犁漢 第八百八十九章 ：無間

    沛縣城內，殘月高懸，全城都在戒嚴。

    自蔣欽下定決心要查出城內潛伏的泰山軍密探，他就專門編了支五百人的巡隊，分做十隊，日夜在城內各閭里哨探，同時又加強了城防上的戒嚴。

    這個是應有之義，畢竟都發現了泰山軍的密探了，敵軍肯定已經打算進攻沛縣了。

    所以，蔣欽還是不得不將大部分的精力花在城牆上，孰輕孰重他還是拎得清的，並不會感情用事。

    同時，蔣欽還將沛縣的情況連夜發給了南面的彭城，提醒正在駐紮那裡的主公提高警惕。

    而對密探的清查工作就交給了蔣欽的貼身扈將蔣芮身上。

    蔣芮用來最慢的辦法，但也是最有效的，那就是一條閭一條閭的掃過去。

    和天下大多數城邑一樣，沛縣城區也不大，真正生活在城內閭左的百姓其實就是千人左右，分布在五六個閭內。

    蔣芮這樣挨家挨戶的排查花不了多少時間，但那三名敵軍密探卻定然插翅難飛。

    但蔣芮等人為何確定城內的密探只有三人呢？

    原來這還是當時那位死去的牙兵留下的信息，當時他用手指扣在地上的，正是一條深深的印痕。

    多年的默契，眾牙兵都知道這是這位袍澤兄弟留給他們的最重要情報。

    殺他們二人的只有一人。

    如此，加上此前暴露的兩名，城內就有三名敵軍探諜。

    正是明白袍澤的一番苦心，眾牙兵們更是怒火燃燒，就算刮地三尺，也要將泰山軍的探諜揪出不可。

    到時候就讓這些北人嘗嘗他們江上人家的手段！

    靠近官舍區的一處閭內，一片寂靜，只有時不時的狗吠響起打破著黑夜。

    哐當一聲鑼響，一隊甲兵荷戟執戈從街角出現，然後就開始從那邊開始挨個敲打著門扉。

    這一處的閭算是沛縣中人之家的社區了，基本都是帶有前庭的，這會晚上被敲著門，主人家還是有一會才開了門扉。

    隔壁家的鄰居也被驚醒了，起夜看，只是在籬笆邊瞅了一眼陣勢就縮回去了。

    街道深處，史阿從窩棚里探出了頭，貼著牆，聽了一會，就知道這是徐州軍清查到了這裡。

    而在史阿探出去查看的同時，同在窩棚內的另外兩人，陳芝和薛琮也翻起身，各執兵刃戒備著。

    在這處窩棚內有三匹馬，這是三人入城時帶進來的。

    沒錯，史阿他們三人正是入城潛伏的三名密探，之前被蔣欽擊暈過去的是薛琮，用弩箭射擊蔣欽的是陳芝，而利落殺死兩名牙兵的正是此次的領頭，史阿。

    史阿三人一直是飛軍外司中最精銳的密探，以往都是分別行動，而這一次對於沛縣的行動竟讓他們三人一起，可見上頭對這事的看重。

    但很顯然，這一次行動他們明顯是搞砸了，如今都到了要被徐州軍堵在門外的危局了。

    不過三人都不是太慌，這一方面是因為他們都是資深密諜，另外一方面就是他們棚內的三匹馬。

    此時城內必然宵禁了，但如果他們真要縱馬奔馳，徐州軍一定攔不住他們。

    而只要到了城牆下，以他們三人的身手，這城牆又何足道哉。

    所以三人才有屋不住，跑到這窩棚里睡，就是萬一有情況，可以第一時間摸到馬。

    三人中以史阿為首，一方面是因為史阿的確在系統內很有威名，立過不少功勞，但更重要的還是史阿後面有大人物。

    陳芝和薛琮都在等著史阿的決策。

    而史阿看了兩人，心中也在權衡利弊。

    他們三人作為飛軍外司派入城內的密諜都是有一番本事的。

    史阿自不用說，師承著名大劍俠王越的劍術，讓他在短兵搏殺中至今未遇到敵手。

    而陳芝是巴人出身，本來就是從巴山中歷練出的攀越本領，後來被飛軍外司吸納後，還專門學習了系統內的不傳技法，這讓陳芝真正做到了攀爬騰躍、如履平地。

    其實這所謂的系統內不傳技法就是張沖教下來的跑酷。

    前世張沖當然沒學過什麼跑酷，不過他倒是見過不少這樣的視頻，也懂一點訓練的皮毛。

    到了現世，為了培養軍中的密探，因為他們多是用在城中，所以張沖就將這東西又翻了出來，以他無匹之武力，稍微琢磨一下就明白其中技法。

    然後讓飛軍自己琢磨，就研發了一套專門培訓跑酷的營地，像內外司、繡衣司都有很多精英是從這個營地畢業的。

    剩下的薛琮也是技擊好手，之前雖然被蔣欽擊昏，主要還是沒料到蔣欽外衣裡面穿了甲冑，然後不防備被擊昏了。

    當然，薛琮能加入這個團隊，最重要的還是他是徐州人。

    在沛縣這樣的小地方，城內外來都是本鄉人，如果外鄉人在城內隨意走動的話，必然是要被懷疑的。

    所以在這三人的分工中，就是以薛琮在外探查城內重要設施，而以史、陳二人在暗處掩護。

    只是沒想到那蔣欽心思那麼敏銳，只是多看到了一次薛琮就將他認了出來。

    不過說這麼多已經晚了，現在他們已經暴露，必須立即逃出沛縣，不然按照徐州軍這樣的排查力度，他們肯定要暴露。

    此時史阿見二人看向自己，遲疑了一下，說道：

    「這些徐州軍的底子不弱，如果一會被圍住，咱們三人可能都得完蛋。」

    這時候，薛琮先急忙說道：

    「那咱們還等什麼，反正咱們已經將城內布防都探查差不多了，這個時候直接沖門，以咱們三個的身手，肯定能衝出去。」

    薛琮的命就是史阿、陳芝救的，心裡天然就靠近二人。

    因為在當時那樣的環境下，其實史阿完全可以送薛綜一道，甚至陳芝也完全可以給薛綜來一箭。

    但到底是袍澤感情在，這兩人所以冒了大險，最後雖然救出了薛琮，但整個小隊都暴露了。

    而薛琮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在說完這句話後，毫不猶豫補了一句：

    「我的命是你們救的，這一次沖卡，就由我護著你們沖。反正我們三人必須要有一人活著將情報送出去，不然死了也白死。」

    但薛琮的話卻讓史阿和陳芝直皺眉頭，二人沒想到薛琮這麼莽撞，真的就想著直接沖卡。

    當年能做到這事的也只有張王，據說當年張王幾乎靠著一己之力殺出了東平陵。

    但他們三人如何能與張王相比？

    所以史阿、陳芝二人都不太同意這個辦法。

    其中陳芝是巴人出身，平日也沒有什麼文化，所以此刻真的想不出別的辦法來，也只能看向了史阿。

    史阿一直在猶豫，終於開口說了一句：

    「我們三人也算是生死患難過，所以我不瞞二位，實際上我這次來還是要和城內一位人物接觸，他才是我軍拿下沛縣的關鍵。」

    這下子薛琮和陳芝恍然了，其實他們一開始也納悶，這沛縣如此緊要，就算他們拿到一些情報，就能幫助我軍攻城了嗎？

    果然，他們其實也就是幌子，真正的招在史阿這邊。

    二人也沒什麼不忿，他們都是搞情報的，幹這個事就有了有朝一日被拋棄的覺悟。

    凡間者，有生間和死間之分。

    但一開始都是生間，只有到了絕境，方會以死間的形式去擾亂敵軍的視線，甚至造成敵軍內部的猜疑混亂。

    其實就在另外一個時空，曹魏和孫吳之間就屢屢用間，而以曹魏的間諜隱蕃最為出彩，其人可以說憑藉一己之力引起孫吳政權內部的激烈清洗。

    而那隱蕃一開始也是以生間的形式打入東吳內部的，只是後面因為形勢的變化，使得隱蕃不得不求死，才成了死間。

    但不管怎麼說，既為諜報，就應該有這樣的覺悟。

    其實現在史阿能和二人說這個，實際上就已經是給兩人活路了，並不是將他們二人當成棋子。

    這一點，二人是心裡清楚的，但更多的他們也不敢奢求，只能等史阿來說。

    果然史阿既然主動講了這事，就已經徹底想好了。

    他對二人道：

    「我之所以將潛伏之地選擇這裡，就是因為這裡就靠近那位人物的官舍。你我三人只需要將戰馬帶出後門，然後就能到那位人物家中躲避。他必然能護住我們。」

    但等史阿說完這話後，卻沒想到薛琮不同意了，他搖頭道：

    「史大兄，你的好意我薛琮領了。你口中的人物既然要這樣保密，那就肯定關係甚大，如能因為我二人而暴露了他？所以還是按照我剛剛的辦法。由我和陳兄一起，縱馬沖卡，而史兄你就趁亂避入那人物的家中。此才是萬全妥當的。」

    那邊陳芝依舊皺著眉，但並沒有反對薛琮的方案。

    史阿這人很執拗，即便他知道薛琮的辦法是更好的，但他還是堅持：

    「我們三人一起來的，就一起走。至於那人物如果連我們三人都不能護住，那如何能為我軍辦得大事？所以二位兄弟不要再爭，就按我說的。」

    史阿話說到這裡，薛、陳二人還能說什麼？

    畢竟再如何？有的活誰還想死呢？

    之後，在前面的徐州軍還在挨個排查的時候，史阿三人將馬匹的四蹄都裹上了布，然後偷偷從後門出。

    然後由史阿帶頭，三人三騎在夜色的掩護下，一路摸黑來到了一處地方。

    但就在這個時候，附近的巡兵忽然出現在了街角，就已經將要與史阿三人撞見了。

    忽然，從城東燃燒起漫天大火。

    然後就見整片城東都在高喊：

    「走水了，走水了！」

    街角的徐州巡卒們一看這個情況，掉頭就往東面奔。

    如此，這才讓本打算暴起殺人的史阿三人輕舒了一口氣。

    之後，在來到這處官舍後，史阿在薛、陳二人的掩護下，叩著門扉，輕重有序，很是節奏。

    就在史阿這邊叩完，門那邊傳來一句:

    「哪位豪傑來此。」

    史阿當即回了句：

    「黃家人派我來見你家主人。」

    話音剛落，這門扉就打開，隨後就有兩個徒隸將史阿三人拽了進去。

    直到這個時候，三人才看到，此刻在諾大的庭院下，小百人蝟集在這裡，人人執兵，雖然衣甲不多，但也是殺氣騰騰。

    而在這當中，一名披甲軍將正端坐胡床上，看著天上殘月默不作聲。

    直到史阿三人被迎了進來，此人才緩緩看了過來，笑道：

    「三位收拾一下，今夜就要行動！」

    而讓人意想不到的，這位軍將非是旁人，正是沛縣尉徐繆。

    原來這徐繆早就是泰山軍的人了。

    此君與泰山軍的淵源全因一人，那就是如今官拜一軍之將的徐盛。

    徐繆與徐盛就是本家兄弟，當年兩人就是泰山軍琅琊根據地的中堅骨幹。

    只是後面徐盛獲得機會去了鄴城講武學堂進修，後面就一直留在了北地，而徐繆則留在青徐。

    後來關羽收縮琅琊根據地，為了給本軍留個情報口子，關羽就令徐繆去投靠當時的彭城相薛禮。

    後面徐繆靠著自己出色的能力，即便在後面薛禮因得罪陳登而被迫南下揚州了，這徐繆依舊被任命為沛縣尉。

    這一次那董昭為何如此自信？就是因為他從關羽那邊獲得了這一底牌。

    實際上，在董昭還沒有南下任城的時候，他就讓人啟動了徐繆，並交代了後面一系列的任務。

    在某種程度上，董昭肯定是逾越了法度的。

    因為當時董昭並不居飛軍外使之職，他只是權李虎軍的情報工作，只有探查整理情報的權力，而沒有直接計劃行動的授權。

    更不用說當時董昭都沒有加入到李虎的幕府，甚至連這個權都還沒有生效。

    但就在那種情況，董昭就敢直接啟動徐繆這樣重要的密間，可見其人膽大包天。

    不過，也不得不說，正是董昭這樣及時的聯繫了徐繆，才使得徐繆有足夠的時間去做準備。

    而此刻，聚集在他庭院內的百人隊，就是他這個時間段內的成果。

    這會，陳芝和薛綜二人還弄不清狀況，而史阿則大喜：

    「行動就在今夜？」

    徐繆點頭，從胸口內襯摸出一支令箭，正是此前蔣欽讓他去落四門的時候給的。而徐繆之後就一直沒有歸還。

    此刻，徐繆對著北面一舉，對眾人喊道：

    「兒郎們，大事就在今朝，為了黃天，為了王上！」

    包括史阿三人在內，眾人齊刷刷抱拳：

    「喏！」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