犁漢 第五百二十三章 入關

    第524章 入關

    榻頓在看見這枚印綬後,整個人都清醒了。一筆閣 www。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他死死的攥著這枚印綬,瞪著眼睛看著韓忠,壓抑著激動道:

    「韓生,這是什麼意思?」

    韓忠見榻頓這樣子,心裡一安,熱情笑道:

    「單于,這就是我主的誠意。」

    為何榻頓這般失態呢?原來韓忠獻給榻頓的正是一枚金印,這枚駱駝獸印上正寫著「烏桓單于章」。

    別看烏桓人這幾年好像活躍起來了,但作為漢家帳下犬二百年,他們整個意識形態和形狀都是慕漢的。

    就好比現在,榻頓他叔叔丘力居雖然也自稱單于,好像自成一派草原王,但實際上無論是匈奴人、還是上谷烏桓人是皆不認的,因為這就是草頭王。

    漢家作為整個東北亞當之無愧的王者,他的認可是這些草原王最大的法理來源。除了鮮卑人這種與漢家分權對立的,其他草原部落皆受漢家羈縻。

    而現在,一份漢家賜予的單于印放在榻頓手上,他如何不欣喜若狂。

    而要說送這禮物的主人公孫度老辣呢。

    他送的這份禮物正是榻頓最不會拒絕的。

    此時的榻頓雖然憑藉才能和威望獲得了三郡烏桓人的統御權,但這份權力並不穩固,因為丘力居的幼子樓班還在,而且隨著他的長大,必然會重新掌握三郡的權力。

    雖然烏桓人依舊有草原人的強者為尊的現實道德,但隨著烏桓上層開始在柳城定居,他們也越來越傾向將財富、帳落、牲畜留給自己的兒子而不是弟弟。

    說到底,生存狀態決定經濟基礎,經濟基礎決定了上層建築。

    此時的烏桓人再不是百八十年前流亡草原的艱苦時期了。

    而現在呢,有了漢室賜予給榻頓的單于印,那榻頓就能名正言順拿到烏桓人的統帥權力,即便樓班長大了,他最多也就是繼承部分丘力居的帳落,但再不能對榻頓的權威產生威脅。

    你說榻頓看見這枚印後,如何不欣喜若狂。

    榻頓反覆摩挲著這枚紐扣般大小的金印,半天才戀戀不捨的將金印交給一邊的一個漢人士子打扮的人。

    這漢人士子不是別人,正是當年公孫瓚的長史關靖。

    當年在中人亭戰場中,公孫瓚大意死在陣中,公孫度將大部分白馬義從哄走後,有部分白馬將還是脫離隊伍,要為公孫瓚復仇。

    這關靖就是其中之一。

    當時他們一路北逃,正打算回家鄉重新組建部曲,但泰山軍北上的速度太快了。隨著整個幽州的陷落,關靖這些人只能和其他豪族一樣,選擇帶著宗族向著遼東四郡遷移。

    但在路上,關靖這一支遷移隊伍直接被突入塞內的榻頓發現,於是就被直接劫掠到了柳城。

    之後在得知此人竟然是當年白馬校尉的長史後,榻頓就尊關靖為師,並常備左右以了解漢家文化。

    如關靖這類士子,骨子裡就有一份為天下師的野望。

    他們上承孔子有教無類,下承姜望為賢者師的功名心,所以關靖在看到榻頓也有雄主的潛質,便也留在了柳城,甘心做起了那個「天下師」。

    當關靖接過這枚金印後,尤其是看到那「烏桓單于章」後,他眉頭一擰,問了這一句話:

    「此印為何叫章,而不叫璽?」

    本還在笑的韓忠聽到這話後,頓時尷尬了。

    而榻頓在看到韓忠那樣子馬上就意識到這裡面有事情,於是他的臉當即就拉了下來。

    氣氛一時非常凝重。

    而這個時候,韓忠也在內心暗自責怪他的主公,公孫度。

    都已經給了人家一個王印了,索性就大方到位,現在摳摳搜搜的,反讓他作難了。

    這裡面單于璽和單于章,雖然只有一字之差,但內里的意思卻天差地別。

    在漢家制度上,諸侯王以下才用章,而天子則用璽。

    所以這枚寫著「烏桓單于章」的金印,實際上是暗示人家烏桓人是漢家的臣子,而不是平等的草原單于。

    如果這枚金印真的是京都的天子賜予頒發的話,那叫烏桓單于章一點問題也沒有,因為就憑你烏桓人也配和漢家平起平坐?

    但問題不是呀。

    如韓忠就知道,這金印就是他主公公孫度私刻的,像這樣的金印,他還刻了好幾個,有給高句麗的,有給肅慎人的,還有給扶餘人的。

    那些草原酋種不識這些金印,只當是漢家天子真的注意到了他們的忠心,所以賜予的金印。

    但沒想到在烏桓人這邊卻漏了餡。

    最後事到臨頭,韓忠只能支支吾吾道:

    「單于,烏桓人雖然為北疆一柱,即便為烏桓單于,但也不過是漢家一臣子。不知單于以為呢。」

    榻頓沒說話,就這麼死死的盯著韓忠看。

    只把韓忠看得汗流浹背的時候,榻頓突然豪邁大笑,他對一邊的漢女下令:

    「貴客說得對,我即便是烏桓人的王,但也是漢家的臣子,咱們都是一家人。來,滿酒。」

    如榻頓這樣的烏桓人上層幾乎都會說漢話,所以當他下了命令後,那些個孱弱的漢女瑟瑟的給各位烏桓大人倒酒。

    而這些漢女無不例外皆是這幾年被劫掠來的。

    可以說,中原王朝的每一次衰落都是這些周邊酋王的狂歡,他們就像群狼一樣,肆無忌憚的吞噬著這個巨人的血肉。

    而韓忠見將這事糊弄過去後,也哈哈大笑,他倒是對邊上的漢女毫無悲憫心,雖然他們同是漢人,但說個難聽的,韓忠這些人和榻頓的關係反倒比這些底層漢人要更深呢。

    榻頓邊上的關靖見榻頓揭過了這事,也不再多說,只是附和著抿著酒水,心裡想的更多了。

    他一見這金印就知道是違制,必然不是真印,顯然就是遼東那幫人私自刻的。

    他沒想到公孫度這幫人膽子會這麼大,如此重器也敢私相授受。

    想到這裡,他對漢家的命運更加迷茫了。

    但宴會不會因為關靖一人的低迷而受到影響,眾胡漢這酒呀是越喝越上頭,越喝越高興。

    也就在氛圍愈發濃烈的時候,韓忠不經意的說了一個事:

    「單于,我主在塞內的好友們傳來消息,說南面的泰山軍兵力調動頻繁,都在往北方趕呢,不知道單于怎麼看這事。」


    榻頓和關靖默契看了一眼,心裡猜測著韓忠說這話的意思。

    榻頓不說話,意思是關靖來說。

    實際上二人對於此事當然清楚,烏桓人遍布北疆塞內外,到處都是耳目,如泰山軍這樣大規模的兵力調動,他們如何不知?

    於是,關靖先說了一番:

    「韓生,這事怕不應該是我們怎麼看,而是要看你主如何看吧。這泰山軍難道不是來找伱們遼東四郡的嗎?」

    韓忠哈哈大笑,搖了搖頭,來了句:

    「關先生好口舌,但你怎知泰山軍是來找我遼東的?而不是來找你們烏桓人的?要知道這兩年你們可掠了不少漢民丁口吧。那泰山軍素以庶民為先,單于如此行徑,怕是早就落在泰山軍眼裡了吧。」

    榻頓不悅,他直接將油膩的手往邊上女隸妾的胸脯上擦拭,認真道:

    「貴客也就不要繞彎子了。你到底想說什麼,本王照實說,單你主今日送上的禮物,只要本王能幫的,一定做。」

    別說,烏桓人還是直爽的。

    見榻頓這麼說,韓忠再不繞了,他直接說出了此行的來意。

    他對榻頓道:

    「這一次泰山軍軍隊大規模集結,意圖不明。但大家都知道多半不是對付我們的,如今山海道漲潮,他泰山軍就是飛也飛不過來。即便是海運登陸,又能送多少人?所以來多少都是死。」

    對於韓忠說的,榻頓非常認同。

    然後韓忠繼續道:

    「而烏桓人也是一樣,貴部素為北疆柱石,相比於鮮卑的威脅,我想泰山軍只會更加重視貴部,而不是為一二小民與貴部交惡。」

    榻頓頷首。

    最後韓忠說了這麼多,終於圖窮匕見,開始說但是了。

    「但,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泰山軍虎狼也,彼輩棄絕華夏,為我漢室之敵。貴部既為漢家天子之臣,自然也被彼輩視為異己。現在彼輩還顧不得我們,但等到他們擊破了中原的諸侯,那還有什麼可以阻止他們北上的步伐呢?」

    「所以,我主浮海與青州曹操互盟。約好,一旦泰山軍擊南,則我從北擊其尾,如其擊北,則青州從南擊其南,使泰山軍首尾不能兼顧。而現在,我主邀請貴部加入這個互盟,以保北疆之安。」

    榻頓第一次聽這個事,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不置可否。

    而他邊上的關靖卻皺著眉頭,點出了其中的關鍵:

    「互盟這事聽著好像不錯,但卻看不出可行。如今泰山軍北上,不管其擊誰,但至今也未見到青州軍從南面攻襲泰山軍呀。反倒是,人家青州軍倒可以利用泰山軍北上出兵的間隙,南下徐州,反增加了自己縱深。」

    韓忠一愣,他倒沒想到這一環,他見過來遼東的那個曹操使者,純純君子呀,看著也不像是這樣的人。

    韓忠忙甩了甩頭,差一點被這關靖帶歪了,他直接說出了一個密辛:

    「咱們在塞內的朋友透露了,這一次泰山軍北上是要進攻鮮卑人。」

    這一次,連榻頓都回了句:

    「鮮卑人?」

    倒不是這個事過於匪夷所思了,而是這事還挺理所應當的。

    這幾年鮮卑人內亂,各部陸續分裂,已經實力大弱了,這個時候泰山軍攻擊鮮卑人也是能理解的。

    至於為何?榻頓倒是能猜到一二的。

    那就是現在的泰山軍在整體兵力上並沒有當年漢室在北疆多。原先漫長的北疆防線上,漢室烽燧遍地,屯墾兵幾不下十萬。

    但隨著這些兵源陸續逃散或者被盧植徵召南下後,這北疆的防禦可見的就虛弱了。不是這個情況,他榻頓也不能如此肆無忌憚呀。

    而現在泰山軍擊敗漢庭後,在全面占據河北後,自然也繼承了漢室在北疆沉重的防禦壓力。

    但泰山軍才多少人,就是全部填入北疆防線,那也站不滿烽燧。

    到時候,他兵力全部被拖在北疆,那就是在慢性自殺。等到中原諸侯角逐出一個勝利者後,人力和資源占據弱勢的河北,只有死路一條。

    所以榻頓猜都猜到,這泰山軍估計是做了主動出擊塞外,對鮮卑人重擊一番,打出個數年的和平,以緩解他們北面的壓力。

    榻頓在想明白這事後,他就在考慮怎麼在這事上占點便宜。

    他們烏桓人對於這種情形太了解了,他們就是在漢人和草原王庭的戰爭中壯大的。

    一塊肉從一邊搬到另外一邊,手上都能留一層油呢!更何況是這樣的大戰呢!

    所以榻頓在想,這一次是不是還像過去那樣,站在漢人這邊,繼續對鮮卑落水狗一頓錘。

    痛錘鮮卑狗,這種事他一點不會拒絕。

    但就在他想這事的時候,對面的韓忠就說了:

    「單于,我主聽了這事後,就覺得這是我們的機會。泰山軍勢大,自古強弱相爭,必然是要幫助弱的那個。不然一旦泰山軍從鮮卑人的壓力下緩了過來,那咱們就苦了。」

    榻頓表面上聽了這話,但實際上卻對這個道理嗤之以鼻。

    什麼強弱相爭要助弱?不和強者一起痛打弱者,難道要和那個弱者一起被強者毆?

    這些漢人雖然有點腦子,但不多。

    儘管心中對韓忠的話嗤笑,但榻頓面上依舊在聽,他要看看韓忠這些人到底給什麼條件來。

    果然,韓忠又說了一段廢話後,終於到了最重要的部分。

    榻頓就這樣聽,越聽越心動。

    原來,這個公孫度還有這個膽子。

    他得到消息說那泰山軍的輜重糧秣都囤積在薊縣。所以這人就想鼓動自己和他一起入關,直襲薊縣,燒毀糧秣。

    而榻頓則可以獲得此戰的所有鐵甲、環首刀和鐵箭矢,這將大大的增強三郡烏桓的實力。

    而行動時間就是那些泰山軍出塞的時候,到時候後路糧秣斷絕後,這些人必然是要死在塞外的。

    而失去了雄兵的泰山軍還能守住花花河北嗎?

    到時候,就是他們真正入關的時候!

    話都說到這裡了,榻頓還有什麼說的。

    他完全不顧旁邊關靖頻頻使的眼神,一拍桌子,豪邁道:

    「好,那就出兵入關!咱們也看看那河北主是不是真的天上人!」

    入關入關!榻頓發出了最強音,卻不知死期將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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