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澤轉過身,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戴著口罩的林醫生正站在她的面前。
如果不是周澤清楚現在大家在玩兒「凡人遊戲」,
大家都成了普通人,
可能周老闆在看見林醫生站在自己面前的第一反應就是:
呔,妖精!
或者乾脆當作菩薩給自己布置出來的幻象,上去直接打破。
但以當下這個局面來看,
眼前的林醫生,
她確實是林醫生。
穿著黑色的長裙,小高跟涼鞋,披肩長發,
貨真價實,
如假包換;
不見了昔日上班時的那種職業風,
整個人顯得清新秀麗了不少。
到底,
還年輕嘛。
………………
病房樓前面的綠化帶中,有不少病人和家屬在裡面走來走去,大部分人都是在活動身子做著復健。
噴泉池邊,周澤摸出了煙,點燃,微笑著問道:
「你是來旅遊的?」
林醫生現在是什麼情況,周澤是清楚的,她不可能再從事醫生這個職業了,更不可能是隱藏了身份遠赴海南島重操舊業的。
「是啊,昨天剛到,我有個叔叔在這裡做主任醫師,我來代替我爸看看他,不過,醫院裡好像出了什麼事兒了,他很著急的樣子。」
林醫生摘下了口罩,
露出了她那姣好的面龐。
愛滋這種病能夠給人帶來以無窮的絕望,但他的潛伏期,又很長,在潛伏期里,你可以和正常人一般幾乎無二的生活。
「你受傷了。」
林醫生很平靜地說道。
沒自作多情的去關心,也沒特意表現出什麼緊張的情緒,她是知道周澤的一些事情的,所以並不認為這些事情會對周澤造成多大的影響。
而且,她也清楚周澤很抗拒自己距離他的生活太近,所以她也就一直保持著距離。
「呵呵,算是吧。」
「你忙麼?」林醫生問道。
「忙。」
「嗯,那我就先走了。」
離婚協議書,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一直沒簽訂。
法律上的夫妻二人,現在簡直比古代故事裡的相敬如賓更相敬如賓。
「這陣子,別再進這家醫院了。」
「好的,我聽你的。」
林醫生很認真地點頭,她沒問為什麼,但她知道需要按照周澤吩咐的去做。
「那你繼續享受陽光沙灘吧。」
「好,你也小心。」
林醫生揮了揮手,轉身,向外走去,一點都不拖泥帶水。
周澤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老道現在還躺在重症監護室里,自己也確實沒時間和精力去陪林醫生。
唯一能做的,就是讓她離這家醫院遠遠的。
府君和菩薩的對決,
還沒結束呢,
天知道最後下來這家醫院還能剩下啥。
轉過身,
準備回icu那邊,
周澤卻又馬上停下了腳步,
他看見瘸腿男正一瘸一拐地向這邊走來,不過對方應該沒發現自己,周澤趕忙讓自己的身形向花圃裡頭靠了靠。
真的,
你不得不佩服這傢伙堪比小強一般的強悍生命力!
先是腿部受重傷,
躺一天他就偷偷摸摸出院了,
然後再被高空墜物開了腦袋瓜子,
腦門上包了厚厚的一圈後他又能出來繼續移動了!
這簡直就是作弊,
有他在菩薩身邊幫忙承擔和吸收傷害,
還這麼能扛,
真的不公平。
瘸腿男繼續往前走,錯開了周澤所在的位置。
大家現在都是普通人,神識都不能用,神通自然不可能開啟,所以這種偷偷摸摸的窺視,周老闆還真沒什麼心理壓力。
要是擱在以往,
敢這麼近距離的窺覷諦聽,
真的是老壽星吃砒霜嫌命長了。
甚至,
哪怕是你躲在家裡的床上蒙著被褥和自家媳婦兒說些什麼體己話,
只存在諦聽想不想聽,而不存在是否能夠聽得清。
周澤看見諦聽又走入了醫院裡的超市,
大概十分鐘後,
瘸腿男又出來了,
手裡,
又拿了一個嶄新的塑料痰盂。
這個畫風,
還真是讓人…………
他是跟痰盂較上勁兒了麼,一定要把痰盂買回來?
就在這時,
一群護工推著擔架車開始向外跑,應該是又來了急診。
這算是大醫院裡的常態了,畢竟偌大的一個城市,每天肯定都得出點兒意外受傷什麼的,車禍啊,跳樓啊,走路摔井蓋里去的;
隔著綠蔭,周澤發現瘸腿男也停下了腳步,似乎是在注意著那邊的情況。
他在觀察,
他在尋找;
正當周澤準備先行離開回病房時,
他忽然看見瘸腿男默默地向西北角走去。
那裡,算是醫院裡唯一一個杳無人煙的地方,停車場就在那兒後頭,而那裡則是新修建的一個吸氧區,早些年應該是外包給了外頭的公司想要搞什麼吸氧養生項目來著,結果因為國家的相關規定下來後,不得不終止了,那間小建築也就空置在了那兒。
猶豫了一下,
周澤還是決定悄悄地跟上去看看。
等到瘸腿男拿著痰盂進去後,
周澤才從花圃後頭走出來,順著牆角那邊也向門口移動。
屋門沒關,裡頭除了那些個養生傳銷項目的廣告海報外,連把椅子都沒剩。
周澤從門口那邊小心翼翼地側著身子,向里看;
瘸腿男正背對著周澤坐在地上,
痰盂放在旁邊,
然後,
只見他掏出了一把刀。
緊接著,
他將刀狠狠地刺入了自己的腹部。
刀口切入自己的腹部是有聲音的,且這聲音還不算小,當然了,肯定沒有武俠片裡那般誇張。
「噗!」
「噗!」
「噗!」
周澤就看著瘸腿男在那兒一刀一刀的自殘。
這麼狠的麼?
是打算放棄遊戲銷號了?
認輸了?
鮮血,開始流出,瘸腿男用痰盂裝著。
大概捅了自己七八刀的樣子,
瘸腿男才停了下來,
他的口袋裡居然還帶著繃帶,然後,他開始纏繞繃帶。
整個過程,很流暢,沒有絲毫的停頓。
周澤感覺到自己的鼻尖有點濕,
對方,
不是在自殺。
對方是在向老道學習,他在獻祭自己!
這種高端玩家的遊戲方式,周老闆還真的學不會,也看不懂,當然了,你讓周老闆去模仿他們,估計也不願意去做。
再一次地,周澤對瘸腿男那旺盛的生命力感到心驚。
已經受了這麼重的傷了,
居然還能繼續自殘自己,
普通人的身軀,居然也能這麼堅韌?
又或者是,強大的意志一直支撐著他沒有倒下?
見對方要完事兒了,
周澤也沒有過多的停留,
悄無聲息地先行離開了。
回住院大樓的路上,
周澤很謹慎地隔著老遠就讓開了那台除草機,
幾個園藝工人正在那兒修剪花圃,機器聲音很大,
看著就很嚇人。
噴泉池旁邊周澤也繞了過去,生怕噴水口會出什麼問題。
到住院大樓里時,
周澤更是貼著牆壁過去,躲開了門口上方的大吊燈。
沒敢坐電梯,
走的樓梯,
一層一層地慢慢爬,
且不時地小心看著上方是否有其他人在走。
到了病房樓層後,因為走廊剛拖地過,有點濕。
周澤雙手摸著牆壁上的瓷磚,
一步兩步,
一步兩步,
在周圍經過的醫護人員和病人家屬怪異的目光中,
安全抵達了自己病房門口。
到了這裡,
周澤才算是長舒一口氣。
沒辦法,
現在大家是2v2的局面,
老道在那邊發功,那邊是菩薩和諦聽都在承受著意外;
現在諦聽開始自殘了,按照遊戲規則,這意外要麼會發生在老道身上要麼就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老道人在icu,還沒醒來呢,想搞意外,有點難。
但自己還在外面可以活蹦亂跳呢,
小心點兒,
總沒過錯。
推開自己病房的門,
周澤走了進去。
病房門口就是衛生間,周澤先在裡頭洗了一把臉,洗臉的時候,左手一直死死地抓著欄杆,是用一隻手洗的。
走出衛生間,
周澤走到自己床邊,
抬頭看了看上方的日光燈。
日光燈的位置正好在自己床鋪這邊,靠窗。
周澤想了想,還是把自己床上的被褥都取下來,放到了靠門口那一側的病床那兒。
距離窗戶遠,頭頂沒東西掛著。
這張病床還是瘸腿男上次住進來時加的床,到現在也沒人去撤走。
收拾妥當後,
周澤也是累得一身大汗。
身子本就虛,稍微動作大一點兒就容易累。
外加三亞的夏天,本就酷熱難耐,哪怕病房裡的空調一直開著,其實也不是太頂事兒。
沒辦法,
周澤只能再次進入了衛生間,
依舊是一隻手抓著欄杆另一隻手將毛巾打濕,
一邊提防著自己滑倒一邊把上衣給脫了給自己擦了個身子。
擦完身子後,
感覺爽利多了,
接下來,
周老闆就決定一直到天黑到明天天亮的這段時間裡,都躺在床上不去外面了。
老道估摸著,今晚或者最遲明天上午就能醒來。
放好毛巾,
走出衛生間,
周澤愣在了原地,
他看見這間病房裡,
三張病床上,
都躺著人!
最左側是一個發虛皆白的老人,
中間是一個年輕女人,
最右側也就是自己剛剛收拾上去的病床上則躺著一個五六歲大的男童。
大家都躺在病床上,
正在輸液,
且不知道是故意降低難度還是真的就是想直接告訴周老闆他們不是人一樣,
這三個人的臉,
煞白一片,
眼眶那邊則有著青紫色的黑。
當周澤從衛生間裡出來時,
三張病床上的三個人一齊將目光投向了周澤,
三人臉上都面帶冷笑,
開口道:
「你回來啦……」
「…………」周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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