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與白的交響曲 （五）

    蜿蜒向上的寂靜樓道里，迴蕩著某人的沉重腳步，盡頭的大門被人打開，一位緊張兮兮的女僕向著來者行禮後，端拿著餐具趕忙離開。望著女僕慌張的身影，緊皺著眉頭進到了房間。

    空大的房間裡，除了四周擺放的奇特玩偶外，只有房間的中央擺放著一張床。一位金髮女孩正安靜的坐在床上，望著一處打開的窗戶，微風帶動著窗簾在屋內不斷搖擺，見女孩並未察覺自己的到來，來者敲了敲一旁的房門。

    「呀！？好久不見，希特莉絲姐姐，今天來是找我玩的嗎？」金髮女孩見到來者後，興奮的站了起來。

    「好久不見了，莉莉婭小姐。代家主向您問好！」希特莉絲恭敬地行禮後，向著莉莉婭走去。

    希特莉絲髮動名為「真眼視域」的特殊能力，不斷環視四周，除了那些奇特玩偶外，只有打開的窗戶處有細微來路不明的氣息。

    走到窗戶處向窗外望去，陰沉的天空中只有少數的海鳥在飛翔，向下望去，垂直的牆壁直通萬米深淵，周圍並沒有一絲落腳的地方能讓人站穩腳跟。寒風拍打著臉龐，在思索片刻後，希特莉絲將窗戶緊閉，拉上了窗簾。

    「莉莉婭小姐，最近有什麼怪異的事情發生嗎？」希特莉絲問道。

    「你指的是哪一類型的呢？」莉莉婭笑著反問。

    「唔嗯...比如夜晚睡覺的時候聽到怪異的聲音，又或者有什麼陌生的身影來到這裡。」希特莉絲面無表情的回答。

    莉莉婭坐下身來，擺出思考的姿勢，希特莉絲見狀不好打擾，就靜靜地站在床邊。女僕送來的食物絲毫未動的擺放在木桌上，放在托盤裡的餐具中多出了一雙筷子和一個勺子。

    「沒有哦！這個房間裡除了我，就只有這些玩偶陪伴在身旁，偶爾送食物的女傭也算不上陌生身影吧？」莉莉婭冷冷的說道，見希特莉絲沒說什麼後，平躺在床上翻滾起來。

    掩藏在被褥下的各色零食，在莉莉婭的翻滾中逐漸顯露出來，希特莉絲飛速的回想伯爵、士兵、女僕長，乃至每天定時送食物的女僕，除去私帶的可能，這麼多的零食從何而來？

    「其實，我是受伯爵的命令來看你生活的怎樣，最近城中傳來許多不好的傳聞，聽聞你所生活的這座高塔可能出現鬧鬼現象，所以讓我前來排除危險，見你平安無恙，伯爵會很開心的。」沉默許久後，希特莉絲坦白了來歷。

    不久前，在得知那次的儀式可能失敗後，安德魯伯爵下令女僕們想盡辦法再次取得莉莉婭的血液，但從回來的女僕口中得知，她們在想盡辦法獲得同意後，在抽取血液的時候卻遭到不知名的力量阻擋。

    每當看到女僕們焦頭爛額時，莉莉婭總會哈哈大笑起來。起初大家都不以為然，認為能讓莉莉婭開心起來，即使完不成任務也無關緊要。直到某次一名女僕進到房間後發現，莉莉婭正坐在床上與空氣做遊戲，歡笑地自言自語。

    「哼！要是能讓我出去，我會比他更開心的。」莉莉婭冷冷說道。

    「伯爵正竭力處置城外的動亂，對於你的請求，他也盡力在想辦法處理，只是還需要一些時間...」希特莉絲低聲回答。

    莉莉婭不再翻滾，靜靜的躺在床上思考著什麼，片刻後坐起身子望著眼前的女士，眼神中早已失去了興致。

    「要是你也是為了血液而來找我，那麼請回吧！我是不會讓你們抽取的。」莉莉婭擺了擺手，冷冷的看著希特莉絲。

    「如果這是伯爵大人的命令呢？這可是關乎你的未來。」希特莉絲冷冷回應。

    房間裡的氣氛降到了冰點，晚風不停拍打窗戶，莉莉婭的四周不斷散發出詭異的氣息。希特莉絲緩緩閉上眼，在感知中，擺放著的奇特玩偶此刻像是被賦予了生命，正保持原樣的觀望這邊。

    「若他真的關心我的話，就讓他親自來見我！」

    莉莉婭聽聞後歇斯底里的怒吼，披散下來的金髮如炸毛般變得凌亂，四周的玩偶在那一刻齊聚地想要衝到莉莉婭的身旁，但被希特莉絲的威壓給震懾住。

    腦海中回憶起第一次與莉莉婭的相遇，那時的她只有4歲，卻如大人般沉著冷靜。印象里，自從傑西亞離開城堡後，莉莉婭總是孤獨的一人來到後花園裡捏泥偶，只有自己偶爾會抽空過來陪她玩。現在想來，今年快滿7歲了吧，要準備點什麼當禮物好呢？

    「我已明白你的心意，我會回去傳達給安德魯伯爵的。」希特莉絲睜開眼，向著她行禮後轉身離去。

    「今年生日有什麼想要的禮物？」希特莉絲停下腳步。

    望著離去的身影站在那裡，莉莉婭放鬆身體呆呆地看著她，掀開藏匿在被褥下的零食，撫摸著那些精緻包裝，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答。

    「我再想想吧...什麼樣的要求都可以嗎？」莉莉婭細聲問道。

    「只要是我能力範圍內的都行，那就想好的話讓女傭傳達給我。」說完，希特莉絲就離開了房間。

    望著孤寂一人的房間，莉莉婭逐漸垂下腦袋，最後索性躺下身子。這是她第一次朝著希特莉絲髮火，明明自己並不怨恨她，相對的還將她當成姐姐看待。只是當她口口聲聲提起父親的時候，那種由來已久的怨恨如同點燃的炸藥無處宣洩，這之後她會遠離我嗎？

    拿起枕頭抱入懷中，內心那種極力掩飾躲藏的情緒再次湧上心頭，將臉埋入抱枕中，有什麼流下的時候就擺擺臉用它擦拭。只是內心裡的那股悲傷遲遲不能散去，好想哭、像當初那樣一個人坐在熟悉而又寂靜的地方大聲哭泣。

    有什麼在輕觸自己，抬起頭來發現那些玩偶正小心的注視自己，最大的那隻將托盤裡的食物拿到了面前，示意自己吃掉它們，而最小的那些正嘗試著爬到床上，不斷撞擊床板的樣子，像是吸引自己的注意力。

    在看到它們的身影后，內心的悲傷逐漸安撫下來。是啊，每當孤獨的時候，陪伴身旁的不正是它們嗎？況且，現在還有另一個身影陪伴著自己。

    「怎麼還沒有來啊...」莉莉婭長舒一口氣，望著那扇被關閉的窗戶發呆。

    寒風貫徹進屋內，將睡夢中的莉莉婭給驚醒，試圖抓取被子裹在身上，但觸摸到的卻是質地不一的玩偶。

    莉莉婭起身望向窗戶，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從窗外進來，只見他在快要進到房間的時候，後腳絆到窗沿而重重地摔倒在地，巨大的聲響將那些玩偶也驚動了。

    「你沒事吧？」

    見倒地的身影遲遲沒站起身子，莉莉婭趕忙上前詢問，身後的玩偶也上前攙扶著他。

    「抱歉，莉莉婭公主。因我這邊出現了一些狀況，所以今日過晚的來見您，還是以這種姿態...」身前的男孩痛苦地捂住腹部，擠出一絲微笑望著莉莉婭。

    眼看男孩的情況十分糟糕，相見時的歡愉被焦急的情緒所替代，莉莉婭左顧右盼，來回踱步，命令玩偶們將男孩抬到床上，自己則走向門口。忽然一隻手用力地抓住手腕，回頭望去的時候，男孩正微笑的望著自己搖了搖頭。

    「不用了，莉莉婭公主，今天來其實是向您告別的。」男孩說道，眼神中充滿了不舍。

    「誒！？」

    「這次的離去是為了更好的歸來，所以您不用太難過...」看著一臉難以置信的她，男孩試圖安慰道。

    「為什麼？一個人自說自的為了更好的歸來？難道你也開始厭惡和我在一起的生活？是因為我身邊的這些玩偶嗎？還是因為我長的不好看，或者是我的任性？」莉莉婭激動地跺起腳來，眼淚嘩啦啦的流在臉上，滴在地上。

    無數的悲傷如同利刃刺向男孩的心臟，他只能默默承受，默默感受她的一切。將那些被人恐懼、被人疏離，被借著保護而囚禁於此所產生的一切情緒吸食殆盡，轉化為自身的力量。

    男孩單膝下跪，向她宣誓自己的效忠，但眼前的女孩顯然不吃這一套，正哭的梨花帶雨，直到男孩思索良久後，向她掀開了衣物，她才被眼前的一幕震驚到無淚可下。

    「其實是因為我這邊出現了意外，所以暫且不能來到您的身旁。」男孩淡淡的說。

    被掀開衣物的身上，滿是被猛烈擊打後所留下的淤痕與傷口，鮮紅的顏色纏滿全身，與所穿的黑色制服形成鮮明對比。

    「等到我這邊都處理完之後，我會再度來到您的身旁，那時我將永遠陪伴在您的左右。」

    望著眼前目光誠懇的男孩，莉莉婭伸出手輕觸著他的皮膚，能明顯感覺到他扭曲的面部表情。用雙手捧住他的臉龐，濃密烏黑的頭髮下，一雙暗紅深邃的目光正注視著自己，莉莉婭端詳過後，將他的頭部緊緊抱入懷中。

    「說好了哦，我會在這裡好好地等你，要是騙我的話你就是小狗。」耳邊傳來莉莉婭的言語，一顆炙熱的淚水滴在臉龐。

    放手後，男孩再次單膝下跪向她宣誓效忠，這次女孩不再哭鬧，而是靜靜的望著他伸出了手。男孩也伸出手輕握著她的手掌，在手背處輕吻後，微笑的望著女孩。在得到回應後，男孩起身走向了窗戶。

    「等等！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能告訴我嗎？」莉莉婭喊住了他。

    男孩停下腳步思索片刻，笑著對莉莉婭說道。

    「既然已經是您的僕人，要不就由您為我取一個名字吧！」

    「我嗎？」

    「嗯，或許只有您為我取的名字，才更具有意義。」

    這回輪到莉莉婭思索許久，她望了望男孩，回想起他第一次出現在眼前時，那副黑色的羽翼站在窗戶上凝望自己。

    「羽、就叫羽怎麼樣？我希望你今後能像天使那樣保護我。」莉莉婭歡笑地拿起男孩的手，期望著他的回覆。

    在看到男孩點頭表示同意後，莉莉婭快步走到男孩的身前，向著他的嘴角輕吻了下去。一瞬間，男孩驚愕的看著她，滿臉緋紅的愣在原地。

    「這是給你的獎勵，要記住我們的約定，更要記得我賦予你的這個名字。」莉莉婭將手背到身後，歡笑的走向床鋪。

    望著那歡快的身影，羽深深的向她鞠躬，然後跳上窗戶，在跳下去之前，先小心翼翼地將窗戶給關上，隨後一躍而下。

    房間的門這時被人打開，一位穿著整潔的女僕端拿著托盤走了進來，向莉莉婭寒暄後，將之前的托盤給收拾乾淨，隨後離開了房間。臨走時，望著莉莉婭舉著玩偶在訴說什麼，那孤單的身影使人不禁哀嘆一聲，擺擺頭關上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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