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泰山軍方陣出現在北面的脊線的時候,陳登已經換到了一座兵車之上。
他縱目遠望,泰山軍和此處的山丘形勢,歷歷如繪,盡入眼帘。
現在他和泰山軍遭遇的這處戰場是典型的泰山深入濟南平原的丘陵區,從這裡往北到大河,四十里重開闊,左面是山脊、正面是平岡,此起彼伏。
這種地形看似不險峻,卻是將領們最不願意交戰的地形。因為這種地形依山傍壑,誰都不知道哪個峪口就埋伏著一支軍隊。
而從旗幟看,泰山軍應該是出動了兩個校尉部,大致兵力在四千左右。
雖然敵軍擺出來的人數並不如自己,但陳登卻沒有一絲大意,因為只見那遮天曜日的行伍和甲兵就知道這是一支何等的精兵。
而陳登再對自己的部曲信任,這會也不敢認為自己占了多大的優勢。
不過,這一戰能打。
想到這裡,陳登心裡陡然有點欣賞了蔣欽。
因為從現在的局勢來看,對面明顯就是打算在這片丘陵地伏擊他,而不知道怎麼的就被蔣欽給識破了。
其人不僅識破了,還能將大部分部曲吏士們給帶回來。
從這一點看,這個江上的積年匪寇還是有一手的。
而就在陳登想的時候,蔣欽一身狼狽的過來了,其人不僅將甲衣脫掉了,還在背後捆了荊棘,顯然是來負荊請罪的。
實際上,蔣欽在帶著手下繞過軍陣撤到陣後時,就第一時間來到中軍向陳登請罪。畢竟他此時潰退雖然也情有可原,但到底是敗軍之將。
而蔣欽背著荊棘剛過來,就膝行到陳登軍車之下,向他扣頭請罪:
「罪將蔣欽」
這一次蔣欽話都沒有說完,陳登就制止了他,並直接對他下令:
「你此戰有功無過,現在軍情戰危,不要玩什麼虛禮,你速回後陣整軍,從輜重處換裝甲冑器械然後到我大旗下作為預備。」
說完,陳登還打量了一下蔣欽,問道:
「我見你營旗都丟了,要不我再給伱賜一面?」
這話說得蔣欽滿臉通紅,他跪在地上,忙從兜里翻出一摞疊好的旗幟,然後鋪展在地,對陳登鄭重道:
「主公,我蔣欽再不知好歹也知道營旗之重?這就是我營大旗,我一直帶在身邊,萬不敢棄。」
陳登沒想到蔣欽還有這般心思,再忍不住大笑:
「好,我果然沒有看錯你。那就將這面大旗給懸上,就立下我一邊。」
蔣欽一諾,隨後恭敬的拿起旗幟,展開,之後就裹在身後回後陣整軍去了。
陳登看著蔣欽做完這些,心裡對他越發看重。
見蔣欽就要走,陳登突然叫住了他,並扔給了他一柄寶刀:
「公奕,這刀就賜給你,望你此戰執此刀,多殺賊子。」
此刻蔣欽握著陳登賜予的寶刀,內心溫暖,他對著陳登重重點了點頭,隨後就飛奔向後。
而陳登也開始將注意力全部放到了前面的泰山軍軍陣上。
到現在,陳登已經能看見敵軍的旗幟顏色和字號,開始配對著相應的戰將。
懸掛最高的旗幟是「陳」、「郭」兩面大旗,顯然這就是敵軍的兩位主將了。陳登對泰山軍,尤其是關羽部的將吏是非常了解的。
關羽麾下有五大校尉,分別是張南、郭默、陳廣、高雅、李敬。
所以結果很顯然,出現在自己當面的應該就是陳廣和郭默兩人了。
想到這裡,陳登首先想到的就是:
「關羽去了哪裡?」
倒不是陳登托大,非要和關羽一較沙場,而是他對於這一戰非常有信心。
此前他出兵就和附近的卞秉交通過了,兩軍齊排出擊。
卞秉軍團大概也有萬人,雖然不說多精銳,但也有野戰之能。一旦他這邊和泰山軍打起來,以卞秉軍團的腳程很快就能趕來與他匯合。
到時候他們內外夾擊,人數占據絕對劣勢的泰山軍如何不死?
而現在關羽都沒出現,陳登雖然內心有點遺憾但也沒有多少擔心。即便關羽帶著另外一支部隊截擊過來,陳登依舊有準備。
那就是此前卞秉說過的,曹操已經帶著主力精兵游弋在附近,隨時能給到他們支援。
如此下來,陳登自覺萬無一失。
這就是陳登勇於出兵的底氣,他又不是真的愣頭青。
想到這裡,陳登內心起了戲謔心,他將軍配扔給車右的王修,隨後就跳下兵車,翻身上馬。
在大纛下,一支二百人左右的騎軍正執著韁繩立著。
這是陳氏多年打造的騎軍,在江淮之地已是非常有名氣的,皆號為「江淮勁騎。」
這支江淮勁騎大部分都是陳氏的部曲出身,裡面一些年紀大的還是出自陳登父親的扈從,而剩下的也是臨浦一帶的豪俠,可以說這支江淮勁騎是陳登的核心武力。
在看到陳登縱身上馬,不用陳登吩咐,這些江淮勁騎紛紛上馬,隨後就追隨著陳登一路向陣前飛馳。
事情發生的太快了,王修拿著手裡的軍配都懵了,他高喊:
「主公,臨戰之時,切不可逞勇啊!」
但陳登早就已經縱馬飛馳到陣前,哪還聽到這句話?
而這邊陳登一走,後方的蔣欽就親自扛著一面大旗帶著所部齊齊開到了大纛邊的空地。
就在蔣欽要對兵車上的執軍配者行軍禮的時候,突然發現兵車上站著的竟然是王修,他張著嘴傻了。
而王修也滿是無奈,看著陣前狂飆的騎隊只能徒留一聲嘆氣。
陳登的感覺太棒了,這才是年輕人該做的。
耀武揚威於陣前,還有什麼比這個更恣意的?
而陳登胯下的那匹烏騅馬也感受著主人的豪情,興奮的打著響鼻。
此時太陽已經落到了西頭,餘暉撒在這片戰場上,兵戈鐵戟,一派肅殺場面。而這個時候,那烏騅馬明白了主人的心意後,突然迎立而起。
就這樣,在全軍的面前,他們的主將完成了一場行雲流水的馬術,展現了非凡的武勇。
前陣吏士們紛紛熱情高呼,他們為能追隨一面無畏勇者而自豪。
是的,別看在王修看來這是逞勇之舉,但對於最前線的將士們來說,還有什麼比主將親臨第一線更能讓他們士氣倍增的呢?
在陳登耀武的時候,他邊上的騎從大將是張鼎,一位縱橫江淮的豪俠,據說早年就和曹仁混過,只是後來曹仁回鄉後,他眷念家鄉老母才留了下來。
之後張鼎就回鄉準備奉養母親,但卻得知母親早已病逝,而為其料理後事的竟然是臨浦的陳氏貴君子。
原來陳登在知道家鄉有這麼一個豪俠,且孝義無雙,於是親自撫養他的母親,並為其料理了後事。
得知這一切後,張鼎就投入了陳登的幕內,死心塌地。
而這就是陳登的湖海之氣。
他為何能在江淮之地有這麼大的名聲?就是因為他做了太多這樣的事情了。人有所請、所託、所眷,陳登皆能照顧有加。
再加上他那公族子弟的身份和那龐大的田宅,更使得他名氣加倍。
而如張鼎這般受恩者,又豈是車載斗量能算來的?
張鼎正護衛著陳登,突然看見對面的泰山軍已經逼近到了一個非常危險的距離,忙提醒道:
「主公,賊已趨近,先暫避一下。」
但張鼎不說這話還好,一說反倒是提醒了興頭上的陳登。
只見陳登將鞭子一揮,豪邁對周遭的江淮勁騎道:
「諸君,可願隨我試一試彼輩之鋒芒?」
張鼎失語,而周遭也沒一個勸的,皆抱拳道:
「願隨主公刀山火海。」
於是,陳登大笑一聲,輕抽馬屁,隨後帶著兩百江淮勁騎,槊馬如龍,飛馳向前。
馬蹄踏碎著七月的翠青,赤紅色的人潮,如浪般扑打向前,又像是一陣旋風,渴望撕裂一切。
什將徐庶一手拿著一架手弩,一邊高喊:
「左、右、左。」
而在指揮著所部踏步向前的空,徐庶還有時間觀察著前方的戰場。
在徐庶之前的,還有四個什的,他們也和徐庶一樣,一個什排一行。
其中左伍長處在最外,高舉一面什將旗,他也是全排吏士們的方位點。弟兄們都看他的步伐來調整間距。
而如徐庶這樣的什將則並沒有列在軍陣里,而是直接走在隊外,他們有著最高的自由度,可以觀察更多的戰場形勢。
他們也是弟兄們的眼睛,無論是觀察後方上級的旗語還是判斷對面戰場的敵人方位,皆是靠他們。
而現在徐庶就在履行著這個職責,一方面喊著號子,一方面觀察戰場信號。
突然,徐庶看到後面的部中隊突然搖動一面圓環狀的紅旗,他立馬一激靈,開始高喊:
「全列暫停,步槊手杵槊。」
在泰山軍中,軍中的指揮權最低只能下放到部一級,也就是說在戰場上能打旗令的只有部本隊的旗令兵。
再往下放,戰場的調度就會非常混亂。
而到了部一級,也是戰場上基層吏士們能看到的最近的旗語了,再遠就看不到了。
而現在徐庶所在的部不知道觀察到了什麼戰場信號,開始打了一面圓環狀的紅旗。
紅色是停步不前,而那圓環狀就是防守的意思。
所以徐庶果斷下令所什全部停下,讓他們將步槊從肩膀上放下杵地上。
如今的泰山軍因為獲得了河北極大的人力和物力的支持後,正對軍隊的戰法做著更細化的改革。
其中一個重要的變化就是一改過去純隊和花隊的對立,開始將二者融合。
而如徐庶他們什就是這一變革的體現。
他們全什一共有戰兵十一人,輔兵三人,合計十四人。而在具體的配置上,徐庶作為什將,鐵甲一副、手弩一把,環首刀一把,配輔兵一人。
而兩個伍長則是一披甲刀楯兵,一披甲旗槊兵,二者皆配一馱甲輔兵。
再剩下的就是普通吏士,共八人。這些人皆扛丈長步槊,衣皮甲、配環首刀,背囊內還有三柄短戟,這不是給自己用的,而是給後面一排的弟兄們投擲的。
這就是五軍的基層武力,其中長弓手依舊隸屬在部本部,負責全部的火力打擊。
而現在,徐庶他們什的吏士在聽到外面的什將在喊話,實際上並不能聽清,但他們可以看到了扛著旗槍的排頭已經駐旗止步,於是紛紛停步,將肩上的的步槊杵在地上。
一時間,泰山軍前陣各部皆是如此,原先傾斜的步槊紛紛立起,如一片森林出現在這片戰場。
徐庶做完這些後,遺憾的看著自己隊裡的缺員。
他本來還有一名重甲刀楯兵,但卻病倒在後面的那處丘陵地了,使得他現在缺少了一部分的遮護。
原先重裝刀楯手和他配合,可以直接形成攻防一體的戰鬥力,而現在只能做罷了。
突然,前面的軍陣傳出一陣喧譁聲,徐庶立馬抬頭去看。
只見原先完整的步槊陣,突然就塌了一段,看不清數量的漢軍騎士突然就從這裡冒出。
他們發出震天的喊殺聲,用手中的武器不斷捶打著邊上的泰山軍袍澤。
外面的一些什將果斷將手弩宣洩出去,每一下就能帶走一名漢軍騎士。
那些騎士們萬萬沒想到,泰山軍基層就配有手弩,立馬就吃了大虧。
但這些騎士的裝備非常好,除了戰馬,全身皆有鐵甲,比泰山軍的突騎都不差。
不過泰山軍顯然也吃了虧,這些漢騎衝鋒的太突兀了,前線軍吏根本沒有下令放槊,對面就已經突到了面前。
但這些漢騎也就是如此了。
隨著各軍吏紛紛下令,原先立如林的步槊紛紛放下,銳利寒森的槊矛如刺蝟一般張開。
已經突入數排的漢騎在馬速衰竭後,被從四面八方刺來的步槊給戳成了血葫蘆。
而後面的江淮勁騎看到前面突陣袍澤的慘狀,紛紛拉著韁繩開始從兩陣繞行。
正在觀察著戰場形勢的徐庶突然感覺自己頭頂一聲巨響,然後他就被慣性給帶到了地上。
等他再被袍澤們扶起來的時候,就看到自己的兜鍪凹了一塊,一個鵝卵石就在腳邊。
惱羞成怒的徐庶暗罵這些江淮人果是越蠻子,還用什麼投索。隨後他就看到了一個披襯氅,內換精甲,雄姿英發的騎將。
已經怒髮衝冠的徐庶哪還有風範提醒,舉起手上的手弩就對著對方射去。
一支裝著徐庶滿腔怒火的鐵矢箭飛射而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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