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李悌剛剛的胡攪蠻纏無理取鬧,再躺在這張床上的管雲感覺自己的心境完全不一樣了……
心跳如鼓,忐忑不安。
轉念又一想,不過是一個十四歲的小屁孩,都沒她高,說不定還沒她壯……
所以她幹嘛要怕他?直接反抗就好了嘛,難不成他會叫來下人幫忙?
這種事情相信他還沒厚顏無恥到這種地步吧?
她閉上眼自我催眠,沒關係,就算李悌要對她做些什麼,現在的他……又能對她怎麼樣?
這樣一想,管雲就閉上眼睛,安心的就要睡過去了……
然後床一沉,李悌回來了。
瞌睡幾乎是立刻跑光了……
李悌先是坐在床邊拿布巾擦了擦頭髮,然後長長的餵嘆了一聲就吹了燈揭開被子躺下了。
這期間,管雲一直是死閉著眼睛關注李悌的一舉一動……
又過了好久,才感覺到臉熱心跳的管雲意識到自己就這麼一直屏住了呼吸……她趕忙放開呼吸道長長的吸了一口氣,然後就聽到李悌從背後傳來的聲音——
「還沒睡?」
「嗯……嗯,」管雲支吾,「睡,睡不著……」
「你不用擔心玉貴妃,皇帝一死,她就沒什麼用了,不會有人想害他的。」
「嗯……」
「到時候大家爭那位子還來不及,以本王的勢力偷偷把她帶出來銷聲匿跡還是沒問題的。」
「嗯……」管雲想了想,說道:「紅玉說,你跟李恪都沒希望了……你,你還要繼續和太子拼嗎?」
「呵呵。」李悌冷笑了一聲,「不到最後,誰都不知道最後的贏家是誰!」
那就是要繼續的意思咯?
自從管雲折了耳目,宮裡的這些事情她都不知道,每天在明月樓發呆,給李悌講故事兼暖床……她想了想,還是沒有開口說些局外人的傻話……
沒想到這床,一暖就是兩年。
文和十四年春。
皇帝李邩四十歲了。這樣整歲的生辰,又是在皇家,定然是要大辦一場舉國歡慶的。
壽宴也選在了二月二這天。
皇帝本不是這天的生辰,差了個七八天。然而就為著「二月二,龍抬頭」的吉利,硬是將宴席定在了這一天。
病的久了,就算是坐擁天下的帝王也不免要迷信起來。
只是這凡間的帝王哪裡能料到,這場壽宴,不僅不能給他帶來一絲喜氣,反而成了他帝業的終結……
太子要反……
管雲是在晉王府里聽到的這個消息。從去年起,李悌因為嫌麻煩,乾脆強制性的讓管雲搬來了王府,仍是夜夜同床共枕,只不過李悌除了揩些油吃著豆腐聊以慰藉,並沒真的把她怎麼樣就是了。
管雲是個閒人,是個沒什麼用的富貴閒人。所以李悌議事接客也從不閉著她,她也好歹算是通了視聽,稍微了解了點目前的局面。
太子本不必反,他只要等個三五年,最多七八年,等李邩的毒進了骨子裡無藥可醫藥石不靈了,這龍椅自然就是他的。
但他等不了。
兩年前皇帝公開支持太子,本以為中了毒的李邩活不了多久,結果沒想到他命硬竟然拖了兩年。
不能再拖下去了,畢竟這毒,可是皇后下的。皇后,可是太子生母。
遲,則生變。
太子打算二月二壽宴上逼皇帝下退位詔書,若不從,直接再來一劑□□送他歸西。
這本是絕密。
但瞞不過李悌的影子樓。
李恪沒有影子樓,但他監視著太子的一舉一動。太子這般明目張胆的打算,他猜一猜也就能確定了。
這下所有人都知道太子要在二月二學那龍抬頭了,只除了最高位上的皇帝。
他還在病床上一邊皺著眉頭喝下極苦的藥,一邊掰著手指頭算,還能將這僵持的局面維持多久。
他仍不願意見紅玉。
他覺得委屈,他對紅玉多好啊,特地給她建造了個宮殿,還專寵於她。除了不能給她一個孩子,一個後位,他哪裡虧待於她了?
殊不知,她只有一座宮殿,而那座宮殿以外所有的宮殿都是他的那些美人的;他專寵,但是後宮仍有佳麗三千;而一個女人一生最看中的,不過是一生一世一雙人,再加上兒女繞膝歡笑滿堂……
男人哪,就是這樣,自己在外面花天酒地,家裡又妻妾成群三宮六院,卻不允許女人有一絲一毫的背叛!
對於這次太子密謀,或者說不只是太子,是他的三個兒子對皇位勢在必得的爭搶,李邩是毫不知情的。病了這麼些年,可以說李邩的耳目都被幾個兒子想盡辦法的堵死了,要他安安分分的躺在龍床上養病,養心殿外的勢力早已被幾個兒子分割完畢。
他還在期待這次難得的熱鬧,還在指望著經過這次「沖喜」,病情能有所好轉……
但紅玉是知道的。這一切,所有的預謀,都有慕容家一份。紅玉與皇族的骨肉,他慕容家是指望不上了,只盼著紅玉收的義子李悌能登大統,奉紅玉為太后,到時候再考慮血脈的事也是一樣的——
紅玉不能有孕的事,對慕容家是瞞死了的。
二月初一那天,皇帝難得的撐坐起來,親自過目了隔天的各項事宜,等下人們亂糟糟的都準備妥當了,已經是傍晚了。李邩又強撐著用飯用藥,實在是體力不支,天還沒黑透就歇下了。
迷迷糊糊之間,感覺到身邊坐著一個人。
睜著一瞧,是玉貴妃。
因著隔天就是做壽的好日子,李邩就沒追究她「無詔不得入內」的僭越了。
反而像在等個老友一樣招呼她:「你來啦?」見他要起身,紅玉趕忙上前替他墊了靠背,又掖了掖被角。
「天還很冷,皇上小心著涼。」她說。語氣一如初進宮恩愛如漆時的纏綿婉轉,讓李邩有種之後種種皆是黃粱一夢的錯覺。
「這麼冷的天,愛妃還往養心殿跑,就不怕著涼嗎?」迷迷糊糊的,他倒也分不清是真還是夢——分不清也好,佳人在側,分那麼清又有何意義呢?
紅玉望著他溫婉的笑:「睡不著,來瞧瞧皇上。」
真正的笑靨如花,在昏黃燈光下,越發顯得惹人憐愛。
李邩忽然有些心動。
他拍拍床邊空的地方:「睡不著?那上來朕陪你一起睡……」
紅玉眼眶突然就紅了。
五年了,李邩五年來一直將她拒於門外。臨了了,最後一天了,才好像突然看開一樣盡棄前嫌,不僅不壞她擅入養心殿,還這般溫柔待她……
就是這樣的溫柔,讓當初年方十四不諳世事的她一腳陷進了名為李邩的坑裡……
她小心翼翼地躺上去,儘量讓自己不要碰到李邩,兩人就肩並肩的躺在一起。
「皇上可怪臣妾?」迷迷糊糊的,李邩又要睡著的時候,聽到紅玉這樣問道。
「不怪。」他沒有一點遲疑。
「那為何!」
「朕不怪你,因為朕能理解你為什麼會這麼做。」他停了一停,「但是不代表朕會當它沒發生過,朕也不會忘記……」
「發生了那樣的事,要朕當做什麼也沒發生的繼續寵愛於你,朕做不到。」
「……皇上可真想過,要臣妾做皇后?」
李邩偏頭看過去,他那嬌艷欲滴的玉貴妃,眼裡滿是委屈疑惑和不甘啊。
「沒有。」李邩躺正了,閉上眼睛,「朕從未想過廢后。」
紅玉那邊半晌沒有動靜,李邩以為會有的指責和質問,通通都沒有。
半晌之後,玉貴妃起了身,臉上已不見一點淚痕和情緒。李邩不會知道,在剛剛他閉上眼不看的那半晌里,紅玉無聲的流光了她這一生最後的淚水。
「夜深了,臣妾還是回去睡罷,就不打擾皇上休息了。」
李邩嗯了一聲。然而過了好一會兒都沒有聽到開門聲。
他睜眼看過去,就看到玉貴妃在痴痴的盯著他,有不舍有迷戀,就是沒有應有的怨恨。
「怎麼了?」他問,對待這樣的玉貴妃,他總是要下意識地輕生滿語,柔柔的問,生怕聲音太大,就驚著了這樣的美人兒。
「皇上……可有愛過臣妾?」她犯了大忌,天家怎可談情說愛?然而,她忍不住,再不問,過了明日,怕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李邩朝內翻了個身,背對著紅玉不語。
明顯的拒絕的姿態。
然而紅玉不甘,她仍然僵硬而執著的站在門口,好像下一瞬就要倒了似的脆弱。
李邩嘆了口氣,美麗而倔強的女子,通常是沒什麼福分的。
「朕此生辜負了很多人……」說完就沉默下來,決計不肯再多說一句。
紅玉分明聽到了這句話,卻又好像沒聽到。她以為她會受不住打擊而倒下,但是並沒有。反而極為自然的開了門,進了來時的軟轎回了宮。
甚至一路上,她都沒多想什麼,還有心思顧及一下——二月的天,還真有點冷……
直到回了宮,一個人關在自己的房間裡,遣退了所有下人。
才發現自己的手一直在顫抖……
她將臉埋進被子裡,然後才敢放聲大哭,她這輩子所有的悲痛,如果能通過嚎哭變走該有多好——她顫抖著摸上自己的臉,竟是一滴淚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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