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洛戈看似是一個理智、嚴謹的專家,但他很清楚一件事,那便是自身一直處於長期的混亂與謎團中。
自己交易的內容、奪走自我靈魂的魔鬼、靈魂碎屑的來源、死而復生的真正性質……
伯洛戈本身便是一個行走的謎團,只是這些謎團和伯洛戈共存太久了,久到未知也變得習以為常,乃至不再在意。
伯洛戈腦海里空蕩蕩的,手中拎著列比烏斯遞給他的文件,孤零零地站在走廊中。
這裡是特別行動組的區域,除非有事情匯報,很少有非特別行動組的人會到這,自然也沒有人看到伯洛戈此刻的模樣。
伯洛戈看著手中的文件,又驚又喜,他不止一次地對傑佛里追問過這一切,但怎麼也沒想到,在今日就如此輕易地得到了。
「裡面的內容有些多,並且大部分都是源於我們根據實驗,從而得出的種種推斷。」
列比烏斯的聲音在耳旁迴蕩,「因此對你不死之身的解析可能有些誤差,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真正知曉這力量本質的,只有你和那頭魔鬼,可很顯然你自己也不清楚這一切。」
「死而復生……」
伯洛戈看著那血色的鎖鏈與劍,聲音毫無情感。
他遲疑了一會,強忍下自己心中的好奇心與求知慾,將這份文件塞進了衣懷裡,反覆地深呼吸,控制一下自己躁動的情緒。
列比烏斯說的對,自己最近情緒的波動有些大,專家應該完美地控制自己的情緒,以避免任何失誤的發生。
這份文件宛如一份生日禮物,其他的孩子會興奮地拆開它,伯洛戈卻忍住了,當做什麼也沒發生一樣,離開外勤部的區域,抵達了支柱之庭,在電梯內按動了升華爐芯的標誌。
比起死而復生的真相,伯洛戈此刻更在意艾繆一些,作為自己出生入死的好搭檔,伯洛戈需要親眼確認一下她的狀態。
艾繆是生長在溫室內的花朵,這個花朵第一次對外界的探索,便遭遇到了狂風暴雨。
別說是花朵了,就連帶著她一起出去的伯洛戈,也險些永遠地留在那遺棄之地里。
電梯開始了移動,密閉孤寂的空間內,伯洛戈的腦海空蕩蕩的,緊接著另一股思緒不可控制地湧現。
伯洛戈盯著鋥亮的電梯門,其中倒映著自己的面容。
電梯微微搖晃,燈光也隨之顫抖,某個瞬間的錯覺中,列比烏斯坐在鏡面之中,不久前的談話在腦海里橫衝直撞。
「這麼突然嗎?」回憶里,伯洛戈對列比烏斯發問道,「就這麼輕易地交給我?」
「這本身也不是什麼重大的秘密,而且這本身與你有關,你有知情權。」
列比烏斯掃了一眼文件,語氣依舊是那副毫無波瀾的模樣,「之前不告知你這些,一部分是我們需要再觀察一陣。」
「就像考核期?一個又一個的考核期,來確定我是否有能力接受這些信息?」
伯洛戈想起和埃文的對話,自己入職的這段時間裡,可從不知曉遺棄之地的種種,埃文在確認自己知曉的情報後,伯洛戈以為他會要對自己弄些失憶手段,或者簽署什麼保密協議。
但埃文只是囑咐自己幾句,不要外泄之類的話,就直接離開了。
不被知曉的秘密價值非凡,但在知曉之後,它就變得毫無意義。
「一定程度上是這樣的,就像在你晉升為凝華者後,如果我們將遺棄之地的種種、猩腐教派、禍惡……之類的東西一股腦地灌輸給你,哪怕是專家也有些承受不來吧?」
「大……大概吧。」
聽到這裡,伯洛戈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知識是循序漸進的。另一個原因就是條例如此,每個職員都有著自己的權限,權限限制了你們對知識的攝入,但通過自己探索而得的,並不受到這樣的限制。」
「也就是說,如果我有能力,摸進檔案室,條例也不會懲罰我嗎?」這聽起來就像在鼓勵越界,伯洛戈忍不住問道。
「前提是別被人發現,不被發現就沒人知道,被發現了就是另一回事了。」
列比烏斯看樣子在這方面很有經驗。
「當然,之所以有這樣的條例……你不覺得,有時候知道的太多,反而會很痛苦嗎?」
伯洛戈愣住了。
「假如我們現在告知所有人,這世界上有種名為禍惡的怪物,它們在墮落前是強大的榮光者,墮落後只會更加強大,而現在正有一頭禍惡睡在大裂隙下頭,它一旦醒來,所有人都會死。」
列比烏斯打起了比方,對伯洛戈問道,「普通職員們知道後,會是什麼反應?」
「我相信職員們的對抗邪異的信念,但信任是一回事,真的用災難來考驗這一切,又是另一回事了。」
伯洛戈低聲道,就像讚同列比烏斯一樣,他微微點頭。
「嗯,就是這樣,並不是每個人都有足夠堅定的意志,來承擔知曉秘密後的心理壓力,為此我們會對那些足夠具備好奇心的傢伙,開通一些後門。
比如你這樣的。」
列比烏斯拿起一旁的熱咖啡抿了一口。
「我們知曉災難即將到來,但我們不能將所有人都拖入恐懼之中,只好獨享這樣的噩夢。」
「獨享噩夢嗎?」
伯洛戈自言自語著。
那麼這個世界上,還有誰獨享著噩夢呢?僅有他一人知曉,無法告知給第二人,被永恆守望的秘密呢?
電梯搖晃,發出陣陣鐵鳴,打斷了伯洛戈的胡思亂想,清脆的鈴聲響起,伯洛戈已抵達升華爐芯。
電梯門在眼前分開,回憶里列比烏斯的臉龐也隨之破裂。
伯洛戈走出電梯,升華爐芯如記憶中的那般炎熱,有人在一旁示意伯洛戈,讓他去領件防護服再行動,但不死者很顯然不會在意這些。
橘黃色的警示顏色中,伯洛戈身上的灰黑如同污漬般,顯得格外醒目,穿越在橙色的冰冷花海里。
經過簡單的出示身份與問路後,伯洛戈很快就找到了拜莉,這傢伙從不穿防護服,一身清涼的夏裝在這裡一樣醒目出彩。
「呦!伯洛戈,你這是出院了?」
拜莉見到伯洛戈還是如之前那樣,整個人興奮的不行,直接張開雙手,就要給伯洛戈一個愛的擁抱。
如果不是職責束縛著拜莉,說不定伯洛戈醒來時,就能在邊陲療養院內看到拜莉,而拜莉也極有可能是他的主治醫師之一。
「怎麼一出院就來這了,是想姐姐了嗎?」
當然,她的胡言亂語也和之前一樣。
伯洛戈抬手按在了拜莉的臉上,要不是在意這位部長的顏面,他真的很想用踹的。
將拜莉用力地推開,伯洛戈很清楚一旦被拜莉纏上,這傢伙就會像八爪魚一樣抱住自己,難以掙脫。
「你知道來是幹嘛的。」伯洛戈開口道。
「哦?」拜莉的表情微妙,「來找我小師妹了?」
「小師妹?」
伯洛戈用了幾秒鐘來思考這個詞彙,隨後他才意識到這是在指艾繆。
如果不是拜莉提到這些,伯洛戈很難想像拜莉與艾繆算是師出同門,又想起失蹤的泰達,伯洛戈對於這個師門的正當性,也產生了足夠深的懷疑。
「她怎麼樣了?」
「嗯?我可算是她的主治醫師啊,醫生的醫診結果是,病人現在需要靜養,不能見外人。」
拜莉說完,眼神示意著伯洛戈,她沒少這樣脅迫伯洛戈。
只是這一次伯洛戈面無表情地看著,對於拜莉的脅迫遊戲,沒有絲毫配合的想法。
「你這樣真的很無聊啊。」拜莉說著轉過身,示意伯洛戈跟上她。
「我並不是在所有場合里,都會變得有趣。」伯洛戈回答。
拜莉回過頭,帶著幾分嫌惡地看著伯洛戈,「伯洛戈,有人說過,你這樣很不討女孩子喜歡嗎?」
猩紅的色澤在眼前閃過,伯洛戈想起了那個名為奧莉薇亞的夜族。
奧莉薇亞的告誡伯洛戈有在聽,但聽是一回事,是否執行又是另一回事了。
「嗯哼,有人提過。」
伯洛戈點頭肯定了拜莉的話。
拜莉本想繼續說些什麼,被伯洛戈這麼一打岔,她滿肚子的話都被卡在了喉嚨里,表達又氣又恨,最後抱怨道。
「你是真的油鹽不進啊。」
「我個人很堅定的,通常的話語影響不到我。」
最見鬼的是,伯洛戈還自我認可了起來。
拜莉胸口一痛,險些被伯洛戈氣出內傷,很少有人能把拜莉氣成這樣,也很少有人能無視拜莉的魅力。
說實話,剛剛的一番對話,拜莉覺得伯洛戈是有幾分幽默在身上的,但很顯然他的幽默全化作唇槍舌劍來折磨她了。
「算了算了。」
拜莉嘟囔著,此番較量以伯洛戈勝出為告終,她不想再受伯洛戈的氣了。
伯洛戈跟在拜莉身後,她就是行走的通行證,一道道沉重的閘門逐一開啟,不久後幽藍的光芒漫到伯洛戈身上。
拜莉突然停了下來,然後指著前方說道。
「看,她就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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