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下官……」他小心翼翼的觀察著若水的表情,忖思著措辭,「下官的確是好奇。」
「呵呵,好奇!」若水笑了笑,「白太醫,我也很好奇。據周太醫言道,那診史上並沒有記錄陛下中毒一事,只有陛下所用的藥材和用量,你居然能僅憑這兩樣,就能推斷出,陛下他中了天南星之毒,白太醫你的醫術和毒術,倒的確讓我刮目相看哪!」
聞言,白守仁臉色大變,臉上的強笑都掛不住了,眼中全是滿滿的震駭。
「太、太子妃,您說什麼,下、下官聽不明白。」他垂下眼瞼,掩住眼中情緒。
「聽不明白嗎?好,那我就說得更加明白一些,好讓在殿內的大人們,也全都明白一下事情的究竟。」
若水抬起頭,環視了一下周圍,見眾人全都半是好奇半是不解的瞧著自己,當下吸了口氣,提高了聲音道:「諸位大人可還記得三個月前的萬壽節嗎?」
眾人一齊點頭。
「陛下所中的『天南星』之毒,就是萬壽節那天晚上,那位表演祈福噴火的法師種下的毒因,後來,有人偷偷把能誘發『天南星』之毒的『七星蟾粉』混入了陛下天天喝的補藥之中,陛下正是因此中毒,而陛下的補藥,一直是由太醫院的人負責煎煮熬製,而且此人一定熟知陛下所服補藥的藥材和用量,才可以做得神不知鬼不覺,讓毒粉混入藥中而不露半點破綻,所以我就斷定,這個偷偷放置『七星蟾粉』的人,必定就在太醫院中!」
若水一字一字的話,聲音如錘子一般,重重的錘在每個人的心上,讓眾人全都警醒過來。
「是誰!太子妃,究竟是何人!」鄭太尉第一個發問。
「難道就是這白太醫不成?」有人看向白守仁驟然變得蒼白的臉色,猜惻道。
所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的全都看向白守仁。
那凌厲帶著憤怒和憎恨的眼神,就像一把把鋒銳的刀片子,讓白守仁後背一陣陣的發涼,好像被眾人的目光給凌遲了一般。
「不、不是我,不是下官,不,真的不是我。」他哆哆嗦嗦,幾乎話都說不清楚了。
「白太醫,當真是瞧不出來啊,你的膽子看上去不大,可辦出來的事,卻實在是讓人不容小覷。」德喜公公一揚拂塵,冷冷的說道。
「德喜公公,真的不是下官。」白太醫咽了下口水,好像鎮定了一點,「諸位大人們,下官真的冤枉啊。各位請想,下官只是太醫院的一名七品醫官,為陛下請脈一事,又如何能輪得到下官呢,更何況下官之前只是一名負責抓藥的小吏,於這醫術一道上所知甚淺,就算真的如周醫正方才所說,下官看過診史,也絕對不可能從陛下的藥材和用藥上,就推斷出陛下的病情啊,下官如果真的有這等本事,又怎麼直到今天,仍是一名不被重視的醫官呢?」
他剛開始為自己辯解的時候,聲音發顫,說話斷斷續續,可越說越是流利,最後竟然侃侃而談起來。
有一種人就是這樣,當事情沒被揭發的時候,他會提心弔膽的恐懼著,可一旦事情敗露,他卻反而會鎮定下來。
白守仁無疑就是這一種人。
不得不說,他的辯解倒也頗有道理,大臣們聽了之後,不由得半信半疑起來。
如果這白守仁真的有太子妃所說的那等本事,也不會直到今天,呆在太醫院中還是碌碌無為,不被人所知了。
「是嗎?白太醫只怕不像你自己口中說的那樣庸碌無為吧?能夠診斷出這幾位大人們是中了毒,還是一種罕見的奇毒,只怕白太醫的醫術,已經不在周太醫之下,既然如此,那你通過診史來判斷出陛下的病情,又何足為奇?」
若水微笑著,一針見血的指出了白守仁話中的破綻。
白守仁的臉頓時變得像他的姓氏一樣的白。
大臣們聞言,再一想到剛才白守仁的表現,果然和若水所說一模一樣,一起點了點頭。
白守仁剛才為了博得聖德帝的好感,的確是使出了渾身的解數,很快判斷出了那幾個木頭人是中了毒,說得頭頭是道,而現在,縱是他再想裝成庸庸碌碌,眾人也不會相信了。
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這就叫。
白守仁終於吃到了自釀的苦果是什麼滋味。
「你……」他突然抬起頭,一直謹小慎微的目光似乎變得像毒蛇的信子一樣,閃爍著寒光,對著若水眯了眯,然後就像一個皮球般,陡的泄了氣。
「太子妃,你說的不錯,這一切,都是我,都是我做的。去偷周醫正鑰匙的人是我,偷看陛下診史的人也是我,在陛下的補藥中放入七星蟾粉的人,還是我。」
他再次像一灘泥般,歪在了地上,耷拉著腦袋,沒精打彩的喃喃說道。
「果然是你這吃裡扒外的狗東西!」鄭太尉聞言,大步走過來,氣惱萬分的對著白守仁,重重踹了一腳。
「你食君之祿,卻做害君之事!實在是罪該萬死!太醫院中,居然有你這種害群之馬,而沒有早點發現,竟然讓你有機會對陛下暗施毒手,真是可惡之極!咳,咳!」他氣得滿臉通紅,連連咳嗽起來。
若水走上前,在他的背上輕輕一點,鄭太尉的咳登時止住了,抬起頭來,對著若水微微點了下頭。
「太尉大人,您請坐下休息,我還有話要問這白守仁。」
「好。」對若水的話,鄭太尉沒有半句異言,他本來恨不得一腳踹死了那白守仁,可很快就意識到,這白守仁可是一個關鍵的人物,萬萬死不得!
白守仁面如死灰,低頭不語,目光閃爍不定。
「白太醫,毒害陛下乃是誅九族的重罪,你身為太醫,不會不知,可你為什麼明知故犯,要犯下這等殺頭的死罪呢?」
若水不緊不慢的問道,聲音平平淡淡。
可就是這樣平淡的聲音,卻仿佛刺激到了白守仁。
「為了什麼?」他猛的抬起頭來,臉色由白轉為通紅,神情頗為激動,一反剛才膽小畏縮的模樣,他幾乎是冷笑著道:「我還能為了什麼?自然是為了榮華富貴!千里為官里為財!有人曾經許我重利,只要我辦成了這件事,我就會有幾輩子享不盡的財富,我還會得到太醫院的醫正之位!」
「就為了這個?你就要毒害陛下?」
眾人皆覺得不可思議,更是對他嗤之以鼻,要不是礙著聖德帝在眼前,很多人已經忍不住要對著他的臉,狠狠的吐上一口唾沫。
「呵呵,你們少做出這種清高的嘴臉,其實你們的內心,也不比我姓白的乾淨多少!」白守仁像是豁出去了,說話再無絲毫的顧忌,更沒了對眾人的敬畏。
「你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們沒你想的那麼骯髒!」鄭太尉用力的拍了一下撫手。
白守仁笑了起來:「是啊,你們不骯髒,你們心地高貴,不像我姓白的這麼齷齪,那是因為我渴望的一切,你們全都得到了!你們一個個位極人臣,官高爵顯,任是誰在你們面前都要賠小心,看臉色,你們自然不會知道我這種小人物的痛苦!我白守仁雖然什麼也沒有,但是我也想要成為人上之人,我也想要享受到眾人的尊敬和崇拜!」
「白守仁,你好生狂妄!」德喜公公越聽越不像話,忍不住厲喝了一聲。
聖德帝則目光沉沉的凝視著他,一言不發。
姚皇后自從白守仁認罪開始,就一直微垂著頭,沒有人看得出她在想什麼。可是她隱藏在袖中的手,已經握了滿掌的冷汗,且在微微發抖。
「原來,你早就覬覦我的位置了?」周太醫冷哼一聲,目光不屑地瞥了眼白守仁,「你算得什麼東西,也想做太醫院的醫正,你配麼?」
「我為什麼就不配?這個位置,憑什麼就只屬於你?」白守仁冷冷的笑了一聲,目光譏嘲地看著周太醫,「你以為太醫院中,就是你的醫術最高明嗎?我告訴你,曾太醫他的醫術就不在你之下,這麼多年來卻在你的打壓下抬不起頭來,而我,你更是從來也沒有正眼瞧過我一眼!從我進了太醫院開始,你就從來沒有瞧得起我,就算我做到了七品醫官,可是在你的眼裡,我仍然是當初那個抓藥的小吏!」
「你、你……」周太醫被他氣得臉紅脖子粗,他恨恨地瞪了曾太醫一眼,連他也一起恨上了,「你們一個個都是痴心妄想,想做太醫院的醫正,下輩子投胎吧!」
「呵呵,如果不是這次事情敗露,我已經夢想成真了!所謂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進了太醫院的人,有哪個人不想最終坐上醫正這個位置上?那是一種無上的光榮和肯定,是每個學醫之人的夢想!我要的,並不是這個位置,而是你們所有人對我的尊敬!我要讓你們全都抬起頭來看我,我再也是當初那個任由你們呼呼喝喝的抓藥小吏!」
白守仁昂起了頭,眼神中迸發出一種異樣的神采來,讓他那張平凡無奇的臉,也像是煥發出光彩來。
「是嗎?白太醫,你的心性的確很高,可惜你的心術卻不正!」若水突然上前一步,朗聲說道。
「心術?」白守仁不以為然的嗤了一聲:「那東西能有什麼用!」
「做為一名醫者,心術不正,你就永遠也別想達到醫術的至高境界!」若水居高臨下的俯視著他,眼神中透著淡淡的輕蔑。
「白太醫,你很聰明,十餘年來,由一名負責抓藥的小吏,自學成才,有今天的醫術和成就,說明你在醫術上的確是有天才的。可惜,你的聰明用錯了地方!你學醫的目的不是想要治病救人,而是想憑藉著你的醫術,成為你往上爬的台階,你追求的不是醫學至理,而是權勢權貴!你這樣的人學了醫術,只會害人害己,你憑什麼想要獲得別人的尊重和肯定?就算你真的被人提攜做到了醫正之位,你以為別人就能真的瞧得起你嗎?做夢!」
若水的這番話義正詞嚴,擲地有聲,卻又句句在理,有如當頭巨喝。
白守仁一下子愣住了。
他低下頭,細細的琢磨著若水所說的話。
這十幾年來,他的確是在苦心鑽研醫術,幾乎讀遍了太醫院的典籍醫書,記住了各種藥方,醫術大進。可他生性懦弱,在人前從來不敢抬頭,整日裡被眾人呼呼喝喝的差遣,忍受太醫們的諷刺責罵。
他讀的醫書日漸增多,醫術也隨之大進,但與此同時,他心中對太醫院中眾人的憤懣之情,也一日重似一日。
往往被太醫們責罵呼喝之後,他心中總是在想:有什麼了不起的,你們會的這些,我全都會。我的醫術,不比你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人差!
終有一天,我要爬到那高高在上的位置,讓你們一個個全都在我的面前低下頭來,終日仰我的鼻息,看我的臉色!
白守仁認為自己缺少的,就是一個機遇!
他認為自己就是一顆埋在沙礫里的珍珠,渴望有人能夠看到他內在的才華,能夠慧眼識珠。
他還沒有遇到能夠提拔他,賞識他的貴人!
他年復一年的等待著,蟄伏著,終於有一天,這個他夢想中的機會居然從天而降,他幾乎毫不猶豫的就緊緊抓住。
他等了整整十年,終於盼來的機會,他要是就這樣錯過了,他就是天大的傻瓜!
像他這樣聰明的人,怎麼可能會做傻事呢?
於是,他抓住這根向他拋來的橄欖枝,一步一步的,小心翼翼的向上攀爬著,終於,由一個只負責抓藥煎藥的小吏,變成了一名無品醫官,然後又慢慢的升到了七品醫官。
七品!
不夠,遠遠不夠。
離他夢想最頂點的五品醫正之位,還有很長很遙遠的距離。
一名七品的醫官,在太醫院中也只是屬於中下等的品階,他依然混跡於太醫中間,沒有半點引人注目的地方,當然,在更多的太醫眼裡,他依然還是十年來那個抓藥的小吏。
「白太醫,你有報負,有追求,十幾年來潛心學醫,這一點原本沒有錯,可惜的是,你一開始就走歪了路,你白讀了那麼多年的醫書,卻連最基本的醫術準則,你都不知道!在每一本醫書上的扉頁上,都寫著一句話,醫之本心,乃是治病救人!想必白太醫你對這句話從來都是視而不見,壓根兒就沒往心裡去罷!」
若水的話就像是一盆冷水兜頭澆下,白守仁只覺得渾身冷汗涔涔而下,就連鼻尖上也淌下汗來。
「醫者,不以治病救人為本心,卻一心想著藉此醫術,做那升遷權勢的階梯,白太醫,你學醫的第一步,就已經錯了,大錯而特錯。由此下去,就算你的醫書讀得再多,你也永遠體會不到醫術的本意!到頭來,你最終的結果,只會是害人害己!」
若水這番話有如流水般,琳琳琅琅,清脆如珠玉,聽得滿大殿的人都呆住了。
不只是白守仁,就連周太醫和曾太醫都聽愣了。
其餘的大臣們雖然不懂醫術,但若水這話並不單指醫術,其中也暗喻了做人做官的準則和道理,許多人回思自己這許多年來為官的所作所為,背上不由冒出冷汗,心中暗自警醒。
「啪,啪,啪!」大殿之上,突然響起了清脆的擊掌聲。
眾人都循聲瞧去,只見聖德帝面露笑容,贊道:「說的好!」
若水微微一笑:「父皇謬讚了!」
「白守仁,聽了太子妃的這些話,你捫心自問,你慚不慚愧!」鄭太尉忍不住開口斥道。
白守仁垂首不語,好一會,他抬起頭來,滿臉嘲弄的對著若水嗤了一聲。
「太子妃,你果然好口才,下官佩服。只不過,你們這些出身名門仕家的人,一出生就身份高貴,天生的高人一等,我知道,你們從來瞧不起像我們這等出身貧民的小人物,我是街邊的野泥,您是高潔的白雲,就算想讓您多看我一眼,都會腌臢了您那高貴的眼睛,你怎麼可能懂得我們身為底層百姓的民間疾苦?你怎麼會知道我們苦苦奮鬥,想要向上攀搏的艱辛和不易?就知道站在那兒說空話大話……啊!」
他的話沒有說完,突然一聲驚叫,伸手捂住了嘴巴,伸長了脖子,似乎咽下去什麼東西。
「再敢出言侮辱太子妃,下次請你吃的就不是我鞋底的泥巴,而會是一顆毒丸!」
嘖嘖!
這人的話好犀利!好痛快!
敢當著皇帝陛下的面前,當著滿殿文武重臣的面前,說話如何狂傲,做出如此乾脆的,卻是何人?
眾人一起向說話的人瞧去,卻見是一個身穿白衣的翩翩少年,他進殿之後一直一言不發的站在若水身後,微微低頭,不引人注意。
可是他這次一出言一發聲,登時吸引了眾人的視線。
雖然他一襲白衣簡單之極,可是他身上卻散發著一種不容人忽視的光芒,幾乎每個人的視線和他一觸,都覺得身上一寒。
這人……究竟是誰?
每個人的心頭都竄上這樣的疑問。
他們人人都見多識廣,閱人無數,只看一眼,就瞧出這白衣少年絕非等閒之輩。
他站在太子妃的身後,看樣子應該是太子妃身邊的侍衛或是隨從,可是他身上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傲氣和孤高,有哪個侍衛敢在自己的主子跟前這樣的大膽放縱?
更何況,他在大殿之上,隨意妄言加出手,已經是大大的觸犯了皇家的尊嚴,就算他是太子妃的手下,只怕皇帝陛下也要大大的怪罪於他。
只是他剛才出手教訓白守仁的舉動很順眾人的意,大家心裡對他都頗有好意,不由為他捏了把冷汗。
墨白卻是滿不在乎,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有什麼失禮之處。
這個金鑾殿在他眼中看來,和尋常場地也並無不同,以他這樣桀驁不馴的性子,向來都是有一說一,率性而為的。
整個大殿之上的所有人,包括聖德帝在內,他都沒有半點瞧在眼裡,唯一在他心裡有些分量的,也唯有她一人而己。
她是他今後要追隨的人,有人居然敢膽出言衝撞於她,這他如何能忍?
就在大臣們為墨白暗自擔心的時候,聖德帝的目光只是在墨白的臉上轉了轉,出人意料的並沒有發怒,也沒有譴責他半言片語,只是神情中若有所思。
「小白,聖駕之前,不得出手傷人。」若水對墨白這隨性而為的性子大為頭痛,忍不住輕聲說道。
「你是我的主子,他出言侮辱於你,我豈能容忍?」墨白雙眼一睜。
「總之,在金殿之上,你就不許出手。」若水也毫不示弱的瞪了回去。
「哼!」墨白輕哼一聲,扭過頭去,不再說話。
果然是太子妃的侍衛!
眾人均想,只是此人對太子妃說話居然沒有半點敬意,但卻又只聽太子妃一人的話,倒也稀奇。
若水懶得搭理墨白,低頭看向白守仁,他自吞下了墨白扔進他嘴裡的那顆泥丸之後,神情就變得怔忡不定。
「白太醫,事己宜此,你還要為那人隱瞞到底嗎?你可知道你犯的是什麼樣的重罪?你下毒加害陛下,並將陛下中毒一事泄露出去,這兩項罪名加在一起,該當如何處罰?大理寺段少卿,您可知曉?」
段言喻上前一步,朗聲道:「當誅九族!」
這四個字一落地,白守仁原本就蒼白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全然沒了血色,身子抖得像風中的落葉一般。
誅九族,這是東黎朝最嚴厲的刑罰!
他不怕死。
在他開口承認一切罪行的時候,他已經知道自己決無生理,他剛才放膽直言,不惜得罪滿殿的朝臣,只是想求一個速死。
更何況他知道聖德帝乃是一名仁君,論刑罰罪之時,總是會提及「罪不及妻兒」這句話,不知道赦免了多少犯了有罪之人的親眷家屬。
可是,他卻萬萬沒想到,自己所犯之罪,竟然會受到「誅九族」這種厲刑的懲罰,讓他一下子就驚呆了。
他直愣愣的看了段言喻半晌,從他那嚴肅之極的神色中感覺到,對方並不是在嚇唬自己。
白守仁頓時涕淚交流,伏地哀哀求道:「陛下,下官一人做事一人當,下官所犯之錯,和下官的家人無關哪,求陛下開恩,只要能放過下官的家人們,就算把下官千刀萬剮,下官也絕無怨言!」
若水目光閃爍,瞧不出來,這白守仁倒還頗為顧念親情。
看上去也不像是個十惡不赦之人哪!
「你還有臉向陛下求情?你下毒加害陛下的時候,是多麼心狠手辣!你……你罪該萬死,只是誅你九族,這罪依我看來,還是處罰得太輕!」
鄭太尉用力的「呸」了一聲。
「陛下,求陛下開恩,饒了下官的家人們吧!」白守仁不敢辯解,只是連連磕頭,腦袋撞在堅硬冰冷的金磚上,「咚咚」有聲,很快就磕出血來。
「哼,現在才知道求饒,晚了!」鄭太尉又是狠狠一甩袖子。
「白太醫,此事你是受人指使,並非首惡。你只需要供出是誰指使你偷看診史,又是誰給了你那『七星蟾粉』,陛下一定會對你的家人們從輕發落的。」
若水放緩了語氣,慢慢說道。
白太醫眼前登時一亮,好像看到了一絲希望的曙光,他登時不再磕頭,微微抬頭看向若水,又轉而看向聖德帝。
「太子妃所言不錯,你只要供出主謀之人,朕即可下令,赦免你的九族治罪。」聖德帝微微頷首道。
姚皇后聞言,身子輕輕一震,隨後穩住。
她垂下眼帘,不向階下瞧上半眼,腦海是卻飛速的轉著念頭。
白守仁聽了聖德帝的話,臉上露出大喜之色,目光不由自主的往旁邊斜了一斜,又很快的垂下了視線。
他的視線變得雖快,但大殿之中,人人都在注目於他,有不少人把他的這一瞥眼都看在了眼裡,心中仿佛有了數。
聖德帝更是早就看在眼裡,臉上依然不動聲色。
「陛下,只要我、我說出主謀之人,我的家人和親族,真的可以無罪嗎?」白守仁深深吸了口氣,仿佛下了決心。
姚皇后忍不住身子一顫,心裡涼了半截。
她藏在袖中的雙手用力握緊了拳,背上沁出了冷汗,如坐針氈。
聖德帝點了點頭:「朕乃天子,說出去的話自是一言無鼎,從無虛言。朕答應過你,就絕對不會食言。」
「好,我說!」白守仁微微抬起頭來。
大殿中的所有人似乎都鬆了口氣,隨後神情又變得凝重起來,每個人都目不轉睛的盯著白守仁,等著他開口說話。
若水卻輕輕噫了口氣,眼神中仿佛有些失望。
旁人自是沒有注意到她的這個小動作,但是墨白卻注意到了。
「你覺得他不會招?」他在她耳邊傳音道。
「招?」若水輕輕一笑,也傳音道:「他會招的,但要看他招的是什麼了。」
「什麼意思?」墨白不解。
若水卻瞥了一眼姚皇后,後者雖然端坐在鳳椅中,微垂著頭一動不動,但她一眼就看了出來,姚皇后現在緊張無比。
怎麼,她在害怕?
害怕那白守仁會供出她來麼?
若水只覺得好笑。
其實她大可不必緊張,也不必害怕。
因為這白守仁,是絕對不會把她供出來的。
即便所有的這一切證據都已經明明白白的指明了,幕後之人就是姚皇后。
但是她依然可以安枕無憂。
墨白沒有忽略若水嘴角浮起的那抹嘲弄的笑意,傳音道:「你笑什麼?真相就要大白了,你很開心麼?」
若水回道:「真相大白?恐怕是這池水會越攪越渾罷!」
她忽然覺得有些疲累。
這場戲看了這麼久,真相就要浮出水面,白守仁就要供出他的幕後主使是誰,可她突然就不想聽了。
因為她知道,她絕對不會聽到她想要的答案。
這白守仁明顯是一枚棋子。
只是,他並不只是姚皇后一個人的棋子,在他的身後,那個神秘人的大手正在暗中操控著他,這一點,甚至連姚皇后都被蒙在鼓裡。
一想到這個神秘莫測,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物,若水的心就難以平靜。
這麼久以來,他和自己跟小七,鬥智鬥勇,暗中交手了好幾次,卻從來沒有一次讓自己抓住過他的半點把柄。
有好幾次,她將計就計,以為準能引蛇入瓮,可誰知道此人極是狡猾,稍有風吹草動,他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所以直到今天,若水都不知道這個神通廣大的人物,究竟是男是女?
他一直站在姚皇后的背後,為她出謀劃策,他能有這樣的力量和手段,讓一國之後對他言聽計從,這樣的人物,究竟是什麼樣的來歷,他的最終目的又是什麼?
最讓若水覺得不安的是,此人的心思竟然如此周密,所走的每一步都策劃的非常完美,不露半點破綻。
甚至,他連事情敗露之後需要用的棄子,都早就準備妥當。
很顯然,這枚棄子,並不是姚皇后。
想來,姚後還有利用價值,他還捨不得這麼快就把她犧牲掉。
只不過,凡事有利也有弊,他留下姚皇后,對自己而言也是一樁好事,她總會通過姚皇后,找出此人的蛛絲馬跡,看一看他的廬山真面目。
有墨白在自己的身邊,若水只覺得自己信心大增。
要論追蹤之術,墨白堪稱天下第一。
她就不信,此人真的能來自如風,不留下半點痕跡?只要他以後繼續和姚皇后接觸,墨白就一定會抓住他的狐狸尾巴。
果然不出若水所料,白守仁很快就開口招了供:「陛下,我、我並不知道這個人是誰,之前我從未見過此人。我只知道他姓蘇,平時我都是以蘇先生相稱。我和蘇先生相識,是在半年之前。下官有一個習慣,喜歡聽茶館先生說書,這位蘇先生也是如此,我二人幾乎日日在茶館中見面,起先只是點頭之交,後來慢慢就熟稔了。」
「他姓蘇?多大年齡?長相如何?家住何方?」
段言喻皺了下眉,一口氣追問道。
他身為大理寺少卿,平時都是由他審問案情,習慣成自然。
雖然在金殿之上,聖德帝不發話,自是由他主審。
他問案極有經驗,問的幾個都是關鍵問題。
白守仁苦笑一聲,搖頭道:「他和我年齡相仿,容貌清秀,至於他家住哪裡,下官不知,也並不曾打聽。」
段言喻好生有氣,瞪視著他,心道:問來問去,一問三不知!
「繼續說!他是如何指使你下毒的?又是有何目的?」
「這位蘇先生談吐不俗,見識過人,更為難得的是,他對醫術頗有研究,和下官談得極為投機,下官不由引他為知己。一日酒醉之後,下官把心中的苦悶向他傾吐而出,他卻哈哈笑道,想要出人投地,又有何難?他說我只需要按照他說的方法去做,一定會讓我在三年之內,做上太醫院的醫正之位。」
白守仁一邊回憶,一邊慢慢說道。
「我以為他也是酒醉之語,並未放在心上。哪知道過了幾天,他突然前來找我,給了我一包藥粉,讓我偷著放在每日給陛下進補的藥中。我當時以為他是在開玩笑,這種掉腦袋的事我怎麼敢做。哪知道他突然變了臉,竟然用我叔叔嬸嬸的性命來威脅說,說如果我不做,我叔嬸他們全都活不過三天!」
「下官自然不信,可他只留下這句話,就冷笑兩聲離去了。下官回到家中,只見叔叔嬸嬸臉色如常,並無異樣,可想到那蘇先生臨去時的冷笑,我就不放心的幫他二位把了把脈,發現他二人體內果然有古怪,像是中了一種毒。我大驚失色,馬上趕去茶館找蘇先生,可是卻不見他的蹤影,我這才想起,我從來沒有打聽過他的住處。」
「那後來呢?你就遵照你這位『蘇先生』的話,去下毒了嗎?」段言喻冷冷的道。
白守仁痛哭失聲道:「我從小父母雙亡,由叔叔嬸嬸撫養長大,他們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曾發過重誓,有朝一日出人頭地,一定要好好報答他二們待我的恩情。可沒想到,我還沒來得及報恩,他們就受我的連累,中了那蘇先生的毒,如果他二位因此去世,我豈不成了殺害是我叔叔嬸嬸的罪魁禍首?所以、所以……」
他抽抽泣泣的繼續道:「所以我就冒著死罪,在陛下的藥湯中放了那包藥粉,事後,竟然沒有一人察覺。我當時提心弔膽,生怕那藥粉有毒,陛下因此龍體有損,可是卻沒聽到宮中有什麼異動,我這才放下了心,便去茶館中找那蘇先生,討要解藥。」
聽到這裡,殿中的大臣們全都又恨又氣的瞪著白守仁,同時心裡也浮起一個疑團。
聽這白守仁所言,這蘇先生就是那主指他下毒之人,這白守仁也的確依照蘇先生所言,在陛下的補藥里下了毒,可為什麼三個月之前,陛下卻沒有半點異樣,仍然每天上朝理事,看不出半點中毒的跡象?
聖德帝似乎察覺了眾人心中所想,微笑道:「事到如何,朕也不必再隱瞞,三個月之前,朕的確是服下了那碗毒藥,之所以平安無事,是因為朕遇到了一位高人,她用奇藥幫朕鎮住了體內的劇毒,如果不是她,朕早就去見歷代先祖了,呵呵。」
「一位高人?是哪位高人?此人現在哪裡?容我等拜謝,此人真是陛下的大恩人,也是我等的大恩人啊!」
滿殿的大臣們開始群情涌涌,議論紛紛。
聖德帝垂眸向若水瞧去,只見她不動聲色,顯然是不想被眾人所知,便微微一笑,擺了擺手道:「朕已經道過謝了,此事不必再提。段愛卿,你繼續盤問罷。」
段言喻躬身道:「是。」
「白守仁,你繼續說。」
白守仁垂首道:「那蘇先生果然在茶館中等我,一見到我,他就誇我此事做得乾淨利落,並很痛快的給了我解藥。我心中恨極,拿了解藥就走,一句話也不想多和他說,只想從此以後再也不見他。回到家中,我把解藥放在茶中,給我叔叔嬸嬸服下,又幫他二位把了脈,察覺他二人體內的毒果然消失了,這才像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塊大石。」
「那後來呢?這蘇先生可曾再次出現?你是如何又和他狼狽為奸,去偷盜陛下的診史的?」段言喻厲聲喝道。
白守仁臉上露出愧悔難當之色,低聲道:「我做下這等犯了死罪的事,心中很是不安,於是告假三日,不曾進宮,生恐聽到有關陛下身體抱恙的訊息,所幸這三天一直平安無事,我這才安心,覺得那蘇先生給我的藥,或許並不是毒藥。可就在第三天夜裡,那蘇先生突然出現在我房中……」
他咬了咬牙,繼續道:「我在睡夢之中,突然被人扼住了脖子,我嚇得睜開眼來,卻見是蘇先生,他眼中冒著凶光,惡狠狠的質問我,是不是偷換了藥粉?為什麼陛下服了藥,還會好端端的沒有半點事!」
「我嚇壞了,戰戰兢兢的發誓說,絕對按照他說的做了,絕對沒有欺騙於他,他只是搖頭不信,後來我一再保證,他才半信半疑的讓我去宮裡,偷看陛下的病情診史回來告訴他。我剛想拒絕,他就用我叔叔嬸嬸的性命要挾於我,我自己有把柄握在他的手上,迫於無奈,我只好再次進宮,趁著周醫正喝醉的時候,偷瞧了陛下這段時間的用藥情況。」
鄭太尉越聽越怒,一蓬花白鬍子都氣得飄了起來,上前就是一腳,罵道:「你這披著人皮的畜生!當真是罪該萬死!」
白守仁被這一腳踢得翻了個筋斗,他伏在地上,不敢爬起身來。
「太尉大人,請息怒,先容他講完事情的經過始末。」段言喻好言相勸道。
鄭太尉氣哼哼的回到座位上坐下,對白守仁瞪眼道:「快講!」
白守仁低聲道:「我出宮後,把陛下所用的藥物和藥量一五一十的告訴了蘇先生,他聽了之後,皺起了眉頭,半晌不語。我心裡忐忑不安,生怕他再要我去做什麼違心之事,還好這次他什麼話也沒說就走了。就這樣,大約過了兩個月,我再也沒有見到這位蘇先生,而陛下的身體也一直很健康,我這才慢慢的放下心來。」
段言喻聽到這裡,眉頭一皺,問道:「後來又發生了什麼事?」
他聽得白守仁的語氣有異,馬上察覺了出來。
白守仁猶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你已經犯了雙重死罪,還有什麼不能說,不敢說的事嗎?說!」段言喻冷喝一聲。
「好,我說!」白守仁似乎豁了出去,提高了聲音道:「這段時間,我再也不敢去茶館聽書,生怕再遇到那可怕的蘇先生,可有一天半夜,他再次出現在我面前,這次他又交給我一味藥物,讓我帶進宮中。」
「可是一個月之前?」段言喻馬上意識到了什麼。
白守仁點了點頭,道:「不錯,正是一月之前。」
段言喻臉色一變,忍不住指著白守仁罵道:「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真是豬狗不如,上一次謀害陛下不成,居然敢再次給陛下下毒,真真是該千刀萬剮!」
大臣們登時恍然,馬上聯想到一月之前,聖德帝突然抱恙,姚皇后手持代表皇帝身份的金印,宣布自己暫代聖德帝打理朝政,讓眾人大出意外。
皇帝陛下先一日還好端端的,怎麼會一夜之間就病得起不來床呢?
而且他還下了這樣一條奇怪的命令,讓皇后娘娘處理政事?宮規有雲,後宮不得干政,陛下怎麼會明知而故犯呢?
只是眾人雖然心中懷疑,卻不敢宣之於口,姚皇后氣勢咄咄逼人,有人出言質疑,她立馬削了那人的官職,並下令打入大牢,出手之雷厲狠辣,大有殺雞儆猴之意。
眾臣只得忍氣吞聲,只盼聖德帝的病情早日痊癒。
同時眾人也一直向太醫院的院正詢問皇帝陛下的病情如何,周醫正卻只是支支吾吾,含糊其詞,讓眾臣們的心裡都像是墜了一塊大石頭,難以安心。
直到今天,聽了這白守仁吐露真相,眾臣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聖德帝會突然生病,定然是這白守仁再次在聖德帝的飲食中下了毒!他把皇帝陛下的用藥情況透露給了那不懷好意的蘇先生,而蘇先生消失的這兩個月,定然是根據陛下的身體狀況,配出了更厲害的毒藥!
想明白這一點,眾臣紛紛指著白守仁破口大罵起來。
白守仁被眾人罵得抬不起頭來,他好幾次抬頭想說話,都被眾人的罵聲打斷。
段言喻等眾人罵聲稍息,才開口道:「白守仁,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我、我冤枉啊!這次蘇先生讓我帶進宮裡的藥物,不、不是讓我毒害陛下的,而、而是讓我偷著把此物混入、混入……」他遲疑了一下,終於說道:「混入皇后娘娘常用的草烏黑髮湯中,給皇后娘娘服用。」
「什麼?給皇后娘娘服用的?」
白守仁的話,讓眾人全都大吃一驚,就連姚皇后都猛然一震,連手中的帕子掉在了地上,猶自不覺。
「你是說,那蘇先生這次讓你下毒之人,不是皇帝陛下,而是皇后娘娘?」段言喻也是滿臉驚異之色。
他斷案無數,這件事情又是發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聽了白守仁的供詞,他心裡早就推算出了前因後果。
那蘇先生估且不論是否有其人,但這白守仁是皇后娘娘的人,卻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否則事情怎會有這般的巧法,前腳皇后娘娘派去賞賜周太醫御酒的人剛走,周太醫喝得酩酊大醉之時,後腳就發生了白守仁偷看診史一事,分明是二人早就串通一氣。
他能想明白這個道理,在場的大臣們,也有不少人都看出了其中的貓膩,眾人都準備看著白守仁是怎樣咬出姚皇后這個背後的主子來的。
可是白守仁這句話,有如石破天驚一般,震得眾人都渾身一麻,幾乎不敢相信。
「不錯。」白守仁猛的點了點頭,「段大人,我不敢撒謊,那蘇先生的確是如此吩咐的,我也是照著做的。不過這包藥物,我卻曾經在一本古書上見過,它是一種奇花的粉末,如果常常服用,服用之人就會漸漸變得心神恍惚,然後會做出和平日裡行為大異的事來。」
聽到這裡,若水唇邊的笑意漸漸加大。
事情果然和所料想的一模一樣。
棄卒保車!
這是早就想好的一著棋,如今終於派上用場了。
「你說清楚一些,服了這粉末的人,究竟會做出什麼事來?」鄭太尉按捺不住急燥的性子,滿臉狐疑的看了姚皇后一眼,騰的一直站了起來。
「嗯,古書上說,當服用花粉的藥量達到一定的程度,服藥之人就會性情大變,然後對持有這種奇花葯引的人,變得言聽計從,有如傀儡一般。」白守仁答道。
「啊!竟然會這樣!」大臣們一陣譁然,一個個臉露詫異,交頭接耳。
怪不得這段時間以來,姚皇后就像是和平日裡變了個人一般,囂張跋扈,氣焰滔天,原來全是中了毒,受了他人的擺布啊!
只是那位蘇先生,究竟是什麼人?
他先是給皇帝陛下下毒,繼而下藥操縱一國的皇后,用心如此險惡,究竟是有什麼目的?
「你給皇后娘娘下藥之後,可還見過這姓蘇的不曾?」段言喻問道。
白守仁搖了搖頭:「從那天開始,我再也沒有看到過這蘇先生的半點影子,就好像這世上從來沒有這人出現一樣,要不是這段時間,陛下抱恙,皇后娘娘暫代朝政,我幾乎懷疑我是做了一場噩夢。」
「你說的,可句句屬實?」段言喻緊緊盯著他的眼睛。
白守仁低下頭,俯首於地:「句句屬實!沒有半句虛言,我自知罪該萬死,死不足惜,陛下您可以將我千刀萬剮,只求能饒恕我叔叔嬸嬸的性命!求陛下開恩!」
「你三罪齊犯,雖誅九族亦不足以治其罪,你還敢向陛下求情?」段言喻瞪圓了眼道,「來人,讓他畫押!」
白守仁臉如死灰,不停地磕頭道:「求陛下開恩,陛下剛才親口允諾,只要我說出實話,就饒了我家人的性命,您是一國之君,金口玉言,可不能言而無信哪!」
「死到臨頭,還敢振振有辭!陛下要你說出實情,可是你對那蘇先生的來歷一概不知,誰知你說的是真是假?陛下,臣的意思是,先將他押入大理寺,待臣再詳加審問明白,這蘇先生是否確有其人,確有其事,再請陛下定奪。」
段言喻對著聖德帝躬身一揖。
他雖然年輕,斷案的經驗卻很是豐富,這個提議也極是妥當。
聖德帝點了點頭,道:「也好,等你審問清楚,再處罪他。如果當真和他家人無關,就只治他一人之罪罷。」
白守仁聞言,臉上大喜過望,對著聖德帝拜服於地,泣不成聲:「謝陛下天恩!」
「來人,帶去大理寺關押起來。」段言喻喚來人手,把白守仁帶了下去。
此時案情大白,大殿上群臣們不由得面面相覷,覺得此事真是峰迴路轉,一切和他們所料想的,全都變了個樣。
本來眾人都以為姚皇后倒行逆施,派白守仁給皇帝陛下下毒,並藉機軟禁了陛下,然後獨攬大權。
可沒想到,聽那白守仁所言,姚皇后居然會是受害者,她的所作所為,竟然是受了他人的操縱而為,而那暗中操縱她的,就是那居心叵測的蘇先生!
聖德帝看向姚皇后的目光越加的溫和起來。
「皇后,你現在身體可感覺到有什麼不適嗎?」他話語中透著淡淡的關心。
姚皇后臉上的神情十分複雜,似是害怕,似是惶恐,身體微微顫抖,聽了聖德帝的話,她眼中露出感動的神色。
「謝陛下的關心,臣妾、臣妾只是覺得有些頭昏,好像、像是在做一個夢。」她臉上的茫然也出現得恰到好處。
若水不由為她的演技暗贊。
「是嗎?周醫正,曾太醫,你二位乃是太醫院中的翹楚,趕緊上來為皇后娘娘把脈,看看皇后體內是否還有那種奇花的花粉?」聖德帝轉頭吩咐道。
周太醫和曾太醫齊聲應是,走上前來,仔仔細細地幫姚皇后診斷起來。
姚皇后閉上了雙眼,向後靠在椅上,神情似乎十分疲累,一言不發。
兩位太醫又是把脈,又是銀針試毒,忙活了好一會兒,然後二人對視一眼,都點了點頭。
「回稟陛下,臣等的確是在皇后娘娘的體內發現了一種奇怪的東西,想必就是那白守仁說的什麼奇花的花粉,這種東西服下之後,的確會容易讓人產生幻覺,醫書上說,這種奇花被稱為曼陀羅花,乃是生長在極為潮濕和炎熱的所在,咱們東黎從來沒有此物,看來那白守仁所說之言不假,這東西定是那蘇先生交給他的。」
曾太醫侃侃言道,他的醫術比周太醫確是要稍高一籌,周太醫只驗出了花粉,他卻能說出這奇花的來歷。
姚皇后睜開眼來,臉色大變,露出恐懼之色,顫聲道:「這毒、可有藥解?」
她臉上的表情實在太過逼真,就連若水都判斷不出來她究竟是不是在作偽。
至於她體內的毒,究竟是真?還是假?真的有待商榷。
周太醫搖了搖頭,姚皇后怒哼一聲,馬上把希翼的目光轉向了曾太醫。
曾太醫略一猶豫,終於也搖頭道:「下官無能,只知其毒,卻不知其解藥為何物。」
姚皇后滿臉失望,她站起身來,對著聖德帝拜了下去,幽幽的道:「陛下,臣妾中了此毒,恐怕命不久長,不能再侍奉陛下了。」
「皇后!」聖德帝大為動手,親自伸手相攙,道:「你放心,朕一定會想辦法治好你的毒。」
他像是想起了什麼,轉過頭看下御階下方,沉聲道:「太子妃,你幫皇后瞧一瞧吧,論醫術,咱們東黎你是第一人!皇后的病,你一定能治好!」
乖乖!
大臣們都暗中吐了下舌頭。
皇帝陛下真是偏心啊。
他這話明著是在捧太子妃呢,實際上卻是給太子妃的身上套了一個套子,讓太子妃想下都下不來。
果然,皇帝陛下就是皇帝陛下,這說話用人的水平,就是和別人不一樣。
所有的人都知道,皇后娘娘和太子妃素來不睦,而太子妃的醫術的確如陛下所說,東黎國無出其右,但要讓太子妃給皇后娘娘盡心瞧病,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可聖德帝這話一出口,若水就是想推辭,也無法拒絕。
甚至她連治不好的話都不能說。
若水簡直讓聖德帝給氣樂了。
天下有這樣故意刁難兒媳婦的公公麼?怎麼她就偏偏碰上了這一個。
好罷,聖意難違。
既然陛下想要她給姚皇后治治病,那她也不妨治上一治。
「好,那兒臣就試上一試,皇后娘娘,你不會嫌棄我醫術淺薄吧?」若水笑容淺淡的看向姚皇后。
姚皇后怎麼也沒想到聖德帝會讓若水幫自己醫治,臉色一白,卻想不出理由拒絕,正自騎虎難下,聽了若水這略含諷刺意味的話,心頭火起,也是勾起唇一笑。
「太子妃醫術超群,人人皆知,本宮的毒雖然罕見,但本宮相信以太子妃的醫術,一定能夠藥到病除。」
她這話分明是在板上釘釘,又敲實了一層。
滿殿的大臣們忍不住想樂。
真沒想到這姚皇后如此怕死,為了解毒,連激將法也用出來了。
若水也是肚子裡暗暗好笑,她緩步上前,慢慢走上御階,對姚皇后略施一禮。
「那兒臣就僭越了。」
姚皇后看到若水臉上淡淡的笑容,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突然覺得有點發虛,可是事到臨頭,她總不能臨陣退縮,硬著頭皮道:「有勞太子妃。」
說完,緩緩伸出左腕。
若水輕輕一笑,隨後收起笑容,一臉莊容的幫姚皇后把起脈來。
她的手剛一觸到姚皇后的肌膚,就覺得姚皇后的身體輕輕一顫,她眨了眨黑白分明的雙眸:「皇后娘娘,您冷嗎?」
「本宮不冷。」姚皇后咬了咬牙。
「那請娘娘不要動,否則會影響脈搏的跳動,我會摸不準的,要是耽誤了娘娘的治療,豈不是我的罪過。」
「好。」姚皇后果然一動不動。
她雖然深恨若水,但是對她的醫術卻很有信心,連鄒太后那樣的奇症雜病,她都能治,那自己體內的這個什麼曼陀羅花粉的毒,想必也不為難吧。
只是姚皇后一直不解,自己怎麼會中了毒呢?
那白守仁所說的話,半真半假,連她都聽糊塗了。
白守仁明明是自己的人,聽自己的吩咐辦的事,她起先以為,白守仁一定會供出自己,正在驚惶失措,卻沒想到事情會發生這樣的轉折。
那白守仁不但沒有供出他來,反而提到了一個什麼蘇先生?
這個蘇先生是什麼鬼!
自己怎麼從來沒聽白守仁提到這個人?
而他還指使白守仁給自己下了毒?
至於這毒粉的作用,她心知肚明,她有沒有受人指使,做出種種不合常理之事,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原本心下惴惴不安,唯恐聖德帝對自己心存芥蒂,聽了白守仁的話,不由得鬆了口氣。
他所說的話無疑是給她這段時間的行為,找了一個最好的理由和解釋,他恰到好處的遞了一把梯子,把懸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她,輕輕鬆鬆的接下地來了。
這個白守仁,果然不愧是自己培養的一條好狗!
關鍵的時候護主,忠心,才堪大用!
姚皇后邊聽邊贊。
這樣的好狗,恐怕以後是難以再找了。
姚皇后想到白守仁的下場,不由的有些惋惜,但她很快就被驚恐的心理占據了上風。
自己的體內居然真的有毒?這毒粉居然是什麼曼陀羅花的粉末?
這是由周太醫和曾太醫共同診斷得出的結論,尤其是曾太醫說的頭頭是道,連她都不由得不信。
如果說這世上有誰能解了自己體內的毒,自然是非柳若水莫屬。
所以姚皇后不惜以言語相激,就恐怕她不盡力為自己醫治。
若水把完了脈,神情變得極為嚴肅,一臉鄭重的看向姚皇后。
姚皇后心中不安,臉上卻淡淡的道:「太子妃,本宮之毒,你可能解?」
「能解!」若水馬上點了點頭。
「什麼?你真的能解?」姚皇后覺得不太敢相信,看若水剛才的神色,自己的毒好像頗為麻煩,可她竟然說得這麼輕描淡寫,讓她都以為是在說笑。
「是啊。」若水似笑非笑的道:「承蒙陛下誇讚,我要是解不了皇后娘娘的毒,旁人豈不是要笑話陛下識人不明了麼?」
聖德帝險些失笑。
這丫頭真是睚眥必報!
自己不就是激了她一下麼,她馬上就淡淡的刺了回來。
果然是個聰慧之極的丫頭。
老七能得她為伴,還真是有福之人!
他不由得捋須微笑起來。
「既然能解,太子妃就快點幫皇后解毒吧,否則皇后身中此毒,恐怕食不下咽,夜不安寢哪,朕也無法安心!」
不知怎的,聖德帝這明明很暖心的話,姚皇后聽在耳朵里,總覺得怪怪的,心裡發毛。
她不由疑惑的看向聖德帝,只見他一雙眼正看向自己,眼中全是溫暖之意,不由得對自己的多疑感到好笑。
「有陛下這句話,臣妾的毒就算是不解,臣妾也去得安心了。」
姚皇后十分得體的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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