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遠 第八十七章

    神州西南盆地東、南、西三面都被群山圍繞，唯有北面地勢開闊，直達神江南岸。只是盆地位於神江上游，江面比下游窄了許多，兩岸高崖聳立，江中水勢湍急，難有渡口。尋常南北往來之人都是乘舟順流而下，到下游數百里外的俞水城旁，江流稍緩處方才渡江。

    此時俞水城外神江岸邊，一名面容普通的少年懷中抱著一隻褐色狐狸，雙眼布滿血絲，正望著滔滔江水四處張望，正是岳無信。粗粗算來，自當日從曲舟城出來已有八日。

    為了儘早趕到天武城中，岳無信一路上絕少休息，幾乎日夜趕路。尋常之人需要月余才能走完的路程，仗著自己修道之身，只用了不到八日便到了神江之畔。但如此一來，孟景所贈的修行法門也便無暇修煉，無法吸引天地靈氣入體，體內原本那股純厚靈液日漸乾涸，身體也漸漸變得疲累異常。

    只是心中所憂燃眉之急並非自己，而是懷中褐毛小狐。三日前吃掉最後幾顆靈草種子後，再無其他靈物餵養，只得一路硬捱，到了今日已是奄奄一息。

    眼看照著這般光景，等不到再到中曲山中那條五行元晶礦脈，褐毛小狐便要活活餓死。岳無信心急如焚，只盼能再有奇遇。但幾日來在路上只見到行旅之人，再無奇人異士。

    此時江面上水氣騰騰，兩岸山中傳來陣陣野獸啼鳴，但岸邊渡口旁了無人煙，一隻渡船也無。

    岳無信滿臉焦灼，在江邊猛地頹然坐倒，數日來的心神俱疲一起湧進腦海，心頭一松抱著小狐仰臥在地，不覺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忽覺臉上有活物在動。迷迷糊糊睜開眼來，眼前數寸處現出一張怪異人臉，正在盯著他看。

    這一嚇非同小可，岳無信大叫一聲連忙翻身滾開。接連打了幾個滾，深吸口氣，腦中略微清醒，這才看清四周情形。

    數十個黑毛野人在江邊排成一排，將嘴伸進江水當中，正在飲水。而自己原先躺臥之處，一個身形較小的黑毛野人手中拿著一個淡紅果實，嘴裡吱吱叫喚，正在與褐毛小狐玩耍嬉戲，看似並無惡意。

    岳無信只覺頭暈眼花口乾舌燥，顧不得許多也奔到江邊，埋頭大喝起來。旁邊幾個黑毛野人只略微轉頭看了他一眼，又埋下頭繼續飲水。

    神江上游之水清澈甜美，與當年所飲洛水不相伯仲。岳無信直喝得肚皮滾圓，這才抬起頭來，長長出了口氣後腦中漸漸清醒過來，起身轉頭看去。

    不遠處褐毛小狐竟已不似前幾日那般虛弱，一陣小跑跳躍，正與那較小野人在一個較大野人身上翻滾嬉戲。

    岳無信心中疑惑，凝目往黑毛野人臉上仔細看去，不由一驚。

    這群黑毛野人除了遍體黑毛外，身形與常人幾乎無異。但臉上五官雄奇，近於猿猴，與凡人遠看極似，近看卻大為迥異。與其說是黑毛野人，不如說是黑毛猿猴。

    岳無信眉頭皺起，撮嘴呼哨一聲，褐毛小狐兩耳一豎，撇下黑毛小猴快步奔來，躍到懷中。岳無信輕輕撫摸，忽地褐毛小狐嘴巴一松，一顆淡紅果實骨碌碌滾到手上。

    岳無信一奇，拿起細看。只見果實只有拳頭一半大小，上圓下尖猶如漏斗，通體發出淡淡紅光，竟是某種靈果。

    褐毛小狐抬起頭來，望著他滿是期待神色。岳無信笑道：「你是說這果子很好，給我吃是麼？」褐毛小狐好似聽懂一般連連點頭。

    岳無信摸了它頭上幾下，打趣道：「以前都是我餵你，今日竟是你來餵我，還真是孝心不淺，哈哈！」說著將淡紅果實放入口中，略一咀嚼只覺一股暖暖熱流從喉嚨一線而下落到腹中。

    熱流轉眼間浸入體內，化為點點靈力，如滴水成流般將原本乾涸的那條靈液重又流動。雖說只是極細一股，但在經脈中遊走一圈後，身上疲累不由大減。

    岳無信心中一喜，將褐毛小狐舉過頭頂，拋到半空重又接住。褐毛小狐尖聲低叫，依偎在他懷中。

    突然身前響起數聲短促叫聲，方才那個黑毛小猴呲牙咧嘴，對著他怒目而視。

    岳無信搖頭笑道：「你的好朋友來了。」將褐毛小狐放到地上，一猴一狐又在一起追逐打鬧玩成一團，旁邊那隻黑毛母猴如看子女般靜靜站在一旁。

    岳無信微微一笑，看了半響心中一動，低頭沉思不語。

    過不多時，江邊數十隻黑毛猿猴飲水已畢。領頭一隻身軀魁偉的公猴吱吱尖叫幾聲，群猴紛紛離開岸邊，掉頭往岸邊山林走去。

    那隻黑毛小猴兀自不停，仍與褐毛小狐玩耍。魁偉大猴又是一陣尖叫，那隻母猴奔到近前，將小猴摟入懷中，對褐毛小狐打量幾眼後轉身走開。

    褐毛小狐似是心有不甘，一陣高聲尖叫。岳無信從身後趕來，將它捧到手中，向猴群走去。

    。。。

    月余後，天武城外。

    岳無信雙眉緊鎖，站在距離城門數百丈外，身邊往來行人絡繹不絕。回頭再看了高大城樓一眼，將手中包袱往身後一背，轉身快步往北而去。

    一路離天武城越來越遠，道上行人也漸漸稀少。數個時辰後離了大道，往山野里行去，更是人跡罕至。

    走了大半個時辰後，到了一座連綿山脈前面。岳無信停下腳步，躍上路邊一棵大樹，將身影隱藏其中，凝目往四周看去。

    只是周圍別說人影，連半隻野獸都無。岳無信等了半天，確信無人跟來後躍下樹來，沿著山腳下一條隱秘小道快步行去。

    小路泥濘無比，許多地方都被雜草覆蓋，若不是早已知曉，絕難發現。岳無信輕車熟路，順著小路接連翻過數座山頭，夜幕低垂時終於到了一處隱秘山谷。

    山谷縱深狹長，大片參天巨樹將谷中遮蓋得嚴嚴實實。岳無信站在一面爬滿枝蔓的山壁前面，仔細查看一番後並未有所動作，走開數十丈遠抬頭四顧，找了一棵最粗大樹，爬上樹頂張開漁網為床，躺下沉沉睡去。

    一夜無話。

    第二日天尚未亮，岳無信躍下樹來，將山壁上枝蔓從旁揭開，後面露出一個半丈方圓的洞口。

    小半個時辰後從洞中出來，手上已多了一塊發出淡淡光華的奇異晶石，正是熟悉無比的五行元晶。

    岳無信看了片刻，將元晶揣入衣袋，轉身小心將山壁枝蔓重新蓋上。直到從外看來再無破綻，這才呼口氣雙手一拍，重又爬上樹頂坐在一根粗大樹枝之上。

    閉目半響，從懷中掏出一本紫色書冊，書皮上並無一字，只有一個當日見過的血契模樣的圓形符文。岳無信深吸口氣，伸手輕輕揭開書皮一角。

    突然薄冊上泛起兩道灰色電光，一道將紫色薄冊密密包裹，另一道沿著手指一路上行，從眉心處直沒進去。岳無信似是早有所料，只端坐不動。

    電光透體而入，識海中立馬憑空浮現兩個奇形印記，乃是一道閃電與一片綺雲。電光在兩個印記上繞行一周後離體而出，重新落回紫色薄冊之上，與原本那道電光一起消於無形。

    岳無信輕出口氣，將書冊緩緩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