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曲多是不是有一個兒子和一個孫女?」許可問道。
孫劍平抬頭看了一眼許可:「你怎麼知道?」不過他馬上目光又往樓上望了去:「莫非……」
許可咳了兩聲:「我可什麼都沒說,你也什麼都不知道。」孫劍平像是明白了什麼,他點了點頭:「嗯。」
許可說道:「那個時候那女孩應該就三、四歲吧?」
「是的,應該是三歲多一點吧。」
許可把話題又拉了回來,雖然他很想知道盤曲多一家人到底後來是出了什麼事,可是孫劍平說了,十九年前的這件事情與「毒姑」有關,他還是要認真地聽完的。
或許「毒姑」為什麼要讓朵雲兒帶著仇恨找果納報仇的由頭就在這兒。
孫劍平說,那年三月三那天,一直到黃昏太陽下山他們都沒有等到盤曲多,就連他的兒子、兒媳和孫女也沒有出現。
大家都覺得很奇怪,便問早上去大屋議事的幾個長者,他們都說早上在大屋見到盤曲多的時候好好的,不像有什麼事情,於是差了兩個年輕人去大屋請寨老,寨老不來,這三月三的聚會便沒法開始。
兩個年輕人去了,卻看到盤曲多就坐在大屋裡的那把大師椅上,奄奄一息,臉色很難看,嘴裡還冒出白沫,他的兒子一家在後院的屋子裡,全都暈了過去,只有那小女孩一個人怯生生地坐在木樓梯上,那樣子好像在害怕什麼。
一個年輕人便衝出大屋,到了距離不遠的場壩子裡大聲喊著,寨老出事了。
幾個長者忙跑了去,仔細查看了之後,一個長者說盤曲多一家應該是中毒了,情況最嚴重的應該是盤曲多,他的兒子和媳婦幾乎沒有什麼大礙,孫女則因為什麼原因沒有中毒。
他們問女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女孩只是哭,什麼都不說。
「當時替盤曲多寨老檢查的是歸蘭大媽,歸蘭大媽說盤曲多是中了巫蠱之毒,可是她卻查不出對方用的是什麼蠱,她說在苗疆,還有她查不出的蠱毒那就一定是『毒姑』的手筆。阿纓也看了,她得到的也是這樣的結論。」
阿纓便是孫劍平的妻子,蔓莎的阿媽,她也是音寨有名的養蠱人,差一點就成了歸蘭大媽那樣的「虎姑婆」。
「所以你們就去找『毒姑』的晦氣,之後便上演了『毒姑』闖寨的那一幕?」許可問道。
孫劍平搖了搖頭:「寨子裡的人並沒有去找她的麻煩,因為那個時候大家的意見一致,先救盤曲多一家,至於『毒姑』的事情,稍後再說。不過他們還是讓阿纓去與『毒姑』聯繫,希望能夠知道她給盤曲多下的是什麼蠱,那時候盤曲多已經是人事不省了。」
誰知道沒等阿纓去找「毒姑」,她便自己找上了門來。
就在盤曲多中蠱毒的消息傳出來沒多久,大約一個時辰吧,「毒姑」就到了音寨。
那時候天色已經晚了,好好的一場三月三的歡聚也因為盤曲多的事情約攪了,還讓整個音寨籠上了陰影。
「毒姑」一來,就讓音寨的人如臨大敵。
原本這姑婆子的名聲就不好,傳說中她是一個鐵石心腸,心狠手辣的人,因為年輕時曾經在感情上受挫,整個人性情大變,後來不知道在哪學了一身武藝,再加上她那出神入化的巫蠱之術,常常弄得整個苗疆不得安寧。
「你是沒聽到那些傳言,說她殺人如麻,還吃人肉,飲人血,在苗疆,她就像是一個魔頭,很多人家都用她的名字來嚇小孩子,說要是小孩不聽話就讓毒姑婆來把他給吃了。
不過我覺得吧,傳言不一定可信,因為那晚我也在場,當聽到她竟然來到了寨子外時,寨子裡的人都慌了,幾個長者知道我有些本領,就讓我伙著寨子裡膽大的年輕人一塊去阻止她進寨子。」
孫劍平說到這兒嘆了口氣:「我是個漢人,當時到音寨的時間也沒多久,原本我是不想摻和他們的事的,可為了阿纓,我只好去了,那個時候我和阿纓還沒有成親,我一個外族,要娶阿纓不容易,我尋思著,如果這事情能夠露把臉的話,或許能夠讓他們高看我,我和阿纓的事情弄不好就成了。」
孫劍平和寨子裡的幾個壯小伙去了寨子口,攔住了「毒姑」。
可是讓他們沒想到的是,「毒姑」說明來意竟然是來替盤曲多解毒的。
寨子裡的人都認定是她下的蠱,自然大家都不相信她,盤曲多已經只剩下一口氣了,若她心懷不軌,再對盤曲多下手怎麼辦?而且「毒姑」向來態度橫蠻,說話做事很是霸道,孫劍平說,聽她說話簡直能夠把人的肚子氣炸,當下幾句話不合就起了手來。
「可惜,當時我的苗語說得太爛了,根本就不能和他們正常的溝通,所以他們說話的時候我只能在一旁乾瞪眼,最後他們沒談攏,不知道是誰先動手,我也就跟著上了。老實說,她的功夫確實不弱,但我還是略高一籌,我一出手,她就頓時感到了壓力。不過怎麼說呢,我覺得那時我並沒有感覺出她有什麼殺氣,雖然她也很氣憤,我個人認為更像是因為大家不相信她而讓她感到憤怒。」
許可聽出了孫劍平的話中之意:「你是說,她還真有可能是來替盤曲多解毒的?」
孫劍平點了點頭:「是的,否則她不會這麼好的脾氣。當我加入了戰團後,她明顯就有些不支了,最後逼著她又使了蠱毒,把我們全都弄倒了,其中一個小伙掙扎著還想和她糾斗,她忍不住了,終於下了殺手,然後跺腳說了一串什麼就離開了,後來我問一個小伙子,才知道她說遲早我們會後悔的,還說這以後她與音寨勢同水火。」
「這麼看來她還真可能是來救人的,只是她的脾氣太臭,加上音寨的人對她的態度,救人變成了殺人!」
孫劍平苦笑:「或許是這樣吧,可後來再說是她害的盤曲多她也沒有反駁啊!」
許可聳了聳肩膀:「既然大家都認為是她做的,她反駁有用麼?換做是我,我也懶得解釋。
」
「嗯,她闖寨殺人之後,音寨也把她列為了頭號公敵,並會同了附近的幾個大寨子,郞德、千戶、格多等寨子一齊都把她視作苗疆的禍害,人人得而誅之。可話雖然這麼說,以她的本事,根本就沒有人能夠對付得了她,功夫了得,還一身的蠱毒。」
許可不再管這個「毒姑」,他很關心盤曲多後來怎麼樣了。
孫劍平告訴他,盤曲多後來毒大多是解掉了,可是整個人變得痴呆,後來的兩年,盤曲多這個寨老便名存實亡了,寨子裡真正管事的是幾個長者。
按說盤曲多已經這個樣子了,寨子裡應該選出新的寨老,偏偏在這個問題上出現了分歧。
五個長者,兩個認為應該是由盤曲多的兒子辛殊接任,但另外兩個長者說辛殊的能力不足以當此大任,更重要的是三月三那天早上盤曲多請他們去說的就是新寨老的繼位者人選,盤曲多自己也認為辛殊不能做好寨老,寨老應該是一個能幹的,德行好的人,辛殊雖然忠厚老實,可是他卻不能幹。
盤曲多的意思是由果納接替自己,成為新有寨老。
五個長者中剩下的一個是個和稀泥的,雙方爭執不下讓他發話的時候,他吱吱唔唔,根本沒有個準話,於是沒有辦法這件事情就只能夠放下了。
反正盤曲多還活著,寨老還在,寨子裡的事呢,五個長者就聯合商議,一時半會就沒有再為新寨老的事情糾結,直到盤曲多臨死前的幾天,辛殊就出了意外,採藥的時候摔下山崖死了。
「採藥?這辛殊還是個大夫?」許可不解地問道。
孫劍平輕笑一聲:「你是不知道,要成為一個寨老,不但要有管理一個寨子的本事,還得懂得醫術,苗寨的很多寨老都是苗醫的集大成者,不懂得一些苗醫術你是沒有資格成為一任寨老的。其實苗寨是一個很偏僻也相對封閉的地方,與外界鮮有聯繫,苗人生病都是在寨子裡找巫醫或者苗醫看,還有一些人是自己或是家裡人本身就有病,久病自成醫了,所以寨子裡懂得醫術的人還不在少數的。」
「孫先生,你相信辛殊的死是意外麼?」
許可這話一說,孫劍平嚇了一跳,他哪裡會聽不出許可的言下之意,如果辛殊的死並不是意外,再加上剛才他們提到的寨老的候選人來看,那麼辛殊的死很可能就是果納從中做的手腳。這可是他從來都不曾想過的,苗寨的其他人也沒有往這方向想過。
「這個麼,我可不好說,我只能說在我看來果納是個品行端正的人,當時提出讓他接替寨老的時候他還婉言拒絕了,他說應該由辛殊來接替,辛殊長期跟在盤曲多寨老的身邊,學了不少的東西。」
許可在心裡想,果納的謙讓到底是不是出於真心的,或許他只是做出一個姿態,而在他的心裡還是看重這個寨老的位子的,於是為了當上寨老,所以他就對辛殊下了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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