聲聲的提我七哥,你不配叫他!柳若水,我真的沒想到你竟然是這樣一個水性楊花,不守婦道的女人!你、你根本配不上我七哥!」
老八怒聲叫道,他的手就像鉗子一樣,握著若水的骨骼格格作響,幾欲斷裂。
「你放開她!」墨白上前一步,冰冷的黑眸射向老八,帶著一股逼人的殺意。
「這是我們的家事,關你屁事,要你多嘴!」老八熱血上涌,對面臨的殺機毫不畏懼,他向前一挺胸膛,把若水向身後一拉。
若水被老八劈頭蓋臉的一頓痛罵,只覺得頭痛欲裂,腦子裡昏沉沉的,胳膊更是被老八抓得痛徹入骨,她扶著一鼓一鼓跳著疼的額頭,忍痛皺著眉看向老八。
「老八,你給我說清楚,我怎麼對不起小七啦?我做了什麼對不起小七的事了?」
「你、你還好意思問我?我不是瞎子,我有眼睛,剛才的一幕我看得清清楚楚!」老八氣憤地叫道。
「剛才的哪一幕?」若水越來越迷糊了。
她轉頭看向墨白,墨白只是聳了聳肩,做了個無辜的表情。
若水看了看那張鋪了墨白長衫的床,猛地醒悟了什麼,她轉回頭來:「老八,你眼睛看到的不一定就是事實,更何況我和墨白之間,真的什麼事也沒有,他只是覺得那床單太髒,所以脫下外衣鋪在上面讓我睡覺,事情就是這麼簡單。」
她不說還好,她越說,老八的心就越是一片冰涼。
他親眼看到的事,還有錯嗎?
要不是疼惜她,墨白會捨得把他的外衣脫下來給她當床單?
墨白是什麼人?
殺人不眨眼,奪命不見血的江湖第一殺手!
從來沒聽說過有哪個人能在他的手裡留下活命,更沒聽說過哪個姑娘家得到過他的青睞。
他為什麼會對她這樣的好?要不是他們之間有了什麼,他會把她護得像掌心裡的寶?就像七哥對她一樣?
更何況,他都親眼看到了,當他推門而入的時候,他們兩個正緊緊地靠在一起,躺在同一張床上,而若水她,還睡得很香很甜,顯然在她的心裡,已經把這個男人當成了依靠。
老八瞅著若水,眼中再次漫上了淚水。
那是悲傷和絕望的眼淚。
他的喉嚨逼緊,聲音沙啞,一個字一個字地道:「你告訴我,你和他在一起,是他強迫的你,對不對?」
若水愕然,睜大了眼睛。
老八慢慢地逼近了她,雙眼瞬都不瞬:「只要你說,我就相信你!而且我答應你,今天我看到的事情,我絕對不會告訴七哥,我會為你瞞他一輩子!只要你告訴我,是他強迫的你,你說,你說啊!」
他握著她的雙肩,用力搖晃。
她的沉默越發的刺激了他,他的手勁越來越大,若水覺得自己的頭更昏沉沉了。
「沒有!他沒有強迫我!」若水閉了閉眼,大聲叫了出來。
老八的手臂像是被人點了穴般,一下子不動了。
他的雙眼睜得大大的,不敢置信地看著若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若水睜開眼睛,又很快閉上了,她的眼前一片金星亂舞,腦子裡亂糟糟的幾乎理不清思緒,但是她知道有一點很重要,她一定要向老八解釋清楚這個誤會,她不能讓小七也對自己產生誤會。
「老八,你能不能冷靜一下,坐下來慢慢地聽我說,這幾天實在是發生了太多的事情。」
若水深深吸了口氣,把胸口焦燥煩惡的情緒壓了下去,她睜開眼睛,放緩了語氣,慢慢地說道。
老八直勾勾地看著她,嘴角彎了彎,他竟然笑了。
「你都和別的男人睡在了一起,你還叫我冷靜?你叫我他娘的怎麼冷靜?難道你叫我在七哥的面前,也笑著告訴他,讓他別再為了你抓心撓肝的傷心難過了,因為他最心愛的女人,你……已經另外有了新歡!是不是!」
這番話他帶著笑意說出來,比他剛才怒發欲狂的模樣更讓若水覺得心驚肉跳。
老八從來沒有用這樣的語氣和她說過話,這樣的老八,實在是太陌生了!
「老八,你為什麼一定要把我和墨白扯在一起!我告訴你了,我和他之間清清白白,什麼事也沒有!」
若水也氣了,這老八的心怎麼就像秤砣一樣,死不開竅呢!
可她不知道的是,老八闖進門來看到的那一幕,就算是讓她跳進了黃河,就算她渾身是嘴,也洗不清,說不明了!
事情發生之後,由始到終,墨白都帶著一種置身事外的態度,從容旁觀。
「清清白白?」老八那漂亮的眼睛眯了眯,譏嘲一笑:「你當我是瞎子?是傻子麼?你是想騙我,還是想騙你自己?」
她都和那個男人同床共枕了,還能清白得了嗎?
老八覺得自己的心苦苦的,傷心、難過、絕望、悲愴,種種情緒紛至沓來,他的眼淚再一次涌了上來,又被他狠狠壓了下去。
他說不清楚是在為自己悲傷還是在為七哥難過,他只知道,眼前的這個若水,不再是他熟悉並熱愛著的姑娘了。
他猛地一摔頭,轉過身,大踏步地往門外就走。
「老八,你站住!」
若水在他身後喊道。
老八的腳步一下子頓住了。
他緩緩回過身來,對著她苦澀的一笑。
「七嫂……你還是我的七嫂嗎?在你的心裡,這個男人比七哥更重要了吧?七哥他就算是死了,你也不會在乎了,是不是?」
說完,他轉回身,再不回顧地走出門去。
若水覺得頭疼得要炸開來一般,老八的話她聽在耳里,只模模糊糊地分辨出,他在責怪自己,責怪自己不在乎小七。
她怎麼可能不在乎小七呢?那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老八,你回來。」若水對著門口追出兩步,突然覺得腳下一軟,踉踉蹌蹌的差點摔倒,墨白一個箭步搶上,扶住了她,黑亮的眼睛關切地凝望著她。
她的臉上潮紅一片,嘴唇卻隱隱泛白,原本清亮的眼眸有一絲迷茫,有一絲痛楚,他迅速抬手放在她的額頭,只覺得熱得燙手。
「你病了。」他簡短地道,半扶半抱地讓她坐在凳子上。
我病了?
若水覺得自己的頭更沉了,眼皮更是沉重地直往下垂,喉嚨里又焦又干又痛。
可能真的是病了吧,若水心想。
上次震傷經脈強行沖穴所受的內傷一直沒好,加上這段時間奔波勞累,她更是幾乎沒怎麼休息過,就算她是鐵打的身子,也有受不住的時候。
她一直在咬牙堅持,強行運功壓制住病情,她不能病,她要早點趕回帝都,和小七會合。
可是現在,好像是蓄勢己久的洪水突然決堤,病情一下子爆發,來勢洶洶,幾乎是瞬間就將她淹沒。
不,她不能病,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不能就這樣讓老八誤會,讓小七誤會,她、她要去解釋!
她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用力抓緊了墨白的手:「墨白,你帶我去找他們,快,快去!」
墨白低眸,看著她抓住自己的手,她的手指纖長,指關節卻因為用力而發白。
「墨白,快啊,再晚了,老八就會走得無影無蹤了。」她仰起臉來看他,那盈盈如水的眼波看得他心頭一跳。
他微微眯了眯眼,無聲無息地笑了一下。
傻姑娘,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你是在求一頭狼,不要去吃一隻羊!
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更何況這一幕,本就是他精心策劃好的,他怎麼可能去破壞自己親手導演出來的一幕好戲呢?
「墨白……」她睜大了眸子,看著他無動於衷的臉,然後點了點頭:「好,你不帶我去,我自己去!」
她鬆開緊抓住他的手,往門口走去,卻被他用力一拉,拽了回來。
他用雙臂緊緊地錮住她,讓她動彈不得。
「墨白,你放開我!」若水用力掙扎,可他的胳膊就像鐵鑄的一樣,分毫不動。
「墨白,你放開她!」
一聲暴喝驀地在門口響了起來,緊接著一個人影衝進房來,用力一扯,把若水從墨白的掌控中解救了出來。
「老、老八!」若水凝神,又驚又喜。
這人正是去而復返的老八。
他用力攥緊若水的手腕,牙齒咬得咯吱咯吱響,那殺人般的目光像是要把她吃掉。
他剛才負氣掉頭而去,以為若水一定緊隨在他的身後追出來。
她就算不在乎他的感受,她也一定會在乎七哥的生死吧?他最後的話已經說得那麼明顯了,七哥他有危險!
可是他一口氣奔出了客棧,又悶頭疾走了數里,都沒有聽到半點腳步聲。
他驀然止步,回頭相望,果然,他的身後沒有半條人影。
老八就像是中了當頭一棒,整個人呆呆地站在那裡,夜晚的寒風一陣陣吹過,可他的心裡,比這夜風更要冰涼。
她……她竟然會如此絕情!
老八一扭頭,正準備掉頭離去,又猛然頓住了。
不!他不能就這樣走了,他要是這樣走了,七哥怎麼辦?難道讓他眼睜睜地看著七哥吐血而亡嗎?
那個女人!就算她背叛了七哥,就算她另有了新歡,可她……卻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大夫!
她的醫術出神入化,在這個世上,沒有人比她的醫術更高明。
只有她,才能救活七哥!
老八狠狠的咬著牙,一掉頭又衝進了客棧里,就算是搶,他也要把這個女人搶走,讓她去救七哥的命!
可當他衝到房間門口的時候,他看到的那一幕讓他的心再一次裂成了碎片。
她沒有追出去的原因,竟然因為她在和那個男人卿卿我我!
她就像一株弱柳一樣,靠在那個男人的懷裡,那男人緊緊地摟著她,似乎還在她耳邊說著什麼。
老八的眼珠子變得通紅,他像一匹怒馬一樣沖了過去,把她從那個男人的懷裡扯了出來。
就算她的心背叛了七哥,可她的身份還是他的七嫂,她還是堂堂東黎國的太子妃!
她怎麼可以這樣無恥的和別的男人摟在一起!
他用力攥緊了她的手腕,憤怒染紅了他的雙眼,讓他壓根沒有留意到她變得異常酡紅的臉色,和幾乎白的沒了血色的雙唇。
「跟我走!就算你要嫁給那個野男人,你也最好等我七哥死了之後!」
老八拖著若水,帶著她踉踉蹌蹌地奔出房門,奔下樓梯,一口氣出了店門。
若水的腳軟得幾乎站不住,整個人被老八拖著,才勉強掙扎到了門口。
老八更是一陣怒火上沖,她居然這麼不情不願,她就這麼捨不得那個野男人?
因為對她的憤怒,他下手毫不容情,沒有半點憐香惜玉,到了門口,他用力一甩,把她像個麻袋一樣扔在白馬的背上,然後翻身上馬,雙腿一挾,白馬如箭般射出。
白馬跑起來的速度就像風一樣,幾乎是眨眼間就奔出了清源小鎮,走上了一條山間小路。
若水只覺得兩旁的樹木飛快的倒退,忍不住一陣頭暈眼花,差點暈了過去,她用力咬住嘴唇,直到嘴裡嘗到了血腥的滋味,那尖銳的痛感才讓她的腦子清醒了一點。
不能暈,她絕對不能暈過去。
老八他……正帶著自己去見小七!
一想到馬上就能見到小七,若水渾身的血都熱了起來,她繼續咬著唇,讓疼痛持續,這樣才能保持意識的清醒。
可是很快,她的嘴唇就變得麻木起來,感覺不到疼痛,意志再次陷入了昏昏沉沉之中。
她好睏,她好想睡,就睡一下,就睡一下就好。
她好像只是剛合了一下眼睛,然後突然覺得身子一沉,從馬背上重重地跌了下來。
緊接著,一個清脆的驚呼聲響了起來:「若水姐姐!」
好像是唐珊瑚的聲音。
若水昏沉沉地躺在地上,想睜開眼睛看看她,可眼皮像是有千斤重,怎麼也睜不開來。
「老八,你怎麼可以這麼對若水姐姐,你竟然把她從馬背上推下來,你太過份了!」唐珊瑚一面怒氣沖沖地沖老八瞪眼,一面奔到若水的身邊,把她從地上扶了起來。
「我過份?我過份!你這個什麼都不知道的笨丫頭,給我閉上了嘴巴!」
老八臉都綠了,他跳下馬來,叫道:「我七哥呢?」
唐珊瑚看到老八怒不可遏的模樣,不覺心裡一慌,對著馬車努了努嘴,道:「在裡面,七哥不讓我靠近他,我一過去,他就發怒。八哥,你不是去城鎮請大夫了嗎?你怎麼會遇到若水姐姐?對了,那個墨白呢?」
她不提墨白還好,一提墨白,老八的眉毛都豎了起來,那兇惡的目光像要吃人般,嚇得唐珊瑚把要問的話全都咽回了肚子裡。
老八對著若水直衝過來,唐珊瑚嚇得往後縮了縮,老八抓住若水的手腕,把她往車上一丟,叫道:「你他娘的少給我裝死,趕緊給我七哥看病,我告訴你,七哥要是死了,我就讓你給我七哥陪葬!」
「老八,你瘋了嗎?她是你七嫂啊!你怎麼可以這麼對她?怎麼可以和她說這種話?」唐珊瑚驚訝得瞪圓了雙眼,像看個陌生人一樣看著老八。
「我的七嫂?她配麼!」老八冷冷一哼。
「八哥!」唐珊瑚又驚呼一聲,她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個粗暴無禮的男人,就是她認識的那個斯文倜儻的少年公子。
老八卻理都不理,一躍上了馬車,掀開車簾,對著車廂里叫道:「七哥!」
聽到老八的呼喚,若水昏昏沉沉地睜開眼,她努力聚攏目光,向車裡望去。
小七,她就要看到小七了嗎?
一道道冷汗打濕了她的頭髮,順著她的臉頰流下來,流進了她的眼中,模糊了她的視線,也刺痛了她的雙眼。
她只看到車廂里有一條模糊的身影,那是小七嗎?
她用力叫道:「小七!」她以為自己的聲音很大,卻細微的如同耳語。
淡淡的月光照在她的半邊臉上,顯得她的臉色格外的紅。
唐珊瑚發現了她的異樣,撲過來叫道:「若水姐姐,你怎麼了,你不舒服嗎?」
若水搖搖頭,這個動作她幾乎用了全身的力氣才做到,她覺得全身軟綿錦的一點力氣也沒有,就連視線都開始變得模糊了。
唐珊瑚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她只能聽清楚一個大概,可是她的心裡有一個聲音卻在叫著:小七,小七!
「她不舒服?我看她舒服得很!」老八冷漠的聲音響起,看著她就像看一個陌生人,眼神中全是鄙夷和不屑。
他挑起車簾,鑽了進去,一伸手,攥住了若水的手腕,把她也拖了進去,隨後從懷中摸了火摺子,晃燃了,照著車廂里小七的臉。
若水看到眼前閃出光亮,她用力睜大了雙眼,看著眼前那個模模糊糊的身影。
他,是小七嗎?
他躺在那兒,一動也不動,那橘紅色的火光照在他的臉上,也沒有給他的臉染上半點血色,反而顯得他的臉色格外的蒼白。
那熟悉俊美的眉眼,正是她心心念念、無日或忘的小七。
若水不知道從哪兒來的一股力氣,她一下子撲到小七的身邊,去摸他的臉。
他為什麼一動不動?他是病了?還是……
他的臉龐微涼,讓若水心裡一驚,她馬上把手指按在他頸中的脈搏上,察覺還在微微跳動,這才稍稍放心。
「他、他怎麼了?」若水雙眼眨也不眨地看著小七,卻是在問老八。
老八氣憤憤地道:「他要死了!你很快就可以稱心如意,琵琶別抱了!」
「八哥,你胡說什麼!」唐珊瑚實在聽不下去了,忍不住叫道。
若水深深吸了一口氣,她覺得渾身發冷,身子一個勁的打擺子,幾乎摸不准脈。
不行,如果這樣下去,她救不了小七,她一定要讓自己快點好起來。
她從懷中取出一粒藥丸,毫不猶豫地服了下去,然後取出金針,在自己的幾處穴道上扎了下去。
她的手顫抖的厲害,好幾次扎錯了位置,針孔處流出血來,這在她學會針灸之術後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若水咬了咬牙,拔出金針,再次扎了下去,直試了好幾次,才終於刺准了穴位。
施過這幾針之後,若水覺得精神一下子恢復了不少,力氣也一點點了凝聚了起來。
「我是讓你給七哥治病,你倒好,給自己又服藥,又扎針,是在裝嬌弱,博同情嗎?哼!我老八可不會上你的當!」
老八一直冷眼旁觀,這時候見她神采奕奕的模樣,再看到昏迷不醒的小七,心中更恨,忍不住出口嘲諷。
他的話實在太過尖酸刻薄,就連唐珊瑚都聽不下去,為若水感到難堪。
若水卻恍若未聞,她拉過小七的左手,屏心靜氣地幫他把脈,對周遭的一切全都置之不理。
「他受了很重的內傷!」她只摸了一會就判定,小七體內的經脈紊亂,氣息微弱,半邊身體冰涼,半邊身體滾燙,可是她又找不出他受傷的原因。
「老八,你告訴我,小七他是怎麼受的傷?」她終於回過頭,看向老八。
老八看她一眼,把正要衝出口的冷言冷語咽了回去,把臉向旁邊一扭,看也不看若水,說道:「你被那、那個男人擄走之後,七哥就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他帶著我們沒日沒夜的趕路,晚上,他讓我們休息,自己守夜,可他每個晚上都不睡覺,就那樣睜著眼睛一直到天亮,我們知道他是在擔心你!可是你、你那個時候在做什麼?你……」
他說著說著又氣憤起來,惡狠狠地瞪著若水。
若水聽得心都揪了起來,她的目光落在小七的臉上,輕輕撫著他蒼白的臉,道:「有人追殺你們麼?他是怎麼受的傷?」
「什麼人會追殺我們?你少顧左右言其他!七哥他怎麼受的傷,你比誰都清楚!」老八直視著她,「他是為了你,全都是因為你!他的傷,是心傷!他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只是掛念著你。他的身體也是肉做的,怎麼可能會不生病!今天趕路的時候,他突然從馬背上摔了下來,他說自己沒事,卻突然吐出血來!」
他幾乎是吼了出來。
若水的渾身重重一震。
心傷!吐血!
是了,老八說的不錯。
她幫小七把握的時候,的確感覺到他的心脈受損。
可是以小七的身手,如果有人想要傷他,他最先護住的就會是心脈,怎麼會傷及心脈呢?
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他是自傷!
若水的眼中一下子盈滿了淚水,她凝視著小七,淚珠一顆一顆的滾落下來,她的耳邊迴蕩著老八剛才的述說,小七,全是為了她!她被人擄走,他就用這種方式來懲罰他自己!
「小七,你真傻!你怎麼傻到做出傷害自己這種事?你難道不知道,你傷害自己,我的心有多痛麼?」她喃喃地道。
「你少貓哭耗子假慈悲!你還會心痛?你早就沒有心了,你的心已經給了別的男人了!我七哥是傻,他竟然為了你這樣一個女人,把自己弄到生命垂危的地步!他真是傻透了!」
老八冒火地叫道。
「八哥,你在說什麼啊,我怎麼聽不懂?你說若水姐姐的心給了別的男人,給了誰?若水姐姐心裡只有七哥一個人啊?」唐珊瑚在旁邊聽得一頭霧水。
「你什麼都不知道,你給我閉嘴,少替她說話!」老八沖她一瞪眼:「你要是再敢幫她說話,你就給我有多遠滾多遠!」
見老八暴怒欲狂,唐珊瑚嚇得閉上了嘴,一個字也不敢插言了,只是睜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珠,看著若水,眼中滿是同情。
「我七哥,還有救嗎?」老八不再理會唐珊瑚,直視著若水。
他心裡打定了主意,要是若水救不了七哥,他一定親手要了她的命,讓她永遠陪在七哥的身邊。
若水卻沒有看他,她的眼睛再也沒有離開過小七。
「小七,有我在,你會沒事的,你一定會好起來的,相信我。」
她低語道,聲音中充滿了意不可回的決心和堅定。
心脈受損,比所有的經脈受傷都要更加嚴重十倍。
這不同於一般的病症,這屬於內傷,要想治癒他的心脈,就只有一個法子。
「老八,珊瑚,你們全都守在車外,我要幫他治傷,不管發生了任何事,都不許進來打擾我,知道了嗎?」
若水並沒有看向兩人,她從懷裡摸出布包,打了開來,一排長長的銀針閃爍著微光。
「只留你和七哥在這裡,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起了歹心,加害我七哥,然後逃走?」老八冷哼一聲,動也不動。
「老八,我不管你對我有什麼樣的誤會,我現在沒時間跟你解釋,現在,我必須要做的事,就是救小七!他的內傷已經很嚴重了,如果不加以及時救治,輕則武功全失,重則性命不保,老八,你要是不聽我的吩咐,就等於是你親手要了你七哥的命!」
若水一字一字地道,每個字都像錘子一樣,重重敲在老八的心裡。
他一言不發,掀開車簾出去了。
「珊瑚,有蠟燭嗎?幫我點上。」
唐珊瑚依言取出蠟燭點燃,她想留在車廂里幫忙,然後看若水怎麼幫小七治傷,若水卻對她微微搖頭。
「珊瑚,你也出去,我治病的時候要全神貫注,不能分心,你幫我在外面守著就行。」
唐珊瑚有些戀戀不捨,她和若水分開了好幾天,好容易見面,卻連話也沒說上幾句。
但她也知道現在不是敘話的時候,乖乖的點了點頭,也出去了。
「水兒,水兒。」昏迷中的小七突然發出囈語,聲音雖然模糊不清,若水還是聽到了。
顯然,他在昏迷中也記掛著自己的安危,想來是聽到了自己的聲音,潛意識中已經起了反應。
若水握住他的手,看著他蒼白憔悴的容顏,心中又是一陣抽痛。
「小七,我在這兒,就在你的身邊。」她俯在小七的耳邊道,她相信他一定聽到了她的說話,因為他的手指突然微微用力,握住了她的手。
若水的心中一喜,他還有意識,那治療起來就事半功倍!
「小七,相信我,我一定可以治好你!」
這是老八和唐珊瑚在車廂外聽到若水說的最後一句話。
從那時候開始,車廂里就再也沒有聲息傳出,靜悄悄的,只有燭光搖動的影子,晨映照在車簾上,微微晃動。
「八哥,你說若水姐姐能治好七哥的傷嗎?」唐珊瑚湊在老八的身邊,小聲道。
老八閉緊了嘴巴不答。
他的目光幽暗,眼中閃動著莫名的光,暗暗握緊了拳頭。
如果她能治好七哥的傷,那今夜發生的一切,他將一個字也不吐露,如果她願意繼續留在七哥的身邊,他可以當一切都沒有發生,他可以當自己瞎了聾了,當自己什麼也沒有看到,沒有聽到。
他會像以前一樣,叫她七嫂!
只要她能,只要她願意!
可是,如果她治不好七哥的傷……
老八的眼睛眯了起來,眼中射出的冷芒讓唐珊瑚身不由己的打了個寒顫。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直到曉色染白了東方的天空,車廂里還是沒有半點動靜。
裡面的蠟燭一隻接著一隻的熄滅了,望著暗沉沉的車廂,老八再也忍不住,他輕輕地掀起車簾,向車內看去。
一眼瞧去,他不由得一怔。
只見小七盤膝而坐,似乎正在運功調息,若水坐在他的身側,雙掌分別按住他的前胸和後背,雙目緊閉,臉色蒼白。
老八的目光只在若水臉上一掃而過,就落回小七的臉上,見他的臉龐已經不再青蒼,浮現出淡淡的血色,心中大喜。
他悄悄放下車簾,不再打擾二人。
心道,她的醫術果然了得,只不過半晚的功夫,就將頻臨死亡的七哥給救了回來。
他雖然不懂醫術,但只看到小七的臉色,就知道七哥已經轉危為安了。
老八開始思忖,等七哥好了之後,他們就馬上趕往帝都,從這裡到帝都不過三日的路程,但是以他們這四匹馬的腳力,應該用不了一半的時間。
而距離父皇毒發的三月之期還有近七天的時間,他們並不需要不眠不休的趕路,尤其是七哥,他剛剛從生死關頭回來,身體一定還很虛弱,受不了一路上的顛簸勞頓。
可是,如果慢慢地走,萬一被那個墨白追上來,該如何是好?
不如,先取道向南,再折向東行?
對,就是這樣。
料那個墨白絕對想不到他們會改變路線,就讓他在往東的官道上,傻等著吧!
老八嘿嘿冷笑兩聲,抬起頭來,看向東方剛剛升起的太陽。
突然之間,他臉色一變,像被毒蛇咬了屁股,一下子跳了起來。
只見頭頂上方那根高高的樹枝上,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竟然端坐著一人。
他背對著陽光,一頭烏黑的髮絲隨風飄蕩,身上的白衣更是如雪般潔白,唯有衣襟的下擺,繡著淡墨的山水,風韻自然,有如天成。
陽光在他的身後灑下了一道金邊,他就那樣輕飄飄的端坐樹梢,恍若神仙中人。
老八的瞳孔縮起,嘴角抿得緊緊的,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唐珊瑚順著他的目光向上瞧去,頓時一聲驚呼,顫聲叫道:「墨、墨白!」
她渾身一抖,不由自主地向老八身後躲去。
老八狠狠地盯著樹梢上的那個人,咬牙切齒地道:「墨白,你來做什麼?」
墨白居高臨下,好整以瑕地看了二人幾眼,勾唇一笑,卻不說話。
老八磨了磨牙。
他來做什麼?自然是為了若水!
難道還會有第二個理由麼!
「墨白,你好歹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沒想到你的為人竟然這樣無恥!」他恨恨地道。
「噢?我無恥?你倒說說看,我哪裡無恥了?」墨白目光一閃,饒有興味地問道。
老八被他那無辜的樣子氣得說不出話來。
七哥就在車廂裡面,他可不敢擔保自己說的話會不會落進七哥的耳朵里。
昨夜他看到的那一幕,他已經決意隱瞞下來,說什麼也不能讓七哥知道。
否則七哥一定會傷心至死的!
「墨白,如果你是個男人,你就離開這裡!她……不是屬於你的。」
老八壓低了嗓音,但他相信墨白一定能聽得清楚。
「她?她是誰?你身邊的那個女人麼?你放心,我對她……沒興趣。」墨白的目光在唐珊瑚身上瞟了一眼,又輕飄飄地轉了開去。
老八氣結,他這是什麼意思?
對唐珊瑚沒興趣,意思就是對若水有興趣嘍?
他是想故意引起七哥的誤會嗎?
若水正在幫七哥運氣療傷,七哥他們絕對不能受到半點打擾,這個墨白一定早就來了,他就是故意的,想激得七哥再次內傷復發!
「墨白,你可有膽子跟我斗上一斗?」老八眼珠一轉,決定引他離開這裡。
「和你?沒興趣。」墨白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
「你!」老八再次噎住,這墨白怎麼這麼欠扁,說出來的話能氣死人,也只有七嫂才能治得住他!
剛想到這裡,老八的心又驀地一痛。
當時要不是他去招惹了這個墨白,七嫂就不會為自己出頭,結果就惹上了他的眼!
他正要再想個法子,把墨白引走,突然看到墨白神色一變,從樹梢一躍而下,徑直往車廂里撲去。
「你幹什麼!」老八想都不想地伸手一攔,同時對著他劈出一掌,掌風如刀,劈得墨白的衣衫獵獵飛起。
墨白身形微晃,已經避開了老八這一掌,同時伸出食指,對著老八的腰間點去。
他的動作並不快,老八正想閃身避開,可不知怎的,竟然腰間一麻,被他點了個正著。
他心中大驚。
雖然老八早就知道墨白的武功高出自己一大截,但他絕對沒想到,自己竟然連他的一指之力也沒能抵擋得住,眼前這個人,究竟是人,還是鬼?
「你要是傷了我七哥,我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老八保持著閃身相避的姿勢,然後砰地一聲,摔倒在地。
唐珊瑚大驚,連忙把他扶起來,對墨白叫道:「別傷我八哥。」
墨白只是冷冷瞥她一眼,輕輕一抬腿,已經上了馬車,掀開車簾,鑽了進去。
老八大急,臉色都變了,叫道:「珊瑚,快,阻住他,千萬別讓他打擾到七哥!」
唐珊瑚咬牙拔出長劍,明知道自己不是墨白的對手,仍是鼓足了勇氣,跳上馬車,也一頭鑽進了車廂。
老八隻聽到車廂里唐珊瑚發出「啊」的一聲,就此再無聲息。
裡面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老八身不能動,心裡就像貓抓一樣難受,既擔心七哥,也擔心若水,更擔心唐珊瑚。
他們每一個人都和他有著斬不斷的聯繫,他剎時之間,內心如焚。
「墨白!墨白!」他嘶啞著嗓子叫道:「你、你究竟對他們做了什麼?」
墨白卻始終一聲不吭。
老八正準備放聲怒罵,車廂里突然飛出一物,正中他的啞穴,老八登時張大了嘴巴,發不出聲音來,肚子裡卻把墨白的祖宗八輩再次問候了一遍。
不知道過了多久。
「多謝墨兄援手相助,我已經無大礙了。」
車廂里響起了一個清潤動聽的聲音,略微低沉,老八卻聽得十分清楚,說話之人正是小七。
他又驚又喜,只想大呼:七哥,你好了?
可惜他只能張大著嘴巴,卻吐不出一個字來。
車簾突被掀起,唐珊瑚一臉喜色的跳下馬車,奔到老八的身邊,叫道:「八哥,七哥他的傷好了,全都好了!這真要多虧了墨、墨大俠相助,要不是他給七哥輸了內力,就連若水姐姐也差點走火入魔了呢。」
什麼?
那個該死的墨白居然會去幫助七哥療傷?
這怎麼可能?
他明明看上了七嫂,他最該做的事,就是趁著七哥受傷,要了七哥的命!他怎麼會反而耗費功力去幫七哥療傷呢?
這事不合常理啊!
老八轉悠著眼珠子,怎麼也想不明白了。
「八哥,八哥,你為什麼光張著嘴巴不說話啊,七哥沒事了,你不為七哥感到高興嗎?」唐珊瑚一臉詫異看他。
老八氣得直翻白眼,這丫頭怎麼就這麼蠢啊!
她難道就沒看出來,他被那個墨白打中了啞穴嗎?
「八哥,你怎麼了?你可千萬別暈倒啊。」唐珊瑚看到老八兩眼翻白的樣子,嚇了一跳。
「若水姐姐剛剛暈倒了,你可千萬別有事,我、我只會毒術,會殺人,我可不會醫術,能幫你治病啊!」
什麼?七嫂暈倒了?
老八的眼珠子一下子瞪圓了,直愣愣地看向馬車廂,可惜車簾遮得嚴嚴密密的,他什麼也瞧不見。
聽到若水暈倒,他的心先是狠狠一疼,但是馬上又變得剛硬起來。
她會暈倒?那才有鬼呢。
她剛才明明精神奕奕的模樣,怎麼會好端端的說暈就暈了?分明是在裝病博取七哥和自己的同情。
她是怕自己把看到的那一幕告訴七哥,才故意裝暈,讓自己心軟的吧?
哼!他才不會上她的當。
老八冷冷的一扁嘴,眼中滿滿的全是不屑。
她把他老八瞧成什麼人了?他是那種會搬弄口舌是非的小人嗎?
就算她不裝暈,他也決定忘掉昨晚的那一幕,永遠幫她守著這個秘密,只要她能迷途知返,不再和那個墨白有半點瓜葛,她就還是他的七嫂。
該死的,那個墨白,為什麼還不出來幫自己解開穴道?
老八拼命的轉著眼珠子,肚子裡喃喃咒罵。
唐珊瑚鬆了一口氣,拍拍胸脯道:「八哥,你嚇死我了,還好你沒事。對了,我這就去請墨大俠出來,幫你解穴。」
這還差不多!
老八正準備眨眨眼對她表示讚賞,突然「卟、卟」兩聲,車廂里飛出兩團小小的物事,分別擊中老八的「玉堂」和「氣海」,解開了他的穴道。
「啊!」老八張了半天的嘴巴登時合攏,差點咬到了自己的舌頭。
他低頭一看,只見地上有兩枚小小的紅蠟,這東西又輕又飄,居然能夠勁透穴道,這人的功力之深,當真是讓他望塵莫及。
老八知道,幫自己解穴之人,除了墨白,再無他人!
唐珊瑚雙眼一亮,搶上一步,撿起那兩顆紅蠟,嘖嘖贊道:「墨大俠當真了不起,居然用這兩滴燭蠟就能解開你的穴道,呀,這種功夫,我從來都沒有聽說過,更是第一次見到。」
她從懷裡摸出一方手帕,小心翼翼的把燭蠟包好,放在懷裡,臉上全是崇拜艷羨之色,看得老八十分不爽。
「有什麼了不起的,不就是擲物解穴麼,這種粗淺的功夫,也值得你這般誇耀!真是沒見過世面的蠢丫頭。」老八一臉悻悻地道。
他明知道自己的功夫給那墨白提鞋兒也不配,可嘴巴上卻無論如何也不肯輸了這口氣。
「八哥,這功夫你也會麼?要不你教教我好不好?」唐珊瑚閃著星星的兩隻眼睛轉到了老八臉上。
老八的臉略微一紅,突然跳起身來,叫道:「誰有功夫教你這個,我要進去看看、看看她怎麼樣了。」
唐珊瑚說她暈倒了,她是真的暈了,還是在裝病?
老八想到自己昨晚那樣粗暴的待她,心中忽然產生了一絲愧疚,可一想到她被那墨白抱在懷裡毫不抗拒的樣子,他又狠狠一咬牙,覺得自己做的一點也沒錯。
他站在馬車外面,猶猶豫豫,拿不定主意要不要進去瞧她。
就在這時,只聽得「咔嚓」一聲碎裂的聲響,那隻堅固異常的車廂,突然變得四分五裂,車板被震成了無數碎片,向四面八方激射而出。
變起倉促,老八一個魚躍,抱住了正在一旁發呆的唐珊瑚,在地上打了好幾個滾,這才避開了有如暗器一般的車板碎片。
他驚魂甫定,不知道車廂里發出了什麼事,剛一脫險,馬上從唐珊瑚身邊拔出她的長劍,跳起身來,舞成了一團劍影,護住自己和唐珊瑚,然後凝神向車廂的位置瞧去。
只見若水精心挑選加布置的那輛馬車已經像積木一樣,變成一堆碎木片,套在車轅上的小灰和小黑只覺得身上一輕,仰脖嘶鳴,撒開四蹄在周圍奔跑了一圈,然後停在了塔克拉瑪乾的身邊。
在車廂的原地,有兩個人正在靜靜對佇。
正是小七和墨白。
老八吃驚的睜大了雙眼,手中舞著的寶劍也停了下來。
就在方才,墨白還剛出手幫助七哥療傷,怎麼一眨眼的功夫,二人就打了起來?
這、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小七的雙臂中抱著若水,她一頭墨染般的青絲垂地,長睫緊閉,容色蒼白,昏迷不醒。
小七的目光沒有看到對面的墨白,而是一直停駐在若水的臉上,他就那樣微微低頭,專注地看著懷中的姑娘,好像周遭的天地萬物,在他的眼中全是一片虛無。
老八的心中突然大大一震。
他一直知道七哥很喜歡若水,但沒想到,七哥竟然會對她用情如此至深!
他距離墨白不過數尺之遙,墨白只需要輕輕擊出一掌,他雙臂抱著若水,他定然避無可避,可七哥他就像眼前壓根沒有墨白這個敵手一樣,目光牢牢的只看著心愛的人。
唐珊瑚不知不覺地淚流滿面,她說不出自己為什麼要哭,只是看到七哥那看著若水姐姐的眼神,她的心裡就覺得又酸又漲,眼淚情不自禁地流了下來。
雖然若水姐姐昏迷不醒,看不到七哥那樣的眼神,可是,若水姐姐她多幸福啊!
如果能被八哥用這樣的眼神看她一眼,她就是馬上死了,她也樂意!
墨白的一雙眼眸卻如大海般深沉無波,他靜靜地看著對面的小七,卻始終沒有出手。
在這一刻,幾個人都像是變成了化石般,誰都沒有動作。
只有若水垂落的髮絲,在微風中輕輕飄蕩。
不知道過了多久,小七終於抬起眼來,看向對面的墨白。
墨白一雙深幽的眼神默默地和他對視,兩人都是一言不發。
小七的眼眸深處慢慢凝聚出一團火焰,開口出聲,一字一字有如寒冰墜地:「墨白,你出手助我療傷,於我有恩,但是你擄走我妻,此仇我不能不報,如果她有什麼事,我要你以命相償!」
墨白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並不作答。
小七也不需要他的回答,他冷聲道:「老八,過來。」
老八神色一凜,他深深吸了口氣,大步走到小七身邊,道:「七哥,對付這種人面獸心的畜牲,不用講什麼江湖道義,咱們兩個一起上!」
小七終於轉頭看他一眼,道:「劍!」
老八一喜,馬上把手中的長劍遞了過去,心想:七哥終於想通了,只要他肯用珊瑚的這把寶劍和墨白交手,就等於如虎添翼,功力平白的提高了一倍,自己只需要從旁協助,以二打一,說不定能湊得這姓墨的小子滿地找牙!
他眼光中充滿興奮之色,捋著袖子準備大打一架,卻見小七並不接劍,下巴對著墨白一努,道:「給他!」
老八愣了!
他呆呆地看著小七,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要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就是七哥的腦袋出了毛病。
要不然他怎麼會讓自己把這把削鐵如泥,化人成水的寶劍交給墨白?
「七、七哥,你說什麼?把劍給他?我沒聽錯吧?」老八忍不住掏了掏耳朵。
「沒錯,給他!」小七抿緊了唇角。
老八瞪圓了眼睛,像看個怪物一樣看著小七,然後又低頭去瞧他懷中抱著的若水。
會不會是七嫂不行了,七哥萬念俱灰,只想一心求死?
他讓自己把寶劍交給墨白,這不明擺著是以卵擊石嗎?
別說他懷中還抱著一人,就算他身無牽掛,手中拿著兵器,加上自己從旁相助,都不一定能打得過墨白。
完了,完了,七哥一定是病還沒好,腦筋還不清楚。
老八握緊了劍柄,動也沒動。
「老八,你連我的話也不聽了嗎?我說,把劍給他!」小七低沉著聲音,緊盯著老八。
「給,給!我給他!」老八被他刺激得一哆嗦,馬上把手中的劍往前一送,叫道:「墨白,給你!」
墨白淡淡一笑,長臂一伸,老八就覺得手中一輕,墨白已經輕輕巧巧的把寶劍奪在了手裡,伸指在劍刃上一彈,發出「嗡嗡」的響聲。
「老八,保護好她,要是她少了一根頭髮,我就唯你是問!」
小七把手中的若水往老八懷中一送,深深凝望他一眼,然後緩步向墨白走去。
老八覺得自己渾身一麻,像是被雷劈了一樣,有些找不著北了。
七哥這是啥意思?
把她交給自己?他自己去和墨白決鬥?
他赤手空拳,墨白手握寶劍,就算不用打,勝敗已經分明了啊!
如果七哥輸了,被墨白打傷或是殺死,那墨白再衝過來搶走七嫂,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嗎?自己就算拼了命也擋不住墨白啊,七哥呀七哥,你真是病糊塗了嗎?
「七哥,我七嫂她、她怎麼了?」老八一低頭,看到若水蒼白如紙的臉色,不由嚇了一跳,急忙去摸她的脈搏,發現還在跳動,這才鬆了口氣。
她幫七哥治病的時候還是精神奕奕的模樣,怎麼不過兩三個時辰,就會昏迷不醒了?
看她的樣子,倒也不像是裝的。
難道,她真的病了不成?
「她……」小七目中一痛,欲言又止。
墨白飛快地答道:「她累了,我點了她的睡穴,讓她好好睡上一覺,免得打擾了我和七兄之間的決鬥。」
「你、你要和我七哥決鬥?」老八猛然抬頭,瞪向墨白。
「不錯!」墨白和小七同時點頭。
「七兄,你用什麼兵刃?」墨白看著離自己三尺之地站定的小七,氣定神閒地問道。
「我生平和人動手,從來不用兵器,但今天或許會破個例。」小七淡淡一笑,對著墨白伸出手來,「不如就借墨兄你的鋼球蛛絲一用如何?」
「哦?難得七兄看得上我的這件兵器,好,就借與七兄一用。」墨白伸指一彈,一枚亮晶晶的小圓球就落在了小七的手掌中。
小七伸手在鋼球上一抹,拉出一條細細長長的鋼絲來,再迎風一抖,細如毛髮的鋼絲瞬間挺得筆直。
「好!七兄內傷剛愈,就有這等功力,確實讓墨白佩服。」墨白眸光一閃,含著讚嘆之意。
老八則倒抽了一口冷氣。
七哥的功力大有增進啊!要是換作以前,他絕對做不到束絲為劍的地步,這是怎麼回事,七哥明明經脈有損,險些性命不保,怎麼會突然之間,功力大進呢?
他還懷疑是自己看錯了,再次凝神看去,只見小七的雙眸中光華隱隱,神氣內斂,不露鋒芒,果然是功力大進的現象。
老八又驚又喜,心想:難道是七嫂給七哥服食了什麼靈丹妙藥,致使七哥的功力徒然提高了這麼一大截?
這樣一來,他對付那個墨白的把握又大了許多。
老八的信心大增,雙眼炯炯地看向小七。
「七兄,你說幾招?」墨白一笑。
小七也淡淡地笑起來:「一招!」
話音剛落,他手中的鋼絲銀球倏地脫手飛出,像是一道閃電劃破長空,瞬間沒入了樹林密處!
這是什麼情況?
老八和唐珊瑚茫然不解。
「啊……」只聽得一聲長長的慘呼聲從樹林中傳出,聲音悽厲之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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