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軍事地圖在圓桌上鋪開,以達隆卡拉堡為界,密密麻麻的紅叉遍布在前往波因布魯的路徑上,有如一張輻射開來的巨大蛛網,深處藏著危險的掠食者。「這是這幾天迷霧山的劫掠部隊出沒地點的示意圖。在編進預兆之狼的榮譽護衛以後,他們殺人越貨的效率有了飛躍性的提升,有時甚至在截殺商隊以後,還敢追殺周圍的巡邏隊。但是他們的活動範圍,僅限於達隆卡拉堡以東的道路。現在,瑞恩下城區的酒館裡已經停留了超過三十支原本要前往波因布魯的商隊,還有隨行的護衛傭兵若干。這是往年從沒有出現過的事情。」亞歷克西斯公爵低沉的聲音有如渡鴉掠過北境的雪原丘壑,「他們都在害怕。」
「邪了門了。」奧托侯爵摩挲著自己的下巴,「到現在迷霧山的劫掠大潮都沒出現。大魚不出水,反倒是一些小魚小蝦在蹦躂。」
「可別小看小魚小蝦。」亞歷克西斯公爵冷冷地說,「他們正在有意識地肅清波因布魯的周邊地區。這一代的預兆之狼,似乎終於把腦子進化出來了。」
「又是波因布魯?」阿爾德瑪公爵皺眉,「有完沒完?」
眾人情不自禁地笑出聲來。在後潘德時代,瑞文斯頓立國前,北境的領主們就開始與迷霧山的部落打交道了。幾大城鎮都曾經直面過迷霧山的劫掠大潮。最慘烈的當屬早年的瑞恩之圍,但若說被圍困次數最多的城鎮,無疑是位於北境極東的波因布魯。由於距離迷霧山脈不過二三十里,劫掠大軍下山時波因布魯往往首當其衝。不過迷霧山部落的進犯始于波因布魯也終于波因布魯,像是巨浪拍向礁石,最終卻在礁石上粉碎那般。波因布魯始終屹立不倒,反倒是他們在城牆下精疲力盡,最後由圍攻者變成被圍攻者。
只有一個人沒笑,是亞歷克西斯公爵。他冷冷地掃視著在場的所有人,每個被他目光掃到的人都自覺地收斂了自己的笑聲。史蒂芬伯爵與阿爾德瑪公爵的臉色已經變得非常難看,這兩人都曾經在波因布魯王立學院進修,後者的眉頭更是被一層不祥的陰霾籠罩。「我們被關在達隆卡拉堡外面了。」阿爾德瑪公爵咬著牙說。
「總算有個明白人。」亞歷克西斯公爵哼了一聲,「克里諾,你來瑞恩這一路上,斥候有沒有見到任何一支劫掠小隊?」
「沒,」阿爾德瑪公爵看著地圖上那片被紅叉覆蓋得嚴嚴實實的地域,神情愈發凝重,「一隊都沒有。」
「如我所想的那樣,最壞的情況發生了。」亞歷克西斯公爵口吻依然冷淡,但是圓桌下的手卻已經不自覺地攥緊,指甲深深地刺進掌心。「預兆之狼,恐怕很早便已出世。但是他將自己的大軍管束在迷霧山脈中,等到時機成熟,再悄然放出自己的行蹤——伊斯摩羅拉附近出現的榮譽護衛恐怕是一個餌。」
「餌?什麼餌?」
「誘使我召集北境所有領主的一個餌。在我們舉行圓桌會議的時候,預兆之狼的大部隊,說不定已經朝波因布魯開拔了。」
阿爾德瑪公爵霍然起身:「我立刻啟程,趕回波因布魯!」
「站住!」亞歷克西斯公爵喝道,「你不知道你是撿了一條命過來嗎!而且你急什麼?就算沒有你阿爾德瑪,波因布魯也不可能三四天就陷落!更何況,我不信預兆之狼如此精心地布下這個局面,就是為了攻取區區一個波因布魯!利斯塔!」
「在!」
「給我看著點克里諾,他要敢接近大門一步,就打斷他的腿!」
「弗羅斯特,適可而止!」格雷戈里四世拍案而起,「你要挑起內訌嗎!」
「陛下,非常時期,非常手段。」亞歷克西斯公爵冷冷地說,「當年你也是這麼說的。而且我是在阻止阿爾德瑪公爵飛蛾撲火一般的自殺行為。」
「請原諒,公爵大人。如果您執意要回去送死,大團長已經授予我以武力制止你的權利。」利斯塔走到阿爾德瑪公爵身邊,「還請三思。」
「弗羅斯特,你敢!」血絲爬滿阿爾德瑪公爵的雙眼,他如同一頭髮怒的公牛,直勾勾地瞪著亞歷克西斯公爵,後者則以冰冷的目光回敬。「沒有什麼敢不敢,我向來都是說到做到。你只要敢往門口邁出一步,我就會讓利斯塔打斷你的腿。」
「好!非常好!」阿爾德瑪公爵咬著牙說,他重重地坐下,但卻是某種意義上的退讓,「弗羅斯特你果然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那你說!預兆之狼的真實目的是什麼!」
「用你那快燒焦的腦子想一想,」哪怕是在挖苦,亞歷克西斯公爵的語氣也是平平淡淡,聽不出任何的起伏,「他們已經成功地肅清了波因布魯周邊的地區,並把北境所有的大領主都關在達隆卡拉堡以西。如此精心的布局,只是為了攻取波因布魯嗎?波因布魯有被攻取的價值嗎?這一代的預兆之狼恐怕已經不是腦子裡只有一根筋的莽夫了,如果我是他,在完成這樣的布局以後,接下來的目標就只剩下一個。」
「陳兵雪域,正面對決。」亞歷克西斯公爵閉上眼,掌心一陣鑽心的刺痛,溫熱而滑膩的液體自指縫間汩汩流出,「用棋盤上的術語來說,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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