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遠 第八十六章

    天武內城。

    數座雄偉大殿依著南北一字排開，琉璃金瓦，朱漆宏門，尊居於三層大理石階之上，雄視天下座座皆然。

    當中一座巨殿尤為恢宏，四面出廊，金磚鋪地，門窗屋樑滿繪龍紋，七十二根鎏金巨柱拔地挺立，將整個大殿映得氣象森嚴。

    此時已是夜半，大殿外悄然寂靜空無一人，殿中卻是巨燭煌煌一片通明。殿心屋頂處一條紫金蟠龍口銜寶珠，龍頭下探，發出幽幽異彩。正下方一把紫玉座椅上端坐一人，身旁幾個厚重身影圍成一圈，望著身前靜穆不動。

    身前一對男女幼童衣著樸素，躺在地上昏迷不醒。身旁數百塊奇異晶石擺成漫天星斗圖案，在燭火下各自發出淡淡微光，將兩人圍在當中。

    一名中年書生手持摺扇臉色肅然，口中念念有詞，腳下踏著奇怪方位，踩在晶石上身形變幻不定。

    書生身影漸漸越走越快，化為一道殘影似在凌空虛渡，口中更是毫不停歇，晶石上各色奇光也越發閃亮。

    四周燭火一陣搖曳，不過旁邊幾人仍是一動不動。座椅上人鼻翼微動，深邃雙眼中閃過一絲光華。

    忽地一聲低喝，數百塊晶石猛然劇震，發出一道道奇色豪光，齊齊射向中年書生。

    中年書生口中一停，摺扇忽地張開露出一副星空圖案，一團如雲星光從扇面四散而出，裡面隱隱現出無數篆文光字。

    數百道豪光與星團相碰後融為一體，忽一轉折徑直撲向地上幼童，將兩人全部罩在當中。

    大殿中頓時響起一陣悉悉索索之聲。雖然響聲極低，但卻透出一股難以言明的瘮人之感。旁邊幾人中一名年老和尚雙手合十，低低念誦一聲道：「阿彌陀佛。。。」

    中年書生臉色奇白，身軀輕輕搖晃，但仍緊握摺扇，目不轉睛盯向地上。

    地上星團蠕蠕而動，似在吞噬一般，半響過後忽地光華頓止，一道微光從中逃逸而出，徑往天空飛去。

    中年書生眼前一亮，大喝一聲道：「去！」手中摺扇一抖後變大數倍，脫手飛出擋在半空，扇上星空圖案浮現而出，往微光罩去。

    微光看似微弱，但卻靈動之極，在星空圖案中一番遊走後突然幾個盤旋，往側上空處斜斜疾飛。

    眼看微光便要脫圍而出，中年書生牙關一咬，倏地伸出右手，將左手齊腕切下，緊接著口中一道白氣噴出，將斷手裹挾在內，化為一片血雨拋灑而下。

    微光與精血一碰，立馬迴轉過來，化為點點星光，落在地上幾根白骨之上。

    中年書生渾然不顧飛身過來，撿起一根發出淡淡星光的短小白骨細細查看。

    忽地一片淡綠光華隔空而來，落在斷手之處。中年書生微一詫異，只覺左腕原本劇痛無比，突然間變得一片清涼。俯眼看去，斷腕處綠光縈繞，片刻後光華散開，斷口處肌膚光滑無比，除了手掌無法重生外，其餘再無傷處。中年書生心中一震，抬眼望去，椅上之人微微點頭，正是他出手相助。

    中年書生略一點頭，又仔細察看短小白骨。右手屈伸不定，片刻後臉色一松，站起躬身說到：「啟稟聖上，天降靈示，從這骨上裂紋看來，天南群山異狀不過是地下靈氣久蓄爆發而已。只是靈氣久藏地下，被土靈污穢甚深，使得其不利生人，但並非路人所說之鬼氣。且靈示降於這根短骨之上，意是其不久將會自消，聖上不須太過擔憂。」話音微顫氣息不穩，顯是體內虛耗極大。

    旁邊幾人發出一陣低低出氣之聲，都轉頭看向椅上之人。

    坐在紫玉座椅上之人頭戴冠冕身著龍袍，方臉闊口虎目鷹鼻，正是當今大武天子順德帝。

    順德帝站起身來，點頭笑道：「如此便好！孟墨，速將此事告知天下，通令天南各地官府，將天南民眾暫且全部北遷，待穢氣消散後再行重歸。」

    身旁一名中年男子身著官服，略一猶豫躬身答應，出殿而去。

    順德帝眼光掃視一圈，又道：「那些胡言亂語者淺陋無知，朕寬宏大量也不去追究。不過以後朕耳中若是再聽到有人對此事妖言惑眾，那便不再姑息，將均以逆反處置！」說到最後聲音忽厲，殿中燭火一陣搖晃。旁邊幾人都目光下垂，默然不語，一時大殿中一片寂靜。

    順德帝哈哈一笑，上前幾步走到中年書生跟前，臉蘊笑意道：「莫神相此番大耗修為，更又壯士斷腕，為我大武神州一探天機，朕與天下萬民將會銘記在心。天仁，你去丹庫取兩枚海龍膽送與莫神相，再代朕好好招待。還有，這兩名天南幼童家中，須得好好撫恤。。。」

    旁邊一人方臉虬須神情毅然，身上黑邊白衣，胸印四朵紅雲，聽到後躬身答應。

    莫神相臉上喜色一閃而過，躬身稱謝，與孟天仁一同退下。

    待二人走遠，順德帝笑意一斂，轉頭對身旁一名青年男子道：「談書，速去召回你爹，讓他將派往天南的堂內弟子都帶去須彌宗，與玄光兵合一處。你也一同前去，務須儘快收服！」

    青年男子身著蛟袍，面容儒雅，臉上帶著幾分不忍之色。聽到後立馬臉色一肅，躬身答應後快步離去。

    一時殿中只剩下三人，那名年老和尚咳嗽一聲道：「聖上見諒，老僧近來修行不順，身體抱恙，先請告退了。」

    順德帝切聲道：「老上人修為深厚，是堂中棟樑，可不能太過急於修煉而反倒壞了法體。還請回去好生將養，堂中之事暫且不用掛心。」

    年老和尚連聲稱謝，告罪後出殿而去。

    一陣靜寂過後，順德帝忽地開口問到：「這神棍之言是否可信？」

    等了片刻，旁邊才響起一個淡淡聲音道：「聖上以為如何？」

    身旁之人白面無須，眼中精光閃動，身上也是白衣黑邊，胸印三朵紅雲，正是尊仙堂天機閣主左弦。

    順德帝哈哈一笑道：「朕是問你意思。」

    左弦也是一笑，淡淡道：「天機之事，向來飄渺無定，又有何人敢說能有所窺探？」

    「哦？依你之見，方才那人所言俱是編造了？」順德帝微微笑道。

    「屬下只是說天機難定，他莫不為在卜算一道向來名聲甚響，真有三分本事也未可知。。。且他方才所施術法確有獨到之處，又搭上一手，信他一回又有何妨？更何況這番卜算結果，不是正合聖上之意嗎？」左弦眼光一閃，看向過來笑而不語。

    順德帝兩手輕撮，大笑道：「朕這點心思在你眼裡，怕是早被看得一清二楚了吧，哈哈」

    左弦心中一凜，連忙道：「聖上繆贊，屬下只不過胡亂猜測。屬下跟隨聖上多年，對聖上向來赤膽忠心，這才偶一言中而已。」

    順德帝伸出手掌，輕輕拍他肩膀，點頭笑道：「不錯，尊仙堂中你算跟我最久之人了。不過今後還須更勝以往，以助我成就大業！」

    左弦雙手下垂背脊直挺，目不斜視肅聲答應。

    順德帝甚為滿意，笑道：「」

    左弦忽道：「若是方才莫不為卜算正好相反，那又該當如何？」

    順德帝摸摸短須，笑道：「若是如此，也並無差別，朕的天下萬民仍會知曉天南之地並無異狀。唯一不同乃是世人將知，人所共仰的神算相士莫神相已參破大道，從此神遊太虛去了，哈哈」

    左弦默然點頭，閉口不再多言。

    順德帝轉身坐回紫玉座椅，沉吟片刻後道：「昨日你傳信來說孟景已死，此事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