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深了。但襄陽府一條隱蔽的巷子裡,一座不起眼的院內,裡面並不象外面看起來狹小,而是幾座院落打通了連在一起。在最裡面的院子一座屋內,布置豪華,五斗米教的教主張方平正和幾個人議事。在張方平的上首,卻坐著一個衣著普通的中年人,下面是五斗米教的左右護法,也是張方平的兩個弟弟,張方梁、張方巨。
張方平50多歲了,身材高大,相貌堂堂。他原是襄樊一帶走方的郎中,醫術尚可,加上頗有仙風道骨的氣度,漸漸地在襄樊鄉間有了一些名氣,還有不少人跟著他學醫。他發現鄉間的人不懂行商,有的人家看過病也沒有錢給,只用家中存糧付診費和買藥。於是他發起五斗米教,豐年只要給教內交五斗米就算入教,飢年由教門統一發糧賑濟。他組織人把收集的糧食運到歉收地方發賣,災年又從糧多的地方購糧回來,還糧並高價出售。有了錢後,每逢疫病流行,他就免費發藥,配上自製的符水,宣稱有自己的神通加持,倒也治好了不少人,於是迷信他的人也越多,在襄樊郡南部與長沙郡邊界的鄉間地區,五斗米教慢慢盛行。近幾年,大批的東南流民進入襄樊,他趁機在流民中大力發展教徒,人數陡增到十幾萬,對外宣稱百萬。
張方平駐顏有術,濃密的長須依然漆黑,他捋著長須對那中年人說道:「袁先生,你急著把我們喊到襄陽也沒有用啊,冒襄已被官府扣押了,我們沒辦法把他交給你。」
那中年人名叫袁仲謀,身份十分神秘,只有教內有數的幾個親信才知道有這麼個人,教主對他尊敬有加,口稱先生,但來歷依然只有張方平兄弟三人知道而已。
袁仲謀道:「教主,我們已經花了這麼大的代價才找到冒襄,不能在最後一步落空吧?」
張方平有些無奈,說道:「官府里我們無能為力,雖然有些教徒,但都是低級吏目,現在是襄樊郡里直接抓的人,我們有心無力。」
袁仲謀語氣堅定地說:「哪怕是搶,我們也要把人搶回來。」
張方巨一旁急道:「那不行,劫獄不成造反了嗎。」
袁仲謀對張方平道:「教主,五萬兩銀子已經給了你們,人救不回來,剩下的五萬兩我們怎麼給?」
張方梁說道:「哪怕銀子不要了,也不能劫獄,造反的罪名我們可擔不起。」
袁仲謀冷笑道:「造不造反可不是光看我們劫不劫獄,這兩年我們已經在萬安山裡面集聚了幾萬人,你以為官府不知道嗎?」
張方梁道:「萬安山這麼大,幾萬人算什麼。再說了,那些大都是流民,官府查也抓不到把柄。」
張方平道:「是啊,萬安群山里長年住著流民,官府不都睜隻眼閉隻眼嗎?」
袁仲謀道:「教主,我們把教徒組織到山裡,朝廷肯定已經察覺,派了人在調查。吉安府這次向官府密報天師是冒襄的人,已經在教內做到副方主的高位,能是潛伏一天兩天的嗎?」
張方梁道:「那傢伙也許就是貪圖官府的賞銀,並不是官府查子呢?」
袁仲謀道:「我已經查清楚了,那人既不是襄樊郡的,也不是刑部的,而是內省巡檢司的人。」
「什麼?」張氏兄弟三人都大驚失色。
大隨內省巡檢司是大隨朝從官場到民間都聞之色變的存在。它在弘治年間建立,靖安年間更是迅速膨脹,名義上它歸內省管轄,負責皇宮的守衛和監察,後來觸角伸到了整個朝廷甚至民間。靖安年間,兩位國公的削爵、抄家,江南科場的舞弊大案,河東最大的武林幫派東山幫的覆滅,都是它的手筆。它的每次出手,都是全國震動,血雨腥風,無數人頭落地。它的偵查能力更是讓人毛骨悚然,一個正當紅的高官,一天夜裡在床上與小妾開玩笑,說銀綃坊的頭牌歌姬歌聲美妙,如果能嘗嘗她舌頭的味道,死而無憾。第二天就有人送來一份食盒,打開一看,盅里正裝著那名歌姬的舌頭,盅下壓著幾張紙,是這些年那位高官貪賄所得的詳細記錄,驚懼之下,那高官當天就懸樑自盡了。
張方平緊張地問道:「是真的嗎?袁先生,這可開不得玩笑。」
袁仲謀道:「千真萬確,吉安府我安排了人,第二天就得到了消息,那個查子是巡檢司監察處的,已經混進教內兩年了。」
張方平這下是真的驚慌失措,一點也沒有了仙風道骨的氣派了,站起身在屋內急急地轉來轉去,雙手直扎撒,口中嘀咕著:「這下真瞞不住了。」他的二位護法,頭也湊在一起,嘰里咕嚕不知說些什麼。
袁仲謀開口道:「教主,教主,二位護法,先請安坐,聽我一言。」
等張方平幾人安靜坐好後,袁仲謀不慌不忙地說道:「紙包不住火,既然我們已決定在萬安山中自立,遲早會被朝廷發現。好在這幾年我們準備得也差不多了,所以這次索性把冒襄搶出來,拿到五萬兩銀子,我們可以儲備更多的糧械,萬安山易守難攻,朝廷未必會大舉進攻。」
張方平緊張地思索一番,道:「袁先生,搶人可以,但要加銀子,原來沒想到要跟官府動手。」他的左右護法連連附和。
袁仲謀沉吟了一會,一拍膝蓋道:「好!我負責跟主子說,再加三萬兩。」
張方平又說道:「還有,我手下武藝高的不多,袁先生要找一批高手幫忙,這從官府搶人不是靠人多就行的。」
袁仲謀道:「教主放心,我早想到了,我已從越劍堂調了一批高手過來,人已經到了。」
張方平一咬牙道:「幹了!」然後對兩個弟弟說:「你們馬上去布置,讓我們在郡府里和襄陽府的教徒,儘快想辦法把情況弄清楚:冒襄關在哪、多少人看管、進出的路線等等,然後再商議搶人的詳細辦法。」
張方梁和張方巨答應一聲,起身匆匆離去。
屋內只剩下二人,張方平親自起身關上屋門,回來坐下後對袁仲謀說道:「袁先生,這裡就我們二人,你給我交個底,這冒襄到底是什麼人?」
大半年前,袁仲謀來到襄南,找到五斗米教教主張方平,讓五斗米教幫忙找一個人,他的主人願出酬勞10萬兩白銀。為什麼需要五斗米教幫忙,袁仲謀也解釋了原因:一是沒有人認識要找的人,只知道他生於弘治七年。二是此人由上京流落在襄樊民間,範圍太大,五斗米教在襄樊民間人數眾多、勢力很大,尋找起來相對容易。三是不能泄露此人真實身份,由五斗米教以尋找天師之名,掩人耳目。
看在10萬兩銀子的面子上,張方平答應了,並編了兩句教言,所謂:天師降世,歲在乙丑。然後發動教眾開始尋找,找到適合條件的人,上報給袁仲謀,由他親自篩查、排除。
由於尋找的範圍太廣、動靜太大,在此期間五斗米教與襄樊民間其它的民間幫會、道門時常發生衝突。儘管五斗米教勢力較大,壓制住了那些小幫派,但漸漸也引起了官府的注意。有些大的幫派,比如在襄南的兄弟會,由於長期經營,與官府關係也好,五斗米教一直無法對付,衝突中五斗米教一個大方的方主也身負重傷。袁仲謀得知後,悄悄調來一批武林高手,出其不意地斬殺了兄弟會首腦人物,使得兄弟會一蹶不振,於是在襄南乃至整個襄樊郡,五斗米教終於一家獨大。
隨著不斷地尋找,範圍也越縮越小,終於冒襄被找了出來。原來五斗米教的教徒找到了王逸,但後來發現他是由太原郡而來,年齡似乎也小了一歲,而且是靖安二年才來,條件對不上。正在排除王逸的時候,無意中得到消息,冒襄居然是冒家收養的,又經過詳細調查,發現冒襄正符合天師的標準,於是層層上報到袁仲謀處。正當袁仲謀基本確定冒襄是他們要找的人後,消息走漏,一個巡檢司的查子緊急上報官府,官府先下手抓了冒襄。
聽到張方平的問話,袁仲謀道:「不是早就和教主說了,他是我主人家裡的一個私生子,早年被趕出家門。如今家裡嫡子亡故,偌大的家業不能被外人占了去,所以才不惜代價要把他找回來。」
張方平冷笑搖頭道:「當初你這麼說,我就有點不信,如今事情鬧這麼大,我更是不信了。找個私生子繼承家業,怕別人知道,悄悄地找,我倒也理解,但如今卷到造反這天大的事情里,還藏藏掖掖,誰信啊?」
袁仲謀冷冷地說:「我主人的家業不是你能想像的,如果被旁枝得到消息,會掀起多大的風浪,更是你想不到的。」
張方平探頭低聲問道:「是江南的胡家嗎?」
袁仲謀反問道:「教主為什麼這樣猜?」
張方平道:「天下三大商家,北方的喬家,西南的清家,東南的胡家,不光富可敵國,主家還有朝廷的封爵,各自雄霸一方。袁先生這一、兩年幫助我們五斗米教,不光錢財上毫不計較,而且還能調動越劍堂這樣的東南第一武林門派,剷除襄樊地界與我們作對的道門、幫派,除了胡家,誰還有這本事。」
袁仲謀不置可否,緩緩地說:「教主不要胡亂猜疑了,我們一開始就說好了,我主人的事不要問,也問不出來,知道了更是天大的禍事。當初我們得到了確切的消息,那個人在襄樊。找教主幫忙,一是因為五斗米教在襄樊民間耳目眾多,能儘快找到人。二就是為了遮人耳目,才請教主以尋找天師之名,隱瞞我們真正的目的。」
張方平笑著說:「袁先生過于謹慎了,如今我們五斗米教都要自立為王了,到時候更可以和你們好好合作了,還這麼提防我們,也太見外了。」
袁仲謀道:「不是信不過教主,而是事情實在太大了,萬一走漏消息,不光我麻煩,我也沒辦法再幫五斗米教的忙了。」
張方平道:「如今冒襄已經被官府發現,事情鬧大了,就算人搶回來,他還怎麼能回去繼承家業呢?」
袁仲謀道:「這我已經想到了。人回來以後,我會再找個和他很像的人交給教主,你把那個人帶到萬安山,就算是冒襄,也就是五斗米教的天師。真的冒襄,我會悄悄地帶走。所以還請教主千萬保密,就算是左右護法,這個事情也千萬不能透露。」
張方平點頭道:「袁先生請放心,你幫了我們五斗米教這麼多,大丈夫知恩圖報,江湖上義字當先,我一定全力助先生做成此事。」
袁仲謀道:「現在官府已經介入此事,肯定會全力調查,冒襄真實的身份千萬千萬不能有一絲一毫的泄露,否則對我們雙方都不利。」
張方平說道:「如果冒襄能夠順利繼承家業,對我們五斗米教也是天大的好事,事情輕重我還是知道的,連方梁、方巨我都不會讓他們知道冒襄的真實身份。」。
袁仲謀點頭道:「那就好。越劍堂的人也要隱瞞身份,教主一定要跟二位護法打好招呼。」
張方平拍著胸脯說道:「我保證。前幾次越劍堂出手,外面不是一點都不知道嗎?這次我們也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冒襄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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