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名 第十四章來生續
悟空在後山築仙基的動靜很小，比他當日功法相融時還要不如，除了師傅、閉關的高僧和幾位師兄外，寺里其它的眾僧並沒有察覺，依然每日修行，只是少了悟空的身影。
百日之後，盤坐的悟空終於睜開雙眼，黑白純粹的雙目中迸射出一道金光，划過時空的阻隔，直射在弘佛寺山門前巨大的佛像上。
今日來禮佛、聽經的信徒居士們突然發現，大日如來像佛光四溢，腦後出現了一輪金光，梵音陣陣，香風四起，種種異象，不一而足，寺內眾僧和信徒居士們紛紛頂禮膜拜。
從後山走來的悟空仍然是一幅行禪的模樣，雙目如水，體態輕閒，沒有了逼人的氣勢，這一刻的他幾近凡人。原來在體內自如運轉的功法滯塞不前，身體的力量隨著他的呼吸逐漸流失，應該是受到了天道規則的制約，不過流失的速度並不快，照這個速度下去，估計百日之後才能消耗光。
「二師兄！」
寺里剛好早齋過後，習慣性地來到念佛堂前的悟空與二師兄碰個正著。
「仙凡有別，以後這經……就不用念了！」
二師兄神情複雜地看著悟空，唇角有些顫抖，最終他長嘆了一聲，走到悟空身邊想要拍拍他，卻又想起了什麼似的停到半空，悟空上前一步，讓二師兄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
「仙道艱險，你自己保重，就算你得我頌經真傳，可化解業力，也要少造殺孽。」二師兄的臉上多了一抹笑意，雙目微紅，用力在悟空的肩膀上捏了幾下後說道。
「多謝二師兄。」悟空也覺得鼻子泛醉，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去見見殺豬的吧，不要在凡界耽擱太久了。」二師兄轉過頭，不想悟空看見自己眼中的淚水，語帶哽咽地說道。
「想再聆聽一次師兄的教誨。」
清靈空遠的頌經聲中，悟空感知到天地元氣在弘佛寺的上空形成了一尊巨大的佛像，盤膝跌坐，手施一切如願印，朵朵蓮花從佛像的口中生成，飄向四方，沒入寺內眾僧和信徒居士的六識之中。
……
「來，小師弟，咱倆再練練。」武堂中，大師兄面色如常地沖悟空喊道。
說完也不等悟空應答，發出一聲虎吼，手中的大刀直奔悟空的面門而來，身後的天地元氣幻化成一頭吊睛白額的巨大老虎，怒目嘶吼，粗壯有力的前爪配合大師兄的動作向他撲來。
「武道和仙道雖然修煉方法有別，可交手過招卻都是一回事兒，不要過於依靠外物。千招會不若一招仙，當日那個修仙者你也看到了，如果修為全在那把劍上，我等萬無倖免。」
大師兄雷聲大、雨點小的像表演一般和悟空過了幾招後，就收刀住手，全無顧忌在如常般摟著悟空說道。「走，再幫大師兄操練他們一次。」
……
藏經閣里，三師兄看著抄完經後站在自己面前的悟空搖了搖頭。「不用比了，不是誰都像悟慧那般沒輕沒重，在凡界動手只會加速你元氣的流失。今日就多抄些經吧。」說完就自顧自地繼續抄起經書來。
天地元氣在三師兄的手中形成了一隻巨大的毛筆，筆桿上祥雲朵朵，鶴舞鹿奔，筆尖正好與手中所執之筆的筆尖重合，隨著他寫字的動作，一絲絲天地元氣融入筆下的經文中。
「如今你對天地元氣的感知終到入微之境，今日教你最後一課——意存為書，觀想當讀，骨血臟腑藏玄妙；指尖若筆，手印是文，天地元氣尊令行。」三師兄一邊抄經一邊輕聲說道。
……
懸壺堂中，輪值內壹的四師兄坐在特製的寬大椅子上，仔細而又耐心地看著一個又一個病人，悟空站在他的身旁打下手，此情此景正應了傳說中悟空是四師兄前生的座下童子的說法，仙凡有別的兩個人卻似毫不在意。
天地元氣在四師兄的背後形成了一個巨大的葫蘆，青翠欲滴，四師兄每看好一個病人，葫蘆的顏色就會青上幾分，上面同時會多了一筆玄奧的紋路。
「眾生平等，並無高低貴賤之分。悟空，做個好仙，就算不扶危濟困、救死扶傷也莫要欺凌弱小。」看完最後一個病人，任由悟空給自己拍打按摩，四師兄語氣疲憊地說道。
……
「從前有一天國，國君有百子千孫，其中一子勇武過人，橫行無忌，但凡看中的東西無不搶到手中，就算是國君的東西也不例外，不服教誨，還天天嚷著要推翻國君，自立為君。」
見悟空進來，不戒大師睜目起身，慢慢向外走去，一邊走一邊講起了故事。「又一子唯唯諾諾，一切但依國君意願，循規蹈矩，凡事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你若是國君，喜歡哪一子？」
「都不喜歡！」悟空亦步亦趨地跟在不戒大師身後，卻是不解師傅用意，仔細想了想後回答道。一個活得太張揚，一個活得太窩囊，都不合悟空的性子。
「又一子，上體君心，下濟萬民，該爭時爭，該退時退，即有主見又納人言，如此你喜歡嗎？」不戒大師繼續問道。
「喜歡！」
「仙道亦如此，雖說修仙是奪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機。但一味逆天行事，終日戰戰，未證大道已身折；一味順天不爭，終日兢兢，未證大道已壽盡。」天地元氣化為一根高大挺拔、直插雲霄的巨松，不戒大師站在樹身里，似乎兩者同根相生，不分彼此。
「大道若水，動則響於九天之上，暴雨洪流，萬物不避；靜則藏於十地之下，平湖靜潭，萬物不驚。尊天道，體天心，解天意，但修天地入本心，動靜有法大道成。」原來說師傅是在教自己大道修行之法，悟空福至心靈，切切記下。
「你我塵緣已盡，且往去處去吧！」說完不戒大師轉身欲走。
「請師傅為弟子剃度受戒！」悟空搶出一步跪在不戒大師的身前，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次行跪拜大禮！
「仙凡有別，恕老衲不能為你受戒。」不戒大師靜靜地看著悟空，輕輕地搖了搖頭，說完轉身向另一個方向走去。
「請師傅為弟子剃度受戒！」悟空雙掌雙膝用力，貼地滑到不戒大師行進的方向前，再次磕頭說道。
不戒大師只是不應，再次轉向欲走。
悟空再拜。
……
「佛、道、儒、墨，你的因緣未必盡在佛宗，又何必剃度受戒？」如是四五次後，不戒大師駐足靜立，看著跪在面前的悟空，有些無奈地說道。
「師傅於弟子有救命之恩，四位師兄於弟子有教養之情，弟子此生終屬弘佛寺道統。」悟空急切地說道。
「痴兒痴兒！」不戒大師用手掌輕輕地撫摸著悟空頭上的長髮，嘆息著說道。
「修佛在心，剃度受戒只是形式，若還痴於多年緣情，但應老衲幾事。」半晌之後，不戒大師俯身扶起悟空，對他說道。
「請師傅教誨。」悟空答道。
「不可對任何人說起老衲教你大道之事，也不可稱弘佛寺為道統，只說是你自行感悟，否則弘佛寺從此多事。」不戒大師正色肅言，渾濁的雙眼迸射出精光，盯著悟空。
「是！師傅，徒兒生生世世絕口不提，否則讓我大道不成。」悟空明白師傅的意思，從荊國皇宮的藏書中就看得出來，道統之爭有多殘酷。而築仙基和大道之法在凡界屬逆天之學，如果消息傳出，弘佛寺必有劫難。
「修行之人口開神氣散，語出是非生。你本就不善言辭，可持閉口禪功助你修行，即便開口也不可言他人之過，橫生波折。」閉口禪功不是一句話也不說，而是不可說的不說，可說可不說的不說，不可不說的少說。
「是，師傅。」悟空點頭應下。
「仙途兇險，殺戒、竊戒、妄語戒雖不足持，但不可因貪、嗔二欲妄動邪念，縱有化解業力之法，也於修行無益。外物奢華最易侵蝕本心，酒肉之戒雖不必持，但衣止遮身，臥止助眠，物止足用，斷魔歸本，明心見性，可助修行。」
「但尊師諭，無有不從。」
就在悟空拜禮應下之時，一股磅礴的天地元氣向他壓來，夜空中射下一道明亮的光柱，將他罩在其中，鬚髮自斷，頭頂自動生成了八個一模一樣的戒疤，整齊地排列成一個方形。仔細看去，戒疤與香火所點的不同，而是一個筆劃玄奧的文字，形成了一個圓形的凹痕。
方形的正中有一更大的圓形凹痕，是由兩個不同的文字組成，兩條折線從九個戒疤中穿過，形成了一個「卐」字，似胎記一般印在他的頭頂。
也未見不戒大師如何做勢，人已貼地劃出丈許遠，表情有些詫異，旋即少有地面露笑容，如此甚好，到少了一番口舌。
天地間的異象驚動了很多人，荊國皇室正在與皇上對弈的老供奉轉頭看向那道光柱，對皇上說道：「是天地受戒，不知是弘佛寺哪位高僧持戒立基，登臨仙道！」
……
「小師弟，要走啦！那幾個小子受不了生別離之苦，就讓我來代他們送送你。」大師兄手中拿著幾樣東西站在一旁，借月色看著剛剛在弘佛寺山門前行完三拜九叩大禮的悟空。
「仙途漫漫，千載光陰轉瞬即逝，我等師兄弟之緣已盡，照顧好自己！」說著大師兄一把將所有東西塞到悟空懷裡，轉身大步向寺內走去，幾點晶瑩隨著他的步伐落下，滴在青石台階上。
一根腰帶，幾根護帶，都是雪山百年鐵線蛇最後一次蛻的皮秘法硝制而成，一看就是大師兄的手藝；一封書信，信封上寫著「修界，歧路城，珍寶閣，衛掌柜」，是二師兄的筆跡，似乎是讓他送信；一本巴掌大小的經書，用蠅頭小字寫滿經文，是三師兄的贈禮；幾瓶療傷的丹藥，這種四師兄特製的丹藥幾無毒性。
今生緣盡，來生續！
悟空心中默念，將這些東西放進背囊內，轉身步入夜色之中。
大日如來法身降下，白日顯靈，不戒大師親傳弟子悟空受佛法感召，持戒立基，登臨仙道之說不脛而走，弘佛寺佛法高深再添佐證，香火更盛，終日不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