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蕭唐、薛永等人趕至潘府,潘太公見蕭唐步履蹣跚,一行人中蕭安更是半臉烏青,還被摔掉兩顆牙齒,急忙問是何故。
蕭唐見潘太公也毫不知情,思量了番後只推說是所乘之馬受了驚才衝撞到他們一干人等。可是潘太公雖然噓寒問暖著,蕭唐總覺得有些不太對勁,似乎對他的關心...有些過頭了。
不知是潘太公,潘府上下的莊丁、丫鬟見到蕭唐,不是格外恭敬,便是拿著種奇怪的眼神瞧著他,尤其是見了武植武大郎,雖然武植舉動有禮有節,可表情生硬,話也比前些時日少了許多,只等蕭唐問起才慢慢回一句,言行舉止少了七分人氣兒。
這更讓蕭唐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在與潘太公商議完車行運糧之事後,便告辭待薛永等返回蕭家集。
「少爺,那武二的事怎能就這麼算了?」蕭安鼓著腮幫子哼唧哼唧地說道,摔掉兩顆牙的他說話還漏著風:「少爺對潘府上下禮遇有加,凍不死、餓不殺的渾人卻屢屢冒犯少爺,這次更過分!少爺你瞧我這臉......」
「好了好了,回去好好養傷便是,叵耐你這廝聒噪個不停!」蕭唐不耐地打斷向他訴苦的蕭安,也納悶道:「這事古怪的緊,蕭義你怎麼看?」
蕭義尋思會說道:「少爺,我覺得此事必有蹊蹺!」
............廢話!潘府上上下下都古怪的很,尤其瞧那武松暴跳如雷的模樣,可他蕭唐畢竟不是名偵探狄仁傑,雖然滿腹疑問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蕭唐邊想著,打眼瞧見薛永一臉愧色,低著頭不言不語跟在身後,便問道:「薛師傅,你為何如此神色?」
薛永嘆口氣,對著蕭唐作個揖說道:「唉!實是慚愧,少爺收留我待我恩重,我薛永是個知恩圖報的,只想使出我這身本事來護少爺周全,哪知今日哪漢子無端生事,我本事不濟卻攔不住那廝。」
蕭唐忙擺手道:「薛師傅這是哪裡話?那武二一身本事、勇不可當,薛師傅已盡力而為,我還有甚麼可怪罪於薛師傅的?」
薛永一聽蕭唐所言,終於把懸著的心放了下來,對蕭唐也是更為感激。
而蕭唐可是明白,只憑他這個病大蟲如何能抵住那水滸里赤手空拳打死吊睛白額真老虎的武松?整部水滸里步戰能和他武松一較長短的也是屈指可數吧?真要和武松對抗,也只有把花和尚魯智深給請過來了。
.......不過那魯智深和武松比較對脾氣,估摸著這倆要是湊到一塊,估計也是被他倆雙打暴捶......
唉,他潘家上下全透著古怪,越想越想不出個所以然,還是儘早回了蕭家集,再慢慢探聽出些眉目。
「額呵呵呵呵呵呵......」哪知一回到蕭府,蕭老爹瞧見了蕭唐,那時常脖子一梗、老臉一揚,就愛板著面孔教訓人還拽得很有范兒的老爺子竟然呵兒呵兒就是一通樂。
蕭唐渾身寒毛都豎了起來,這世界腫了啦?武松莫名其妙,潘府內上下莫名其妙,現在就連這老爺子也莫名其妙,全都得了失心瘋不成?
蕭唐心驚肉跳著向蕭老爹問道:「老爹您這又是作甚?沒由來的一通怪笑弄的孩兒好生糊塗。」
蕭老爹笑道:「沒由來?這哪裡是沒由來?你兀自不知,天大的好事卻落到了你的頭上!」
終究兒子是自己的心頭肉,這些時日蕭老爹和蕭唐的關係好轉,見蕭唐忙於打理車行以及集內鄉勇教習的事務,蕭老爹雖然嘴上不說,可也漸漸對蕭唐有了改觀。
而在蕭唐打點車行營生時,qh縣孔宋莊潘府遣媒人送來草貼(宋時婚嫁,由女家擇婿時,便由女方先派媒人至男方發草貼問卜),蕭老爹登時喜上眉梢,再又探得潘府千金容貌姣好,為人端莊淑雅時,使得這老成持重的蕭老爹背著自家下人時,笑得嘴都快開到了耳垂。
這畢竟是自己親生骨肉的人生大事,蕭老爹也以為自己這兒子對潘太公府上千金動了心思,還搏得潘太公的青睞這才促成此事,加上自己這兒子也到了婚配之齡(宋時仁宗所定適合婚齡:男十五歲,女十三歲),已想著抱孫子的蕭老爹又怎能不感到欣喜?
而當蕭老爹把事與蕭唐說明白了,蕭唐這才恍然大悟,難怪武松一見到他便怒不可遏,也難怪潘府內上下的種種行徑,武二郎沒似水滸里在獅子樓將西門慶結果掉那般,那他蕭唐已經該燒高香了!
若說心裡沒漣漪那肯定是騙鬼的,潘金蓮可以說是在水滸當中最容易引起男性遐想的人物之一,但就算不考慮到蕭唐對於武松的顧忌,蕭唐與他潘家金蓮只是匆匆一瞥,的確對方是個相貌出眾的絕代佳人,可兩人沒有一丁點感情基礎,對彼此的性情處事等更是一無所知,所以蕭唐並未感到如何欣喜,反而只覺得有些發蒙。
現在情況很明顯了,一邊是如花似玉的潘家小姐,一邊是如狼似虎的武松(這比較怎麼這麼怪....)若他蕭唐答應了這門親事,便真如天上掉下個嬌滴滴的小美人做他蕭唐的老婆,可以武松那邊.......這輩子就祈禱別在路上撞見他了。
蕭唐思慮了陣,便有了自己的主意,他向蕭老爹說道:「老爹,這婚事我不願娶。」
蕭老爹的臉登時板了起來,問道:「這又是為何?!」
蕭唐回道:「好教老爹得知,那潘家小姐和府上長工武植武大郎暗生情愫,早已是芳心暗許......」
一聽到這蕭老爹臉色一變,急忙問道:「怎麼?你懷疑那潘家小姐和府上下人有了私情!?」
「不是不是。」蕭唐忙搖手又說道:「那長工武植是個循禮良善之人,潘家小姐也絕非那能做出有辱門楣之事來的,可據孩兒所知,這兩人早已把全部心思放到彼此身上。要娶,也便要娶個兩人知根知底、相愛相敬的,孩兒又何必去壞了他人的天作之合?」
蕭老爹眉頭擰了個結,他哼了聲道:「這又如何?你是我蕭家集蕭府的少東家,那潘家小姐是孔宋莊潘府的千金,你二人正是門當戶對,既然那潘家小姐美貌賢淑,你便將他娶過來那長工又能怎地?」
嗯...那長工是不能怎地,可那長工的老弟倒估計會玩命......蕭唐苦笑著想到,他又哄著蕭老爹打趣道:「男子漢大丈夫何患無妻?孩兒要娶,便要更端莊賢惠更善解人意更貌美如花的,重要的是要真心愛孩兒的,老爹你說對不?」
蕭老爹那倔老頭怪眼一翻,冷哼聲道:「痴人說夢!真有如此那般好的女子哪裡會看上你?哼!!你不願娶,那不娶便是!」
蕭唐本以為還要與巴望著他趕快成家的蕭老爹費一番口舌,哪知這老爺子雖有了小情緒,卻並未逼著蕭唐必須成婚。
其實這與蕭家本是契丹人有很大的關係,雖契丹族也主要由父母包辦,婚事也走的訂親、會親、親迎、拜奧一干程序,可同樣契丹人婚俗中亦保留著弟繼寡、姐亡妹續、異輩婚甚至姑侄相配等特殊結婚現象,而子女對於自己的婚事相較於漢人有相對較大的自主權,所以蕭老爹在這點上還比較尊重蕭唐的個人意願。
蕭老爹繼而又說道:「可他潘家乃大莊大戶,人家先遣媒人來送草貼問卜咱們卻一口回絕,難免傷了他潘家顏面,這事老子可不會為你善後,你小子自己去處理!」說罷蕭老爹便氣鼓鼓地離開正廳。
蕭唐這才想到,對啊,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如何與潘家說明此事......
第二日一早,蕭唐便又帶著薛永、蕭義二人前往孔宋莊,孔宋莊潘府上下見蕭唐接連造訪,都不由得有些詫異,而潘太公心想必是蕭唐已經得知潘家上門說媒問卜之事,他笑意盈盈地命下人將會客廳安置妥當,請蕭唐入府。
「賢侄今日又至,所為何事啊?」潘太公和藹著向自己選定的未來姑爺問道。
蕭唐摸了摸鼻子,心說這種事也不便拐彎抹角,不如索性直接說個明白,他向潘太公唱了個喏,朗聲道:「好教太公得知,晚輩此次前來,乃是為貴府向我蕭家提親之事。」
潘太公含著笑輕輕搖頭,心說這小子未免心也忒急了些,按禮制尚需他蕭家回復草帖子,男女雙方須相互確定生辰八字、家世情況後才是走的「過眼」(男女雙方相見,看彼此是否滿意)的程序,結果他倒好,第二日便興沖沖地看拜見我這個老丈,看來還真是對我家金蓮十分上心吶......
哪知等蕭唐命蕭義取出兩匹彩緞時,潘太公的笑容頓時凝固住了,宋時婚俗中,若是男方鍾意於女方,便即以金釵插於冠鬢中,這喚作插釵;而如果男方不同意這門親事,則要送二匹彩緞,此喚作壓驚。?
潘太公臉已變了色,急問道:「賢侄這是何意?遮莫你從未瞧我家閨女入眼!?」
蕭唐忙回道:「太公,令愛相貌出眾、溫婉賢淑晚輩早有耳聞,只是.....」
「只是什麼!?」潘太公亟不可待地追問,他那花白的鬍子都吹了起來,先不說他登門問媒求親被人一口回絕,這已很傷面子,若論人品、相貌、性情他家金蓮哪怕不是傾國傾城,也是千里挑一的,原來自己只是一廂情願撮合著蕭唐和金蓮,結果這臭小子卻沒瞧上自家寶貝閨女,如此他這個做老爹的哪能不動肝火?
蕭唐額頭冒汗,回道:「太公,令愛那般的女子,能與她共結連理乃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而貴府上大郎忠善淳樸,又與令愛情投意合...」
潘太公一聽這話,火氣躥得反倒更旺:「什麼!?難道你以為我家閨女與大郎有...有...豈有此理!!」
眼見潘太公都恨不得抄起拐杖將自己打出去,蕭唐那個鬱悶,心說也難怪蕭老爹甩手不管此事,其實這也正常,自家含辛茹苦的寶貝女兒要送出去嫁人,老爹老媽這時的心思敏感著呢,這誤會到了你質疑人家閨女的清白,人家還不打得你滿面桃花開?
蕭唐連忙又言道:「太公切莫誤會,以令愛與大郎的為人,又豈能做出有辱貴府門楣的事來?小侄只是想,令愛與大郎既然是宿世良緣的一對璧人,太公又何必棒打鴛鴦?」
潘太公聽蕭唐並非懷疑金蓮與大郎行苟且之事,這才火氣漸消,卻仍怒氣滿面地說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等人生大事自然父母做主,哪由得他們胡來?!」
蕭唐定了定神,侃侃而談道:「太公,小侄知道太公一切安排無不是為令愛著想,而大郎的為人,太公自然比小侄更為清楚,大郎處事周謹、為人忠義,加以時日必能成貴府之良助,也一定會為潘家的基業盡心盡力。更難能可貴者,是大郎與令愛間的那番情意。
太公既是過來人,也當之兩人情投意合又能結百年之好,這是何等美事?實不相瞞,小侄也希望自己能尋個知我愛我,小侄亦知她愛她的,小侄只與令愛有過匆匆一面之緣,太公既掛念貴府的基業和令愛的幸福,又何必捨近求遠?」
潘太公重重哼了一聲道:「哼!不知所謂!既然你無意與我閨女成親,那此事便罷,你走吧!」
蕭唐向潘太公重重施了一禮,便請辭告退,潘太公兀自仍有些氣悶,這小子真是不知所謂!哪對新人不是父母操辦他們的婚事?孝經有云:父母生之,續莫大焉。君親臨之,厚莫重焉。故不愛其親而愛他人者,謂之悖德;不敬其親而敬他人者,謂之悖禮。這小子卻把什麼男女情情愛愛擺到檯面上來講,成何體統!?
可是潘太公回想自家娘子一路走來的風風雨雨,夫妻兩人能舉案齊眉、相敬如賓,這不也是因為兩人情投意合,隨著時間的流逝,才讓段相濡與沫的愛情,化作不離不棄的親情。何況這小子也是處處為我潘家、金蓮與大郎設想,他又何曾沾得半點好處?
念及此,潘太公的表情也漸漸柔和下來......
蕭唐剛帶蕭義、薛永走出潘府,就聽有人叫道:「蕭公子留步!」蕭唐回頭望去,確實武植武大郎匆匆趕了過來。
武植本在府中打點事務,後聽府內待客的僕役丫鬟趕來將蕭唐和潘太公間的交談轉述個七七八八,便急忙追出府來。
武植望著蕭唐欲言又止,他面懷感激,向蕭唐長長作了一揖。
蕭唐微笑著抱拳回禮,一切盡在不言中,此事也終於告一段落,蕭唐也感覺渾身輕鬆起來。
唉,這麼好一媳婦我說不要就不要了,這下子與武松武二郎的隔膜也該化解掉了吧?
哪知當回道蕭府沒多久,蕭安便連跑帶顛,缺牙漏風著急向蕭唐報道:「不好了少爺!武二那渾人又找上門來,手裡還持著棍棒,怕是又要尋少爺的晦氣!」
蕭唐真快哭了,武二哥啊武二哥,我這又是怎麼招惹到你了?難不成你每天就吃飯睡覺打豆豆,我就是他娘的那個豆豆啊!?
而武松不耐莊客阻攔,直喇喇地衝進府來,他緊盯著蕭唐,看神情顯得頗為不自在,他將手中大棒一拋,丟到蕭唐腳下說道:「俺聽俺大哥說了,你上門拒絕了與潘家小姐的婚事,還極力撮合大哥與潘家小姐。那日俺害你吃了一跤,又打傷你府的人,那事便是俺武松失了計較,俺武松是個磊落的漢子,既然虧欠於你,自然要讓你找回來。」
說罷他指了指那根大棒,說道:「今日就讓你打俺一頓出出心中鳥氣!不過俺知道你本事低微,只用拳頭打俺那如同搔癢,濟不得事!所以便帶了這傢伙事來,你就用這來,俺興許還能覺得些痛楚。」
蕭唐給武鬆氣樂了,我說武二哥,你這是來登門道歉的,還是上門示威的啊?
「武二哥這般便是小瞧我蕭唐了!」蕭唐笑道:「我曾說過:我敬武二哥是條好漢,有心與二哥結交。這區區誤會化解了便是,我蕭唐又豈是那心窄氣狹的小人?我只想交下武二哥這個朋友,其它鳥事休要再提!」
武松是個吃軟不吃硬的,那侷促的臉上也終於露出絲笑意道:「好!就沖你為我大哥所做之事,我武松就交下你這個朋友!」
終於,終於啊!這些時日武松虐我千百遍,我待武松如初戀,費盡心思忍氣吞聲的才讓他武二郎對自己有了改觀,我這水滸小粉絲也算是極為夠格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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