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的柱狀容器位於室內的中央,翻滾的液體中飄蕩著絲綢般的光軌,那是凝實液化的以太,充分地融入以太中,構建出一個以太充足的環境。
幽藍的光芒浸透了周圍的所有人,伯洛戈也是如此,他覺得自己就像走進了一個水族館裡,而這中央的柱狀容器內,靜滯一條精緻的觀賞魚。
伯洛戈想走近些觀察,但他發現有另一道玻璃牆擋住了去路,光線的繁雜,令伯洛戈沒有注意到它的存在。
「病人需要靜養,在這裡看看就好了。」
拜莉之前並沒有開玩笑,作為艾繆的主治醫師,她給出的建議真的是靜養。
伯洛戈點了點頭,然後望向容器內那殘破的軀體。
用觀賞魚這一詞來形容艾繆,伯洛戈覺得並沒有什麼問題,此刻艾繆真的如同一條魚兒一樣,浸泡在液體之中。
和記憶里最後的可憐模樣不同,在拜莉的搶修下,艾繆的身體恢復到了腹腔的位置,雖然還是一種半截身子的狀態,但比起之前已經好上太多了,至少現在能看出一個模糊的人形。
從軀幹的斷面里,伯洛戈能看到裡面錯綜複雜的機械結構,以及密密麻麻的線纜,柔軟的膠質外殼不再,而是冰冷的金屬護甲。
金屬脊柱延伸出來,上面駁接著許多飄蕩的線纜,幽藍的微光在金屬的縫隙里涌動,一閃一閃。
艾繆的臉龐失去了之前的美麗,模仿人類皮膚的外殼不再,取而代之的也是近似人偶的面具外殼,她現在光禿禿的,金屬焊接的縫隙遍布頭顱。
左眼熄滅,右眼裡時不時地閃爍微光,以表示艾繆運行正常。
在艾繆的腦海,以及背部脊柱的部位,一道道外接線纜連接在其上,最後它們約束在一起,延伸到容器的最上方。
「艾繆的傷勢很糟,除了心智投影與恆動核心這兩個關鍵部位沒受損外,該受損的地方基本都受損了個遍。」
拜莉說道,「當我接到艾繆時,她的頭都裂開了……字面意思上的『裂開了』。」
伯洛戈有些自責,如果他沒帶著艾繆參與任務的話,應該就不會發生這些事了。
可如果伯洛戈放任艾繆留在煉金工坊里,那麼艾繆此刻說不定已經和煉金工坊一起消失了,甚至說……
「呼,你差點弄死了我的小師妹,要是艾繆也死了,不知道我還能不能有小小師妹了。」
拜莉在一旁嘟囔個沒完,把伯洛戈傷感的心情,弄的不知所措。
「小小師妹?」
伯洛戈搞不懂這見鬼的稱呼。
「愛麗絲是師妹,艾繆是小師妹,再來一個就是小小師妹,有什麼問題嗎?」拜莉反問道。
伯洛戈就不該搭理拜莉。
「幸運的是升華爐芯擁有著足夠的技術來維修艾繆,你現在看到的是對主體軀幹的修復與調試,這是個複雜的過程,我們需要很長的時間來進行各種參數的設置。」
拜莉指了指旁邊一個隔離出來的區域,小型工具機上火花四射,身穿防護的研究人員指揮著機械手臂,不斷地打磨金屬,並將它們逐一組裝起來。
「你可以把艾繆理解為一個拼裝玩具,現在他們正重新製造她的四肢,等主體軀幹調試完後,直接安裝就好。」
拜莉為伯洛戈解釋著這些複雜的工藝。
「然後就是添加防護塗層以及擬人化一些的處理,哦,對了,還有種植頭髮,這光禿禿的樣子,可真難看。」
拜莉想了想,形容道,「就像毛都沒長齊的雛鳥,太醜了。」
「她現在具備意識嗎?」伯洛戈問。
「具備,你看她的眼睛,裡面還在閃爍著光芒,這表示艾繆還在穩定運行中,」拜莉說,「但目前她無法對外界的刺激做出任何反饋。」
「為什麼?」伯洛戈不明白。
「用人類來舉例的話,現在的艾繆就屬於失去了所有的感官。」
拜莉看著伯洛戈的身體,從眼瞳到嘴唇,從耳朵到皮膚。
「就像人類一樣,失去視覺、聽覺、觸覺、味覺、嗅覺……所有感知外界的能力都被阻斷,同時她自身也失去了所有與外界交流的手段。
你看,現在的她本質上就是一塊破銅爛鐵而已,她無法說話,也做不出什麼動作。」
容器之中的艾繆如同一件精密的工藝品,除了眼中閃爍的光芒外,她對外界做不出任何的反應,而這閃爍的光芒,也只是確定自我處於正常運行而已。
與外界的接觸被完全隔絕,艾繆得不到任何反饋。
「就像被關進了黑暗的監牢裡。」
伯洛戈喃喃自語道。
對於拜莉的描述,伯洛戈很是熟悉,他曾經就經歷過,在那死寂的黑牢裡。
可在那幽暗的黑牢裡,伯洛戈能觸摸到自己,聆聽到自己的呼吸聲,他能確定自己的存在,但艾繆做不到,她所能感受到的,只有純粹的黑暗。
「我們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令艾繆的感官重新加載,你總不能一直等在這吧。」拜莉說道。
伯洛戈明白這一點,他再次看向容器中的艾繆,那副天真可愛的模樣不再,現在她變得光禿禿的,只剩軀幹,身體微微蜷縮,就像一隻醜陋的毛毛蟲。
「嗯,我之後還會來的。」
確認了艾繆的狀態後,伯洛戈和拜莉告別,然後離開。
伯洛戈的思緒亂糟糟的,奇奇怪怪的想法沒完沒了,他離開了秩序局,走在靈納區的街頭。
懷裡是有關自己死而復生的資料,眼前閃過艾繆那毛毛蟲的模樣,伯洛戈走著走著停了下來,仰起頭,不知不覺中他來到了不死者俱樂部前。
伯洛戈直接推門而進,一進門就能看到瑟雷慵懶地坐在一邊,面前擺放著幾個酒瓶,空氣里殘留著某種薰香的味道,薇兒窩在吧檯上,把自己團成了一坨,如果不注意,真的很難將薇兒分辨出來。
「大白天就開始喝了嗎?」伯洛戈看著瑟雷這副醉樣,忍不住說道。
「沒有哦,準確說是從昨天晚上就開始喝了,」瑟雷沖伯洛戈挑挑眉,「我才把那些纏人的傢伙送走。」
「能聞到,這香水太嗆人了。」
伯洛戈點點頭,他想到了事情的經過,瑟雷晚上帶著女人回到了不死者俱樂部,一起喝到了現在,不久前女人們剛離開,瑟雷則癱在一邊,眼神還有些迷離。
蠻正常的,至少對於瑟雷而言,這算是他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了,仗著自己是不死者,瑟雷快樂地在酒精的海洋里遨遊。
伯洛戈很期待他溺死的那一天。
坐在吧檯前,瑟雷也起身來到了吧檯後,以酒保的身份面對著伯洛戈。
「呦!伯洛戈!」
薇兒嗅到了伯洛戈的氣息,它醒了過來,在伯洛戈的身旁蹭來蹭去,把黑色的貓毛留在伯洛戈的身上。
不死者俱樂部依舊這麼熱情,好在伯洛戈已經習慣這些了。
瑟雷推來一杯橙汁,伯洛戈喝了一口,感覺自己的精神狀態好了不少。
「這裡還有空房間嗎?」
「你決定住在這了?」瑟雷眼神一亮。
「並不,只是暫住一陣。」
伯洛戈住的地方實在是太遠了,帕爾默住院的情況下,根本沒有騎車送他,加上腦子裡這些亂糟糟的事,還有自己衣懷裡,關於死而復生的資料。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伯洛戈疲憊不堪,所以他決定在不死者俱樂部里休息一陣,剛好這些傢伙總會以一些奇怪的方式,來逗自己開心,也算是一舉兩得了。
不過真正讓伯洛戈決定來到這的,有另外兩個理由,一是不死者俱樂部很安全,雖然這些不死者們一個比一個的沒譜,但他們都是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怪物們,從秩序局對他們的態度,就可以察覺到。
還有的就是……
「瑟雷,破曉戰爭後,你們夜族都死光了嗎?」
「沒有,絕大部分死光了,剩下的就被軟禁在了永夜之地里,怎麼了?」
「也就是說,除了你以外,其他的夜族都應該在永夜之地里,終生無法離開,對嗎?」
「是的。」
瑟雷完全沒有注意到伯洛戈神情的變化,他還從吧檯後跳了出來,抓起一杯酒,就準備和伯洛戈碰杯。
「你確定,只有你脫離在外嗎?」
伯洛戈冷冷地看著瑟雷,給瑟雷瞅的有些發毛。
「怎……怎麼了?」
瑟雷努力地回想相關的事,遺憾的是他的腦子已經被酒精毒害的差不多了,根本想不出什麼東西。
「你聽過這個名字嗎?」
伯洛戈觀察著瑟雷的表情,然後慢悠悠地說道。
「奧莉薇亞·維勒利斯。」
噗——
在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瑟雷不受控制地把酒全部噴了出來,如同一個花灑般,把伯洛戈澆成了落湯雞。
伯洛戈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他已經習慣這一切了,默默地拿起紙巾擦了擦臉,慢條斯理地說道。
「看樣子你認識她,對嗎?」
瑟雷咽了咽口水,目光飄忽不定,這頭活了不知道多久的老怪物,在伯洛戈的目光前,瑟瑟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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