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姑娘的庶女姐姐 第58章抖露
「我和你沒什麼好說的，我有自己的行事步驟，」黛水打開窗戶，視線複雜地看著鹿意，道：「你快些走吧，這樣對你，對我，都是好的。」
她本以為還要費些口舌，沒成想鹿意也並沒有久待的意思，他踏步至窗前，眸色如星，倏然閃過一絲極晦暗難辨的神色。
「盼理，好自為之。」
從明日起，一切都會依照他的步調。
話音落下，頎長的身影鬼魅一般越過窗戶消失在茫茫寒夜裡，黛水摸了摸嘴唇，渾渾噩噩地躺到床上。她身上冰冰涼涼，只籌謀著找回自己的初心，卻不曾料到很快，鹿意將帶給她一個毀滅性的「驚喜」。
但在此之前，黛水在諸多無用功下已經被確認為太子未來的側妃，這是太后在太子的堅持下親口允諾，闔宮皆知。也即是說，顧家的二房庶出小姐顧盼里，鯉魚躍龍門一下子身居高位成了儲君的新寵了，在外人看來，最成功的攀龍附鳳也不過如此。
當事人黛水卻是較為牴觸的，她甚至想過在這段期間就把藏在身上的□□放進太子日常食用的酒水裡，這樣她就不必在殺不殺這個男人之間煎熬。她下不了手，除了是太子給她的感覺太親切，還有一部分源自於他不為人知的秘密，他說過，等時機到了，他會把一切告訴她。
她空閒時時常會思考，他究竟想說什麼。她隱隱地想，如果自己不能弄清楚，也許就下不了手。
眨眼，臨近除夕之夜，宮裡頭和民間百姓家一樣有了年味兒，仿佛不再那麼冷冰冰的了。黛水想起小的時候在多家村，過年期間家家戶戶都殺豬宰牛，儘管平日吃用都拮据，過年時卻不同，連她也能分到一件嶄新的小棉襖......
往事如煙，誰能想到當初那個小女孩，有朝一日會在王宮裡度過春節，連她自己也從未想過。
「大人，太后娘娘宮裡來人傳話了，請您過去量身裁衣呢！」阿蓮歡天喜地地跑進來，這小蹄子與她已經十分熟稔了，知道她雖然不大說話，但其實十分好說話，便不像起初那麼懼怕她。這回黛水被定為「太子側妃」這般天上掉餡餅的「好事」除了溫家老夫人，就屬她最為高興了。
一榮俱榮，阿蓮心想自己原本只是個末流的宮女，今後卻能夠跟在側妃身邊侍奉，等將來她們太子御極了，側妃升作妃子是指日可待的事，雞犬升天，她自己在宮中行走自然也有的是臉面，保不齊主子還能生個小皇子呢，到那時節縱使恩寵不再，地位也穩固了，此一生還用愁煩什麼——
阿蓮走近了，搶下黛水手中的賬冊簿子，「您甭看啦，往後再管不著這些個，太后娘娘傳您呢！」她的語氣就像被傳召的是她自己，有些忐忑地說：「我給了來傳話的姑姑一些首飾，方掃聽出來，原來此刻那位來日的太子妃郡主亦在儲秀宮裡，大人，您要早作準備，綿里藏針奴婢看是少不了的......」
黛水揉了揉太陽穴，她著實是錯估阿蓮了，膽小怕事只是表象，分明是個呱噪的丫頭。太后前些日子裡賞賜了宮中大小嬪妃每宮各數匹精美華貴的緞子，說是用來裁製新衣的，新一年，新的展望。
其中，赫連薔和黛水赫然也在賞賜名單之列。
只是不知怎的，今日突然傳召過去量身量，黛水一早起右眼皮就突突直跳，老覺得今天要有不好的事，所以現下聽見儲秀宮喚自己過去，心裡不禁毛毛的。
好巧不巧太子離京半個月了，他臨行前囑咐她安安分分待在東宮裡，等他回來。
可你還不回來......
太后之意不可違，黛水回房稍加梳洗打扮了一番，越發的明艷照人，去是一定要去的，既然去了，就不能落了下乘，整個人就該光彩四射。
儲秀宮。
屋外淅淅瀝瀝下著小雨，空氣中滿是寒涼的濕意，沁骨入髓。引路的女官將黛水帶至偏殿西暖閣里，福了福身，告退下去。
太后尚不曾出現，只有正當中鎏金獸首香爐前娉婷站著一人，聽見腳步聲，回頭看向黛水，勾了勾唇，笑意未達眼底。
「你太讓我吃驚了。」
赫連薔出口的第一句便是這話，譏誚之意從短短的話語中滲出，殿中眼下只她們二人，她便毫無顧忌，一瞬間仿佛又變作了那個當年客棧里渾身是刺的貴族少女，「我以為你是真心愛慕鹿意哥哥，顧盼里，你現下卻要與我爭搶太子，你安的什麼心？」
黛水早料到會遭受她這樣的責難，事實上，她自己也茫然。
是啊，緣何突然之間就要變作太子側妃了，計劃停滯不前，心緒為太子所迷，幾乎寸步難行。
「郡主多慮了，我並沒有你想像中的處心積慮。」黛水不是很想苦口婆心解釋自己和太子的種種，她隱晦地想，那些是屬於自己和太子的記憶，是他們的交流，沒必要為了安赫連薔的心全盤托出，誠然她感謝她助她進宮。
赫連薔冷笑起來，「你想說什麼，你沒有勾引太子麼？是太子自己選擇了你？」她的目光開始變得輕蔑，一如所有被嫉妒蒙住眼睛的女人，「顧盼里，你未免太高看自己！」
「隨你怎麼說，」她甚至微微笑了笑，轉頭打量室內的擺設，態度輕慢卻隨和，「郡主應該知道，我沒必要在乎你的看法。」
「你為什麼總是要跟我搶？」顧盼里以這副樣子來回應自己是赫連薔來之前沒想到的，她被徹底激怒了，開合的紅唇顯得歇斯底里，「鹿意哥哥喜歡你，真是看錯了人......顧盼里，我等著看你的好下場。不會太久的。」
黛水皺了皺眉，如果赫連薔暗指的是今後的宮闈爭鬥，那她並不感興趣，她進宮，原就不是為這些。即便在俗世里堅持本心是這樣難，她的目標是太子，是整個在玄親王府血流成河之後依舊歌舞昇平的大懿皇族。
他們是她的親族，亦是死敵。
她差點忘記自己此刻之所以能夠平安站在此間，只是因他們對她的存在不得而知，而她的餘生每分每秒都是僥倖。
真是昏頭了，竟然被太子迷了心竅，經由赫連薔一番言語，黛水驟然間醍醐灌頂一般，赫連薔依舊在耳邊喋喋不休，宣戰一般，更像是一種宣洩，仿佛她真的背叛了她什麼，黛水卻充耳不聞，眼瞼下垂想著心事。
大約，她再次見到太子的時候，不是他死，便是她亡。
赫連薔說累了，不再理會黛水，黛水卻抬眸看向她，用一種看寡婦的眼神。
「太后娘娘駕到——」內監尖細的嗓音傳了進來，攪碎了西暖閣內兩個半大女人間渾濁粘稠的氛圍。
赫連薔哼了聲，先一個踅過身去行禮，黛水跟著照做，太后便走了進來，面容平板地於窗邊暖炕上坐下，宮人倒上茶水，茶香忽而滿室。
老太后的情緒全然不似黛水初見她時那麼激昂頓挫了，她充滿觸角的一面仿佛只在孫兒面前展現，此刻面上居然染上了些微慈和的笑意，說了幾句家常閒話，便喚了人進內為準太子妃和側妃量身裁衣。
黛水任憑宮人拿著捲尺在自己腰身上測量，太后的眸光不時在她臉孔滑過，薄薄的，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刀鋒意味。
她假裝不曾察覺，視線始終看著自己腳尖，不幸的是，右眼皮再次跳了起來，都說左眼跳吉右眼跳凶，她不是迷信的人，這會子卻不由得心神不寧，只想拔腿儘快回到東宮裡去，窩在自己的小天地里等太子回來。
黛水的心弦一直緊繃，直到被量好了身量，太后看著也像是乏了，抬手似要吩咐她們告退，她才輕鬆些許，然而猝然間，殿外再次響起內監傳報的尖銳而刺耳的聲音。
「東廠役長，陸簡陸大人到——」
黛水籠在袖襴里的指尖沒來由抖了下，抬頭望向垂著厚重綿簾的門口處，赫連薔亦然，她比黛水錶現得更為明顯，她實在有好幾年沒見到他了......
「你們瞧哀家這記性，到底老了，竟是忘了陸簡這孩子今兒要來，」太后撥弄了幾下手上斑斕精緻的護甲，閒閒地道：「都退到屏風後去，一會子，他走了，你們再行離開。」
「是。」兩人福身應下，各懷心思。
站到了屏風後，從黛水的角度可以看見一雙白皮靴踏了進來，她眸子收緊，一眼就認出了鹿意。她聽見他向雍容的太后行禮問安，望見他舉止從容，長長的披風垂落在地毯上。
耳畔傳來輕嗤聲，黛水扭頭，卻是赫連薔不屑地看著自己。兩人都沒有說話，黛水抿了抿唇，顧不上赫連薔眸中的意味深長，只是好奇鹿意突然來在儲秀宮所為何事。
她的右眼皮時不時輕跳，提醒著即將面臨的不順遂。
太后拿起茶盞呷了一口，笑意裡帶著好奇，仿佛疑問已存在心中許久，終於能夠得到解答，「你日前暗示哀家，顧盼里不能作為太子的側妃人選——原因呢？」
這話雷鳴般轟然入耳，黛水剎那間回想起了什麼，頓時身心俱顫，一股顫慄直竄心靈深處。
太后慢條斯理的聲線再次響起，「你知道，咱們殿下當下眼裡心裡裝下了這丫頭，他若執意，哀家也不得不妥協。除非，你給出的理由能叫哀家，叫太子信服。」
黛水攥緊了手指，指甲幾乎嵌進手心的皮膚里，可是鹿意溫涼的聲音不緊不慢在暖閣迴蕩開來。
「太后，您還記得督主命微臣全權負責追查玄親王府餘孽一事麼？而今已有了結果。」他語意微頓，像是在給太后消化這個消息的時間，須臾，冰冷地陳述道：「據微臣所知，顧小姐並非顧家庶女，實為玄親王世子之女，此番進宮，只怕另有所圖。」
杯盞落地的碎裂聲砰然乍起，太后看著一地碎瓷，臉上蒼白了幾許，旋即眸光銳利如刃，斷喝道：「你所言可屬實？此事陸薰知道麼！？」
「正是督主授命微臣，前來向太后稟報。」鹿意迎向太后刀子一樣的眼神，徐徐開口，「此人留在宮中始終是個禍患，應立即打入詔獄。」
屏風後的黛水戰慄不止，她當初把身世告訴的是失憶後的鹿意，從而杜撰出了他虛假的身世......她只是想他平安地活下去而已......
她視他為可信可愛之人，他卻想讓她萬劫不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