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頭名為南森的失心者步伐一滯,像是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牆壁,而後如同有看不見的鋼絲,硬生生地將它的軀體割開般,短暫的行進中,它的身體變得四分五裂,碎屑與斷肢齊飛。
但在完全墜落地面前,血肉之間又延伸出了諸多的血線聯繫,如同縫合線般,將破碎的血肉重新串聯在一起。
為此極為奇特的一幕在伯洛戈等人眼前呈現,死亡與愈生兩種狀態重迭在南森的身上,守壘者的偉力賦予它無與倫比的速度與力量。
破開血肉的尖爪猶如並齊的利劍,南森憑藉著本能朝著伯洛戈揮舞起死亡之爪,可就在利爪將要把伯洛戈的臉龐撕扯的四分五裂時,一連串清脆的金屬鳴音響起。
南森身上不朽甲冑的微光徹底熄滅了下去,耀眼的火花與電弧在金屬的表面憑空乍現,仿佛過載故障的機械般,緊接著一道道裂紋如同藤蔓般在甲冑上瘋長,直至怨咬的劍尖輕敲甲冑,一聲悠遠的悲鳴後,不朽甲冑轟然崩塌。
如同剝去的蛋殼般,包裹住南森全身的不朽甲冑一節節地碎裂,超凡的特性因煉金矩陣的崩塌,回歸原始凡性,其提供給南森的增幅之力,也在一瞬間蕩然無存。
南森並沒有意識到情況的不對,它破碎的心智從百年前起,就再也無法處理那些較為複雜的事,它腦海里存在的只有近乎原始的本能。
嗜血的本能。
刺耳的銳鳴聲驟起,一道道鐵枝自伯洛戈的衣袖、背後湧出,他宛如一頭張開觸肢的蜘蛛、章魚,密集的攻勢如同驟發的箭矢、彈雨,頃刻間便完全命中了南森,將它刺的千瘡百孔。
失去了不朽甲冑的增幅與保護,南森的力量被削弱了一大截,即便它自身是守壘者,但那落後百年的煉金矩陣,其力量的轉換效率更是無法與伯洛戈比擬。
一朵朵鐵花自南森的身上綻放開,與此同時荊棘藤條也一圈圈地纏繞住它的身體,鎖住它的關節,南森越是掙扎,這些帶刺的、如同刀刃般的荊棘便越是陷入它的身體裡,直到南森自己把自己的軀體切割成了碎片。
「王城內還有多少這種失心者?」
伯洛戈抬手,詭蛇鱗液紛紛凝固,如同棺木般,將南森完全鎖死在了原地。
「應該有不少吧,」瑟雷慢悠悠地走了過來,「按照我的推測,大部分的近衛隊成員,應該都會在漫長的渴血中,趨於瘋狂。」
「眼下攝政王沒有徹底根除它們,反而把它們圈養了起來,穿戴上了不朽甲冑,看起來是把失心者們也當做了一種力量。」
瑟雷站在了南森身前,這頭怪物低吼咆哮著,猩紅的目光與瑟雷對視在了一起,剎那間,些許的理智在它的瞳孔中轉瞬即逝。
「瑟……瑟雷?」
含糊不清的詞語從南森破損的喉嚨里響起,聲音幽邃的宛如亡魂們的呼喚。
瑟雷略感意外道,「哦?你還記得我?」
「瑟雷!」
南森癲狂地咆哮著,它用盡全身的力氣,試圖撲殺瑟雷,但只是任由自己的身體被荊棘割裂,整個左臂完全垮塌下來,胸腔被完全切碎,頭顱歪扭著,鮮血淋漓。
伯洛戈默默地旁觀著,即便心智早已破碎,可南森對於瑟雷的憎恨,依舊在它的骨子裡長存,稍稍幻想一下,伯洛戈就能猜測起當年發生的事。
被囚禁的夜族們一邊忍受著渴血症的折磨,一邊用最惡毒的話語詛咒著瑟雷,它們祈求著瑟雷的毀滅,寧願為此付出一切。
「瑟雷!瑟雷!」
南森如今已經說不出完整的話了,只能不斷地狂吼著瑟雷的名字。
瑟雷露出一副困擾的樣子,他被這接連的吼叫聲弄的有些頭疼,以太的微光在他那雙猩紅的眼瞳下浮現,瑟雷盡全力壓制自身的以太反應,直至絕對的以太遮蔽,將他從塵世里剝離出去。
「好了,好了,別叫了。」
瑟雷說著,微笑地擁抱住了南森,南森張開獠牙,試圖咬斷瑟雷的喉嚨,可它剛開口,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乾了般,目光變得空洞起來,蒼白的軀體乾癟了下去,如同縮水了般。
「這麼多年沒見,也算是老朋友了啊。」
瑟雷請拍著南森的後背,「早知道,當初就連你一起殺了,這樣你也不會變成這副模樣了。」
南森緩緩地低下頭,只見汲血之匕貫穿了它的心臟,冰冷的金屬逐漸熾熱了起來,仿佛具備了生命力般,大口吮吸著南森的鮮血,將那禁忌不死的力量,從它的軀殼內完全抽乾。
瑟雷猛地拔出匕首,現在它已吸滿了鮮血,猩紅的色澤無比飽滿,他向後退了幾步,向伯洛戈示意了一下,隨後伯洛戈攥緊攤開的手掌,交錯的荊棘拉緊繃直,宛如交錯的利劍,將南森那乾癟的軀體徹底攪碎成渣。
經由汲血之匕、死亡金屬、銀質的三重絞殺,伯洛戈檢查一番後,確定南森已被兩人徹底抹殺。
瑟雷站在伯洛戈身邊,注意到他臉色的蒼白,「你還好嗎?伯洛戈。」
「沒事的,只是摧毀不朽甲冑,耗費了我較多的心神。」
伯洛戈疲憊地靠在一邊,雙目緊閉,嘗試舒緩腦海中的疲憊感與痛意。
如今,伯洛戈經過無限狹銳的特化,確實可以強行統馭不朽甲冑,並在微觀層面,摧毀它的煉金矩陣,但這一過程並不輕鬆,相反,這對伯洛戈心神的消耗極為巨大。
瑟雷站在一邊,靜候著伯洛戈的調整,一段寂靜後,瑟雷主動開口道。
「先前耐薩尼爾說,我父親變成了此世禍惡,說實話,我是不信這個情報的,」瑟雷聳了聳肩,「我太了解他的懦弱了,他可沒有勇氣敢於墮落成此世禍惡。」
瑟雷的目光落在了南森破損枯萎的殘骸上,「但……但如果說,我的父親、夜王,他也在漫長的歲月里,飽受渴血症的折磨呢?」
伯洛戈懷疑道,「你是說……」
「就是你想的那樣,夜王也在這漫長的折磨中,心智趨於破碎,變成了失心者,」瑟雷思考了一下,「真實的情況可能會更糟,比如在徹底崩潰前,他選擇向魔鬼俯首稱臣,只為保持生命的延續,從而進一步地墮落,成為此世禍惡。」
「主動墮落?成為此世禍惡?」
伯洛戈表情嚴肅了起來,他深知成為此世禍惡意味著什麼,獻出全部的靈魂,自我的所有,一切的一切,全身心地歸順於魔鬼的麾下,成為任他操控的傀儡。
「這是夜王能做出來的事,」瑟雷收起匕首,雙手抱胸,「他對於不死的執著遠超於你我的想像。」
瑟雷冰冷地評價道,「就算只有一縷意識,一丁點的細胞存留,在他看來,都將是自我不死的延續。」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一直沉默的帕爾默開口道,他難以想像一個人會對不死執著到如此程度……到了那種份上,夜王還算活著嗎?
類似的例子,帕爾默等人都在不死者俱樂部里見過,永恆屹立的石像,無限衰老的軀骸……他們都保持著不死的姿態,可那種姿態和死了又有什麼差別呢?
「可能這就是所謂的執念吧。」
瑟雷掃了一眼帕爾默,問道,「作為債務人的你,應該很清楚所謂的執念之重吧?」
帕爾默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認可地點了點頭。
魔鬼們代表著不同的原罪,他們的所作所為也受到了原罪的束縛,如同一個恆定向前的慣性,任他們如何掙扎都無法違逆。
這一點最顯著的體現,便是魔鬼們的加護,在獲得強大力量的同時,也將受到加護的詛咒,那源自於原罪的偏執慣性。
越渴望,越得不到。
「大家都是為了某種事物而活,固執己見,不受干預,」瑟雷冰冷地評價道,「就連魔鬼們也是如此。」
「但相應的,我們也可以通過這原罪的慣性,推斷出魔鬼們的行動。」
伯洛戈回憶著自己先前與魔鬼的種種交涉,他補充道,「不止是魔鬼,還有債務人的動向,乃至魔鬼賦予的加護。」
摸清楚束縛魔鬼們的規則後,一切都變得有跡可循了起來。
想到這,伯洛戈突然看向瑟雷,張口說起了過往,「我先前和攝政王交手過的,那時我才是負權者,根本沒有能力正面對抗他,可他卻要和我搞些公平決鬥……」
「然後?」
「然後我贏了,他就主動離開了,」伯洛戈倍感不解地說道,「這很不合理不是嗎?他明明有機會解決掉我的,但卻打著什麼公平的旗號。」
「這太不合理,也太反常識了,除非……除非這和他身負原罪的偏執有關。」
伯洛戈緊盯著瑟雷,此時伯洛戈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瑟雷身上還有許多秘密,他沒能挖掘出來。
「你對此有什麼看法嗎?瑟雷。」
瑟雷臉上依舊掛著微笑,他越過伯洛戈,像位嚮導般,指引著他們在迷宮般的王城下水道里前進。
腳步聲迴蕩在管道間,回音重重,如同波濤般反覆錘打著耳膜。
「夜族力量的源頭是傲慢之罪,一頭被稱作晨星的魔鬼,」瑟雷低聲道,「傲慢的晨星。」
「相應的,就和你們先前遇到的種種受加護者一樣,晨星賦予給凡人的加護,也與其原罪有關,這一力量被稱作加護·狂驕障儀。」
伯洛戈注視著瑟雷的背影,心底浮現起一連串詛咒般的話語。
暴食者永恆飢餓,貪婪者永不滿足,怠惰者奔走不息,歡欲者永恆麻木,暴怒者不得安寧,嫉妒者終不可求,傲慢者……
「和其它已知的加護不同,傲慢的加護是時時刻刻映射在我們己身上的。」
瑟雷的話,打斷了伯洛戈的思考,「加護將定下一系列的規則,會約束我們自身,令我們保持著高傲,只要遵從這份規則,我們就會獲得超越自身的力量。」
他回頭看了一眼伯洛戈,「如此看來,攝政王為自己定下的規則,應該就是公平的決鬥了。」
回想起攝政王的秘能,再加上一對一決鬥的約束,這麼看來,攝政王的諸多能力形成了一個完美的閉環,如果不是伯洛戈自身具備諸多特殊的能力,還是一位不死者的話,少有人能活著從鏡界決鬥中走出。
伯洛戈喊道,「那你為自己定下了什麼樣的規則呢?瑟雷。」
瑟雷站在岔路口停頓了一會,他似乎在深思些什麼,然後一臉驚喜地指向左邊的路。
「走這邊!」
他向伯洛戈挑了挑眉。
……
幽邃的迴廊間,奧莉薇亞一如既往,自身扭曲成漆黑的陰影,在一個個影子之間跳躍移動,直到目前為止,奧莉薇亞的行動很順利,雖然中間遇到了幾波巡邏隊,但他們根本沒有發現奧莉薇亞的存在。
奧莉薇亞的秘能非常善於潛行,雖然不具備強大的殺傷性,但在生存能力方面,足以令她適應諸多惡劣的環境了。
沿著記憶里熟悉的道路前進,奧莉薇亞知道,自己距離始源塔已經不遠了,這是個好消息,但壞消息是,隨著自己靠近始源塔,等待自己的防禦也會越發森嚴,甚至說,還會遭遇到榮光者的存在。
奧莉薇亞不清楚自己的秘能,能否躲過榮光者的監視,但她如今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已經沒有回頭的機會了。
恐懼、擔憂、慌亂……諸多複雜的情緒在奧莉薇亞的心頭瀰漫,她努力放空自己的思緒,把自己變成一具冰冷的武器,只保留唯一的執念存在。
向上,向上……
在奧莉薇亞身後的不遠處,丘奇一如既往隱匿跟隨著她的足跡,但這一次,丘奇在跟了一段距離後,果斷停下了腳步,奧莉薇亞則在丘奇的注視中,越行越遠。
丘奇抓緊了既定之槍,漠然的臉龐上浮現了糾結的神情,他在猶豫要不要幫助奧莉薇亞,可一旦幫助了奧莉薇亞,自己必然也會暴露出來。
就在丘奇思考之際,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丘奇的身後響起,數頭身負不朽甲冑的失心者從丘奇的身旁掠過,他們完全沒有察覺到丘奇的存在,但早已嗅到了陰影之中那若有若無的血氣。
丘奇知道,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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