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這次能夠抓住若水的把柄,證明是柳若水這個妖女給大殿上的這幾人下了毒,她就不相信聖德帝會不動容。
就算聖德帝依然袒護他的這個好兒媳婦,但姚皇后相信,此事一定會在聖德帝的心裡埋下一顆懷疑的種子,只要皇帝對她心有猜疑忌憚,那她今後的日子,就別想好過了!
那樂正毅樂大將軍,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嗎?
他手握兵權,軍功彪炳,官封一品護國大將軍,聖德帝更是對他信任有加。
但那又如何?
只要皇帝聽到一絲關於他要造反的風吹草動,他就會毫不猶豫的把樂正毅手中的兵符收回來!
她這次正是利用聖德帝臥床不起的這段時間,遣人以聖德帝的名義,去收繳樂正毅調兵遣將的兵符。
如果樂正毅乖乖的上繳兵符,就正好為她所用,一個沒有了兵權的大將軍,就如同一條砧板上的魚,還不是由得她操縱?她讓他圓就圓,讓他扁就扁!
如果他不肯繳,那就是違抗聖旨,只能證明他心懷不軌,有謀反之意。
那樂正毅接到旨意後,果然有所懷疑,不肯交符,卻正中她的下懷!
她藉著此事,成功的給樂正毅安了一個屯兵京郊、造反作亂的大帽子,並將他的軍隊人馬困在郊外山谷之中,與外界隔絕。
等她先收拾了柳若水,再去對付那個樂正毅。
不能為我所用者,皆是我之敵人!
這就是姚皇后心裡的用人準繩。
除掉了太子和太子妃,再除去這個心腹之患樂正毅,這朝堂之上,再也無人能夠與她抗衡,這東黎的天下,從此就由她掌控!
姚皇后心裡諸般念頭紛至沓來,臉上的表情卻是沒有變化,只是心中越想越是得意,身體也不由得放鬆下來,靠在鳳椅上,眼中露出怡然自得的神情。
若水冷眼旁觀,把姚皇后眼神中的細微變化全都看在眼裡,秋水明眸中閃過一抹笑意。
就在這時,她聽到耳邊有一個細微的聲音響了起來:「臭丫頭,那個女人想要弄死你,要不要我出手幫你解決了她?」
聲音裡帶著笑,雖輕,卻讓她聽得清清楚楚。
卻在背負著雙手一直看好戲的墨白,偷著傳音給她,若水相信,整個大殿之上,除了自己,沒有第二個人能夠聽到他的說話。
這傢伙真是唯恐天下不亂。
姚皇后身上有著太多的秘密,她要是死了,這些秘密自己也就無從得知了。更何況,自己正要借著姚皇后這根藤,摸出後面那隻大瓜來。
這麼關鍵的人物,她可捨不得讓姚皇后就這麼死了。
若水沒好氣地瞪了墨白一眼,墨白只是淡淡一笑。
「白太醫,這幾位大人你都檢查過了嗎?可有什麼發現不曾?」
她見那位白守仁已經檢查完畢,恭恭敬敬的垂著腦袋站在階下,一句話也不敢插言。
「啟稟太子妃,下、下官,確實是有所發現。」那白守仁小心翼翼地回答道,他依然半低著腦袋,不敢抬頭張望。
「哦?那你發現了什麼?」聖德帝開口道。
姚皇后的臉色略變了變,很快就恢復了正常。
「這……」白守仁縮著脖子,不敢抬頭,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陛下讓你說,你就放大了膽子說。」姚皇后慢條斯理的開了口,目光平平的看著白守仁。
白守仁身子抖了抖,終於略略抬頭,拭了拭額頭上冒出來的冷汗,咬了咬牙,道:「回稟陛下,皇后娘娘,下官診斷出,這、這幾位大人,他們的確是中了毒!」
「什麼?」
「中毒?」
大殿上的群臣們全都駭然變色,看向那幾個人的目光都充滿了恐懼,腳下連連後退,距離幾人更遠了些,像是生怕一不小心沾染到他們身上的毒。
聖德帝也微微動容:「中了什麼毒?」他追問。
姚皇后眼中是掩飾不掉的得意之色,微微垂下眼帘,生怕讓人發現。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毒,它可以讓人的血脈不流通,然後整個人會瞬間變得僵硬,不能說,也不能動,就像是木頭人一樣。」
聞言,若水不由得暗自點了點頭。
這白守仁的確有幾分本事,把若水剛研製出來的「殭屍粉」的功能,倒也說了個*不離十。
「白太醫,你可不要信口雌黃,誣陷了好人,你可敢肯定,這幾位大人當真是中了毒嗎?」姚皇后不緊不慢的道。
「回皇后娘娘,下官不敢胡說,這幾位大人,的確是中了毒,下官敢以項上這顆人頭保證。」白守仁躬身答道。
「很好。」姚皇后滿意的點點頭,轉頭看向聖德帝:「陛下,您覺得……」
她話未說完,聖德帝已經沉吟道:「只憑白太醫一人診斷,就輕易下判斷,恐怕太過草率,不如再讓太醫院的周醫正和曾太醫一起來瞧瞧吧。」
聖德帝話音剛落,鄭太尉馬上起身道:「陛下說得對,茲事體大,怎可只由一名七品醫官診斷,就下定論?還是要多找幾名太醫來一起診治才穩妥。」
姚皇后微微一笑,並不反對。
白守仁的話已經讓她的心裡有了底,就算是叫再多的太醫來瞧,也翻不了這個天去!
很快,曾太醫就被傳喚到了大殿之中,周太醫也被鬆了綁,他都顧不上揉揉被綁得僵硬酸麻的關節四肢,就和曾太醫一起為幾個木頭人診起病來。
兩人的醫術比之白守仁明顯要高了不少,只一會兒的功夫,兩人就垂下手來,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
「兩位太醫,可有結論了?」聖德帝問道。
「回陛下,下官有結論了。」兩人異口同聲的說道。
「好,周醫正,你先說吧。」
周太醫咽了下口水,都沒敢抬頭,小心翼翼地稟道:「下官的診斷也是,這幾位大人的確是中了一種古怪的毒。」
姚皇后聞言,揚了揚眉毛。
「哦?」聖德帝不動聲色:「曾太醫,你的結論呢?」
曾太醫的氣度就要比那周太醫和白太醫高的多了,他恭恭敬敬的對聖德帝行了個禮,不卑不亢的答道:「回陛下,周太醫和下官的結論一致,幾位大人的確是中了毒。」
大殿上頓時一片譁然,朝臣們雖然不敢大聲說話,但也忍不住心中驚疑,你瞅我,我瞅你,不知如何是好。
姚皇后的眉梢得意的揚起,微笑著看向若水:「太子妃,現在三位太醫都已經診斷出這幾位大人是中毒,你該如何解釋?」
「解釋?」若水無辜的睜大了眼睛,詫異道:「不知皇后娘娘要我解釋什麼?」
「難道太子妃剛才說的話,這麼快就忘記了嗎?」姚皇后冷冷的道。
「我剛才說的話?」若水眨眨眼,「我剛才說了很多話,娘娘指的是哪一句?」
姚皇后看著若水那明知故問的樣子,肚子都快氣破了。
她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壓下了心頭的火氣,努力保持著端莊優雅的儀態,溫和道:「太子妃,明人面前不說暗話,這幾位大人中的毒,是不是你做的手腳,你心裡應該最清楚,當著陛下的面前,太子妃還是不要裝傻了。」
若水恍然大悟:「噢,原來皇后娘娘的意思是,這幾位大人中的毒,和我有關嘍?」
「哼!」姚皇后輕哼一聲,冷冷的逼視著若水:「你敢做,難道就不敢認麼?」
若水也不示弱,微笑地回視她:「這幾位大人究竟是如何中的毒,我不知道,想必皇后娘娘也不知道,否則也不會一口咬定是我做的手腳。那麼咱們不妨聽聽這幾位太醫們的說法。」
「太醫的說法?」姚皇后冷笑道:「難道剛才三位太醫的說話,太子妃不曾聽清嗎?三位太醫都親口說道,這幾位大人是中了毒!」
「是啊,既然三位太醫能查出是中毒,卻是中了何毒呢?又是如何中的呢?三位太醫,你們可瞧出來了?」
若水明眸一轉,對著三名太醫挨個瞧了過去。
白守仁第一個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下官醫術淺薄,實在瞧不出這是何毒,見所未見,聞所未見。」
周太醫猶豫了一下,也緩緩搖頭:「下官也診斷不出是何毒。」
「那曾太醫,你呢?」若水的目光落在曾太醫的臉上。
說起來,她和這曾太醫也有許久未見,沒想到他得到她的指點之後,醫術大進,居然在短短的時間內,一躍成了太醫院的副醫正。
曾太醫不敢抬眼正視若水,神態恭敬之極,躬身道:「回太子妃,下官倒是發現了這幾位大人身上有一些與眾不同之處。」
「哦?是何與眾不同?」聖德帝開口問道。
姚皇后怔了怔,凝眸看向曾太醫,目光中含意莫名。
曾太醫極是沉穩,他抬起頭來,對著滿殿的大臣略一環視,便躬身道:「啟稟陛下,下官有一事想請問諸位大人們。」
「你問吧。」聖德帝寬容道。
「下官想問一下,諸位大人是否曾在這大殿之中,服用了『桂枝飲』?」曾太醫一字一字的慢慢道。
聞言,朝臣們不由得面面相覷。
這「桂枝飲」乃是一種貢飲,是用桂花釀製的一種酒,又醇又香,乃是宮中秘藏的珍品。
這酒帶著一種桂花的香氣,飲下之人,身上也會散發出一股極淡的桂花清香,說是神酒,也不為過。
因此酒太過難得,聖德帝自己也捨不得多喝,只有在節慶等盛大祭奠上,才會取出賞賜給親近的大臣們。
所以王公大臣們都以能喝到御賜的「桂枝飲」為榮。
今天上殿之後,為了顯示對這些大臣們的恩寵,姚皇后的確曾經每人賜予了一盞「桂枝飲」,他們每個人也都喝了。
就連此時此刻,他們都能嗅到自己身上發出來的那種桂花的香氣。
難道說,這酒中有毒?
登時,在場的每個人臉色,都難看到了極點!
他們一齊懷疑又憤怒的向姚皇后瞧去。
姚皇后在眾人憤然的目光中,有些坐不住了。
她不安的挪動了一下身體,輕咳了一聲,目光在大殿中掃視了一圈,很快就抓住了問題的關鍵。
「曾太醫,你的言下之意,是說這桂枝飲有問題嗎?那為什麼別的大人們喝下這桂枝飲都沒事,偏偏只有他們幾位中了毒呢?」
曾太醫不慌不忙的答道:「皇后娘娘有所不知,據醫書上記載,這『桂枝飲』的釀造之法甚是奇特,它的酒水喝下去後,能夠保持桂花香氣持久不散,可以稱之為神酒,但唯有一點,就是喝了『桂枝飲』的人,在兩個時辰之內,絕對不能接觸到『鳳宜香』!否則,就會像幾位大人這樣,四肢僵硬,動不能動!」
「什麼?鳳宜香?」聖德帝挑起濃眉。
一聽到這個名字,所有人的視線,都向姚皇后看了過去。
姚皇后一臉愕然的抬起頭來,臉色瞬間變得蒼白無比。
鳳宜香,顧名思義,自然是只有高高在上的「金鳳」,才合宜使用的香料。
在東黎國的後宮之中,能夠有資格使用這種香料的,就只有姚皇后一個人!
聖德帝和德喜更是清楚,在姚皇后的寢宮之中,終日燃燒著的,就是這種珍貴之極的鳳宜香。
曾太醫的話中之意說的很明白,顯然這幾人之所以中毒,就是因為曾經在兩個時辰之內,嗅到過這鳳宜香。
而這鳳宜香只有姚皇后的寢宮才有。
其中的含意,自是不言而喻了!
姚皇后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點燃的這把火,最後的結果居然是燒到了自己的屁股上來。
她一下子從鳳椅上站起身來,伸指戳向曾太醫,喝道:「庸醫!滿口胡言,什麼桂枝飲和鳳宜香混在一起,就會中毒,這全是一派胡言!天下怎麼會有這麼匪夷所思的事,這太荒謬了。陛下,請您千萬明察,千萬不要被這庸醫所誤導。」
曾太醫昂起頭道:「皇后娘娘,下官敢以這一顆腦袋擔保,下官的話句句屬實,如果皇后娘娘不信,可以找人一試便知!」
姚皇后登時一窒,她心中驚疑不定,雖然她一口咬定是若水下的毒,在她的心中也認定如此,可是曾太醫說的信誓旦旦,煞有其事,讓她也開始捉弄不透,這下毒的人究竟是誰了。
連姚皇后都糊塗了,大殿裡的群臣也全糊塗了。
他們本來都相信是若水給這幾名姚氏黨羽做的手腳,但他們心裡都是偏向若水的,誰也不說破,沒想到事情會急轉直下,現在下毒的矛頭竟然一下子指向了姚皇后。
姚皇后究竟是為什麼要給她的自己人下毒?
這就是讓大臣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他們全都抱著看一場好戲的態度,觀望著,等待著謎底的最後揭曉。
「皇后,曾太醫的話說的有理,為了證實你的清白,咱們不妨找人試上一試,皇后,不知你意下如何?」聖德帝的臉上沒有半點怒容,依然十分平和的徵詢姚皇后的意見。
姚皇后定了定神,做出一臉坦然的表情:「臣妾自問並無做事,不怕試驗,陛下,臣妾並無異議。」
她現在已經斷定,這一切必定都是若水在暗中搗的鬼,但她確實問心無愧,她除非是瘋了還是傻了,才會下毒加害這幾名自己的親近黨羽,尤其當中還有自己的親哥哥。
至於那曾太醫說的什麼「桂枝飲」和「鳳宜香」不可接觸,一觸即可中毒,則純屬無稽之談,她壓根就不相信!
「好,德喜,你去取桂枝飲,皇后,你派人去取鳳宜香,咱們就來個金殿試驗,如何?」
姚皇后心裡更是篤定。
聖德帝沒有下令派人去她的寢宮,而是讓她自己派人去取,顯然是尊重她這個皇后,並不相信那曾太醫的鬼話。
她略含感激的看了聖德帝一眼,轉頭吩咐道:「碧荷,你去取鳳宜香來。」
等德喜和碧荷都退出大殿之後,聖德帝對著滿殿的重臣掃視了一眼,然後看向曾太醫,垂詢道:「曾太醫,你能診斷出這幾位大人們是中了毒,卻不知這種毒除了讓他們不能行動之外,還有何害處?是否會危及他們的性命?」
「回陛下,這毒只是讓人的血脈暫時不能流通,對幾位大人的身體並不會有別的損害。嚴格說起來,這並不算是毒,而是一種麻醉效果極強的麻藥。醫書上曾說,這桂枝飲和鳳宜香,都是天下間極其難得的東西,二者都是香氣馥郁,中人如醉,但是香香相剋,這兩種極香之物碰到了一起,就像是兩個武功高手,必要分出個高下不可,但二者勢均力敵,既相生,又相生,所以就會產生這種奇怪的麻醉效果。下官一直以為這只是傳說,沒想到會真的看到這般情景。」
一說起醫術,曾太醫頗有滔滔不絕之勢,打量著那幾名一動不動的姚氏黨羽,嘖嘖稱奇。
聖德帝眼中也露出極感興味的光芒。
「如此說來,這兩樣物事對人體倒也無害,卻不知道此毒如何能解?」
曾太醫搖了搖頭道:「無藥可解,只需等二者的香氣各自淡淡散去,幾位大人就可行動自如。」
「無藥可解?難道就讓幾位大人在這兒直挺挺的站著不成?需要站多久?」姚皇后的聲音有點尖利。
「這個麼,要瞧各位大人飲用了多少桂枝飲,又吸入了多少鳳宜香,香氣越重,時間越長,一般來說,不會超過十二個時辰。」曾太醫恭恭敬敬的答道,對姚皇后絲毫沒有失了禮數。
「十二個時辰?」姚皇后一下子坐不住了。
雖然她對曾太醫的話半信半疑,可是看到自己的親哥哥變成了木頭人一樣,在大殿上站上十二個時辰,她還是有些心疼。
她不由恨恨地剜了若水一眼。
直到現在,她依然懷疑是若水在暗中搗鬼,這個曾太醫搞不好也是和她一個鼻孔出氣,編出一個桂枝飲和鳳宜香的無稽之談,想要栽贓嫁禍給自己,哼,想得美!
等會兒她一定要睜大了眼睛好好瞧著,非當著皇帝陛下的面前,戳穿這兩個人的詭計不可。
想到這裡,她變得心平氣和,安靜的坐在鳳椅中,靜靜的琢磨一會該怎麼對付若水。
過不多時,德喜和碧荷先後取來了桂枝飲和鳳宜香。
德喜抱著一個小小的瓷瓮,碧荷則捧著一隻精緻玲瓏的小香爐,爐內青煙裊裊,散發著一種清甜醉人的香氣。
殿內的大臣們一看到這個小小的香爐,就像看到洪水猛獸一樣,臉色一變,然後一齊捂住了鼻子。
若水見狀,忍不住一笑。
「諸位大人不必擔心,據剛才曾太醫所言,你們飲用『桂枝飲』已經超過兩個時辰,再聞到這『鳳宜香』就不打緊了,並不會像這幾位大人一樣,動也不動。」
眾人聞言,這才放下心來。
聖德帝看著擺放在御案上的瓷瓮和香爐,沉吟道:「東西取來了,倒讓誰試驗比較好呢?皇后,你可有合適的人選?」
姚皇后的心「咚」的一跳,她趕緊微微欠身行禮,道:「陛下信任臣妾,臣妾感激涕零,至於這人選,就由陛下定奪,臣妾絕無異議。」
她這番話倒說的真誠之極,聖德帝第一個不問別人,偏問她,足見對她信任有加,讓她大為得意。
只不過她頓了一頓,又道:「陛下,既然曾太醫口口聲聲言道,這『桂枝飲』和『鳳宜香』相觸即生毒,而這鳳宜香又出自臣妾的宮中,如果讓別人來試,倒顯得臣妾有意加害,不如就讓臣妾的貼身侍婢碧荷來試,不知陛下覺得如何?」
說來說去,她還是對別人不放心。
碧荷乃是她的心腹,又在把柄握在她的手中,她斷定碧荷是絕對不敢欺騙自己的。
姚皇后的這番話說得確實冠冕堂皇,大氣之極,可是這大殿上的個個都是人情,誰都聽出她的話中之意,不由暗自冷笑。
碧荷的臉色略略一白,隨即上前拜倒:「奴婢願意為娘娘試毒。」
聖德帝的目光閃了閃,點頭道:「好,你對皇后果然忠心,就由你試驗一下吧,德喜,賜酒。」
德喜小心翼翼的倒出一盞桂枝飲,那酒色清如水,卻香甜無比,一倒出瓮,大殿之上頓時充滿了桂花的幽幽香氣。
「碧荷姑娘,陛下賜酒,你接著吧。」
「多謝陛下隆恩。」碧荷跪下謝恩之後,然後雙手舉過頭頂,恭恭敬敬的接過酒盞。
大殿中的眾人全都目不轉睛的瞧著她,就連姚皇后也不例外。
碧荷在眾人的注視下,雙手微微發顫,舉起手中的酒盞,想都不想的一口飲盡。
「碧荷姑娘真是有福之人,這樣的好酒,尋常之人那可是極難嘗到的。」德喜站在她的身後,小聲嘀咕了一句,聲音剛好能讓碧荷聽到。
碧荷的臉一紅,隨後又是一白。
德喜公公,有您這麼損人的麼!
她唇角露出淡淡苦笑。
這樣的福氣她寧可不要,可她一個字也不能說,她就是姚皇后養的一條忠心的狗,主子要她死,她就不敢生。
此時大殿中鴉雀無聲,只有香爐裊裊吐出淡淡清香,每個人的視線都落在碧荷的身上。
姚皇后更是目不轉睛的注視著碧荷的一舉一動,目光斜斜的瞟向若水,生恐她暗中動了手腳。
若水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從一開始就站得離碧荷遠遠的。
姚皇后看了一會兒,沒發現什麼疑點,就連曾太醫也退到了殿門口,連碧荷的半片衣角也沒觸到。
她這才安下心來,喚了一聲:「碧荷!」
「奴婢在!」碧荷應道。
「你起來,站到我身邊來。」姚皇后對碧荷招了招手。
碧荷應聲而起,走到姚皇后的身邊,肅手而立。
姚皇后仔仔細細的打量她,發現她一切如常,不由冷笑一聲,轉過頭來,猛的一拍扶手,氣勢洶洶的喝道:「曾太醫,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公然欺君!你信誓旦旦說這桂枝飲和鳳宜香會讓人中毒,為何碧荷無事?分明是你信口雌黃,想為某人掩飾罪行!來人!快把他給我拿下!」
她話一落地,猛地醒悟過來,現在可不是自己高踞在鳳座上發號施令的時候,皇帝陛下可就在她身邊坐著呢。
「陛下,請恕臣妾大膽僭越,臣妾一時氣憤,恨這庸醫竟敢當面說謊,欺瞞陛下,實在是罪不容誅!」
她伏身行下禮去。
聖德帝抬了抬手,道:「無妨,皇后也是一時心急氣惱,朕不怪你,平身吧。」
姚皇后這才面帶惶恐,神色不安的站起身來,卻是不敢再坐在那張鳳椅上了。
聖德帝似笑非笑的瞅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身後的碧荷身上,見她呆呆的站著不動,便叫了一聲:「碧荷。」
碧荷恍如不聞,依然站著發呆。
姚皇后的臉色一變,隱有怒意,低聲喝道:「不長耳朵的東西,沒聽到陛下叫你嗎?」
碧荷仍是一動不動。
姚皇后的心猛的一跳,這才意識到不妙,回過身,只見碧荷整個人就像木頭人一樣,只有兩個眼珠子能骨溜溜的轉,卻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碧荷!碧荷!」姚皇后幾乎不敢置信,她一個箭步衝到了碧荷身前,抓住她的雙臂用力搖晃了幾下,碧荷呆呆的沒有半點反應。
「皇后娘娘,中了此毒之人千萬不可移動,否則毒氣侵體,便難救了。只需要讓他們靜靜的站上十二個時辰,此毒自解。」
曾太醫上前幾步,對姚皇后躬身說道。
姚皇后霍的回過身來,怒視著曾太醫:「你說她這是中了毒?就是你說的桂枝飲和鳳宜香的毒?本宮不信!這分明是那妖女搞的鬼,是柳若水那個妖女!」
她突然抬起頭,伸手指著若水,喝道:「你這個妖女,你用了什麼妖法,害了碧荷?快從實招來。」
滿殿的大臣們全都露出不以為然的神情。
事實已經擺在眼前,姚皇后卻還想誣陷太子妃,難道當他們大伙兒的眼睛都是喘氣的麼?
他們都看得很清楚,自始至終,若水都沒走到碧荷身前的十丈之地。
與其說太子妃是妖女,倒不如說姚皇后是妖婦了!
若水的目光平平的注視著姚皇后,唇角帶著淡淡的笑,卻不說話。
姚皇后看在眼裡,只覺得她的笑容中滿滿的全是嘲弄,越加恨得牙疼,恨不得衝過去撕爛了她臉上那個討厭的笑!
可是她心裡卻有一個聲音在提醒她:萬萬不可!
否則她在皇帝面前裝了這麼多年的端莊嫻德的形象,就會一朝盡失。
所以她用力握緊了拳,指甲都在掌心扣出血來,才阻住了那股要殺人般的憤怒。
可是她想息事寧人,有人卻不肯放過她。
鄧太尉第一個站了出來,對著聖德帝道:「陛下,老臣有一事不明。」
聖德帝的目光停駐在大殿中的幾個木頭人身上,聞言沉聲道:「老愛卿,有話請講。」
「陛下,容老臣斗膽問上一句,陛下近一月有餘不理朝政,皇后娘娘以外宣稱是您龍體抱恙,由她暫攝國務,可方才老臣卻聽得明明白白,皇后娘娘指著太子妃,一口咬定是太子妃給陛下您下了毒,老臣想知道的是,陛下究竟是生了病,還是中了毒哇?」
他這番話問得甚是直率,通常皇帝的病症都是朝廷的秘密,除了太醫院專為皇帝請脈的太醫,再無旁人得知。
但人人都知道,鄭太尉乃是武人出身,對聖德帝又是忠心耿耿,此話問來全無惡意,倒也沒人覺得突兀。
聖德帝的目光閃了閃,淡淡道:「生了病如此,中了毒又如何?」
鄭太尉對著姚皇后看了一眼,只看得姚皇后心頭一跳。
「陛下,如果您是中了毒而不能理事,那給您下毒的人也絕不會是太子妃,依老臣所見,有一個人最有嫌疑!」
「哦?是何人?」聖德帝身子微向前傾,神情頗為專注。
「請陛下恕老臣斗膽直言,此人就是……皇后娘娘!」
鄭太尉話音剛落,姚皇后就像被蠍子蟄了屁股一樣跳了起來。
「簡直一派胡言!你憑什麼說是本宮下毒?本宮為什麼要毒害陛下?」
鄭太尉毫不示弱的伸手一指殿上的幾個木頭人,振振有詞的道:「這些人就是證據!桂枝飲和鳳宜香同用,就會讓人中毒。這桂枝飲是娘娘親賜給我們喝的,這鳳宜香又是娘娘您宮中獨享的,如果說此事和您沒半點關係,恐怕說出去也沒人相信吧?嘿嘿,嘿嘿!」
他冷笑了幾聲,對著周圍掃視了一眼,問道:「你們相信此事和皇后娘娘無關嗎?」
「不信!」大臣們異口同聲的搖頭道。
姚皇后的鼻子都差點氣歪了,全身都氣得發起抖來,她惡狠狠的瞪著鄭太尉,要不是顧忌著要維持皇后的風度,她幾乎要破口大罵了。
饒是如此,她的嘴唇也直哆嗦,說出來的話也難聽到了極點。
「鄭太尉,本宮看你是老糊塗了,該回府吃藥了!」
「呵呵……」鄭太尉不以為意的一笑,「皇后娘娘,您這是惱羞成怒了嗎?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很顯然,老臣說中了娘娘的隱事,娘娘想要封住老臣這張嘴巴了。」
姚皇后氣得胸膛上下起伏,卻緊緊閉上了嘴。
她雖然惱怒欲狂,可是心中仍然保持著三分清明,知道此時自己說多錯多,越辯越黑。
見姚皇后被自己質問得啞口無言,鄭太尉得意的撫了撫鬍子,對聖德帝拱手道:「陛下,剛才您也曾懷疑,是皇后娘娘給您下的毒,要將娘娘交由大理寺審問,而皇后娘娘不服,現在,證據就擺在眼前,皇后娘娘竟然連桂枝飲和鳳宜香這樣罕見的毒也知曉,她又是陛下身邊最親近的人,陛下您是如何中的毒,自是顯而易見了。」
「對呀,鄭太尉此言有理!」大臣們紛紛點頭,附合鄭太尉。
姚皇后的眼中如要噴出血來,她握緊了拳頭,對著滿殿的大臣們一個個看了過去,牙都快咬碎了。
這些人在聖德帝沒來之前,在自己的面前一個個裝啞巴葫蘆,可聖德帝一來,他們一個個比誰蹦噠得都歡!
真真是氣煞人也。
不過現在,她已經顧不上和這些大臣們生氣,眼下一頂毒害君王的重罪,正準備扣在她的頭上,她如此分辯不清,死罪難逃!
現在只有一個辦法,就是用苦情戲,打動聖德帝的心。
「陛下。」姚皇后雙眼含淚,對著聖德帝拜倒在地,幾乎泣不成聲。
「臣妾冤枉啊!鄭太尉他口口聲聲說臣妾下毒,臣妾真的冤枉,陛下,臣妾自從和陛下成親以來,陛下待臣妾一直恩寵有加,臣妾心裡對陛下更是感激之極,數十年來,臣妾一直謹守本份,旁人不知,陛下您全看在眼裡,更何況,臣妾對這毒……實在是一竅不通啊,那桂枝飲和鳳宜香會讓人中毒,臣妾事先全不知情,如果臣妾知道,又怎麼會讓自己的親哥哥也中了此毒呢?陛下,請陛下明鑑!」
若水的目光忍不住向墨白瞟去。
她心想,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高手,他下毒的手法倒真是讓人匪夷所思,在大殿中眾目睽睽之下,他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把自己交給他的殭屍粉灑在碧荷的身上,而沒讓任何人察覺。
至於那位曾太醫,就更是有趣。
他編出的那個桂枝飲和鳳宜香會讓人中毒的故事,幾乎連她自己都要信以為真。
這一場栽贓嫁禍的戲碼,自己三人配合得簡直是天衣無縫。
讓這姚皇后百口莫辯!
姚皇后最喜歡的就是栽贓嫁禍,現在就讓她自己嘗嘗,被別人栽贓嫁祝,是什麼滋味罷!
這就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若水勾起唇角,淡淡的一笑。
這齣戲,她可不是主角,索性做個旁觀者,靜靜的看一齣好戲罷。
聽了姚皇后的泣訴,聖德帝不由得聳然動容。
他沉聲道:「皇后,你起來。」
姚皇后卻跪伏於地,頭也不抬,泣道:「陛下不相信臣妾所言,認定是臣妾下毒加害陛下,臣妾寧願跪死在這裡。」
「胡鬧,誰說朕不相信你了?皇后,你嫁給朕數十年,你的為人如何,朕還不清楚嗎?」
聖德帝從龍椅上站了起來,微微傾身,親自攙了姚皇后起身,溫言道:「皇后,你平身。」
姚皇后臉上露出感激涕零的表情,眼中閃過一抹微不可察的得意之情,她很快垂下眼皮,掩飾住了內心的歡喜。
和聖德帝做夫妻多年,對聖德帝的性格她還是比較了解的。
他重情重義,做為一名帝王來講,他算不得鐵石心腸,也做不到鐵血無情,東黎之所以在他的治理下,井井有條,百姓們安居樂業,靠的是他的仁政,而不是鐵腕。
看來,她的這一招棋是走對了,果然,聖德帝被她的一番話所打動。
事實上,姚皇后的話倒的確不假,聖德帝所中的毒,和她並無關係,她也對毒術一竅不通,那桂枝飲和鳳宜香,更是若水整治她而變的一個戲法!
「陛下相信臣妾是清白的,可是鄭太尉和諸位大臣們都不信臣妾。」
姚皇后的心裡落下一塊大石,目光對著御階下的群臣掃了一眼,見眾人對自己都是一臉的憤然。
「朕信你!要是有人再敢誹謗皇后,朕不管是誰,一定把他重重治罪!」
聖德帝語氣森嚴,雙眼射出凌厲的光,讓群臣們不由自主的一凜,一起躬身,就連鄭太尉也不例外。
「臣等不敢!」
「大家平身吧。」聖德帝又恢復了平和的語氣,對著御階下方的一人看了過去,只看得那人渾身寒毛直豎,腦袋差點縮進了脖子裡。
「周醫正!」聖德帝淡淡開言,聲音不大,卻震得周太醫渾身一震,雙腿一軟,一下子趴在地上。
「下、下官在。」他的聲音抖得厲害。
「這段時間以來,一直是曾太醫為朕請脈,而曾太醫請脈之後,便會將朕的病情病況載入診史,所以朕的身體狀況如何,你和曾太醫最清楚。讓朕不解的是,朕中毒之事,原本應該只有你二人知曉,可朕剛剛得知,如今朕的病情傳得滿城皆知,人人都道是太子妃給朕下毒,這個傳言,卻是從何而起啊?周醫正,你可知曉?」
聞言,姚皇后剛剛恢復正常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發白起來。
她神色怔忡,呆呆地看著場中的周太醫,眼神中閃爍著不明的光芒。
如果皇帝身染重病,那此事定是國之機密,絕對會被瞞得密不通風,以免傳到鄰國,讓對方起了不軌之心。
但是最近一個月來,滿城關於聖德帝中毒的謠傳傳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更有謠言說是太子妃乃是下毒之人,而守城的官兵還有御林軍們都暗中接到了秘令,捉拿太子和太子妃,死活不論!
至於究竟是誰把皇帝中毒這個消息透露出去的,除了太醫院中的太醫們,再沒有別的可能。
大臣們的目光全都看向了周太醫和曾太醫,在二人的臉上轉了轉,然後落在了周太醫的身上。
那曾太醫一臉正氣坦然,而周太醫則膽怯惶然,是誰做的,一看而知。
周太醫額頭上的汗大滴大滴的往下淌,他跪在地上,不停的磕頭。
「陛下,真的不是下官透露出去的。下官在太醫院數十年,自然知道這當中的利害所在,下官就是有一百個膽子,也萬萬不敢透露陛下的病情,犯下這等死罪。請陛下明察啊。」
周太醫的全身抖得像篩糠一樣,心驚膽顫的只知道磕頭。
若水的目光在周太醫的臉上瞬了瞬,很快又移開了。
在剛發現聖德帝所中天南星之毒的時候,她和小七就懷疑太醫院中有人和那下毒的祈福法師暗中勾結,難道此人會是這周太醫?
可是看到他嚇得這膽小如鼠的模樣,若水很快就搖了搖頭。
決不會是他!
果然,下一刻,就聽到聖德帝的聲音響了起來。
「朕又沒說是你!朕只要你把看到的,聽到的,一五一十再重複一遍,說給大伙兒聽聽。」
「下、下官……」周太醫似乎想抬起頭來,瞧向御階上的某人,可馬上又把頭一埋,腦袋幾乎觸到了堅硬的金磚地面。
「陛下的話,你沒聽到嗎?趕緊回答。」德喜公公看著周太醫那沒出息的樣子,尖著嗓子說道。
「是,是。」周太醫把心一橫,咬了咬牙,顫聲道:「陛下的診史和用藥記錄,下官一直收藏在太醫院下官的房中,鎖在暗格之內,那鑰匙我隨身攜帶,從不離身。然後有一天,皇后娘娘身邊的貼身宮女突然來到下官房中……」
聽到這裡,姚皇后的臉色一變,似乎想出口喝斥,隨後強自忍住,暗中握拳,眼神變幻不定。
聖德帝像是壓根沒有注意到姚皇后的異樣,雙眼只是毫不放鬆的注視著周太醫。
「繼續說。」
「是。」周太醫顯然是豁出去了,說話也變得流利了許多。
「那宮女帶來了一壺好酒,說是皇后娘娘的賞賜。下官知道,太醫院有嚴令,當值期間太醫一律不得飲酒。下官、下官素來好酒,聞到這股酒香,實在是忍不住了,於是便想只喝上一小口,哪知這酒實在香醇之極,下官不知不覺就喝下了一整壺,然後變得酩酊大醉,倒在上床睡了過去。」
「那後來呢?」德喜尖聲問道。
「後來?」周太醫回憶道:「下官酒量一向不淺,這酒雖然醇厚,下官又睡得香甜,可是迷迷糊糊之中,下官感覺到有人進了下官的房中,也沒在意,只以為是同時當值的太醫,哪知此人進房之後,徑自向下官床前走來,並且在下官的身上到處摸索,好像在找什麼東西。」
「找什麼東西?」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了起來,鄭太尉忍不住問道。
「下官也不知道,下官醉得實在太厲害了,迷糊中伸手一抓,在那人的手背上抓了一把,然後就人事不知了。後來下官酒醒之後,想起酒醉之後的事,嚇了一跳,後來發現房中和以前一般無二,下官身上又沒少了什麼物事,連那枚鑰匙都依舊藏得好好的,這才放下心來,只當下官當時是酒醉後做了一夢。」
「那究竟是夢?還是確有其事?」鄭太尉又問。
周太醫抬手拭了下額上的冷汗,目光對著大殿角落裡的一個人瞧去。
「下官本以為是夢,可是下官卻發現,在右手的指甲之中留有一些血漬,顯然是下官在夢中的確抓破過那人的手背,下官不免狐疑起來,在太醫院中查看,然後在他……」
他伸手一指:「白太醫的手背上,發現了三道血痕!」
白太醫一直不引人注意的縮在角落裡,低垂著腦袋聽著周太醫的話,身子微微發顫。
突然聽得周太醫提到了自己的名字,他全身猛的一抖,張大了雙眼,一臉驚恐的看向周太醫。
「不、不、不是我!」
「不是你?那白太醫你由何解釋你手背上的三道血痕,從何而來?」周太醫冷笑一聲。
「這、這是被下官家中,家中養的貓兒抓的。」白守仁的額頭上一下子遍布冷汗。
「被貓抓的?我卻不知道,白太醫家中何時養了貓兒!太醫院的院旨中有明令,所有太醫,家中不許養狗養貓,難道白太醫你忘了不曾?」
周太醫步步緊逼。
白守仁登時瞠目結舌,答不出來。
此時周太醫只求自己能夠脫罪,至於別人的死活,關他何事。
更何況這白守仁三年來升遷極快,他全看在眼裡,在白守仁背後支持的那人是誰,他更是心知肚明。
顯然,姚皇后不滿意太醫院只有自己這一條忠心的狗,還要在安插進人手來。這白守仁在太醫院十年來碌碌無為,真不知道他走了哪門子運道,燒了哪門子高燒,竟然能入了皇后娘娘的眼!
這白守仁比自己年輕,前途遠大,看來姚皇后對自己已經不滿,自己就算是再巴結,恐怕也巴結不了多少日子了。
加上前次被若水整治了一番,他曾去求姚皇后為己出氣,哪知姚皇后反而大罵他沒用,把他趕了出來,更讓他心灰意冷,萌生了退意。
比如這次之事,姚皇后幾次三番暗示,詢問聖德帝的身體狀況如何,都被他含含糊糊的掩蓋了過去。
可姚皇后顯然已經不再信任於他,所以才派了她新近提拔的白守仁,用計灌醉自己,藉機偷走鑰匙,盜取診史。
周太醫自然害怕姚皇后心黑手辣,如果自己供出了她,萬一聖德帝顧念夫妻之情,赦免了她的死罪,那自己這條老命,可就難保了。
但現在騎虎難下,他不敢供出姚皇后,對白守仁就沒這麼客氣了。
這時候他只求能多拖得一個人下水,好洗清自己身上的罪名。
「白太醫,那天趁我酒醉,盜我鑰匙,偷看陛下診史的人,就是你!」周太醫指著白守仁,「而將陛下的病情散發出去的人,也是你!」
白守仁的額頭上冒出大顆大顆的汗珠,他不停的拭著額頭上的汗,拼命的搖頭否認。
周太醫冷笑一聲,也不去理他,再次叩首道:「陛下,下官所說句句屬實,絕無半句虛言,請陛下明察。」
聖德帝不露聲色的點了點頭,道:「朕是要好好的查上一查。」
他的目光對著群臣們掃了一眼,落在一個人的身上。
「太子妃,此事就交由你來盤問吧。」
若水正好整以瑕的看戲,突然聽聖德帝叫到了自己,微微一怔,心想:這滿殿的大臣們個個比自己官高爵顯,聖德帝居然都不用,卻偏偏讓自己去查,倒也有趣。
她上前一步,行禮道:「是,兒臣遵旨。」
姚皇后的眼角肌肉輕輕抽了一下,右手的指甲再次戳進了掌心。
若水卻看都沒看姚皇后一眼,她面帶微笑,走上兩步,緩緩開口:「周太醫。」
她聲音柔和,淡淡的微笑有如春風一樣,可周太醫卻不由自主的渾身一顫,背上爬過一陣寒意。
他自從在若水的手裡吃了一個大虧之後,再看到她這張笑容暖暖的面容,總是會心頭髮冷,當下小心翼翼地行禮道:「下官拜見太子妃。」
此時的他和當初那個氣勢洶洶的周院正簡直判若兩人,若水不由抿唇一笑。
「周太醫不需多禮,我只有一事想問,那本診史上記錄的可是陛下的病情和用藥?」若水一雙明亮的眼睛直視著周太醫。
周太醫定了定神,才搖頭答道:「那診史裡面下官並未寫明陛下的病情,只有一些陛下每天需要服用的藥材和用量,陛下身中劇毒一事,由曾太醫診治出來,下官知道此事機密異常,就是在診史之中,下官也不敢寫明。」
眾人聽了,都暗暗點頭,心想這周太醫不愧做了多年太醫院的醫正,做事的確小心謹慎。只是如果診史上並沒有寫出陛下中毒的事情,那白守仁就算是偷看了診史,想必也不會發現吧。
若水點了點頭,又道:「曾太醫可曾診斷出陛下中的是何毒嗎?」
周太醫搖頭道:「下官不知,曾太醫只是隱晦的將此事告知下官,並未言明。」
「曾太醫,你既然診斷出來,不妨告訴大家,陛下前些時間,究竟中的是何種奇毒?」
曾太醫猶豫了一下,看著若水,欲言又止。
若水對他微微點頭,道:「曾太醫不必有所顧慮,儘管大膽的說出來好了。」
眾人都明白曾太醫為什麼猶豫,當朝皇帝身中劇毒,乃是國之機密,這曾太醫一看就是謹慎之人,要讓他在大庭廣眾之下,說中朝中機密,的確是有些為難。
曾太醫這才鼓了鼓勇氣,說道:「陛下所中之毒,看上去很像是『天南星』,下官曾在一本書上看到過關於這種毒的記載,其狀況和陛下的脈像極為相似,那書中寫道,此毒無藥可解……」
他話音未落,只聽得大殿下一片倒抽寒氣的聲音,大臣們齊齊臉上變色。
他們雖然都不懂天南星是什麼毒物,但是「無藥可解」這四個字卻是聽得清清楚楚的。
大殿之上,登時撲通撲通跪倒了一片,有的大臣甚至哭出聲來。
「陛下!」一個個聲音哽咽,帶著哭腔。
「您、您……您真的中了無藥可解的毒嗎?老臣我、我……」有的人直接抽著鼻子說不下去了。
聖德帝看著一個個真情流露的老臣子,心中感動,擺擺手道:「大伙兒平身!朕沒事,朕現在好好的。朕所中之毒,已經解了!」
「什麼?解、解了?」鄭太尉又驚又喜的抬起頭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聲的重複道。
「不錯。」聖德帝微微點頭,便不再說話。
鄭太尉和大臣們面面相覷,他們都有滿肚子的疑問,可看到聖德帝的樣子,顯然是不想多說,只好把話都憋回了肚子裡。
這陛下中的天南星的毒,是誰人所下?又是何人所解?
為什麼陛下一副不願多說的模樣,難不成,給陛下下毒的人,當真是皇后娘娘嗎?
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姚皇后看去。
姚皇后如坐針氈,心中暗自惱怒,這些不長眼的狗大臣們,她真想把下令讓人把他們的狗眼珠一個個的全都挖掉!
憑什麼一說到皇帝中了毒,所有人看著她的目光就是如此不善。
「陛下,老臣請陛下恩准,讓曾太醫當眾再為陛下請一次平安脈吧。」鄭太尉左思右想,還是放心不下。
聖德帝看到他那副情急關心的樣子,只好無奈的點點頭,道:「好罷。」
曾太醫滿懷的震驚,他恭恭敬敬的走上前去,為聖德帝把脈,臉上的驚訝之色猶未褪去。
大臣們的目光全都凝注在他身上。
過了好一會兒,只見他一臉茫然的抬起頭來,搖了搖頭,道:「不可思議,當真是不可思議!」
鄭太尉急道:「什麼不可思議!陛下的身體究竟如何了,你快快道來!」
他這一吼,登時把曾太醫從迷惘中吼醒了。
他轉眼看向鄭太尉,喃喃的道:「下官覺得這太不可思議了,陛下體內所有天南星之毒,真的已經不見了,陛下現在的身體,十分康健!」
所有人聞言,都長長的鬆了口氣,心中的一塊大石落了地。
曾太醫猶自摸不著頭腦,站在那兒喃喃自語:「當真是奇怪,下官明明診斷出陛下的確中過天南星之毒,只是像是被人用什麼藥物硬生生的壓住,毒性暫時不發,可現在下官再為陛下請脈,陛下體內的毒性,竟然一點也不見了。這、這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他撓了撓後腦勺,臉上全是不解之色。
鄭太尉才不管是如何做到的,只要聖德帝的龍體無恙,對他而言,就是天大的喜事。
「老臣恭喜陛下,聖體安康!」他帶頭行下禮去,大臣們也一齊行禮。
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是歡喜莫名。
聖德帝微笑著抬了抬手,道:「大伙兒平身,都是老君老臣了,用不著這麼多的虛禮。」
他對若水點了點頭,道:「太子妃,你繼續盤問吧。」
「是。」若水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一個人的臉。
此時,這人的臉上也像曾太醫一樣,眼中的震驚之色猶未消除,嘴唇微微翕動,卻沒說出話來。
「白太醫,你想說什麼?」
「啊?太子妃,您說什麼?」白守仁身子一顫,像是從一個夢中醒過來一般,呆呆的看著若水。
「白太醫,聽到陛下體內的劇毒得解,你好像並不為陛下感到歡喜啊!」若水似笑非笑的瞅著他。
眾大臣的目光頓時齊刷刷的向白守仁瞧了過去。
在剛才大伙兒一起向聖德帝行禮的時候,這白守仁顯然由于震驚太過,沒反應過來,竟然筆直的立在原地,顯得十分突出,讓人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他的與眾不同。
白守仁的神色更是不安,他勉強笑了一下,道:「太子妃說笑了,陛下身體康復,下官自然歡喜得緊,歡喜得緊。」
「是麼?」若水的雙眼逼視著他,看得白守仁不由得低下頭去,不敢和她對視。
「可是我卻從白太醫的眼神中看了出來,你剛才的表情分明是在說……」若水一下子提高了聲音,清朗的聲音讓每個人都能聽得清楚。
「這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天南星的毒,是無藥可解的!」
若水模仿的白守仁的語氣說道,那戰戰兢兢的聲調幾乎和白守仁一模一樣。
「啊?」白守仁震驚的張大了嘴巴,活像個蛤蟆。
他剛才心裡的確是在這麼想的,居然被若水一口道破,自是大驚失色。
大臣們看到他那副樣子,幾乎想笑,可是一想到若水說的話,都仿佛明白了什麼,臉上露出憤怒的表情。
這白守仁的模樣簡直是在不打自招!
白守仁馬上意識到自己露出了破綻,趕緊搖頭道:「太子妃,您又取笑下官了,下官剛才的確是為陛下感到歡喜,同時也覺得吃驚,這無藥可解的毒,居然被解了,足以說明陛下洪福齊天。」
若水微笑道:「是麼,白太醫,你一定很想知道,為什麼這明明無藥可解的毒,也會被治好呢?對不對?」
白守仁一個「對」字差點衝口而出,又趕緊咽了回去,神情更加緊張了幾分。
不知怎的,若水越是和顏悅色,言笑晏晏,他就覺得越是緊張。
像是眼前這個分分鐘臉上帶笑的太子妃,在隨時隨地給他挖坑,他要是稍不留意,就落進了她挖的陷阱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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