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劉辯回洛陽之際,由丞相荀彧、大司馬曹操召集,在京的六曹九寺的主官幾乎都落座整齊,表情嚴肅,作等候指示狀。
之所以是幾乎,是吏曹尚書王朗還在外巡視未歸,而位置還多了一個——蔡邕。
一個個表情看似認真,實則心底還是有那麼一絲惴惴不安。
雖然他們都知道皇帝陛下遇刺,並不是傳言中的當場駕崩,還活著,可到了現在,也唯有荀彧一人言之鑿鑿,其他人都沒有見過活著的皇帝陛下。
包括曹操。
但曹操深信不疑,面露謹慎的道:「荀公,我之意,都邑八關必須要保留,兵額還得適當增加,至少須五千人,配備一定的火器。同時,禁軍大營離洛陽太遠,不足以拱衛京畿,我建議,將禁軍大營一分為三,駐紮洛陽東西南三面。外有八關,中有三大營,內有羽林軍,宮內有禁軍,當是無有妥善之舉。」
荀彧點頭,道:「曹公考慮周全,我也認為當如此。僅此一事,地方上的欠缺暴露無疑,我之意,各州廢刺史,由朝廷專派州牧,任期四年,最多可延續一任。設牧府,掾屬左右丞,參政六,分管諸多庶務,以此九官,領一州政事。郡縣仿效此例,可依情勢不同而斟酌。城防兵歸屬州郡縣兵曹統領,並屬於朝廷兵曹、州郡縣主官共管……」
曹操聽完,思忖片刻,道:「丞相考慮極是,我贊同。關於駐紮各州的禁軍,我考慮設中郎將一人,校尉三,分領五千,共一萬五千人,可依情勢酌增減,一任中郎將為三年,最多延續一任。各校尉同樣要流轉,不可一地久持。」
荀彧神色沉吟,道:「州郡尚且好說,縣著實太多,需要進一步合兵,同時增加鄉村的設置,並且要對人口進行遷移、集中,加強對戶丁的普查,對田畝的開墾、分配也要快速推進,安定民生,是本朝第一要務。」
……
荀彧與曹操,你一言我一語,述說著對朝政的看法。
兩人神態平靜,語氣緩和,沒有爭吵、爭論,從容有序,像是在交換意見。
這一幕,看的不少人目瞪口呆,十分詫異。
荀彧與曹操在以往確實是『相敬如賓』,可暗地裡的爭鬥也在眾人眼皮底下。
尚書台一直有意的限制曹操,對大司馬府的各項政策,採取了極其嚴格的覆核,即便沒有問題,動輒拖延個十天半月。
再看現在荀彧與曹操認真有序的交談,眾人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這不是交換意見,而是在通知對方。
他們話里的,都是未來的社稷大政,是說給彼此聽的,也是說給在座的聽的!
荀攸將曹操的話,里里外外的分析,眉頭不時皺起。
曹操說的看似都是合理的,可如果任由曹操來做這些事情,等於是將大漢所有兵馬交到他手裡!
決不能答應!
不過荀攸很沉得住氣,沒有發作,而是已經在考慮具體的對策了。
其他朝臣們則各有心思,但對於丞相與大司馬這兩位大人物的話,只是聽了一半,只要沒有大問題,他們不會出聲。
他們最關心的,還是劉辯。
時不時目光飄向側門,豎著耳朵,想要聽到那熟悉的腳步聲。
大漢朝,最重要的人,莫過於那位陛下。
前不久發生的事情已經充分證明那位陛下的重要性,如果那位陛下真的遇刺身亡,大漢朝現在已經走向分崩離析,天下大亂了。
或許是感受到了他們的心聲,側門外突然響起一陣密集的腳步聲,熟悉的大長秋潘隱率先一步走進來,隨後是典韋。
所有人心臟一縮,下意識的抬頭看向側門。
一襲常服,腰掛暖玉,手持摺扇,面帶和煦微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終於出現了。
唯一有所區別的話,就是脖子上包裹著一層紗布,應當是之前受過傷。
「臣等參見陛下!」
在驚喜交加中,一眾朝臣紛紛行禮。
劉辯坐下後,擺了擺手,道;「眾卿免禮。」
「謝陛下。」聽到再熟悉不過的聲音,朝臣們惴惴不安的心落了地,聲音也不由得大了幾分。
劉辯坐下後,環顧著在場的眾人,笑呵呵的道:「羽林軍謀反,朕提前得到消息,所以做了一點預防,祖宗保佑,總算平安度過。諸位卿家,嚇到了吧?」
朝臣們安心了,心中又平添諸多複雜心思。
何止是嚇到了,這段時間,能有幾人睡得著?
劉辯將他們的表情盡收眼底,哪裡不知道他們心裡所想,笑著道:「朕雖然受了點傷,但也不是一直閒著。涼州那邊,鍾卿家已經勸退韓遂,馬騰。匈奴單于於夫羅威逼退了鮮卑。徐州中郎將張遼給朕立了軍令狀,最多一個月必定剿滅笮融,克復徐州。袁紹連年大戰,錢糧不濟,攻不破九江,不日便會撤兵。至於益州那邊,眾卿也不用擔心,朕已經下旨訓斥了。」
荀彧,曹操對這些沒有任何意外,故作思忖的不言語。
別說區區一個笮融了,即便是百萬黃巾軍,威名赫赫的董卓又如何?!
至於其他的星火叛亂,完全不在他們眼裡。
朝臣們相互對視,不約而同的連連點頭。
既然陛下沒事,那麼所謂的叛亂,就不足為懼。
劉辯見他們沒有太劇烈的反應,笑容真誠了一些,道:「至於其他的事情,由大司馬府與尚書台共議,六曹九寺若有異議,那就開朝議商定。總之,大政方略在前,按部就班便是。朕的傷不礙事,但總歸要休養一陣子,諸位卿家,要多辛苦一些了。」
「臣等領旨。」一眾朝臣齊齊行禮,朗聲應道。
雖然經歷了這麼一早心驚膽跳,終歸一切沒變。
劉辯見狀,便站起來,道:「諸位卿家早些回去休息,放你們一天假。丞相與大司馬隨朕來。」
「恭送陛下!」朝臣們再次行禮,恭送劉辯。
他們其實有一肚子話,無數疑問,太多事情想要討論,但眼下顯然不合適。
在場的,就那麼兩三個還算平靜,其他人無不驚魂未定,浮想聯翩,難以冷靜如常。
出了嘉德殿,荀彧,曹操一左一右的跟在劉辯身旁,亦步亦趨的走向崇德殿。
荀彧還好,之前就與劉辯商議好了諸多事情,倒是曹操,面色平靜,恭敬如以前,完全看不出心裡所想。
可有些事情,是大家心知肚明,不能或者還沒有點破,彼此心裡多少都會有些芥蒂。
作為皇帝,劉辯心裡的疙瘩要大一些,但作為皇帝,心胸也更大一些,對曹操,他還是希望『長期持有』。
殺了曹操,是有害無益的,至少在可預見的時間內是這樣。
「曹卿家深明大義,忠心耿耿,朕心甚慰。」
走向崇德殿大門的台階上,沉默很久的劉辯忽然停住腳步,轉過身,居高臨下的俯視著曹操,道:「這說明,朕沒看錯人,朝廷那些對卿家喊打喊殺的人,才是糊塗。」
「臣愧對陛下,」
曹操躬著身,語氣異常謙卑,道:「臣未能事先察覺張楊等叛逆的陰謀,令陛下身陷險境,臣罪無可赦,請陛下治罪!」
說著,曹操直接在台階上跪了下來,頭可在玉石上,一副任打任殺,無怨無悔的姿態。
荀彧神情不動,餘光悄悄看了眼劉辯。
曹操這個請罪,自然不會是因為羽林軍的叛亂,更多的,是之前率兵來到洛陽城下,差點就發兵強攻!
這是謀逆大罪,罪無可赦!
縱然曹操臨門一腳縮了回去,但之前的一系列動作、心思,都在外人眼裡。
劉辯沒有說話,而是在曹操頭前的第三個台階,緩緩坐下,靜靜的俯視著曹操的背。
這樣的場景,劉辯有些熟悉,想了想,曹操之前似乎有好幾次也是這樣請罪的。
不同在於,以前是曹操辦事不力,主動來請罪,目的是減少罪責,甚至是免除罪責。
而這一次,曹操看似隻字不提那五萬大軍的事,可字字句句,還是落在那五萬大軍身上。
這是真正的請罪!
也有可能是試探。
曹操將主動權推給了劉辯,頭磕在玉石上,臉角如鐵,雙眼圓瞪,袖子裡的雙拳死死握緊。
生與死,就在這幾個呼吸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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