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魏風骨 第二十二章 騎射

    卞夫人並未以醉酒罰我,反因蔡琰的溢美之詞重視起了對我的教育。燃武閣 m.ranwuge.com她聽從了曹植的建議,撤走了我身邊的傅母,也准允曹丕每日帶我去北場學騎射。

    於是我開始真正走進古代權貴之族的私塾學堂,與曹植前後桌,都挨著窗,讀書臨帖,闊論古今,辯論賢聖名臣烈士優劣之差。那時,有歡聲笑語,有嬉笑怒罵,有冷戰隔閡,亦有思想碰撞。在曹丕嚴格的習業任務下,我意外發現自己對漢魏名法起了莫大的興趣,於是開始廣泛閱讀此類書籍,接觸這個時代的制度法律。

    這日午膳後不久,我便急匆匆回到正院更衣。

    「時不我待,聽聞近日冀州各郡又獻了不少良馬,公子們都被二哥帶去校場去試馬啦!文蘭,快快,將我前日找人定製的馬服取來!」

    「好好!纓姑娘,你慢點——」

    那是一套束領收袖的騎射胡服,我在漢代胡服的基礎上,加入了不少後世創意元素。站在銅色人身鏡前,歪頭歪腦,仔細打量起這身裝扮:綾羅新衣,觸感絲滑;漸變黃的色調,與祥雲圖飾相映生輝;束領修袖,配上一對玄色革靴,顯得身形十分高挑;還有思蕙為我盤的垂雲髻,碎發垂至肩頭,委實飄逸。

    紅潤的臉色比之兩年前可謂判若兩人,我靦腆地拍了拍自己的雙頰,捂嘴笑出了聲。

    「其他的都好,就是這料子也太貴了,我都跟二哥說了別用綾羅綢緞,他都……哎哎,不說了,走,我們出發!」

    校場在北場內央,北場東鄰城北駐營,西與廄門養馬場相接。與司空府的四方場不同,這是專為鄴城軍官提供的習練校場。當我和思蕙、文蘭三人徒步奔來北場時,遠遠便聽見曹真指揮操練騎兵的大嗓門。穿過轅門,站在坪場外圈,我伸手瞭望,好奇地觀賞著他們的操練。

    毒熱的太陽下,黑壓壓一片,都泛著鱗甲光,大約有幾十個騎兵,曳戈縱馬,混戰在一起,揚起漫天黃沙。

    「虎豹騎陸戰水平當世一流,曹子丹也是人中虎豹。」

    我正琢磨著曹操軍備力量,忽然瞥見正北面的點將台上,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揮舞著長劍。

    「纓姑娘你瞧——是二公子!」文蘭掩袖為我擋著太陽光,笑道。

    「走!」我笑著地繞了半個校場,往點將台奔去。

    登階上台後,方見植、沖、據、袞、上、彪等公子都在一旁,連並曹泰曹演曹冏曹震曹肇等曹氏族子,還有幾個叫不出名字的鄴城文武官二代,以及一個身著玄衣的中年男子,而曹丕獨在台中央。

    只見他嫻熟地使著長劍,眼神肅冷,時而緩步,時而突進,時而翻轉,動作輕盈,一招一式,行雲流水,如龍騰魚躍,十分漂亮。

    我向曹沖耳語了幾句,拉著他一道賣力鼓掌,激動地大聲叫好,哪怕把諸公子目光都吸引過來都未掩飾分毫。

    「崔姊姊,子桓哥哥習劍多年,在我們眾兄弟中,可是一等一的高手呢!」小曹沖笑嘻嘻道。

    我擰了擰他的小臉,抿嘴笑道:「是啊,是沖兒的子桓哥哥,也是我二哥呀!」

    「崔姊姊,你這身胡服好別致啊,司空府中竟有如此妙手的裁縫嗎」聽了曹沖的話,曹據、曹上、曹袞等公子都將我簇擁起來,第一次與我逢面的官二代公子也紛紛揣測我的身份。

    我笑得合不攏嘴,轉圈給他們展示:「司空府中的裁縫自然是鄴城第一手,但這衣領衣袖和裙擺的樣式,卻是我自個兒畫的。」

    曹丕練畢,將長劍扔給僕從,接過遞來的汗巾,擦著臉,微笑著朝我走來。

    「胡服好看是好看,只是今日有眾多外客在此,你這模樣要傳出去,還不叫外人以為,咱府上又多了位公子」

    我湊上前,得意洋洋地跟曹丕比劃:「觀今日場中,多有同族公子,那便是自家人。昔有趙武靈王胡服騎射,今日我若不穿這身胡服來,怎能學好二哥這套漂亮劍法呢」

    「劍法這可是獨門秘籍,我何曾說過要傳授給你呢」

    「二哥!」

    曹丕笑眯眯地領我來到那玄衣男子面前:「來,纓妹,見過史阿先生,這就是常與你提起的二哥的劍師。」

    因那史阿相貌肅然,我並不敢與他直視,只恭敬地作了一揖:「崔纓見過先生。」

    史阿點了點頭,轉身向曹丕行禮辭別道:「公子早有習武之基傍身,今日練劍,較上回頗有長進,假以時日,定可愈加精益。今日且練到此,老夫先退下了。」

    「先生請,慢走。」曹丕作揖拜別。

    史阿走遠後,我只管衝著曹丕擠眉弄眼:「史先生劍術冠絕天下,日後我跟二哥學了劍法,他便是纓兒的師公了,對否」

    曹丕莞爾:「然。」

    一旁的曹植挑眉:「你當真要跟二哥學劍」

    「那當然!君子六藝,為何我們女兒家學不得呢」

    曹植微笑:「嘖嘖,可六藝……也不曾有劍一科吧」

    「君子不器,應學盡學,習武強身,何樂不為」

    曹丕笑著幫腔:「也好!只盼著將來朝廷能出個文武雙全的女官呢!」

    眾人皆笑。

    「哎哎——諸位兄弟,你們莫要小看人,我崔纓入府時間雖晚,多少還是有些力氣在身上的,譬如開開弓啊,射射帳頂之鷹什麼的呀。」

    曹植努努嘴:「可笑,校場上練箭,能和戰場上一樣嗎」

    「你這是妒忌!」

    「我」曹植以指自指,「妒忌你」

    我忍俊不禁,偏要在眾多帥氣的公子面前爭風頭:「哼,我還會一項,是在座各位皆不會的。」

    曹氏兄弟面面相覷,小曹沖眼睛閃亮閃亮:「是什麼呀阿姊。」

    我雙手叉腰,神氣地說道:「匕—首—操!」

    「匕首你還會用匕首嚯!」曹丕看好戲似的,輕易從腰間抽出一把隨身攜帶的七寸短匕,拋到我腳跟後——「來,那就讓大家開開眼。」

    我俯身拾起短匕,一面在台央站定,一面回憶起大一軍訓時學的匕首操動作。

    神奇的是,那麼多年過去了,匕首操的動作要領,竟一個也不曾忘記。

    自古及今,匕首都是近身格鬥的利器,而現代匕首操訓練,極其有利於提高自身防衛能力。

    那短匕是曹丕貼身的寶刀,右手握住刀柄,褪去刀鞘,鋒芒畢露。

    我左手握拳,空喝一聲,先來了個弓步上刺。

    眾公子似乎被我唬住了,我暗自得意,在胡服的助力下,我身軀收放自如,輕輕鬆鬆,便將馬步側刺、閃身反刺、上步斜刺、轉身後刺、上防側刺、換刀齊刺、踹膝側刺、擋擊前刺這八個動作一連貫做完。

    演示畢,我利索轉身,正滿心歡喜準備迎接眾人的捧喝。然而周遭卻鴉雀無聲,曹氏兄弟大眼瞪小眼,半晌後,竟然一個接一個開始捧腹大笑。小曹沖扭頭過去捂嘴偷笑,連飲著水的曹植也忍不住一口噴出。

    曹植是撓頭笑得最歡的那個,他扶額道:「哎呀呀,真是令人笑到胃疼,纓妹妹,就你這三拳兩腳,當真能拿穩短刃嗎」

    「你管這叫三拳兩腳嚯!你倒是上前一步跟我比劃試試嘍!」

    「我懶得理你!就你這花里胡哨的動作,怕是沖兒都能兩招給你撂倒。」

    我還想爭辯挽回顏面,想起漢朝人尤其是漢末人無不從小習武傍身,便打消了念頭,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曹丕。

    在場之人,只有曹丕一人未笑,可他神情嚴肅,眉頭緊皺,眼神閃忽。

    我感到納悶,卻又不敢多言,便鼓起雙腮,氣呼呼地還要繼續演練下去,突然感覺到身後有人,於是我嘴角清揚,後撤一步,左手成拳,護住腮部,使出最後匕首操一式——閃身揮刺。

    不曾料想,曹丕反手一個擒拿,抓住我的右腕,側轉控臂,直把利刃抵近我的脖側。

    被脅迫的感覺壓迫著我的敏感神經,而對上曹丕那雙眼眸後,我吃了一驚,他此刻的眼神,冰冷得嚇人,竟讓我有幾分害怕。只那一瞬間,我覺著眼前這個高大的男子,並非我日常叫慣的「二哥」。

    在場諸公子也是愣住,不解曹丕之意。

    「這匕首操,你從何學來」

    「我……二哥……我就看別人學來的呀……怎麼了」

    曹丕淡然一笑,聲音溫和:「纓妹,近身防術,還是三尺劍更適合你。以後二哥自會教你,那短匕,鋒利難控,今後你莫要再碰它。」

    說完,他便抽刃入鞘,要往台下走去。

    諸公子都摸不著頭腦地站在原地,我小心詢問曹植,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恰巧此時,曹真練完虎豹騎歸來,曹丕便吆喝著諸公子道:

    「去歲之時,司空始定冀州,濊、貊以貢良弓,燕、代因獻名馬。曹子丹勇猛射虎,父親故賜了一匹駃馬與他,名曰『驚帆』。今日聚眾兄弟於此,更是欲以良馬為注,一同比試比試,且看近月以來,大家的騎射之術可有長進。」

    眾公子歡騰一片,紛紛下台跟著曹丕走。曹植雙手環抱,看了我一眼,亦笑著離去。跑下木台的曹沖見我一人還留在台上發愣,便又笑著跑上台,拽起我的手臂就要走。

    「阿姊,快下來,看二哥他們賽馬去!」

    「賽馬」

    「嗯。」

    走馬場鄰著兵演的沙坪,約有半個足球場大小。曹沖將我拉到曹植身側,曹丕則領著其餘健壯的公子,立於走馬場外緣的木柵前。不一會兒,幾個小兵便牽著十餘匹毛色不均的馬兒朝我們走來,它們種類繁多,或壯或瘦,我卻一個名字也叫不上來。唯獨認得曹丕常乘之馬——即當初那載我飛離南皮,遁入曹營尋醫之白馬。

    對哦,曹丕有白馬,初見曹植時,他亦有白馬。

    「行天莫如龍,行地莫如馬。馬者,甲兵之本,國之大用!」曹丕躍上馬背,拉起韁繩,指著東西面百米開外齊齊擺開的數十個靶樁道,「諸位,我等且在此南北場間驅馳,一個來回後輒近前,挽弓射的,中靶多者為勝。」

    曹真樂呵呵笑得跟彌勒佛似的,他接過士兵手中的馬鞭,徑直翻身上馬,並將曹丕堵在前頭。

    「子桓,別急,你的對手是我!」


    公子們興高采烈,年長的已經各選了良馬,跟著曹丕去場內比試,連曹沖也輕鬆躍上一匹小黑駒,在僮僕的陪從下繞場練習。我既不會騎馬,便只能伏在柵欄上觀戲。

    「男兒勇猛,好剛強之術,於古時愛馬,於今時愛車;古君子以佩劍為榮,猶今人重鞋品衣牌;而不論是古人還是今人,皆好以玉飾附體,可見人類本性相通,何分古今」

    歪著頭,蹬著腿,小聲嘀咕,卻被有心人聽見,曹植隨口笑問:「什麼古今你我不都只活在當下」

    一語驚醒夢中人,我怔怔地看向曹植。

    曹植此時目光卻聚焦在他哥哥曹丕身上,他環抱雙臂,徐徐說道:

    「建安之初,戰事頻仍,在父親躬親嚴教下,我們一眾兄弟皆習武傍身,至於騎射之術,尤不敢懈。眾兄弟中,三哥最善射御,膂力過人,故而得入行旅之間。次之武藝高強者,便為二哥……」

    「那你呢你怎麼不跟二哥他們一同比試去呢」我好奇地問道。

    曹植笑:「方才不曾聽見我說的嗎二哥騎射,除三哥外,眾兄弟皆不可比肩也。既已是定局,吾何必強爭何況騎射並非我之所長,以己之短,爭人之長,豈非愚者」

    我點頭稱善:「也是,那二哥可真有意思,分明是他贏定的賭局,偏偏要找兄弟們見證。」

    「不,你不了解二哥,他這是盡長兄教養之責,給眾兄弟做榜樣呢,這點我也得向二哥學習。」

    「榜樣」我閉住了口,只深深呼吸,靜靜觀望走馬場賽馬。

    比試很快便開始,一聲令下,八九匹烈馬在走馬場內來回馳騁,揚起沙塵漫天,頗有沙場殺伐之氣。本是曹真獨占鰲頭,騎得最猛最快,卻被蓄力後發的曹丕趕超。一個來回後進入射靶階段,只見曹丕單臂高舉獵弓,單臂挽繩引著駿馬奔騰在場中央,忽地一個右仰首滿弓,飛射中左側上端的「月支靶」;一個左俯身控弦,往右側木靶射去一箭,正中下端「馬蹄靶」。雙矢接連中的,無一虛發!

    回折而來的表演則更是精彩了!只見曹丕從遠處勒馬迎面而來,將其他公子遠遠甩開,微微俯軀,弓著左臂,緊拽馬轡,宛若一匹孤傲狠戾的野狼。寶弓在他手中運掌自如,忽而一個仰手翻身,狡捷輕便,曹丕竟彎腰側掛在鞍鐙上,挽弓扯弦,兩矢同時中的!他身後的曹真雖也箭無虛發,到底賽馬力竭,不及曹丕之速。

    氣氛點燃,場下公子莫不大聲喝彩。曹丕馭馬盤桓,停駐於場中央,欣然自得,振臂長嘯,笑得像個孩子一樣。此刻這縱情享受兄弟環繞的少年郎,正風姿綽綽,雄風颯爽。

    如果他能永遠跟這些同姓異姓的兄弟們和睦相處,該有多好。

    剛剛在台上,曹丕為什麼看到匕首操那麼震驚,還想逼問我什麼。

    扭頭看向曹植時,他正用奇異的目光看著我,我大概猜出他在想什麼,想辯解一番,卻不知從何開口,只好無奈地笑道。

    「不是你想的那樣。」

    曹植挑眉:「我想的哪樣」

    「……」

    對上他質疑的眼睛,我反而羞怯,只好別過臉去。

    於是曹植嘆息,喃喃自語:「使驥不得伯樂,安得千里之足」

    我笑問:「你是在說二哥還是你自己」

    「隨口感慨罷了……其實,我打小就羨慕二哥的騎射,十歲余他便能舞劍自守,哪像我,只學得武藝皮毛,不過能姑且衛身罷了。」

    「鄴城外初見時,仆侍被你甩得老遠,你在馬上跳躍得跟個峨眉山的猴子一樣,你管這叫『皮毛』」

    「真真無禮!你管誰叫猴子」曹植敲了敲我的腦袋。

    「『狡捷過猴猿』,沒毛病。」我小聲笑道。

    捂嘴偷笑了一陣,我又假假的咳嗽了幾聲,用胳膊肘去碰他:「哎,勿要杞人憂天啦。誠然,吉凶倚仗,幽微難明,未來變數雖多,但我崔纓相信,總有一天,你曹植也可如騏驥一般,馳騁千里。」

    「當下之世,多少仁人志士,自謂手握靈蛇之珠,懷抱荊山之玉,畢生窮盡,卻終見棄於庸主。阿纓如此篤信,莫非能預知我之伯樂」

    我閃忽罷眼神,燦然笑道:「男兒挺立於世,當作千里良駒,汝之伯樂,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噢」

    我看著他的眼睛,雙手合十,虔誠地微笑道:

    「事不如意十有八九,人的一生多長啊,要等別人賞識給予機會,多難啊。子建,願你成為一匹千里馬,做自己的伯樂。那樣就能永遠快樂了。」

    曹植竟也有不好意思地笑了的時候,他別過臉去,站直了身子,雙手叉腰,繼續往馬場上看去。

    走馬場賽馬很快結束了,公子們意猶未盡,下了馬背,樂呵呵地往回走來。曹丕牽著他的馬兒,興致勃勃地上前問我:「纓妹,汝可識得此馬」

    「自然記得,二哥救命之恩,永世難忘。」

    曹丕轉身面向眾人,他用手卷著韁繩繞了幾圈,緊緊將它攥在手心,仿佛在拼命抓住什麼很重要的東西。他醞釀罷情緒,深情地向眾人介紹道:

    「各位兄弟,你們可知,我所乘此大宛馬,正是建安二年大哥所讓與父親逃生之馬啊……」

    曹氏兄弟皆沉默。

    對他們來說,建安二年,有些人尚未記事,有些人尚未出生。宛城之戰與早亡的兄長,從來都是府中避諱,從來都與他們相隔甚遠。他們都在奇怪,他們的二哥為何突然與他們說這些。

    「年歲易逝,迄今竟已近十年。吾日日見此白馬,時時憶及當年大哥臨終重託。你們很多人也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我也不能時時顧全了。只是,大哥若還在,今日守備鄴城教導諸弟之責便不在我……」

    曹丕眼睛泛紅:「自大哥走後,我便明白一個道理:亂世非習武無以自保。藏身東閣,雖書案平穩,卷墨飄香,然武學亦不可廢,此固強身健體之道也。天道酬勤,力耕不欺,古今凡欲成大事者,夙興夜寐,弗敢懈也。萬望諸位兄弟,自明日起,早起習練,勤於騎射,此非獨大哥遺願,更是父親征前交託之任。」

    應答之聲此起彼伏,別姓公子也滿是敬仰地望著曹丕。

    我站在曹丕身後,一聲不吭,我終於明白曹丕攜眾親來北場之目的了。

    眾公子或騎馬,或練箭,三三兩兩,四散開來。

    「纓妹,時辰尚早,想不想騎二哥的白馬練練」

    我對點將台上的事還心有餘悸,連忙擺了擺手:「謝了二哥……白馬雖俊,性情實烈,纓兒從未學過馬術,只怕駕馭不得,還是換匹罷……」

    「也是,此馬跟我數年,也曉得認主了,那我教下人去馬廄牽一匹老馬來,老馬穩當,不會將人輕易摔下。」曹丕昂首,作沉思狀。

    回頭瞟見先前牽馬的小兵手裡還有幾匹,於是我懇請曹丕道:「老馬年邁,亦非良騎,我雖是初學,也盼著有匹馬兒能伴我同行。二哥,我看那匹青白雜色的小馬駒就不錯啊,何不贈與纓兒作貼身馬兒呢」

    「青白雜色那不是尋常的青驄馬麼」曹植笑道。

    我衝著曹植歪頭莞爾道:「芝蘭玉樹,尚有黃葉;青驄俊騎,小疵難免。這燕代之馬,雖比不得大宛汗血寶馬,然其溫順之性,猶有可取之處。青驄小馬,不正與我們這般青蔥年華相搭嗎」

    曹丕默許了,揮了揮手,隨侍便將那青驄牽來。這個時代原已經有了馬鐙,我從曹丕手中接過馬轡,輕輕鬆鬆便爬上了馬背。不過,不得不承認,目前我這上馬姿勢,還十分滑稽。

    這小馬駒確實可親可愛,額間還有幾縷碎發。仿佛洞悉馬主人之心性一般,它只安安靜靜地垂著腦袋。

    「二哥,我跟它一見如故!以後叫它『綠影』,成嗎」

    「你既然是它的主人了,自然你說了算。」

    曹丕又道:「纓妹,韁繩遞來,二哥親自教你騎馬去。」

    我欲拒絕,卻不知怎麼開口。曹植看出我的難堪,便主動請纓道:「二哥,今日你賽馬也累了,好好休息去吧,我來教她。」

    曹丕點頭,沒做多想,只與曹真去北場別處閒步去。

    我與曹植會心一笑,他卻故作高傲地朝我走來,問:「這馬不是千里馬,我也不是你的救命恩人和伯樂呢!等下摔了可別說是我乾的哈!」

    我忍俊不禁,斬釘截鐵地回道:「不,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就是我的伯樂。」

    曹子建,在2世紀,你真的是某個女大學生一生的救命恩人和伯樂啊。

    曹植抿著嘴偷樂,頭卻朝向了別處,仍舊傲嬌地高高伸出手掌,作索取狀。

    「嗯」

    我將馬韁遞到他手中,捧哏打趣兒道:「『皎皎白駒,在彼空谷,生芻一束,其人如玉』,曹子建教我騎馬,我放心得很!」

    曹植嘴角彎彎,得意極了,走在前頭,神采奕奕,高調地為我牽馬,領我往北場四周轉悠去。

    那一天是四月初三,孟夏的太陽還不算太烈,剛剛好的溫度,剛剛好的微風,還有剛剛好的交情。

    青雀白鵠舫,四角龍子幡。婀娜隨風轉,金車玉作輪。

    躑躅青驄馬,流蘇金鏤鞍。齎錢三百萬,皆用青絲穿。

    又開始做綺麗旖旎的幻夢了,崔纓啊崔纓,你還是好好珍惜自己的羽毛,和胯下這匹千里良駒吧。只要你想,它一定能帶你飛去想去的遠方,白雲深處,那是你的故鄉。

    曹植帶著我在北場轉了好大一圈,一路說說笑笑,或聊詩書,或聊秦漢史,難得融洽得沒有爭吵。正要返折走馬場時,我在馬背上忽然瞅見遠處一鋪磚平地,場面十分怪異,令我驟然變色。

    只見胡楊林稀疏植列其周,圍成一矩形,東西兩側各搭有一具木架,架頂橫著木圈,平地上隱約可見規定界限之線條。場內約有武士二十幾人,著黑白兩色之服,居然在搶奪著一個彈性的球體,時而跳躍而起,投往木圈之中。

    我想,這場面,任何一個人現代人都會聯想到後世的籃球賽吧。

    球類競技在中國古代並不新鮮。譬如蹴鞠,我曾因《水滸》裡高俅的情節了解過一二,它早在戰國流行,及至漢代,成為兵家練兵之用,宋時更是又出現了蹴鞠組織與蹴鞠藝人,清代更有冰上蹴鞠。想來漢末也是有後世籃球的雛形吧

    可眼下我所見到的「球」,彈性十足,竟不是流轉於武士們的腳上,而是被他們玩轉於手中!那球體材質,會是什麼做的呢

    「阿纓,你在想什麼呢」曹植並未察覺到我失色。

    「噢,沒什麼,我們……快些回去吧。」

    我驅馬上前,仍回首望了那個場地一眼,隨即打消了疑慮。

    籃球彈性之大,乃是皮革所制,古人未嘗不懂以牛皮造球。至於用球之道,後人憑什麼認為古人就只會用腳踢這一種呢古裝影視里還有打馬球的不是

    哎,看來中華文化博大精深,還有很多是要我親眼所見才能體會的啊。

    未來的路,真的好長好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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