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秋高,漢宮的御園之中,已染上一層濃郁的艷色,空氣中瀰漫著沁人的桂花香氣,只是涼風瑟瑟,不免令人增添幾分惆悵。
中秋過後,漢宮恢復了往日的平靜,經過一段時間的磨合後,大漢中樞,也迅速地從短暫的震盪中擺脫出來,在新領導班子的帶領下,繼續穩定地治理著國家。
漢帝劉承祐的日常生活,也漸歸於平淡,相較於過去,他有意地放鬆了對國內政務的掌控,將大部分權力下放到政事堂,由范質帶頭處置,再以崇政殿監之。
由此,劉承祐從那些繁複瑣碎的政務中解脫出來,慢慢地輕鬆了許多。在長達十年勞心勞力的治國生涯中,他是真的感到疲憊了,甚至有所感,現在還年輕,但要是一直這樣持續下去,早晚積勞成疾,累死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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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故,才有這樣的調整,國初之時,為了帝位穩固,為了國家安定,不得不事事親察親看,親力親為。但在大漢穩定發展到目前程度的情況下,劉承祐終於決定要有所改變,當皇帝,也沒必要把自己搞得那麼累。
這也是他要罷了李濤,調整政事堂及諸部司職權的原因之一,以李濤在吏部及政事堂根植多年的底蘊,若是把治政的權力徹底下放給他,劉承祐會不安心。
這屬於劉承祐思想的轉變,同時也透露出一種訊息,皇帝疲了,甚至,這是一種懈怠的徵兆。但是,不管如何調整,有一點基本底線是要堅守的,那便是,帝位不容動搖,皇權不容褻瀆,一旦讓他感受到威脅,事務脫離掌控,那他將毫不猶豫地再度出手。這也需要一個前提,對於國家實質掌控,不能遭到削弱,而最基本的力量,則來源於軍權。
如此,更多的時間與精力,也沒有浪費,被劉承祐用於軍隊的建設與國家戰略及周邊諸國、各族勢力的研究上。政事也不是一點都不顧,隨時察問,另一方面,則繼續研究制度,如何平衡權力,穩固政局,加強中央對地方的影響與控制等等。需要劉承祐考慮的事情,實則仍舊不少,只是有所偏向罷了。
當然,閒余的時間,還是充足的,至少在過去,劉承祐就沒有多少閒情逸緻,站在御園中欣賞秋景。只是,劉承祐終究是個缺少雅趣的人,看著這滿園悅目的秋景,除了感慨風太涼,卻也難有更多的感想了。
連續幾陣風拂過,吹動得御園中的草木沙沙作響,衣袂髮絲隨風而動,幽冷的寒意直侵肌骨,不由打了個哆嗦。
「官家,起風了!披件袍子吧!」張德鈞見狀走上前,將掛在手臂上的一件裘袍攤開。
劉承祐沒有拒絕,任由張德鈞給自己披上,並系好私帶。伴著一聲鳴唱,一隻秋鳥,飛掠而過,輕盈地在亭前的碧湖上留下陣陣波紋。
緊了緊身上的袍子,劉承祐瞥了眼身邊的張德鈞,問:「皇城司籌備得如何?」
聞問,張德鈞精神一振,趕忙拱手應道:「回陛下,小的已然秘密挑選出內侍、衛士百餘人,兼有武德司吏、親事官十二人,暫布於皇城內外,以作監察......」
乾祐九年秋,在劉承祐的默許下,一個有別於武德司的特務機構,基本宣告成立了。
「朕設皇城司,仍為張耳目,與武德司並列,一內一外,稽察民臣,以免為人所蒙蔽!」聽其言,劉承祐淡淡地說道。
「小的明白!」張德鈞恭敬道。
「如今司衙初建,一切都未上正軌,你要多費些心!但是記住,低調做事,切勿張揚跋扈!」劉承祐扭頭,盯著張德鈞,犀利的目光幾乎直刺入他心底:「皇城司的事,范質已經同朕鬧過了,朝中多有非議,在這初期,更需謹慎,別給人抓到痛腳,讓朕難做!」
「是!」
「你跟在朕身邊,也快十年了,朕如何,你當了解,你為人如何,朕也清楚。有些話,朕也與你直言。有朝臣,以中唐以來,宦官擅權亂政之禍來提醒朕,說得很有道理。但是,朕仍舊選擇用你,你知道為什麼嗎?」
天子的話,讓張德鈞心驚肉跳的,下意識地跪倒,低著頭鄭重賭誓道:「小的只官家一家奴,深受厚恩,只知伺候效忠官家,但有所命,在所不辭!不敢作他想,更不敢任意妄為,給官家添麻煩......」
「你有這等覺悟,朕心足慰!」淡淡一笑,劉承祐輕輕地揮手:「起來吧!」
「謝官家!」
這麼多年下來,就如張德鈞所言,劉承祐早視之為忠心體己的家奴,有些話,都是直來直往,幾無顧忌,不似在外臣面前,會繞彎子,打機鋒。他也相信,張德鈞不會令他失望,並且,皇城司不會超出他的掌控。
至於宦官之弊,古來有之,常為人口誅筆伐,但也只能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縱覽歷史,那麼多明君英主,不知道宦官失控的後果嗎?但仍舊會走老路,在治國理政的過程中,仍不免抬高乃至重用宦官,何也?
宦官,畢竟只是依附於君主的一個階層與勢力,再為人所鄙視與嫉恨,那都是皇權的延伸與補充,用於平衡外朝,加強君權,作用匪淺。當然,使用也需要有個度,而歷代以來,遭到反噬的例子,屢見不鮮,那也之是宦官的權力超出了底線,就像掙脫牢籠的猛獸,造成的負面結果大於積極影響。追根究底,問題還是出在皇帝身上,而不是宦官有多值得忌憚......
目光深沉地佇立凝思幾許,劉承祐說道:「擔著皇城司的差事,朕這邊,選幾個機靈點的人伺候」
面上流露出少許的遲疑,在之前,劉承祐便有過此類想法了,張德鈞心裡也清楚,更知進退。雖略有不舍,還是咬咬牙,道:「小的知道!當調教出幾個伶俐的人,在官家身邊聽用!」
「陛下!」趙普經過通報,緩緩步入亭苑,見禮。
「何事?」
趙普稟道:「趙可畏的遺體,已由其家人,運回范陽了,幽州那邊也交待了,由官府輔助處理喪葬事宜!」
「趙上交一共兩子,相繼早亡,殊為不幸,令人生憐啊!」提到趙曮,劉承祐又不禁唏噓。
「趙曮有一子吧!」劉承祐說。
「是的!年僅三歲,三代獨子,就這一點骨血了!」趙普應道。
考慮了一會兒,劉承祐道:「蔭其子七品宣德郎!」
對於趙曮的後事,劉承祐沒有過於隆重地操辦,爵職追贈,也僅符合其生前的地位,沒有過於特殊化。
「趙判官奏請回鄉治喪,朝廷那邊同意了!」趙普又稟道,見皇帝面上似有哀思,謹慎地請示道:「陛下,趙曮之卒,令人唏噓,趙判官晚年喪子,大為不幸,是否對其前過,略加寬免?」
聞其言,劉承祐玩味地看著他:「你覺得,合適嗎?」
說著,劉承祐轉變話題:「徐州府,換誰繼任?」
「吏部擬以隨州知州王祚!」趙普答。
王祚,淮東轉運使王溥之父。
「崇政殿諸郎官之中,你覺得有誰可提為學士?」劉承祐又問。
稍加考慮,趙普說:「陛下覺得,竇僖如何?」
劉承祐搖頭:「竇僖僅中人才,不足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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