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戮之世 第八章 火牙狼

    時近中秋。

    清晨，微涼的秋風穿過山坳，懶懶的太陽尚未翻過山頭，獵魔團的成員便在家人的陪伴下，陸陸續續的來到演武場中集合。

    此次出行，將有月余不能回到村子，家屬們難免不舍，所以，出行時，都會出來相送。

    成員們背負包裹在場中一字排開，而霍震站在眾人面前，開始了出行前的重要訓誡。

    「雖然，每此狩獵前，我都要講，而且一年要講三次，但我還是要講，因為，這是關係到大家收穫的問題，更是關係到你們性命的事情。」話畢，用認真嚴肅的眼神掃過大家，又道：「我來此建村已有三十年。這些年裡，在狩獵中死亡的人數有十二人，受傷人次五十八次，這是個不小的數次啊。而且，有一多半成員在受傷後退出了獵魔團。還好，在最近的三年裡，我們沒出現過死亡，雖然偶爾有人受傷，也都是些輕傷，並無大礙。但是……」聲音開始變得嚴厲起來。

    「……我們不能掉以輕心，誰都不敢保證就一定不會出事，一旦出了事，那就是災難性的。我們出去狩獵是為了財，不是為了送命，所以，請大家一定聽從指揮。尤其是新加入到團隊中的新人，一定要嚴格遵守咱村的獵魔鐵律，絕對不能做出超出自己任務範圍內的事。在此，我再重申一遍獵魔鐵律。」

    「第一，絕對不去魔暗深林。第二，絕對不許對未知魔獸出手。第三，絕對不許對中等以上魔獸出手，這個由老常判斷。第四，不許與同行爭搶獵物。」說到這裡，高聲問道：「聽清楚了沒有？」

    「清楚啦！」大夥齊聲回道。

    「那好，出發！」說罷，單手一揮，率先向村外走去。

    成員們紛紛向送別的親人揮手告別，隨後，追隨著霍震的身影而去。

    霍海還是第一次要離開母親這麼久，見到母親臉上的擔憂神色，心中有些發酸，不由揮揮手，喊道：「娘，我走了，你放心吧。」

    獵魔團在親人的相送之下，終於離開了村子，向大魔嶺山脈行進。

    大魔嶺山脈位於清鎮的東北方向，呈長條形一直向東北延伸，與小魔嶺山脈形成扇形狀拱衛著魔暗森林。

    大、小魔嶺山脈中並沒有太強的魔獸，不像魔暗森林，處處隱藏著頂尖魔獸，危險無比。所以，每隔幾年，便有人會穿越大小魔嶺山脈，進入極北之地的雪原，進行探險，可惜，進入雪原後，便杳無音訊，下落不明，至今，尚未有從雪原歸來之人。

    從山海村出發後，一路上，不時的遇到其他的獵魔團經過，遇到不熟悉的，相互點頭示意，以表示友好，避免發生衝突；遇到熟悉的，便會在閒聊中，走上一段，然後再分道揚鑣。如果遇到數百人的超大型獵魔團，眾人便會停下腳步，給其讓路，並友好的點頭示意。

    不知翻過多少座山頭，越過了多少條河流，終於在第三日的入夜時分趕到了魔獸出沒地區的邊緣。

    眾人找了塊空曠的位置，就地駐紮了下來。燃起幾堆篝火後，霍震將眾人召集在了一起，開始為明日的狩獵做最後的安排。

    首先，是分組，十五人被分成了四個小組。

    霍震帶領著二兒子霍林，外加一個新成員，成為了一組。霍山帶領兩個老成員外加一個新人，為第二組。李家家長李三，帶領兒子李陽和一個老成員外加一個新隊員形成了第三組。常寶帶著兒子常平、霍海和一位老成員成為第四組。

    分組完畢後，霍震道：「明日，我們就開始進入魔獸的領域了。前兩日，我們會一直前行，只狩獵路上遇見的魔獸，到晚上，我們便找個地方駐紮，每組輪流守夜一個時辰。等我們進入魔獸的密集區域後，便找塊地方駐紮下來，當做大本營。然後每組輪流守在營地，其他三組出去進行狩獵。明白了嗎？」

    「明白。」眾人應聲答道。

    「那好，大家趕快休息吧。明日一早，我們就出發。」

    翌日一早，眾人收拾妥當，便向山中進發。

    四個小組紛紛拉開距離，每個小組相隔十米，成菱形排列。一路上，魔獸極少，遇到的都是些沒有傷害能力的小型動物，而不是魔獸。比如長尾兔、野山雞等等。獵殺這些小型動物時，大家都會用弓箭進行射殺。而霍海注意到，年輕一代中，弓術最好的是李陽。

    李陽年近三十歲，是個孔武有力的年輕漢子。據說實力與霍山不相上下，而且對霍山即將繼任村長一事不滿，認為村子不比一個國家，村長的人選應該由大家共同選舉，不應該由前任村長的後代來繼承，這樣做，不符合村民們的集體利益。所以，暗地裡，李陽與霍山是對手。

    狩獵中，兩人比拼的意味十分濃厚，你一箭我一箭的爭先恐後的獵殺野雞野兔，直至夜色降臨之際，眾人已經獵殺了八隻小型動物。

    獵殺到的小型動物，被大夥用繩子拴在一起，直到有水的地方才開始剝皮、剔骨、除內臟，等到眾人駐紮後，用火烤熟了，才分給眾人食用。如此，能省下不少的乾糧。

    一路上，只要遇見會動的動物，獵殺便會開始。有些幸運的，會死裡逃生，被抓到的，抱歉，你只能成為人類的口糧。霍海感覺到，這不是狩獵，而是屠殺。對此，他並未感到任何的不適，這個場景和在家中看大人們宰殺禽畜差不多，都能讓他泰然處之。

    想起大叔話中之意，霍海有些迷惑了。

    第二日的下午，眾人已經進入了魔獸活動密集的區域，可行進了十幾里路，也沒見到一隻魔獸，這在以往是不多見的。

    常寶對新人們解釋道：「多數獵食性魔獸都喜歡在夜間活動，所以，白天的時候不太容易遇到。」

    霍震伸手一指前面，說道：「再往前走不遠，就能看到一條小溪，我們便在小溪附近駐紮下來。那個地方我去過，因為有水的緣故，魔獸出沒的頻率還是很頻繁的。」說完，回過頭來看了大家一眼，發現大家都有些疲憊，便道：「到了地頭，我們就早些歇息，明日開始狩獵。」

    連續趕了五天的路，大伙兒確實很累了，此時一聽快到地頭了，紛紛來了精神，常寶更是嚷嚷著：「快走，快走，我的兩條腿都發抖了。」

    「哈哈，老常，老了吧，這要是十年前，你可是不會喊累。該退休就趕緊退休吧，奔七十的人了，這麼拼命幹嘛？」李三調侃著常寶道。

    霍震聞言，也是笑道：「老常，每次出來狩獵，我這心裡最擔心的可不是新人，而是你呀！我看，這次完事了，你就退休吧。常平不錯，不比你差，你也應該放下擔子了。」

    常寶被兩人說的也笑了起來，說道：「沒聽過『薑還是老的辣』嗎？再怎麼說，我這經驗可不是誰都能比的，只要有我在，大伙兒的安全那是不用擔心的。不過嘛，你們既然都這麼說了，那我明年可不來咯，到時候你們可別哭鼻子！」

    「哈哈……」大伙兒不由被常寶的話逗得大笑起來。

    就在這時，只聽李陽大喝一聲：「有狼。」

    大伙兒心中一震，順著李陽的眼光一瞧，果然，一隻比家狗稍大一些的灰毛野狼出現在眾人身側不遠處的土包之上。那頭野狼似乎也沒想到會遇到人類，趕緊夾緊了尾巴，掉頭就要逃走。

    而這時，率先發現野狼的李陽，早已搭弓上箭，拉滿弓弦，只聽「嘣」的一聲，箭矢猶若流星般，划過長空，直射野狼。

    「嗷」的一聲慘叫，被箭矢射中後腿的野狼朗朗蹌蹌地向前沖了幾步，便栽倒在地。

    眾人快速的圍了過來，看著倒在地上的野狼，不由露出了笑容，更有年輕人不住地誇讚李陽精妙的弓法。

    常寶看了一眼野狼，對新人介紹道：「這是火牙狼，在低級魔獸中屬於實力比較低的，它主要的武器，就是那帶有火屬性的牙齒，當咬到獵物時，不僅能造成咬合傷害，還能在傷口上造成燒傷。對獵魔人來說，基本沒有威脅，只要不被咬到，就不會受傷。」說罷，不由惋惜道：「火牙狼身上的毛皮能夠賣錢，但不值錢。」

    倒在地上的火牙狼，不住地用嗓子發出「嗚嗚」的聲音，原本凶光四射的眼神，已經不復存在，倒像個可憐無助的孩子般不住的在眾人身上掃來掃去，似乎在哀求眼前人類能夠放過它，不要傷害它。

    看到此番情景的霍海心中，瞬時間一陣悸動。那活靈活現、仿佛人類般的神情震撼著他的心靈。頓時，呼吸不由一滯，一種不忍、心痛的複雜情緒湧上他的心頭。

    宰殺禽畜也好，還是獵殺野雞野兔也好，他都可以淡然處之。為何獵殺這隻土狼時，自己卻有這樣的感受？

    悄悄的打量起周圍的人，卻愕然發現，其他三位新人也同樣流露出不忍的神情，而其他眾人臉上卻只有興奮的神色。

    此時，霍震笑著對李三說：「老三，輪到你了，給新來的小崽子們露一手。」

    「好嘞！」李三走到火牙狼的身前，掏出繩索，迅速地在其一端打了個活結，套在狼的脖頸上勒緊，然後，拉著不住地在地方翻滾反抗的火牙狼，來到一顆小樹旁，將其掉在了半空中，系好繩子，掏出腰間的匕首，轉過身來，對著眾人笑道：「為了狼皮的完整性，我們會先將狼勒死，然後扒皮，就跟殺狗一樣。」

    霍海曾經聽人說過殺狗的事情，但卻從未見過，此時聽聞李三的介紹，才算知道殺狗是件多麼殘忍的事情。

    那火牙狼從被繩索勒住脖頸之後，便劇烈的翻滾著身軀，想要掙脫繩索，悽厲哀嚎的聲音似痛苦、似憤怒、似不甘、似哀求、似絕望，那充滿複雜感情的聲音和神情刺入眼睛中、灌入耳朵里，強烈衝擊著霍海的心靈。

    過不多時，拉了一地屎尿的火牙狼，終於沒了氣息，李三一邊剝皮，一邊興致高昂的向大家講解操作手法。

    一旁的常寶注意到了四個新人的臉色，知道是怎麼回事，便說道：「第一次狩獵都會有不忍的情緒，我第一次狩獵的時候也是不忍。不過，沒事的，等你們真正手刃魔獸後，就會慢慢習慣了。」最後，還不忘打趣道：「大家看，這四個小傢伙臉都變了，哈哈……」

    眾人聽了常寶的話，也不由跟著鬨笑起來。

    「小崽子們，這才剛剛開始，等你們把胃腸吐出來就好了。」

    「別跟個小娘們似的，這才哪到哪啊，是爺們的就過去啃上兩口，嘗嘗狼肉是啥味道。」

    「……」

    就在眾人鬨笑聲中，李三也完成了剝皮，走到眾人面前道：「好了，等到了營地，將其掛起來，晾嗮兩日便可以賣錢了。」

    待李三收拾好工具後，眾人又開始向駐紮之地行進。只留下一具毫無生機、滿身血肉的狼屍靜靜的躺在樹杈下，也不知剛剛還活生生的它，是否還有等待著它歸去的親人。

    山中的秋風帶著陣陣嗚咽聲刮過，幾片無聲的落葉飄落在狼屍上。已經走出很遠的霍海回首望了望狼屍的方向，心中有些傷感，又有些迷茫，答案依舊沒有找到。

    大叔話中明顯透露著不想自己成為獵魔人的意思，可這是為什麼？單純的是為了仁慈善良？

    霍海百思不得其解，獵殺魔獸是殘害生靈，難道宰殺禽畜就不是了嗎？面對禽畜，不僅是殘害其生命，還要食其肉、啖其血、敲其骨、吸其髓，這不更加殘忍嗎？如果單純的去追求仁慈善良，不忍殘害生靈，那人們就得整日吃素，出門還要小心腳下，一不小心踩到螞蟻，那就是罪過了。

    初見魔獸被獵殺的情景，惻隱之心似乎人人有之。不僅自己，便連其他的新成員也是一樣，那些老成員們最初的時候也有，所有的狩獵人都曾經擁有過這種情感。

    在面對魔獸之時，仁慈、善良、憐憫、同情等人們所嚮往的眾多情感，似乎在這些「曾經的人」身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卻是殘忍、凶暴、血腥、殺戮等人們避猶不及的行為，是司空見慣、習以為常？抑或是其他什麼？

    霍海從未見過如大叔般見多識廣之人，內心深處對其人極其崇拜，認為大叔的話持之有故，言之有理，心中雖有眾多不解之處，但只要認真尋找答案，，自會理清道明，以此來證明大叔的正確性。

    雖然有些偏執，但是，霍海依然相信大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