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點了下頭,問他阿古麗去哪兒了。
他說他替阿古麗報了當地的旅行團,小丫頭感激涕零,高高興興去看富士山了,還說只想我們兩個人安安靜靜呆在一起。
我也不說話,這些好意來得太遲了,不能激起快樂,只有遺憾和酸楚。
中間護士進來換了次吊瓶,裡面是淡黃色的營養液,想到三天不能吃任何東西,真是萬般心碎。
這才意識到,這麼長時間鍾庭也沒吃過東西。
我問,「你不去吃點東西嗎?」
他笑,「沒關係,我在這兒陪著你,不能讓你一個人挨餓。」
我:……
這時,有人輕輕推開門,是那位帥氣的山本峻大夫,他禮貌的同我問了好,又對鍾庭道,「我妻子做了些小菜,讓我給您送過來嘗嘗,都是當季的時令菜。」
山本峻的妻子是大學生物講師,鍾庭來日本交流,與他們夫妻二人都很熟悉,知道鍾庭過來,本想盡地主之誼請我們吃飯,但想到他要在醫院照顧我,就做了便當讓山本峻帶過來。
多麼賢惠的女人,想得真是周到。
山本峻也沒和鍾庭多聊,呆了一小會兒就離開了。
我看著那精緻的袋子,「你把東西拿出來啊,有油炸的食物,涼了就不好吃了。」
他看著我,「你又不能吃。」
我說我看著你吃啊,其實我是不想他餓著。
鍾庭也是個軸得很的,說了半天才終於打開袋子,將食盒一一的取出來,最後拿出一張疊成方塊的東西,打開鋪在桌上。
我問,「這是什麼?」
他說,「桌墊,紙做的。」
我哦了一聲,仔細看那紙墊,淡淡的綠色,上面用淡墨書寫著「小雪」兩個字,是提醒節氣。
日本人做事果然精緻。
打開食盒,有干炸海魚,龍蝦松貝平魚刺生拼盤,豆卷壽司配油菜百合,還有清香的魚肝醬。
菜色清淡,造型美觀。
只看著就覺得十分享受,末了還有一壺梅子酒,和一小盒混雜的堅果。
我說這山本太太哪裡是什麼生物講師,分明就是注重品質又創意無限的大廚啊。
鍾庭淡淡的說,「日本料理是用眼睛來享受的,很多年前我在北海道住過,門口就是一家傳統的日式餐廳,我經常去那兒看廚師做菜。」
我心裡咦了聲,這段經歷從沒聽他提過啊,他不是孤兒麼。
想到和他也過不長便沒多問,只提醒他,「快吃吧,一定要吃光光,把我那份也吃掉,我雖然不能吃,但是看你吃得香也會飽的。「
他笑了笑,拿起筷子,吃相還是那麼斯文好看,倒是一點不辜負這料理的文雅精緻。
不能吃東西的兩三天很難熬,但在鍾庭這個悶蛋講的冷笑話中倒也過得挺快。
他的確是實打實陪了我三天,雖然大部分時間都對著電腦和電話,但一有空就會給我說點當地趣事。
講真,日本這個國家還是蠻有意思的,因為文化差異,很多在他們看來平常的事到我們這兒就成了笑料。
我從沒見鍾庭笑得這麼開心過,我甚至不知道他笑起來是什麼樣兒。
回到從前,這樣的鐘庭會讓我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女人,可眼下,再也不會有怦然心動的感覺了。
第四天,山本峻又過來替我做了檢查,說我恢復的不錯,已經可以出院了。
最開心的是可以進食了,不過只能吃點清淡的流食。
鍾庭帶我親自登門向山本醫生道謝。
禮尚往來,送了山本峻一套榮寶齋文房四寶,贈了山本太太一條藏羚羊披肩,知道他家有對五歲大的雙胞胎,又趕緊到玩具店買了兩套拼裝玩具。
與山本一家告別,鍾庭問我還想不想在這兒住幾天。
這邊環境確實好,非常適合修身養性,想著再呆幾天也不錯,免得回國還得面對那些糟心事,反正也給爺爺打過電話,他身體無大恙,且十分支持我和鍾庭多在外面走走。
我們找了一家能看海的旅館。
房間收拾得一塵不染,把近來流行的「斷舍離」貫徹得十分徹底。
屋子少了家具就顯得很空,地上鋪好了兩套被褥,枕邊放著照明用的油紙燈。
屋外是海浪沖刷沙灘的聲音。
月亮升上來,我坐在被子上,聽著外面的浪潮,靜靜的出神。
鍾庭靠過來,輕輕抱住我,「秋思,讓我們把從前的快樂找回來好不好?」
我沒說話,不知道說什麼,隔了片刻輕聲說,「我困了。」
他抓著我的手,「那就睡吧。」
我鑽進被子,他把鋪蓋拉到我邊上,和我鑽到一起,又將燈熄滅。
拉紙門的縫隙透著絲絲光亮,他轉了個身將我圈進懷裡。
溫熱的胸膛令人心安,像寧靜無風的海港,有家的溫柔卻沒有了令人激盪的熱情。
感覺到他的手在解我的衣帶,我警惕起來,「鍾庭,不要。」
他說,「我什麼也不會做,只不想隔著束縛,你身上太涼了,皮膚比衣服更溫暖。」
時間在異常寂靜中流淌,伴著海浪聲,我漸漸入睡。
夢裡有什麼在身上輕撫,像是八音盒裡旋轉的錫兵和舞女,跟著輕靈的音樂一圈又一圈。
再次醒來,耳邊有朦朧的鳥啼,嘰嘰喳喳好不熱鬧。
他親了親我的眼睛,「醒了?」
我問幾點了。
他說七點了。
我說你怎麼不叫我,說好一起看日出的。
他笑笑,「看你睡得太香不忍心,明天還是晴天,明天一定叫你一塊兒看好不好。」
我看了看身上,寸縷不剩,耳根一熱垂下眼眸,「你出去,我要穿衣服。」
他說你有什麼可害羞的,都老夫老妻了。
老夫老妻……
太陽剛剛升上海平面,整個大海都被染成金紅色,泛著明亮的紅光。
鍾庭換了和服,一身銀白,上面繡著淺黃色的菊,有股淡雅的韻味。
和風總給人一種古樸典雅的美感。
能駕馭和風的無疑都是美男,或溫柔如玉,或冷艷高貴,或悶騷邪氣。
像鍾庭這樣的,自然是溫柔典雅一掛的,讓人想起二次元里的人物。
他拉著我的手,「我們從這兒慢慢走到飯館去,別走太快,小心拉著傷口。」
他的掌心很暖,如果一開始就這樣何以會走到今天。
心裡一遍又一遍的想著遺憾著,也許這是我們最後一次浪漫的旅行。
回到南都又是煩人的雨天,離過年越來越近了,四下都是紅彤彤的喜氣。
吃了一周的稀飯白水煮菜,整個人都不好了,味覺開始大罷工。
這無疑是對吃貨最嚴厲的打擊和懲罰,我覺得可以加入二十一世紀十大酷刑中去。
一旦醫生宣布可以不再忌口,我第一個找的當然是雲回。
我要去江邊大排檔,點它一桌烤串,想起來就流哈喇子。
一面暢想著一面撥通了雲回的電話,無人接聽,乾脆直接殺到她的小狗窩。
雲回住的是那種躍層式單身公寓,住戶多是租房的白領,雲回是房東。
當初買房時她錢不夠,我給她添了二十萬,如今算是賺到了,房價翻了好幾倍,物業檔次也上來了。
知道我是來找雲回的,樓棟管家小趙提醒我,「李小姐,我勸你這會兒還是別上去。」
我說怎麼了。
小趙呔了一聲,說雲回這下惹了大.麻煩了。
心裡一緊,立刻想到雲回前些時候遮遮掩掩的模樣,就要進電梯,被小趙拉住。
他皺著眉,「李小姐、李小姐,你別衝動啊,剛才上去一撥人,有男有女的,說是找雲小姐的,我看他們那樣八成是來者不善,要被他們知道你和雲小姐是朋友,不定連你也一起欺負了。」
我說什麼人這麼囂張,欺負到人家門上。
小趙嘆口氣,謹慎地從包里掏出一張傳單遞給我,「你自己看吧,雲小姐這回可闖大禍了。」
我眉眼一皺,立馬抓著那張床單。
上面印著幾個黃色的黑體字:高官帶小三回家被捉在……床……
還有配圖,一男一女。
男的整個打了馬賽克,看不到樣子,女的很清晰,正是雲回本人無疑,而且並不像是p的。
我額角青筋暴跳,先不論事實真相,光是看照片我就一肚子氣。
雲回和小三劃等號,打死我也是不信的啊。
不再搭理小趙,蹬蹬就進了電梯。
對了,小趙幹嘛不叫保安,要是真有人對雲回動手該怎麼辦,想到這兒我給譚粵銘打了電話。
接到電話他挺開心的,聲音裡帶了雀躍,「終於想起給我電話了,你要再不打給我,我就得去找你爺爺哭了。」
我說先不開玩笑,我遇到事兒了。
他說他現在z市,開車過來大概要一個鐘頭。
我說那算了,遠水解不了近渴,正要掛電話,他問我到底什麼事。
我說有人找雲回麻煩。
他似乎知道怎麼回事,都沒細問就說,「你先別急,一會兒白航會過來。」
說完掛了電話。
到了雲回家門口,見門是開著的,只留了道細縫。
裡邊兒傳來噼噼啪啪的響聲,像是,像是耳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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