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登時放下心來,想都不想的道:「這個自然,水兒,你說這吸毒,該如何吸法?」
「自然是用嘴巴吸嘍。www/biyange/com」若水眨了下眼。
「好,老八,你傷在哪兒,我來幫你吸毒。」小七點了點頭,朝老八走近身去。
老八臉色一變,倒退數步,神色尷尬地道:「不、不必了吧,小弟的傷真的不礙事……」
「是麼?當真不礙事?八弟,你就別強撐著啦,你現在是不是覺得手腳發麻,指尖冰涼,有一股寒意從傷處直透肺腑,不瞞你說,這百虱毒入口雖然無礙,但是一旦進入血液之中,若是不把它吸出來,它會讓你全身麻癢難當,傷口潰爛流膿,等到那股寒意通到你的心臟,你就毒發無救了。」若水神情嚴肅之極,煞有其事的說道。
老八一聽,心都揪緊了,他確實覺得一股寒氣正在向心臟處蔓延,不由得白了臉色,顫聲道:「那、那……」
「傷在哪了,快說!我馬上幫你吸出來!」小七不耐煩了,大手一伸,一把抓住老八的手腕,把他拖到身邊,上上下下的打量著他。
老八的臉驀然漲得通紅,他扭捏著看向小七,低聲道:「七哥,我……」一邊偷眼去瞄若水。
若水好整以瑕地看著他二人,不緊不慢地說道:「如果我所料不錯,老八,你應該是傷在了……臀部吧?」
「什麼?」小七的臉一下子綠了,一下子鬆開了老八的手腕,不敢置信地瞪著老八。
老八尷尬的乾笑了幾聲,伸手撓了撓頭,結結巴巴道:「七哥,我、我不會讓你幫我吸、吸那個、那個……毒,我這就馬上出去找人,找人幫我吸……」
「來不及啦,老八,最多再有半柱香的時間,你的毒就會蔓延到心臟,小七,你還不趕緊幫八弟吸毒?難道你要眼睜睜的看著八弟在你面前毒發身亡麼,他可是為了你才中毒受傷的啊!」若水睜著一雙妙目,眨也不眨地看著小七。
小七臉黑如鍋底,咬牙切齒地瞪著老八,低吼道:「老八,你他娘的有點出息行不?在哪中毒不好,偏偏要中在……那個地方!」
老八一臉委屈地說道:「我也不想啊,那伙黑衣人實在是厲害,我打他們不過,只好轉身逃之夭夭,哪知道他們中有不少暗器高手,什麼毒針袖箭飛梭,紛紛向我射來,差點把我射成馬蜂窩,我左騰右閃,還是沒能全部閃開,只覺得屁股上一痛,已經中了一枚暗器。」
小七氣惱之極,但是看到老八那委屈的神色,又止不住的心疼,他大步走到床邊,把老八往床上一扔,正要扒他褲子,突然回過頭,沉聲道:「水兒,你先出去。」
若水使勁憋著笑,差點忍出內傷,她一臉正色地看著小七,嚴肅地說道:「小七,這就是你不對了,老八中了毒傷,我身為一名醫者,若是袖手旁觀,豈不是太過冷血無情?所謂醫者父母心,這個時候,你們不要把我看成他的七嫂,而要把我看成一名大夫!我要是不親眼看到他傷口的毒發情況,怎能放心?」
小七登時大為躊躇,不得不說若水說的話句句在理,如果她不在一旁瞧著,八弟的毒若是有異狀,自己又怎能處理?可是,如果當真讓她瞧八弟光著……臀部的模樣,他說什麼也接受不了。
老八聽了若水的話,臉都綠了,他死死抓緊自己的褲帶,拼命搖頭,他打定主意,就算是毒發而亡,也絕不讓若水瞧見自己這個樣子!那簡直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若水看到他二人又是緊張又是尷尬的為難模樣,尤其是老八,那臉色難看得和龜殼一樣,忍不住撲哧一笑,覺得壓在胸口的鬱悶之氣出了一大半。
這個該死的老八,讓他成天給小七出鬼點子捉弄自己,現在自己就讓他嘗一嘗被人捉弄的滋味!
她這麼破顏一笑,小七和老八都愣了。
小七呆呆地看著她的笑顏,猛然醒悟,叫道:「你、你在捉弄我們!」
他又氣又急地跳起身來,伸手便去抓若水,心想這個鬼丫頭,竟然想出這個法子來戲弄自己,非好好教訓她一下不可,要不是自己及時發現,當真去給老八吸毒,那可真是……他簡直不敢想下去。
若水展開輕功,在室內左躲右閃,但她哪裡是小七的對手,三兩下就被小七牢牢抓住手腕,她咯咯嬌笑,笑得彎下腰去。
小七見她如一朵鮮花般在風中搖擺,心中一動,湧上來的氣惱不知不覺消了大半,但他不願服軟,仍是板著臉,氣呼呼地道:「鬼丫頭,你要戲弄老八,也就罷了,為什麼連我也一起戲弄?我又哪裡得罪你啦?」
老八登時在床上叫起屈來:「什麼叫戲弄我也罷了,我也沒做什麼得罪七嫂的事啊!」
若水止住了笑,沖他一瞪眼,板著臉道:「老八,你做過的事,你清楚!你說,你有沒有做對不起我的事?」
老八的眼神登時躲躲閃閃,支吾道:「我、我也是為了、為了你們的……幸福啊!」他忽然挺了挺胸,理直氣壯地說道。
「哼,砌詞狡辯!」若水狠狠白他一眼。
「水兒,八弟得罪了你,你以後再罰他好了,現在他中了毒,你快說,該如何醫治才好?」燭光照耀下,小七看得清清楚楚,老八的右臀位置血肉模糊,傷處流著黑血和膿水,形狀極是怕人。
「嗯。」若水點點頭,她胸中悶氣己除,也不再捉弄二人,向前走了兩步,站在床前,正準備俯身細看,老八忽然臉一紅,猛的抬手捂住了傷處,叫道:「別看,別看!」
若水沒好氣的道:「喲,你還知道害羞啊!你那位置有什麼好看的,你以為我樂意看啊!」
她對著小七努了下嘴巴,說道:「小七,你把他傷處附近的衣料剪開,我來幫他處理一下傷口,替他逼出毒素來。」
「怎麼逼毒?不、不會是吸、吸毒吧?」小七心有餘悸的問道。
「自然不是。我怎麼會用這種笨法子!」若水嫣然一笑,起身走到外間,取了重樓、冰片、三七、麝香等幾味藥材,用藥缽磨成粉末,然後調了點蜂蜜,拿到床前。
這時小七已經割開了老八傷口處的布料,露出猙獰可怖的傷口來。
老八滿臉通紅,把臉埋到了枕頭裡,咬著牙一聲不出。
若水這時卻不再嘲弄他,她神情認真地看了看傷口,取出小銀刀,將傷口處的腐肉輕輕刮掉,然後取了帕子,蘸了清水替他洗淨傷口。
老八半點也沒覺得疼痛,反而覺得傷口處一陣陣的清涼,很是舒適,但他一想到自己受傷的那個部位,全身就是一陣緊繃。
若水清理完傷口,把藥缽遞給小七,說道:「你替他塗在傷處,如果看到傷口流出黃水,就馬上擦掉藥膏,再塗一次,等到傷口不再流水,他體內的毒就除盡了。」
先前雖然明知道若水是在給八弟治傷,小七還是忍不住心裡醋意翻騰,老八更是全身僵硬無比,連大氣都不敢喘。
這時聽若水這麼一說,兩個人不約而同的鬆了口氣。
若水見到二人如釋重負的模樣,心裡輕輕一笑,站起身來,走到外面洗淨了手,然後坐在桌前,托著下巴靜靜凝思。
她現在眼前也是出現了一團迷霧,原本她認定那幕後黑手是姚皇后,可是據今天發生的事看來,這幕後之人的手段比姚皇后高明何止數倍,他隱身在暗處,利用攝政王這枚棋子,把冊封大典攪成了一團混水,當事情敗露之後,那周元又懂得利用攝政王的弱點,激得他殺人滅口,不露半點破綻,這人……究竟是誰?
還有老八在皇陵遇到的那伙神秘黑衣人,又是哪方人馬?
這皇陵之中,莫非當真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還有那二十年前,毒手蠱王遇到的貴人,又是何人?
她煩惱地揉著眉心,越想越是頭痛,忽然站起身來,走到門外,仰起了頭,深深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
只見朗月在空,群星閃爍,她怔怔地看了一會,煩亂的心緒慢慢變得平和下來。
既然斷掉的線索無法追查,那她就查一查老八帶回來的訊息,那伙突然出現皇陵附近的黑衣人,究竟是什麼來歷。
她現在已經可以確定,皇陵之中必有古怪,這伙黑衣人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皇陵,難道說……小七的親娘當真是在皇陵之中?
若水心裡忽然閃過這個念頭,心中一寒,倏地打了個冷顫。
蠱王明明告訴她,前皇后並未離世,如果她當真被葬入皇陵,那這二十年來,她是怎麼活下來的?
或許,蠱王的話也並不作數,就算當年她未死,但事隔多年,她是否尚在人世,還是未知之數。
若水咬著嘴唇,不知道該不該把自己心中的疑慮告訴小七。
她想到小七是從一出生就見不到自己的母親,並且二十多年來還持續承受著子蠱的折磨,心裡就感覺到一陣陣酸楚。因為一個母親對於孩子的關愛是有多重要,她是最清楚不過。她暗自握緊拳頭,堅定了一定要幫小七找回生母的決心。
若水心中盤算己定,正要回身進房,突然腳步一頓,豎起耳朵,凝神傾聽。
遠處傳來了一陣急驟的馬蹄聲,夏夜寂靜,馬蹄聲急,聽起來格外清晰。
那馬蹄聲竟似是直奔王府而來,小七長眉一皺,霍然站起,老八身子一動,也要起身,被小七按住:「你別動!」
小七走到門前,拉住若水的手,二人並立在門前,只那馬蹄聲越來越近,然後在府門的方向驟然停下。
過不多時,只見何管家氣喘吁吁的跑進來,稟告道:「太子殿下,太子妃,陛下急召二位入宮覲見。」
小七和若水對望一眼,同時點了點頭,小七吩咐道:「備馬!」
他和若水都想到,這個時辰,聖德帝突然召二人入宮,一定是發生了極為緊急的事情。
老八在屋裡叫道:「七哥,我也去!」
若水和小七回身進房,若水走到床前,見老八傷口上的藥膏已經不再流出黃水,點了點頭,正色道:「八弟,這種百虱毒極是霸道,我雖然替你拔出毒質,但是你中毒時間太長,體內已經被毒素侵入太長,你現在不能動用真氣,而且需要靜臥二十四個時辰不能移動,否則體內筋脈錯亂,功力會大打折扣。」
老八一聽,心裡更加急了,他這般活潑的性子讓他在床上躺二十四個時辰不動,可真是要了他的命了。
他忍不住狐疑地看向若水,遲疑道:「七嫂,你不會又在捉弄我吧?」
若水白他一眼:「你要是不信,就吸一口氣,去衝擊一下你腰部的陽關穴,看看是什麼感覺。」
老八依言深吸一口氣,片刻之後,臉色一變,叫道:「好癢,好癢!哎喲,癢死我了!」邊說邊伸手去抓撓。
若水按住他的手背,低喝一聲:「不許抓!再癢也要忍住,否則你的傷口就會潰爛,傷愈後也必會留下一個極大的疤痕,雖然在那個部位留疤沒什麼人會瞧見,但是……以八弟你這麼風華絕代之人,自然不願意在自己身體的肌膚上留下任何遺憾,是不是?」
她說完,勾起唇對老八促狹的一笑,然後不再理他,轉身而出,外面何管家來報,馬匹車輛俱己備好。
小七不知宮裡發生了什麼變故,心急如焚,棄車不登,翻身上馬,並長臂一撈,將若水也帶上馬背,二人共乘一騎,跟著派來傳旨的侍衛,很快進了皇宮。
聖德帝正在勤政殿中,聽得二人求見,馬上傳召。
其時己過三更,勤政殿內卻燭火通明。
小七和若水進入殿中,見大殿之上已經站著十幾位文武大臣,顯然也是被聖德帝急召入宮,人人面帶憂色,正在低聲議論。
聖德帝站在長長的御案之前,雙手撐在桌上,雙眉緊鎖,正在目不轉睛的看著桌上的一幅圖,聽到二人進殿的腳步聲,抬起頭,目光炯炯的對著二人看了過來。
小七和若水見聖德帝安然無恙,提在嗓子眼的心登時落地。
若水目光一掃,只見大殿之上,還有一個頗為熟悉的面孔,不由一怔,心道,他怎麼會在這裡?難道樂大將軍剿滅山匪出了意外?
這人卻是隨樂大將軍出征的鄭錚。
只見他一身銀白的鎖子甲,甲冑沾滿灰土,一張臉也是風塵朴朴,只有兩隻眼睛仍是烏黑明亮,看到若水和小七進殿,也是一呆。
「參見太子殿下、太子妃。」大臣們齊聲說道,對小七和若水下拜行禮,鄭錚明顯有些發愣,仍是隨著眾人一起下拜,心裡直嘀咕,自己這才出京不過數日,沒想到楚王妃就變成太子妃了。
「大家平身。」小七微一抬手,然後和若水一起向聖德帝行禮。
聖德帝對小七和若水招招手,道:「你二人過來。」
二人起身走近聖德帝身前,只見御案上鋪著一張大大的地形圖,山川河流,歷歷在目。
小七一眼就看了出來,這是東黎國的疆域圖,若水雖然沒看懂,也猜出了大概。二人一起面帶疑問,看向聖德帝。
聖德帝撫著額頭,長長的嘆了口氣,指著桌上的一處山勢,對小七說道:「你可知這是哪裡?」
小七不假思索的答道:「這是江北的雁翎山,因為形似大雁的翎毛,地勢險峻而得名。」
「不錯。」聖德帝讚許地點了點頭,食中兩指在地圖上輕輕叩了叩,「就是這雁翎山附近,出了一夥強盜山匪,他們打家劫舍,燒殺搶掠,騷擾得附近城鎮的百姓不得安生,占據了我東黎國江北地區好大一片土地。」
小七神情凝重,說道:「兒臣知道,聽說這伙山匪共有二千餘人,父皇不是派樂大將軍前去懲剿此伙山匪了嗎?樂大將軍雖然只帶了三百鐵騎,但這聽說三百人乃是樂大將軍最為精銳的黑衣鬼團,個個都是驍勇無比的戰士,剿滅這伙山匪,應是舉手之勞。」
聖德帝長長嘆了一口氣,語氣沉重地說道:「此話原是不錯,但是就在方才,這位鄭副將從雁翎山帶回來的消息,這伙山匪並不是二千餘人,而是有五千餘人,這雁翎山地勢奇峻,那伙匪人居然將一大部分實力隱藏於山中,他們借著地形之便,竟然和樂將軍的軍隊對峙起來。」
小七和若水聽到這裡,對視一眼,心中均想:三百對五千,兵力太過懸殊,加上對方占據地利,樂大將軍此行,恐怕會出師不利。
小七仰起頭來,朗聲說道:「父皇,請給兒臣一支精兵,兒臣願意馬上趕赴江北,支援樂大將軍,並剿滅此伙山匪流寇,為我東黎百姓除害!」
「好,好孩子!」聖德帝看著小七,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卻搖了搖頭,說道,「樂將軍手下雖然只有三百人馬,但人人都能以一敵百,區區匪徒,不足為患。朕剛剛接到急報,奏摺上說道那江北地區突然爆發了一場極大的疫症,僅僅三天,己有數萬名百姓染上了此疾,有千餘人因此喪生,是我東黎國近二十年來最為嚴重的一次。此疫症一出,便迅速蔓延開來,不但當地的許多百姓染上此疫,危在旦夕,而鄭副將帶來的消息說,樂大將軍的軍中也有不少的將士們染上了瘟疫,情勢十分危急。朕連夜召你們入宮,就是為了此事。老七,水兒,諸位愛卿,你們都是朕所倚重之人,大家有何良策,不妨直言。」
他抬起目光,對著眾人看了過去。
眾人早知此事,一直在低聲議論,這時聽到聖德帝相詢,便有官員站了出來,大聲說道:「陛下,救民如同救火,這場疫症如此嚴重,如果不早點想出治療的方法,只怕會殃及我整個東黎國百姓的安危。陛下可以速派醫術精良的大夫前往疫區,救治百姓和我軍中將士。」
聖德帝「唔」了一聲,對那官員點了點頭,卻不說話。
若水見這人有些面熟,略一回想,便記了起來,卻是曾經到自家府中拜訪過的中書侍郎湯安瀾,頗通醫術,曾向自己請教過治未病的問題。
湯安瀾又繼續說道:「陛下,臣粗通醫理,願意毛遂自薦,前往江北疫區,親自探查這是何種疫症,由何而起。所謂對症下藥,臣只有觀察了患者病發時的症狀,才能想出治療的方法。」
聖德帝不由動容道:「湯愛卿不懼危險,願意去江北疫區救治患者,愛民之心,拳拳可表,朕准了。」
官員中又有一人出列,若水一見,此人自己也認識,乃是戶部尚書宮鴻南,他曾帶著兒子宮子真來到自家提親。
只見宮鴻南躬身奏道:「啟稟陛下,湯侍郎此舉實在令人欽佩,但湯侍郎一人之力終究有限,陛下可以在太醫院中挑選一些精通醫術的太醫們,分作兩批,一批由湯侍郎帶領,趕赴疫區救治百姓,另一批則去樂大將軍的軍營,救治患了疫症的將士們。」
「宮卿家想得極是周到,德喜,馬上替朕下旨,讓太醫院周院使挑選醫術精良的太醫,分為兩批,隨湯侍郎前去江北,救人如救火,明日天亮,馬上出發。湯侍郎,你回府準備一下需要帶的物事,先退下罷。」聖德帝吩咐道。
湯安瀾躬身答應,倒退出殿,自行回府安排。
聖德帝雙目炯炯看著眾人,問道:「樂將軍的營中將士也染上了此疫,不知哪位卿家願意代朕辛苦一趟,帶著太醫們前去探望救治?」
大臣們正在交頭接耳地議論,聽了此言,突然全都閉上了嘴巴,生怕聖德帝信手一指,把自己也派去疫區。他們一不會治病,二來怕死,每個人都知道疫症的可怕,若是一旦被傳染,那就性命休矣。
聖德帝的目光對著群臣的臉上一個個瞧了過去,大臣們全都低垂著腦袋,不敢抬頭,聖德帝臉上忍不住微微露出失望的神色。
軍中發生此等重大疫症災情,他身為皇帝,若是只派了一眾太醫前往軍營疫區,顯得太過輕忽草率,他需要的是一名身份顯赫之人,做自己的代表。可沒想到眾大臣們平日裡掛在嘴邊的都是仁義道德,事到臨頭,卻個個貪生怕死。
聖德帝的目光微微掃過小七,隨後又馬上否決了這個念頭。
老七自幼體弱多病,九死一生的好不容易活了下來,又剛剛得若水治癒了雙腿,恢復行走時日未久,萬不可去那病情嚴重的疫區,萬一不幸染上此疫,他豈不是要後悔終生!
小七見聖德帝的視線向自己一瞟,馬上一晃而過,已經猜到了父皇的心思。
他想都不想的上前一步,朗聲說道:「父皇,兒臣願意代表父皇前去江北軍營。」
「你?不行,朕不許!」聖德帝馬上搖頭,他雖然欣賞小七的仁心和勇氣,卻捨不得讓他冒這般風險。
「父皇,兒臣身為太子,就應當為父皇分憂,為百姓著想,派兒臣前去江北,是最合適不過的人選。」
「老七,朕說不許便不許,不得多言。」聖德帝怫然不悅。
「父皇……」小七還要再說。
突然,一個清脆響亮的聲音在他耳畔響了起來。
「父皇,臣媳想去江北,趕赴樂大將軍的軍營,救治患了疫症的將士們。」正是若水。
聖德帝和小七齊齊向她看了過去,異口同聲的說道:
「萬萬不許!」
就連大臣們也呆了呆,偷偷抬起頭看向站在太子殿下身側的太子妃,只見燈下照耀下,她的身形修長苗條,宛如弱柳纖纖,容顏嬌美,肌膚如玉,實在難以想像剛才的話是出自眼前這個弱不禁風嬌滴滴的小姑娘的口中。
他們心下都想,這個花朵般的少女要是進了疫區軍營,就像是羊進了虎口,還會有命活著回來嗎?
鄭錚更是圓睜了雙眼,像是第一次認識似的看向若水,心中也說:萬萬不可。
雁翎山地形險峻雄奇,他們紮營的所在也極是險要,易守難攻,山路崎嶇難行,而且軍營中條件艱苦異常,他們隨樂大將軍征戰多年,早就什麼苦都吃的慣了,像她這樣一個嬌美柔弱的少女要是到了那裡,只怕一柱香也呆不下去。
不,只怕她到不了軍營,就會被半路上的各種艱險阻礙嚇得哭鼻子了。
他想都不想地搖了搖頭,只覺得若水說的是一個荒謬之極、異想天開的提議。
「水兒,不許胡鬧。」小七皺緊了雙眉,威脅地看向若水。
他實在是太了解她不過,新婚的第二天,帝都突然爆發了蠱毒之災,她不顧一夜的疲累,趕往回春堂救治百姓,他相伴在側,她是如何殫精竭慮,傾盡心力,他全都看在眼裡。
當時她曾累的脫力暈倒,讓他的心痛得揪成了一團。
這次的疫症事件,以她的性子,又豈能袖手旁觀?只是……那疫症傳染性極強,又危及性命,她要前去疫區,讓他怎能放心得下?這丫頭,實在太不讓人省心了!
若水目光堅定,毫不退縮的回視他,小七一看到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已經下了決心。
小七知道她意難再回,情不自禁地又為她感到驕傲,他伸手抓住她的右手,用力一握,也下了決心,轉頭看向聖德帝,朗聲說道:「父皇,兒臣願意和若水一起,趕往雁翎山的軍營之中,若水醫術如神,有她前去,軍營中的將士定然有救。」
聖德帝身子一震,目光讚許地看著心愛的兒子和兒媳,唇邊露出微笑,還是緩緩搖頭,道:「不妥!」
他當初宣召二人進宮的時候,心底確實曾經有過想讓若水替自己前赴疫區的念頭,他知道當今世上勝過她醫術的並沒幾人,這等疫情如果有她前去,治癒的把握就會大了不少。但是,他卻無法宣之於口,尤其是看到若水一副嬌怯怯的模樣,他就忍不住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來。
可這時當若水親口提出來的時候,他還是毫不猶豫地一口拒絕,心想,自己真是老糊塗了,怎麼會生出這麼荒謬的想法,派她一個小姑娘去到一座全是粗魯豪邁漢子的軍營里,豈不是太過難為她了!
若水揚了下眉毛,神情堅定地說道:「父皇,臣媳學的是醫術,從學醫那天開始,我就曾立志,要以此醫術解救他人的疾病困苦,現在軍營中的將士們處在疫病的病痛折磨之中,隨時都有可能被疫症奪去性命,我如果不能為他們解除病痛,袖手旁觀,我學醫何用?請父皇成全臣媳的心愿,讓我去吧!」
聖德帝悚然動容,目光沉沉地看向她,沉聲道:「水兒,你不怕危險,你當真要去?」
「臣媳要去!」若水毫不遲疑。
「好!」聖德帝下了決定,一字一頓地說道:「那水兒你就替朕,帶同太醫院的太醫們,一同前赴軍營,救治將士,鄭副將!」
鄭錚早就聽得呆住了,忘了規矩禮儀,眼睛眨都不眨地看著若水,就像是不認識她一樣。忽然聽到聖德帝的聲音,心中一凜,躬身道:「末將在。」
「你前去校場點齊五百御林軍,護送太子妃和眾太醫,去往江北軍營,明日卯時出京,不得有誤。」
「是!」鄭錚大聲答應,轉身而出,心中猶自一片迷茫,他出了大殿,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若水,實在難以相信,陛下居然當真派她一個小姑娘和自己去軍營。
老天哪,自己不會是三天沒睡,現在在做夢罷!
「此事既然已經議定,大家就都散了罷。」聖德帝擺了擺手,大臣們如釋重負般退了出去,心中都不禁有些慚愧,自己竟然被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給生生的比了下去,太子妃的勇氣當真是讓人欽佩。
聖德帝又揮了揮手,讓侍立在周圍的太監宮人們全都退了出去。
大殿之中,只剩下了父子和若水三人。
小七緊握雙拳,咬了咬牙,突然開口。
「父皇,您為何不讓兒臣陪她一起前往軍營?你讓她一個嬌弱女子,孤身犯險,兒臣豈能安心!父皇,兒臣明天要和她一起去江北。」小七負氣地道。
「小七,父皇讓你留在帝都,自是有他的用意,父皇此舉,為的是咱們整個東黎的安危,而不是區區一隅。至於江北軍營,又不是什麼龍潭虎穴,你不必擔心我的安危,我會照顧好自己。」若水緩緩說道。
聽了若水的話,聖德帝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驚詫,對若水又一次刮目相視。
他再看一旁滿臉擔憂焦急之色的愛子,心道,這兒媳的目光比兒子可看得長,看得遠,老七得她相助,東黎何愁不興?
小七也聽出了若水的言下之意,心中像是想到了什麼,目光一沉,焦急憂慮的心情變得冷靜下來。
聖德帝捋了捋鬍鬚,對若水道:「水兒,你先迴避一下,朕有話要和老七交待。」
若水微微一笑,行禮退到了大殿之外,只見一彎朗月,懸掛在中天,星子稀疏,襯得那月亮格外的皎潔。
大殿中,聖德帝和小七的目光一直追隨著若水的背影,直到她下了台階,消失不見,聖德帝這才轉過視線,伸出手在小七肩頭拍了拍,微笑道:「老七,你娶的這個媳婦不簡單吶!」
小七心中情不自禁的湧出驕傲之情,他知道父皇之能,這天底下極少有人能入得了聖德帝的眼中,想得他誇讚一句,更是不易。水兒竟能得到父皇如此的誇讚,這是多麼大的榮耀。
但他還是忍不住問道:「父皇,您為何不讓兒臣陪她前去?你知道兒臣……」
「朕自然知道!你和水兒情深愛篤,你對她情切關心,朕又豈能不清楚!想當年,朕也曾和你一樣……」聖德帝說到這裡,聲音顯得有些沙啞,他頓了一頓,繼續說道:「老七,朕知道你擔心水兒的安危,但你可知道,你留在帝都,處境會比她更危險十倍?今日冊封大典上,攝政王帶來的那個周元,來歷不明,雖然他被攝政王所殺,死無對證,但是朕敢肯定,在這件事的背後,一定隱藏著一個極大的陰謀,而這個陰謀,就是為了顛覆我東黎國的江山社稷為目的,老七,你可曾想過?」
聖德帝面色凝重無比,兩眼緊緊地盯住小七。
小七目光冷凝,緩緩點了點頭,道:「父皇,兒臣明白了!」
「朕讓你留在帝都,一是讓你暗中徹察此事,看能不能找出這幕後的主使之人,姬傲這個老糊塗,就這麼稀里糊塗地被人利用,他雖然和此事無關,但是你去調察一下他身邊的人,或許會有所收穫。」聖德帝眼睛眯了眯,掩不住眼中射出的一抹精光。
「父皇,兒臣明白。」小七眼前一亮,又驚又佩地看向聖德帝。
聖德帝微微一笑,道:「你不用佩服父皇,朕吃過的米多過你吃過的鹽,朕登基至今,什麼樣的陰謀手段沒見過,朕今天能夠依然坐在這龍座之上,又豈會怕那些宵小們在背後暗算?老七,你還年輕,慢慢跟在朕的身邊好好學習,這天下的重擔,遲早有一天會落在你的肩上。呵呵,你不必感到不安,當年朕在你這個年紀,可還不及你沉著穩重。」
「父皇!」小七心中激動,握住聖德帝的手,低聲叫道。
聖德帝又笑了笑,說道:「朕讓水兒前去軍營,因為她不但是我的兒媳,是你的王妃,她更是我東黎王朝的太子妃,她將來……更會是母儀天下的皇后,這整個東黎國都會是她的子民。如今她的子民有了難,她身為未來的國母,豈能袖手旁觀?她救的不是旁人,而是你們將來的子民啊!」
小七又低低叫了一聲:「父皇!」
「老七,你別的都好,就是這胸襟,要放得寬廣一些。」聖德帝凝視著小七,語重心長地說道:「她明明是一隻蒼鷹,你卻想將她囚於籠中,把她當成雀鳥來養,你要放她展翅高飛,她才能活得灑脫自在,只要她心中有你,她總會飛回到你的身邊。你這個媳婦,她心志之堅韌,不在你我之下,難道,你還怕放飛了她,她就不回來了麼?」
小七被聖德帝說的滿臉通紅,低下頭去,心中有所觸動,忽然抬起頭來,直視聖德帝,滿是信心地說道:「父皇,兒臣全都明白,您放心,兒臣再也不會拘束於她,因為兒臣相信,不管她飛到哪裡,她的心始終會牢牢的系在我的身上!」他緊緊的握了下拳,眼神堅定無比。
聖德帝眼含笑意,點了點頭。
第二日天剛蒙蒙亮,若水就坐在馬車之上,跟隨著鄭錚等一行人出了帝都。
鄭錚帶著五百御林軍的精騎部隊,兵強馬壯,護衛著她和其他太醫院派來的幾名太醫一起,向著江北燕翎山進發。
若水原本不想乘坐馬車,她想著救人如救火,隊伍帶著馬車奔襲會拖累速度。但是沒想到太醫院派來的那五六名太醫卻完全受不得苦,一聽太子妃要提議騎馬,頓時面如土色,連聲抗議,說什麼自己年紀大了,腿腳老邁,完全騎不得馬。
若水看著他們一個個花白的頭髮,說的也是實情,頗為無奈,只得同意乘坐馬車。但是坐馬車倒也有坐馬車的好處,一行人奔馳在道路上,若水掀開馬車的窗簾,看著外面掠過的青山綠水,眼中異采連連。
想來她從現代穿越到這裡這麼久了,都還從來沒有出過帝都,而若水的原身就更不用說了,從生到死,都沒邁出帝都城一步。
此時看著官道四周那秀麗的自然風光,若水忍不住喃喃自語:「原來這個世界竟是如此廣闊美麗……」她不禁產生了將來有朝一日,和小七一起踏遍這個世界所有大好河山的願望。
她想和小七走遍東黎,對了,還要去北曜,還有南越。
若水微微側頭回想著,小七曾經給她描述過北曜國的風光,有如世外桃源一樣,原來,那裡竟然是他母后的國家。還有,聽說南越國的草原風光,也是極美。
不知怎的,在這個時候,若水的眼前突然浮現起一張笑容燦爛奪目的面容來,她想起自己和他的那個約定,還有他送給自己的小塤,忽覺得有些歉意。自己這段時間來忙忙碌碌,竟然把他囑咐的事忘得一乾二淨。
臨出行之前,她怕此行有失,將小塤收藏在府里,包裹得嚴嚴實實,但是那個曲譜,她卻半點也沒開始學習,此時距離三個月之期,已經過去了一個月,看來此次治療了疫症之後,自己就要抓緊學習曲譜,並準備赴那拓跋小王爺之約了。
在前面領隊的鄭錚放緩了馬速,來到若水馬車的窗前。
「太子妃。」鄭錚在馬上行了個禮,「我們已經趕了一上午的路了,您可還覺得好?如果不適應的話,我們現在可以先停下來休息一下。」
若水這才回過神,發現在自己神遊天外的時候,車隊早就不知奔馳到多遠了,四周都是極其陌生的景色,日頭也升得越來越高。
「不必了,」若水搖了搖頭,「你們不用顧及我,何時休息、何時行進都由你們自己來定,畢竟疫情可不等人,馬車的速度其實也可以再快一點。」
鄭錚聞言看向若水,見她的神色一片平靜,這話顯然是出自肺腑,並非尋常的虛假客套,不由得心下讚嘆。
說實話,此時的他一想到軍中同僚們的病情,也是歸心似箭,但是若水畢竟是太子妃,不可能跟他們一幫糙漢一樣不吃不喝拼命趕路,所以這一路上為了儘量照顧若水的感受,都是儘可能的放緩速度,可是在他心裡,早就焦急難耐。
現在鄭錚聽到若水這麼說,頓時像是放下了心中大石,對著若水一抱拳,說了句:「多謝太子妃。」深深地凝望了若水一眼,然後催馬揚鞭,跑到了車隊的前頭。
事後真如若水說的「不用顧及」,鄭錚帶領的精騎從早到晚,一路上真的就沒有再停過休息一下,馬車的速度也提高不少,車輪磕在路上的碎石頭上,頓時變得格外顛簸。
車隊就這樣一路狂奔,到了晚上終於停下來安營歇息的時候,若水走下馬車,只覺得雙腳踩在地面上,一個勁的發軟發飄,全身的骨頭都像是顛散了架般,無處不痛。
但她的狀態還算是好的,另一輛馬車上的那幾名太醫醫官,下了馬車後,早就衝到道邊吐的一塌糊塗了。
若水知道此行兇險,連小桃也沒帶在身邊,小七曾再三提議讓她帶著青影,也被她拒絕了。
鄭錚見她臉色蒼白,忍不住擔心,上前一步問道:「太子妃,您還好嗎?末將已經讓他們為您扎了一個帳篷,您先去休息一會兒吧。」
若水對他的善意和體貼很是感激,微笑著點了點頭,走向那座小小的獨立帳篷,就像是進了一方獨立的天地。
帳篷很小,地上鋪著乾草,上面鋪了一塊粗布權當作床單,顯得很是簡陋。
但就是這樣,也是鄭錚他們在行軍時準備的最好的鋪蓋了。像他們這樣的軍人,都是幕天席地而眠。
若水躺在粗布床單上,身下的乾草簌簌作響,她並沒有合眼睡覺,而是睜大了一雙妙目,看著篷頂,對眼前的這一切突然產生了一種久違的親切之感。
鄭錚指揮著將士們生起了一堆堆篝火,相互分發著包裹裡帶著的乾糧,鄭錚也揣了幾個饅頭向著帳篷走來,他停在帳篷外面,低聲叫了一聲:「太子妃,用晚飯了。」
若水聞言,掀開帳篷門帘鑽了出來,只見天色已經變得一片漆黑,不遠處生著篝火將營地照得影影綽綽,將士們正圍在火邊,啃著饅頭。
「太子妃,軍中伙食簡陋,請太子妃不要嫌棄。」鄭錚把手中的饅頭遞了給她,若水伸手接過。
「謝謝你,鄭副將。」若水笑著說,看著手中的饅頭,白面已經乾冷發硬,表皮都裂開了口。
鄭錚忽然有點臉紅,看著面前的姑娘那嬌嫩得能掐出水的皮膚,再看她手裡拿著的干饅頭,心裡就覺得特別不對勁,吶吶地道:「這饅頭,嗯,可能幹了,味道不大好,要不,我去附近打點野味,回來烤了給您送來。」他轉身就走。
「鄭副將,不必了。」若水笑著叫他回來,「這饅頭就很好,幹了嚼起來更香。」她咬了一口,輕輕嚼了嚼咽了下去,然後想起什麼,問鄭錚:「鄭副將,如果咱們就按照今天這種速度趕路,還有多久能到燕翎山?」
「還需三日。」鄭錚低頭恭敬的回答,若水這一路上的表現已經讓他欣賞之意倍增,真心實意的尊敬著這位太子妃。
「什麼!還要這麼走三天?」若水聽到鄭錚的回答還沒來得及點頭,就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帶著虛弱卻又充滿憤怒感的驚呼。兩人轉過頭去,看見其他那幾個太醫正擁簇著一個看起來最年長的老頭向著他們氣勢洶洶的走來,而聲音就是領頭的那人發出來的。
若水微微皺了下眉,但又很快舒展開,不動聲色地問道:「周太醫,您有何事?」
聖德帝為了治療瘟疫,從皇城中挑選出來的太醫,都是太醫院裡的翹楚,尤其現在走過來打頭的那個周太醫,更是太醫院裡的第一人,所有太醫都對他馬首是瞻,畢恭畢敬,他更是自恃醫術了得,不把旁人看在眼裡,是個極棘手的人物。
「太子妃有禮。」周太醫一臉不善,帶著身後的太醫們勉強對著若水行了個禮,神色很是倨傲,對一旁的鄭錚一眼也不瞧,就當沒他這個人存在似的。
鄭錚見這群太醫們對若水的態度很是不敬,人人都臉露不屑之色,心中很是惱怒,他們瞧不瞧得起自己,他半點也不在乎,可是這群太醫竟然敢對太子妃不敬,難道就沒看到他手中握的寶刀嗎?
他的手緊緊按在腰間的爛銀刀上,雖然這些太醫是前去軍營救治夥伴的,但他們要是敢對他尊敬之極的太子妃口出惡言,他出手絕不會留情!
若水對眾太醫對自己的態度看在眼裡,倒也並不怪他們。聖德帝下旨,讓他們所有的太醫都聽從她的吩咐,想來格外讓這群自恃甚高的太醫們覺得忿忿不平。
在這些太醫們看來,眼前這位太子妃就算是醫術再了得,但也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就算是從娘肚子裡開始學醫,又能讀過幾本醫書,治過多少病人?
而他們一個個都是行醫多年,經驗豐富的老御醫,卻不得不聽命於這個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任誰的心裡都覺得不服。
但最讓他們不服氣的,就是若水是個女子,一個小姑娘醫術就是再高明又能高明到哪裡去,也就哄哄不懂醫學的普通人罷了。
可偏偏整個帝都的人都在傳頌著這位太子妃的醫術是乃是天下第一,把她誇得天上少有地上絕無,這簡直就是在生生打他們的臉!
所以這一路上,他們坐在同一輛馬車裡,暗中抱好了團,決定誰也不搭理這位太子妃,來顯示一下他們的傲骨。
但今日這種高強度的趕路卻讓他們實在吃不消了,於是一起推舉太醫院的頭兒……院事周太醫,來向若水提出抗議。
周太醫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氣勢洶洶地道:「方才老朽聽你們說,像今日這樣的趕路還要持續三日,是不是?」
「沒錯。」若水點了點頭,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周太醫,您是嫌走得太慢了嗎?」
「什麼?慢?」周太醫擼著自己花白鬍鬚的一抖,差點沒揪下幾根來:「不是太慢了,是太快了,太快了!」他的臉漲得通紅,氣喘吁吁地道,「我們想要求接下來的行程不能像今天走的這麼快,起碼也要留下點休息時間,不然像我們這種老骨頭可受不住!」
「沒錯沒錯,我們誰也受不住。」周太醫身後的一眾太醫們一起隨著應和。
他們在太醫院多年,過的是養尊處優的日子,哪裡吃過今天這樣的辛苦。
若水和鄭錚對視了一眼,若水故意慢吞吞地問道:「那不知周太醫的意思,是想要一日休息幾次呢?」
周太醫詫異地看了一眼若水,原本他都做好了要和若水他們舌戰三番的準備,沒想到對方現在居然這麼容易就開始詢問起自己的意見,不由得有些得意。
看來眼前的太子妃還是明事理之人,周太醫眯著眼睛撫著自己的鬍鬚:「首先馬車的車速要降下來,不能像今天這麼顛簸。然後我希望每走兩個時辰的路,就能停下來歇息一個時辰……哦,還有。」他又想起什麼,看著若水手中拿著的那個饅頭嫌棄萬分,「關於路上的伙食,我不想再吃這些饅頭,就算不能準備什麼豐富菜餚,但起碼也要來點熱食才行吧?」
鄭錚在一旁皺著眉頭聽周太醫說完,眉宇間飛過一抹怒色,簡直都想拔刀了,真按他們這麼說的方式趕路,那得到猴年馬月才能回到軍營啊?估計等趕到的時候,軍營中的夥伴們恐怕全都會感染上疫症,死翹翹了!
若水目光一掃,已經察覺到了他的異動,對他使個眼色,示意他稍安勿動。
她轉過頭對著周太醫問道:「周太醫,不知你還記得咱們此趟出行的任務,是什麼嗎?」
周太醫愣了一下:「怎麼會不知道,當然是去給江北軍營治療疫症啊。」
「是嗎。」若水聞言微微一笑,隨後神色淡淡地說道,「你記得還好,不然我還以為你已經忘記了咱們此行的目的,把這趟出京當成遊山玩水的郊遊了呢。」
旁邊的鄭錚忍不住嗤地一聲笑出聲,而周太醫則氣的吹鬍子瞪眼:「太子妃,你這是什麼意思!」
「難道我說的不對嗎。」若水冷笑了一聲,「江北地區爆發瘟疫,誰知道拖延一天會蔓延到什麼程度,一天之內會死掉多少人……救人如救火,本身車隊帶著馬車就已經夠拖累速度了,但你們居然還想要走走停停,真當你們出來是來郊遊了嗎!」
若水這一番話說的是義正言辭,擲地有聲,聽的鄭錚都忍不住想要給她鼓掌了,但相比之下周太醫就快要氣炸了肺,他身居太醫院第一人,有時就連聖德帝也會給他幾分面子,今日卻被若水幾乎是點名道姓的當面訓斥,一張老臉頓時無處擱。
「你、你個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居然敢教訓起老夫來了?你、你……」周太醫嘴唇直哆嗦,臉漲得通紅,指著若水,氣得說不出話來。
「大膽!」若水突然冷了臉,雙眼一瞪,對著他厲聲輕喝道:「周太醫,你竟然當眾辱罵本太子妃,你可知罪?給我跪下!」
什麼?周太醫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了一雙老眼,身後的一眾太醫們也都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人人看著若水,都傻眼了。
這小丫頭片子竟然敢讓周太醫給她下跪?就連皇帝陛下都不曾這麼對周太醫大聲的說過話,這太子妃哪來這麼大的氣勢?
「你、你說什麼?」周太醫再次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我說……跪下!」若水冷冷地說道,一雙眼睛寒光逼人,直直地射向周太醫。
周太醫不由自主的身子一寒,隨後他就勃然大怒,幾乎要跳起腳來,大聲吼道:「你、你敢!你可知道我是什麼身份?我有御賜免死金牌!我祖上七代代代都是太醫院的院事!你一個小黃毛丫頭,竟敢讓我向你下跪?」
他被若水氣得七竅生煙,加上今天一天的顛簸受罪,火氣十足,再者他半點沒把若水瞧在眼裡,心想,別說你是太子妃,就是皇帝陛下也會賣自己三分薄面,沒讓自己這雙老膝蓋在他面前彎上一彎。
若水知道周太醫在太醫們中的威望,心想自己若是不先把他治得服服帖帖,這些太醫們決計會藉此鬧事,拖延著不肯加快趕路,萬一因此耽誤了治療疫症的時間,豈不是會讓疫症奪去更多將士的性命。
所以她不依不饒,繼續說道:「周太醫,我的命令,你敢不聽?我是太子妃,你不過是一個區區太醫,我是君,你是臣,我命令你下跪你卻拒不下跪……鄭副將!」若水扭頭看向鄭錚,「你說,違抗君令者,該如何處置?」
鄭錚心領神會,「錚」然一聲,拔刀出鞘,寒光閃閃,他往前踏出一步,森然地吐出一個字:「斬!」
明晃晃的刀光閃寒了一眾太醫的心,一個個嚇得面如土色,腿腳發軟,撲通撲通的轉瞬間就跪倒了一片。
鄭錚差點沒繃住臉,樂出聲來。
這些膽小鬼,太子妃明明叫周太醫下跪,又沒讓他們跪,一個個卻跪得比周太醫還快。
周太醫強自鎮定,還想要說些什麼,鄭錚圓睜虎目,對他森然一望,那股在戰場上磨練出來的冰冷殺氣撲面而來,頓時他的雙腿也抖得如同糠篩,連什麼時候跪倒在地的都不知道。
若水冷冷的看著面前跪下的這些太醫,一個字也沒說,只是輕輕哼了一聲,就轉身離開。同時她在心底暗自感慨,雖然自己並不喜以權壓人,但這種關鍵時刻,太子妃的權勢還真是個有用的東西啊!
跪在地上的太醫們還沒從驚嚇中抬起頭,就聽見太子妃又幽幽的傳來一句話:「鄭副將,明天還要如同今天這樣的速度趕路,我們要用最快的速度趕到燕翎山……如果還有人敢膽反對或是覺得堅持不住,那就把那個人扔下馬車,讓他自己用腳……走著去!」
太醫們頓時覺得眼前一黑。
離京的頭一個晚上,太醫們就吃了若水這麼一個下馬威,之後的一路上倒也變得老實了許多,不再提出一些不合理的要求,但是在背地裡看向若水的眼神,全都充滿了鄙夷不屑還有絲隱隱約約的懼怕。
幾乎每個人都在想,她越是以勢壓人,越顯得她沒有半點真才實學!他們心裡都暗自憋著口氣,決意到了軍營之中,好好的露上一手,讓這位只懂得以權勢壓人的太子妃,瞧一瞧他們這些經驗豐富的老太醫們的手段!
若水壓根就不在乎他們的想法,她現在一心一意想的都是趕快到達江北軍營,想出辦法治療將士們的疫情。
連續三日的高強度奔波,他們一行人很快的就趕到了江北地區,來到了燕翎山腳下,因為山路崎嶇,地勢險峻,已經容不得馬車通行。所以若水他們不得不棄車乘馬。
將士們讓出自己的坐騎,給太醫們乘坐,然後牽著馬的韁繩,步行登山。這一路走來,高低起伏,坑窪不平,只顛得太醫們個個臉如土色,心中叫苦不迭。
鄭錚把自己的愛馬讓給若水乘坐,然後親自替她牽韁,帶她上山。
他這一路上已經對若水佩服之極,尤其是和那些養尊處優的太醫們一比,她這一路不訴苦不說累,只是催著快一點,再快一點,生怕晚到一刻,就會有多一人因疫症而失去性命。
這份醫者的仁心氣度,和那些太醫們簡直就是雲泥之別。
經過漫長的爬山過程,一行人終於來到了樂大將軍所率領的黑衣鬼團安營紮寨的地方。
若水看著眼前的景象,驚訝得合不攏嘴,旁邊的鄭錚看到她這種表現也忍不住從心底升起一種自豪感來。
若水眼前看到的不是別的,居然是一座貨真價實的軍寨!
這座軍寨坐落於懸崖峭壁之上,三面環山易守難攻,而正面的寨牆高聳入雲,守寨的士兵看到鄭錚等人歸來,立馬放下了寨門,將眾人迎接了進來。
若水騎在鄭錚的馬背上,走進軍寨中的時候,心情久久無法平靜。她前世就是軍醫,最熟悉的莫過於軍營,只不過用眼角餘光掃過一眼四周站的整整齊齊列隊的軍士,就能知道這是一群何等的驍勇之軍!
每個人都是目光堅定,身形筆直,容光煥發。
若水看著那一排排的黑衣甲士,心中暗嘆。難怪不過三百人就能在樂大將軍的帶領下,和五千多名山匪強盜對峙至今,甚至在這深山中建立起一個如此雄偉的軍寨紮根下來。
整個軍寨中的氣氛十分肅然,如同身在戰場。身後那些身嬌體貴的太醫們原本就經歷了高強度趕路的摧殘,此時再被這種氛圍一激,有好幾人騎在馬上,身子直抖,更有一人甚至臉色一白,差點從馬背上摔下去,幸虧牽著馬韁的士兵眼疾手快的將他一把扶住。
若水卻看的很清楚,雖然四周的士兵沒有發出任何聲響,但眼睛裡卻對他們流露出了一種深深的嘲笑。
前方的道路上迎面走過來一位少年將領,白盔白甲,英姿颯爽,在一眾黑衣士兵中顯得格外突出。
他一眼看到鄭錚,叫道:「好小子,你終於回來了!」衝上來對著鄭錚的肩膀就是一拳,兩人素來玩鬧慣了的,鄭錚一閃而過,抬起頭略帶尷尬的看了一眼若水,低聲喝道:「楊昊,別鬧,快來拜見太子妃。」
楊昊愣了一下,順著鄭錚的目光看向若水,微微一怔,登時認了出來,張大著嘴巴,一臉的不可思議。
鄭錚見了他這副呆相,又氣又惱,在他膝蓋處重重一踢,喝道:「楊昊,不得對太子妃無禮,快快下拜。」
那楊昊膝蓋一彎,馬上又站直了,伸手指著鄭錚,擠眉弄眼的說道:「太子妃,哈哈,什麼太子妃,這姑娘我認識,上次在帝都的時候你在路上遇到人家,看得眼都直了,還管人家叫王妃,這會兒又變成太子妃啦?哈,你小子蒙誰啊!鄭錚,你小子膽子太大了,大將軍讓你回帝都帶太醫前來治病,你倒假公濟私,居然把人家美貌小姑娘也給拐來了,難道你不知道,私帶女子進入軍營,乃是死罪麼?哈,我這就去稟告大將軍,讓他把你軍法處置!」
他邊說邊掉頭就往營寨里跑,一邊跑還一邊對著鄭錚不停地做鬼臉。
鄭錚又氣又急,他對若水歉然地說了一句:「這小子不知太子妃的身份,出言冒犯,請太子妃恕罪。」也不等若水說話,就飛快地追了上去,顯然是去阻止楊昊在樂大將軍面前胡說八道。
若水莞爾一笑,不去理會他二人,她目光一掃,只見剛才跟在楊昊身邊的幾名士兵,正一臉好奇地打量自己。
她跳下馬來,對著其中一名士兵招招手,微笑道:「這位大哥,勞駕,我有事請問。」
那士兵見她一笑之下,有如鮮花初綻,只覺眼前一亮,當下心中迷惘地走近,呆呆地看著若水。
「這位大哥,聽說咱們軍營里很多將士們得了疫症,不知道他們安置在何處,你能帶我去瞧瞧嗎?」若水一雙妙目黑白分明,清澈無比地看著他。
她說話的聲音又是柔和又是動聽,那士兵聽在耳中,只覺得說不出的舒服,想都不想地答道:「在那邊的東營區,我、我帶你過去吧。」
他被若水的容光所迷,竟然忘了問她的身份,也全然沒想到,她一個美貌少女怎麼會出現在軍營之中。
「好,那就勞你的駕。」若水點頭笑道,說完,她轉過頭,對著身後的一眾太醫們,神色淡淡地說道:「諸位太醫們,不知道你們是想找地方休息一下呢,還是隨我前去東營區探望一下患病的將士們呢?」
一聽這話,周太醫他們的臉全都綠了。
每個人都瞪皮扒皮的瞪視著若水,呼哧呼哧直喘粗氣,那不是累的,是氣的!
他們一路上鞍馬勞頓,好不容易到了軍營,以為能歇息會了,誰知道太子妃就跟鐵打的人兒一樣,壓根不懂得什麼叫勞累,竟然還想著馬上去看望病人!
若水卻始終淡淡地瞧著他們,唇邊浮起淺淺嘲弄的笑意,那目光似乎在說,一個個全是些不中用的酒囊飯袋。
太醫們被若水目光中隱含的譏誚刺激到了,紛紛把視線投向周太醫,希望他能站出來說句話。
若水卻不再理會他們,對那士兵道:「走吧。」邁步便行。
周太醫鐵青著臉,顫悠悠的就要下馬,旁邊拉馬的士兵趕緊把他扶了下來,周太醫只覺得兩條腿肚子都轉筋了,直打哆嗦,他咬了咬牙,一言不發的跟了上去,其他的太醫見了周太醫的舉動,也只好掙扎著下馬,一起都跟了過去。
因為將士們得的是疫症,所以隨軍的軍醫們將生病的士兵全都安置在東營區,統一集中在一個營房內。
若水一路走來,不停地觀察著周邊的環境,看見疫區和普通營區是用木柵欄隔開的,不由得暗暗點頭。
看來這軍寨之中,軍醫們對於疫症的隔離措施還是有的,雖然對比現代來說還是太過簡陋。
一行人來到病人所在的一間營房前,那士兵掀開門帘,站在門口,面露猶豫地看向若水,不知道該不該讓這嬌滴滴的少女進去。
這營房裡住的全都是得了疫症的將士們,據軍醫說,這疫症傳染性極強,稍不留神,就會染上此疾,萬一……
他突然大是後悔,自己怎麼就這麼迷迷糊糊地把這個陌生少女帶進了疫症區,這豈不是想害人嗎?
若水卻想都沒想地邁步而進,環視一周,已經看清楚了營房內的景象。
只見這間不算太大的營房中躺著二十多名士兵,正在斷斷續續的呻吟著。
周太醫他們停在了門口,卻是不敢馬上進入,因為他們得知這些士兵患的是疫症,那定是傳染性極強,見到若水就這麼沒有任何防範措施的走了進去,一邊暗自鄙夷她醫術淺薄,連防治疫症最基本的常識都不懂,一邊老氣橫秋地對站在門口帶路的士兵吩咐道:
「去,拿些用熱水煮沸過的布條過來!」
那士兵這才反應過來,看著眼前這幾名神情倨傲的白髮老頭兒,納悶地問了一句:「你們是誰啊?」
「哈,我們是誰?你這小子真是有眼無珠,我們是陛下派來治療疫症的太醫,站在你面前的就是我們太醫院的掌院大人周太醫,你小子還不快點下拜行禮?」
周太醫還未答話,旁邊已經有一名太醫迫不及待地插口說道。
「太、太醫院?周、周太醫?」那士兵張口結舌地道,眼睛睜得大大的,突然一臉激動的跪倒在地,兩隻手忍不住抓住周太醫的衣袍下擺,語無倫次地求道:「太醫大人,可算把你們盼來了,求你們快點大發慈悲,救救我們這些患病的兄弟吧,從昨天到現在,我們已經有三個兄弟離去了……求求你,馬上進去救救他們……」
他眼圈一紅,不由自主地流下淚來,顯然他們這些士兵之間友愛甚篤。
周太醫看著他抓住自己衣袍的手,眉毛大大一動,眼中露出嫌厭之色,叫道:「放手,該救的人我們自然會救,現在,快去拿布條來,記住,要用沸水煮過的!我們可不是不懂醫術的毛頭小子,敢什麼防範也不用就進入病區,哼!」
他話中帶刺,若水如何聽不出來?
只是她現在壓根兒就顧不上答理他們,由得他們在門口顯擺威風。
若水正湊在一名患病的士兵面前,仔細觀看。只見他臉上長滿了密密麻麻的紅色丘疹,有的已經開始變胞發膿,臉上泛著不正常的通紅,露在外面的皮膚上遍布著這種紅斑胞疹。
那士兵身上蓋著一條被單,閉著雙眼,身子不停地抽搐,嘴裡發出痛苦的呻吟。
若水輕輕掀開他身上的被單,微微一驚,只見他身上纏繞了好幾條粗繩,將他牢牢固定在床上,動彈不得。
她略略一想,便明白過來,顯然這士兵身上的胞疹又癢又痛,這是防止他伸手亂抓亂撓,以免擴大感染源。
若水不敢大意,她從懷中取出一方手帕,包在手上,將手心搭在那士兵的額頭上,雖然隔著布料,仍能感到他燒的燙手。
一看到這種症狀,若水的腦海里幾乎第一時間就蹦出了一種疾病的名字:天花!
那種已經在她原來的世界已經銷聲匿跡,但還流傳著它恐怖威力的烈性瘟疫,竟然出現在了東黎!
一時間,若水都不知道自己該緊張還是該放鬆,緊張的是天花這種疾病傳染性非常強,致死率也高,就算是痊癒了也會在病人身上留下永遠無法去除的疤痕。
讓她感覺到放鬆的是,這是一個她了解並且知道治療方式的瘟疫,總比一種未知的疾病要來的好治療。
事實上,就算是在現代,對於天花也並沒有十分有效的治療方法,大家所常用的就是用種「痘」來規避天花,而治療的方案,一個就是在病人的體內注射抗生素,另一個就是在病情嚴重的時候為病人大量換血。可是,在這個時代,這兩種法子明顯都行不通。
饒是她再醫術如神,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在這醫療條件和材質都匱乏的古代,又該用什麼樣的方法冶療呢?
若水的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
「天花!這是天花!」
就在她凝神思考治療方法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一個驚惶失措的聲音。
若水回頭一看,只見周太醫和一眾太醫們,都用布條圍住了口鼻,滿眼的恐懼驚慌和不敢置信,他們顯然是剛剛進門,一眼就瞧見了被若水掀開被單的那名士兵的情狀,不由得大驚失色。
「老天哪,居然是天花!」
周太醫驚呼了一聲,他確實是經驗豐富的老太醫,他只看了一眼就能斷定,這些士兵們全都是染上了天花惡疾。
天花,不光在東黎國,甚至在整個大陸,代表的就是兩個字:死亡!
周太醫覺得自己的呼吸都頓住了,他緊緊捂住被布條掩住的口鼻,仿佛只要多呼吸一口,就會被傳染上惡疾,如避蛇蠍一樣,一刻都不停留的轉身退出了營門外。
他身後的太醫們見他這樣,一個個也都和兔子一樣溜了出去。
周太醫退得離那營房好幾米遠,仍然覺得心有餘悸,他努力平復著怦怦亂跳的心,遠遠的看見若水仍然站在那染了天花的士兵身前,還用手去碰觸那士兵的皮膚,不由得臉都白了。
雖然這一路上他對若水是又惱又恨,但想到她畢竟是太子妃,如果一旦出事,自己也絕對逃不脫皇帝的責罰,心中一面惱恨若水少不更事,一面鄙夷她狗屁不懂,聽到「天花」之名,竟然還敢逗留在病區,還敢用手去碰觸病人的皮膚。
「太子妃,快出來,這是天花惡疾,傳染性極重,千萬不能碰觸他們的身體,一旦染上,有死無生!」周太醫嗓子發顫,話聲中難掩恐懼之情。
若水恍如未聞,她的目光正牢牢的注視著那士兵不停掙扎扭動的身體,那條捆綁著他的繩索極粗,顯然是怕被他掙脫,但據她所知,患了天花的病人,身體的症狀應該是:高燒,戰慄,癢痛,無力。
這患者前三樣都符合得了天花的症狀,但是,這第四樣……患者應該是渾身酸軟無力,可是據這士兵掙扎的力量和捆綁著他的繩索來看,卻又並不相符。
若水心中升起疑團。
她為這名士兵蓋好被單,又走到另一名患者身前察看,這患者和先前那名的情狀幾乎一模一樣,掀起被單,也是被粗繩牢牢捆住。
若水越看越覺得懷疑,她足下不停,將整個營房內的二十多名患者一一瞧過之後,雙眉深深地皺了起來。
周太醫站在營房門口叫了幾聲,見若水對自己不理不睬,仍然停留在房間裡,居然還挨個用手去觸摸病人的身體,不由得又氣又怕。
他在太醫院一呼百諾,如今說的話竟然被一個黃毛丫頭當成了耳邊風,著實讓他氣惱,可這黃毛丫頭不聽自己的告誡,執意停留在滿是病源的房間裡,萬一染上了惡疾,他這個太醫院的掌院也難辭其咎,想到這裡,他又覺得一陣陣後怕。
他不敢再踏入營房半步,指著那名帶路的士兵,喝道:「你!趕緊進去,把太子妃請出來!要是讓太子妃染上天花惡疾,老夫絕饒不了你!」
那士兵嚇了一跳,被周太醫話中兩個重要的信息驚得呆若木雞。
天花?太子妃?
自己軍中的夥伴染上的是天花?
他雖然不知道天花是什麼,但聽這老太醫語意中顯然是個極可怕的怪病。
還有,剛才進去的那花朵般的少女居然是太子妃?
那士兵連眼珠子都轉不動了,吶吶地道:「太、太子妃?」
「還不快去!太子妃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老夫就斬了你的狗頭問罪!」周太醫氣得鬍子都顫動著。
那士兵這才反應過來,他雖然也害怕營房內的天花疫症,但卻不忍看到若水繼續逗留在這麼危險的地方,忙跑進屋內,對若水恭恭敬敬地說道:「太、太子妃,外面那位太醫請您出去,這、這裡危險,他們患的全都是天、天花!」他心中害怕,舌尖直打結。
若水挑了挑眉,還沒說話,就聽到營房外面,響起了一個粗啞冷厲的聲音:「我的兵,誰敢動?」
那聲音冷冰嚴酷,不含半分感情,卻又透著凜然的殺氣和威風。
乍一入耳,若水就覺得有些熟悉,仿佛在哪兒聽到過。她略一側頭,登時想了起來,外面說話的人,正是……樂大將軍!
他回到帝都那日,曾和她在酒樓上有一面之緣,當時他冰冷寒酷、殺氣騰騰的模樣讓她記憶猶新,雖然那天他只說過兩句話,但是他那獨特的嗓音卻她讓入耳難忘。
周太醫和一眾太醫們聽到這個聲音,齊齊覺得背上一涼,身上寒氣直冒,一起轉頭向來人瞧去。
只見營寨門口,一個身材魁偉之極的高大男子正大步而來,他全身披掛著戰甲,頭盔遮住了半邊面目,露出繃得緊緊的下巴,微微下抿的嘴角顯出他性格中的堅酷冷戾,讓人乍然一見,就不寒而慄。
在這名男子的身後,跟著好幾名少年將官,護送他們前來的鄭錚也在其中。
周太醫和一眾太醫們見了這男子如此威勢,哪裡還不明白他是誰,一齊戰戰兢兢地躬身行禮。
「太醫院掌院周華德,見過樂大將軍。」
周太醫雖然位於太醫院之首,也不過是三品官,而樂大將軍卻是當朝一品,官爵要高他甚多,所以他們絲毫不敢怠慢,臉上露出畢恭畢敬的表情,和對著若水之時的倨傲無禮大為不同。
樂大將軍大踏步地停在距離太醫們三尺開外,冷冷地看著眾人,只是哼了一聲,卻不說話。
眾太醫們的神色有些尷尬,但樂大將軍既然沒發話,他們也不敢直起腰來,只好繼續彎著老腰,保持著行禮的姿勢,大氣也不敢出。
鄭錚看在眼裡,鄙夷地撇了一下嘴巴,他目光在人群中一掃,不見若水,忍不住問道:「太子妃呢?」
周太醫張了張嘴巴,還沒說話,鄭錚已經一眼看到營房裡的若水,叫了聲:「太子妃!」便向營房裡走了過去。
周太醫大急,也顧不得拘禮,急叫道:「鄭副將,不可進去!那裡面的人患的是天花之疾,傳染性非常強,一不留神就會染上,太子妃,您快出來吧,這營房裡危險得緊!」
天花?
鄭錚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回頭疑惑地看向周太醫。
周太醫咽了下口水,正要細說,突然聽到「哐當!」一聲響。
眾人一齊向聲音發出的地方瞧去。
只見另一座營房門口,剛剛走出來一名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他的腳下跌落了一個銅盆,盆中的水灑了滿地,一臉的驚慌害怕。
鄭錚認得此人,叫道:「簡軍醫,你怎麼了?」
那姓簡的軍醫臉色煞白,回頭向營房瞧了一眼,又猛地扭回頭來,連奔帶跑地向周太醫沖了過來,驚問道:「這位老太醫,您方才說,這裡面的士兵得的是天花之症嗎?」
他隨軍行醫多年,自是認得宮中太醫院的服制,一見了周太醫等人的穿著打扮,就猜出了他們的來歷和身份。
周太醫馬上一臉嫌惡地閃開了幾步,他見此人手上身上濺滿了水珠,又剛從那座營房裡出來,顯然是在給那些患了天花的士兵擦洗身體來著,身上早已經沾滿了病毒,哪裡還敢讓他走近到自己身前三步?
「不錯!就是天花!」周太醫一臉篤定地說道。
那簡軍醫如同聽到了死神的召喚,臉上剎時間全無血色,雙腿打起了擺子,哆嗦得像在篩糠。
樂大將軍掩在頭盔下的面孔依然毫無表情,但鄭錚隨他多年,只消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的心意,馬上代他問了出來:「簡軍醫,這天花是什麼病?快點告訴大將軍。」他不問周太醫,反而向簡軍醫相詢。
這一路上他對周太醫等人大大咧咧,以老賣老的態度全都看在眼裡,心裡十分瞧他們不起,所以故意如此相問,當眾給他個沒臉。
周太醫果然氣得漲紅了臉,直吹鬍子,惱怒得瞪著鄭錚,但是當著樂大將軍這尊殺神的面前,他半點不敢發作。
剛才雖然樂大將軍只說了一句話,但那話中的護短之意,有耳朵的人都聽的出來。
敢動他樂大將軍的兵,那準是不想活了!
那簡軍醫戰戰兢兢的答道:「是,大將軍有所不知,這天花……在咱們東黎國,相當於絕症,染上這天花之疾的人,絕對是九死一生,而且它傳染性非常強,就算是不和病人身體接觸,只要觸碰過病人用過的東西,穿過的衣物,都極有可能被傳染上天花,三年之前,東河地區曾經爆發過一場天花,整個東河地區的百姓無一倖免,全都死在了這場天花疫症之中,此事震驚朝野,所有人聞天花而色變,大將軍久在邊疆,想來不知道此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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