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狼行 第五百四十六回 以死明志

    天狼的心中突然一動,站起來,一把抓住了鳳舞的手腕,厲聲喝道:「那天你們父女在武當,究竟想做什麼,紫光真人的死,到底是怎麼回事,是不是你們下的手!」

    這一下天狼意念所致,手上不自覺地用了真力,鳳舞只覺得手腕痛得要斷,不自覺地叫出聲來,額頭上的香汗直滲出來,叫道:「天狼,你,你抓疼我了!」

    天狼一點憐香惜玉的心思也沒有,手上反而加了一成力,讓鳳舞軟得跟癱爛泥似的,而他的聲音中也透出一絲冷酷:「鳳舞,不要再跟我演戲了,你們父女好端端的怎麼會去武當,若不是你們害了紫光掌門,又怎麼會在武當大婚的時候連面都不敢露,哼,這分明就是做賊心虛!」

    鳳舞疼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吃力地叫道:「你聽我慢慢說好不好?」

    天狼恨得咬牙切齒,他的內力進入了鳳舞的身體,瞬間就封住了鳳舞的丹田,讓她半點內力也使不出來,然後出手如風,連點鳳舞的十餘處要穴,縱使她是大羅金仙,也不可能動一根手指頭了,只有眼睛能轉,嘴能說話,天狼恨恨地收回了內力,坐到了鳳舞的對面:「這回你休想再騙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鳳舞幽幽地嘆了口氣:「天狼,你為什麼會這麼想,我爹殺紫光掌門,有任何好處嗎?」

    天狼重重地「哼」了一聲:「怎麼會沒有好處!紫光師伯一死,誰還知道我臥底各派的事情,我無家可歸,無路可走,只能進你們錦衣衛了,難道不是嗎?!」

    鳳舞搖了搖頭:「你和紫光真人約定,進各派臥底的事情,難道不是你後來離開武當山後才告訴我爹的嗎,紫光真人被人突襲的時候。我爹又怎麼可能知道這個只有你們兩人之間的約定?」

    天狼微微一愣,仔細一想,確實如此,他的怒氣稍緩了一下。但仍然厲聲道:「就算沒有這個考慮,你爹同樣有足夠的動機來害武當派,他不是一向想分化瓦解各派嗎,紫光師伯一死,你們正好可以把這殺人的罪名安到屈彩鳳身上,讓武當和巫山派結下死仇,再次大戰!」

    鳳舞嘆了口氣:「天狼,你這麼聰明的人怎麼會說出這種話!屈彩鳳上武當大開殺戒是因為意外情況,當時我們根本都沒料到她會上武當見人就殺,而且武功會變得這麼厲害。連金不換和紅花鬼母給她吃了寒心丹這種事情,也是我們能算得到的嗎?再說了,巫山派和武當早就連年大戰,血海深仇,用得著再多次一舉。靠著殺紫光真人來增加雙方的仇恨?」

    天狼咬了咬牙:「既然紫光師伯不是你們害的,你們父女為何要偷偷摸摸的,不敢光明正大地參加武當的婚禮?而且當天陸炳現身,你又在哪裡?」

    鳳舞看著天狼,雙眼中淚光閃閃:「紫光真人死的那個晚上,我發誓我們父女不在武當,就是因為我爹覺得武當派出了這種事情太奇怪。所以才想暗中探查,而且徐林宗失蹤多年,突然重出江湖,爹也想摸清楚他究竟去了哪裡,所以才會暗中打探,因為當時爹身有要事。暫時無法脫身,所以先派了我易容打扮,在武當山下察探,直到那天,我在山下的酒樓里看到了你。還有裴文淵。」

    天兒的心中一動:「怎麼回事,那天你居然在酒店裡?」

    鳳舞的眼睛眨了眨:「是的,那天我易容成一個江湖客,就在酒店之中,後來我也暗中跟隨你出門,一直到你上了武當後山的思過崖,碰到沐蘭湘,天狼,我真的好心疼你,看著你在山下的小樹林裡打樹打到吐血,我的心也一直在滴血,你知道嗎?」鳳舞說得情之所致,眼淚都要流下來了。

    天狼的心中也起了一絲暖意,語氣柔和了一些:「你說陸炳沒來,可為什麼兩天後的武當大婚,他卻又現身了?」

    鳳舞嘆了口氣:「我爹處理好了事情後,就迅速地過來和我會合,本來他只是要我暗中觀察武當山是否有異常行動,是否有來路不明的人出沒,並沒有太放在心上,可是一聽說你出現了,馬上就趕了過來,正好趕上了第三天的大婚,他怕武當派在激憤之下會誤以為他來挑釁,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所以一直在一旁隱身觀察,而讓我守在山下,準備接應他的撤離。」

    天狼長嘆一聲:「原來如此!」他剛才一直在注視著鳳舞的雙眼,只見她言辭懇切,絕非作偽,沉吟了一下,陸炳父女確實也沒有殺紫光的動機,於是出手解開了鳳舞的周身穴道,拱手道歉:「鳳舞,剛才我一時情緒激動,對不起。」

    鳳舞的小嘴也不自覺地撅了起來,扭過頭不說話。

    天狼看她這樣子一時半會兒還消不了氣,只得坐回了凳子,想到紫光的死,幾乎毀了自己一生,他的心就痛得無以復加,幽幽地說道:「鳳舞,可能你不能理解我的心情,紫光師伯一死,我就成了這世上的孤魂野鬼,我天狼一切悲劇的根源,都是從這裡開始的,這些年我一直探查兇手而不可得,所以剛才我胡思亂想,唐突了你,實在是對不起。」

    鳳舞轉過了頭,這時的她已經擦乾淨了剛才的眼淚,輕啟朱唇,眼中泛起一絲異樣的光芒:「天狼,你到現在也沒明白,其實你真正的悲劇不在於紫光真人的死,而是在於沐蘭湘對你的背叛,如果她對你真的是不離不棄,真有你對她的一半感情,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會去和別人結婚,而讓你一個人孤零零地留在這世上,生不如死。」

    天狼想到那天晚上在崖上的事情,心就痛得無以復加,沉聲喝道:「不要再說了!」

    鳳舞激動地站起了身,雙眼中又開始有淚光浮現:「不,天狼,你一直是在逃避,一直不肯面對這件事,你心裡的小師妹,永遠是以前那個會依在你懷裡撒嬌。願意和你同生共死的小師妹,可是沐蘭湘已經變了,在渝州城外你扔下她的時候,她的心已經不再屬於你了。或者說,也許她的心裡從來就沒有過你。」

    天狼聽得雙目盡赤,吼道:「不,不會的,小師妹是愛我的,鳳舞,我不許你這樣說我的小師妹!」

    鳳舞毫不退縮,迎著天狼又上前一步,厲聲道:「天狼,你醒醒吧。從頭到尾,你都只不過是沐蘭湘的一個備用選擇罷了,她心裡一直都是只有徐林宗,跟你在一起也只不過是因為徐林宗不在了,天狼。你總以為是自己扔下了沐蘭湘,所以她才會最後離你而去,可我告訴你,你根本不懂女人的心思,我也是女人,如果我心裡真的有你的話,任何事情也不會阻止我和你在一起。反過來,如果她的心裡一直有徐林宗,即使你一直守在她身邊,她還是會離你而去。」

    「天狼,你真的以為沐蘭湘嫁給徐林宗,是為了武當。是為了道義嗎?大錯特錯!她只不過是給自己找一個藉口,給你找一個藉口罷了,真相其實只有一個,她變心了。徐林宗出現之後,她就變心了。那天她不是說得很清楚嗎,你只會把她一個人扔在武當,對你早已經無情,這麼多年來,她可曾一直在找你?」

    天狼如遭雷擊,他很想開口反駁,但鳳舞的話卻如刀子一樣,一句句都扎在他的心頭,讓他心如刀絞,卻無話可說。


    鳳舞輕輕地握住了天狼的手,聲音低沉而充滿了柔情,帶著一股不可抗拒的磁性與魔力:「天狼,其實這些話已經在我的心裡忍了好久,我一直期望你能自己醒過來,領悟這個殘酷的事實,可是你卻無法自拔,沐蘭湘給你的印象太深了,在你的心裡可能是最後的美好,我本來也不想破壞你這段美好的記憶,但我真的不願意看你陷在其中,進入魔障而無法自拔,毀掉你這一生。」

    「天狼,我喜歡你,這點我不否認,但我知道可能因為沐蘭湘的原因,也可能因為我爹的原因,或者又是因為我本人嫁給過嚴世藩的原因,你看不上我,這沒關係,我喜歡你是我的事,你喜歡不喜歡我,是你的事,感情的事情是不可以勉強的,就算你去找屈彩鳳,我也會祝福你,至少你能找到自己的幸福,而不是活在對過去的執念中而自我毀滅。」

    天狼無話可說,整個人的靈魂仿佛都被抽走了似的,久久,才感覺到手上微微的清涼,似乎有什麼東西落在自己的手上,抬眼一看,卻是鳳舞的眼淚如同晶瑩的珍珠一般,不停地落在自己的手背。

    天狼看著眼前的這個姑娘,隔著面具,她的雙眼已經哭得腫成了個桃子一般,胸口劇烈地起伏著,他的心裡一陣難過,嘆了口氣:「鳳舞,你這又是何苦,我是被上天懲罰的人,寡親緣情緣,跟我接近的人,全都沒有好結局。」

    鳳舞抹了抹眼睛,激動地說道:「不,天狼,愛上你,我不後悔,就是死了也不會後悔的,如果上天有什麼懲罰,我鳳舞願意代你承擔。」

    天狼的心中一陣感動,幾乎想要伸手攬她入懷,這種衝動的感覺很久很久沒有了,即使面對屈彩鳳時也沒有過,只有在小師妹的身上才有過,是啊,鳳舞說得沒錯,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為了已經遙不可及的執念,放棄眼前的幸福呢。

    電光火石間,天狼的腦子裡突然閃過一絲念頭:不對,鳳舞今天為什麼會在我面前說這些?剛才我在一個人思考的時候還認定了陸炳父女會對我策略有變,陸炳會讓鳳舞想辦法接近自己,把自己牢牢地拴在她的裙下,為什麼鳳舞會來得如此之快,為什麼她今天突然跟自己說了這麼多秘事,她對自己的感情真的是象她自己說的那樣發自內心嗎?陸炳會不會利用她以後完全控制自己?

    想到這裡,天狼的腦子裡變得異常地清醒,收住了自己幾乎要伸出去的手,甚至從鳳舞那雙柔若無骨的柔荑中把另一隻手給無情地抽了回來,他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鳳舞,其實你對我的心意,我一直很清楚,你說得對,我確實太執著於沐蘭湘了。忽視了身邊的美好,只是我想問你一下,你為何永遠要戴著這面具呢,即使在我的面前。也不可以拿下嗎?」

    鳳舞的身子微微地顫了一下,說道:「天狼,你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天狼的心中有些數了,繼續問道:「臨時起意而已,鳳舞,你應該是個絕色的美女,要不然嚴世藩也不會到現在也對你念念不忘,只是你在我面前一直不以真面目示我,以後即使我願意和你在一起了,你也要這樣在我面前戴一輩子面具嗎?你說你愛我。卻又要跟我隔著一層面具,這是為何?」

    鳳舞的舌頭都有些大了,顯然今天天狼的這個問題讓她措手不及,她咬了咬牙,說道:「我們都是錦衣衛。現在是在執行任務,你不也是戴著面具嗎?」

    天狼一把把臉上的面具扯了下來,露出了真面目,他已經有不少時候把臉這樣暴露在空氣中了,這一下面具脫落,帶下了臉上的幾根鬍鬚,讓他都覺得有點疼。可是他卻顧不上臉上的感覺,對著鳳舞平靜地說道:「你看,我現在就以真面目來對你,鳳舞,如果你真的有你說的這樣愛我,又怎麼會在我面前連臉都不敢露呢?」

    鳳舞沒有想到天狼居然真的就這樣取下面具。有些愣住了,本能地說道:「天狼,你,你怎麼可以這樣取下面具,讓人看到了怎麼辦。快戴上。」

    天狼的心中疑雲更盛,鳳舞一直在自己面前隱藏真容,不知道究竟是何原因,這種感覺讓他很不舒服,無論如何,他也不希望一個聲稱愛自己的女子對自己始終假面相對。

    天狼的聲音變得冷酷起來:「鳳舞,你剛才一直說,如果一個女人真的愛一個男人,是不管不顧一切的,你如果真的愛我,應該也不會這樣跟我一輩子都是假面相對吧。成天對我戴著面具,我又如何能信你跟我說的是真話呢?」

    鳳舞咬了咬牙,說道:「天狼,我,我實話跟你說了吧,我還沒有做好在你面前取下面具的思想準備。」

    天狼搖了搖頭:「這是為什麼?」

    鳳舞的聲音中帶了幾分哭腔:「天狼,我求求你別問了,行嗎?我只能告訴你,我對你的心,天日可鑑,不拿下面具是對你對我都有好處,你也知道我曾經的過去,我怕,我真的怕我取下面具後,毫無保留地暴露在你面前後,你會離我而去,真的。」

    天狼冷冷地說道:「你的臉上有什麼,毀容了,破相了,還是你是我熟悉的人,怕給我看到真面目?」

    鳳舞使勁地搖著頭,鳳目中已經盈滿了淚水:「天狼,我求求你,不要再猜了,也不要再為難我,你若是真的再要逼我,那我寧可一死。」

    天狼冷笑道:「是嗎?又在騙我,你們父女對我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我現在聽不出來,若是你真的能死在我面前,我就信你的話!」

    鳳舞二話不說,天狼只覺得眼前劍光一閃,那把黑漆漆的別離劍就已經到了鳳舞的手中,素手一轉,直接架在了她雪白的粉頸之上,只聽鳳舞哭道:「天狼,你若真的想看我的臉,我死之後,你看便是,到時候你一切都會明白!」

    她一閉眼,別離劍上突然泛起了一陣青光,而她的粉頸上也開始現出一絲血痕,只要她的素腕再一發力,這顆美麗的腦袋一定會從她的脖子上搬家的。

    天狼沒想到鳳舞居然是玩真的,她體內的氣流已經在運行,這一下殺機四溢,但殺的對象卻是自己,天狼連忙出手,雙眼一紅,身形暴起,如閃電般地衝到鳳舞的跟前,一手奪下了她的別離劍,而就在這一瞬間,鳳舞的粉頸上已經被劃拉開了一道深達半寸的口子,鮮血如噴泉一般地湧出,只要天狼再晚上哪怕一瞬間,她的氣管就會被切開,到時候即使能救活過來,也是無法再說話了。

    天狼運指如風,連點了鳳舞脖頸處的幾處要穴,可血還是無法止住,天狼急得撕下了自己身上的一角衣服,緊緊地包在了鳳舞的傷處,而從鳳舞露在外面的一半臉上,可以看到她的臉色已經變得跟金紙一樣,人都接近了虛脫的狀態。

    天狼把別離劍收進了鳳舞落在地上的鞘中,一邊把手按上鳳舞的後背,給她輸入內力,一邊嘆道:「鳳舞,你這是何苦,我隨口一說,你竟然來真的!」

    鳳舞的眼睛已經睜不開了,嘴裡卻是氣若遊絲,喃喃地說道:「天狼,我不這樣,你豈會信我?我不取下面具有我的原因,請你,請你一定要相信我的真誠,時機,時機成熟的時候,我自會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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