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地一聲脆響之後,兩人錯馬分開,佐佐成政不無遺憾地甩了甩手,將太刀收回了鞘中。
須臾之間,青備已經被越後騎馬隊鑿穿,幾百人的陣型像是一塊農田被犁了一遍一樣,支離破碎,到處都是倒地的傷者和屍體,受傷的戰馬失了主人,伏在一片片的血泊中陣陣哀鳴。
佐佐成政已經帶著越後騎馬隊沖了過去,沖向不遠處北條氏康的本隊!
而青備大將富永直勝則是震驚地盯著掉落在馬蹄旁的一截斷刀,眼睛裡滿是不可思議的神色:
這柄曾經斬殺過厲鬼,數百年來戰無不勝的名劍鬼丸國綱,竟然……斷了!
竟然只是被佐佐成政用尋常的太刀砍了一刀……就斷了!
什麼天下五劍,什麼斬殺過厲鬼的名刀……也就這樣嘛!富永直勝惱怒地將手裡的半截太刀扔了下去,斷刀的刀鋒斜著插入地面,猶沒至柄!
另一側由北條氏康親率的中軍,則是停下了腳步,背靠著茫茫的利根川再次結陣。
「生死關頭,還有什麼可以畏懼的呢!戰鬥吧,北條家的武士們!」
北條氏康早已下了戰馬,舉著一桿長槍在陣中大呼小叫:
「與其被逼到利根川中溺亡,不如舉起武器與越後人死戰,我與你們同在!」
「勝利,與我等同在!」
「嘿—嘿—吼!」
儘管剛打了一場敗仗,處於極端的劣勢中,北條氏康還是鼓舞起了軍隊的士氣,還喊出了勝仗時才會吼出的歡呼。
兩支越後騎馬隊合流之後,佐佐成政亦是揚起了太刀:
「只要取下北條氏康的人頭,整個關八州都是你們的!」
「殺!」
馬蹄聲再度響起,悶雷也再度籠罩了利根川的東岸,越後騎馬隊從兩側齊頭並進,宛若巨鷹張開的一雙翅膀,在北條軍的足輕大陣上來會地扇動著。
這一次,越後騎馬隊放棄了車懸陣,採取了最傳統的磨盤割肉方式,一層一層地削下北條軍足輕大陣的血肉來。
像是兩柄鋒利的太刀,越後騎馬隊每次從北條軍陣勢的邊緣衝過,就必然收割一茬人頭和生命。
北條氏康竟然也毫不退縮,一遍又一遍地鼓舞著士氣,更是數次揮著長槍站到了陣前,家督親自與前線士兵一起搏殺,無疑是給北條軍注射的最後一針興奮劑!
佐佐成政曾經無數次揣摩過北條氏康的形象,卻沒有想到氏康也是一個嗜血的戰士!
在一圈又一圈地宰割之後……北條軍的陣中已經不足兩千人,一擊制勝的機會來了!
佐佐成政之所以不讓越後騎馬隊直接衝鋒,是因為彼時的北條軍陣中尚有三千人左右,足輕們密密麻麻地排在一起,就算是再快的馬、再勇猛的騎士也不可能衝到北條氏康的身旁。
但現在不同……經過了一個多時辰的宰割,北條軍還站在這裡的已經只有一千餘人。
力量的對比已經改變,成政便不需要再耍什麼花招,可以直接以力破巧,橫掃過去!
「車懸!」
這一聲喊出來之後,佐佐成政的嗓子也有些啞了。
……東方已經露出了魚肚白。
下一刻,前田慶次帶著數十名薔薇騎士為首,整個越後騎馬隊變成一個旋轉著的三刃鐮刀攪進了北條軍中。
「沖啊!」
北條綱成一馬當先,帶著黃備的嫡系精銳沖向了長尾輝虎的大帳。
滾滾的馬蹄從齋藤朝信身側數步的地方碾過,朝信滿臉、滿身都是鮮血,被綱成擊倒之後立刻滾了幾滾,這才被手下的足輕搭救,脫離險境。
「別拉我啊!去殺北條綱成啊!」
齋藤朝信瘋了一樣地拳打腳踢,絲毫不體恤自己的手下和戰友,他之所以如此憤怒,與其說是對手下人阻攔不住北條綱成而生氣,不如說是憤怒於自己的無力和失職。
他與甘糟景持、山本寺定長分別守護御館殿下的左中右三方,早已下定決心把北條軍擋在營外,可是……面對北條綱成的豬突猛進和黃備的驍勇衝殺,就連向來號稱「鍾馗」的齋藤朝信也心生懼意。
人數處於劣勢的他們,在苦苦支持了一個多時辰後,才終於被北條綱成突破。
黃備的足輕和騎馬武士簇擁著那一面枯黃色的「八幡大菩薩」軍旗,如同一道洪流般沖向長尾輝虎的大帳。
至此……決定長尾家與北條家孰勝孰敗的時刻終於到了!
是佐佐成政更快地討取北條氏康的人頭,還是臥在帳中、因為痛經而無法起身的長尾輝虎更快被北條綱成擒住?
富永直勝不知道北條綱成能否擒住長尾輝虎,他唯一能夠確定的,就是佐佐成政絕對沒有討取北條氏康的可能性!
絲毫也無!
富永直勝如此地信心滿滿,是因為他此刻就位居利根川東岸的北條軍陣中,手持一桿大槍,指揮著北條軍做最後的戰鬥。
——原來他只是假的北條氏康,怪不得他如此自信。
可是……真正的北條氏康在哪兒?
兩個時辰前,富永直勝還跟在北條氏康的身旁向利根川逃竄的時候,突然作出一個決定:
「主公!請帶走我的馬印,向北走上游尋路渡河!」
聽到富永直勝的話,北條氏康愣了不到一秒鐘,就默默地點了點頭。
他立刻調轉馬頭,帶著數十名騎馬武士和幾百名青備的足輕取道西北……走更遠一些的路向利根川靠近。
取代了北條氏康的富永直勝則是命令部隊漸漸放緩了速度……他甚至讓馬兒不再奔馳,而是慢悠悠地踱著步子。
從發現聯軍的伏兵開始到現在,雖然僅僅過了不到半個時辰,但一路上驚心動魄,簡直比打了兩仗還要驚險。
現在他不用再趕路了,也不用再做一個逃兵。
他可以像他的好朋友北條綱成一樣……作為北條家的武士奮戰到最後一滴血了。
果然……富永直勝馬上就等到了前田慶次打頭的一支越後騎馬隊,他也很快地背靠利根川結陣,為已經北逃的主君北條氏康儘量多爭取一些時間。
儘管氏康所在的青備曾經與越後騎馬隊發生了戰鬥,但富永直勝相信北條氏康不會在一次交鋒中就被討取的……這是他作為北條五色備中「青備」的旗頭,對他的家督北條氏康的信賴!
主公絕對不會死,絕不會!
在前田慶次的朱槍刺穿他的咽喉時……富永直勝的嘴角甚至有了微笑……
他死得其所,死得瞑目。
——「主公……臣,幸不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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