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頭。
被砍下來的人頭。
一顆鬚髮散亂,神色猙獰的人頭。
這顆人頭現在正在被用一桿槍插著,挑在佐佐成政的面前。
這是前田慶次砍下來的……「北條氏康」的人頭。
討取了北條氏康,就宣告了此次國府台之戰的勝利。
討取了北條氏康,亦宣告了此次關東出陣、北條討伐戰的勝利。
但不僅是佐佐成政,就連是砍下了這顆頭的前田慶次還是近千名越後的騎馬武士……全部都高興不起來。
佐佐成政亦很想笑,但此刻他的臉色,簡直比苦瓜還苦。
就算他沒見過氏康,也該知道北條氏康的臉上正中有一道刀疤,這個頭顱的臉上傷口不少,卻沒有一條在正臉上的刀疤。
這不是北條氏康……他是富永直勝。
佐佐成政懊惱無比,然而懊惱並沒有什麼卵用。
因為……就是他親手把北條氏康被放走了,而且還是在有能力討取對方的情況下!
先前假扮富永直勝向北逃亡的那個青備指揮官,只有可能是北條氏康……佐佐成政還面對面地跟他過了一招……
「渡河!強襲江戶!」
佐佐成政沉著臉下了軍令,似乎是要榨乾騎馬武士們的潛力一樣,他絲毫不留休整的時間。
因為……他們已經沒有時間了。
北條氏康既然還未死,此戰就還未結束。
佐佐成政千算萬算,仍是未算到三件事,而就是這三件事,讓佐佐成政的苦心謀劃幾乎盡數付諸東流。
佐佐成政未算到的第二件事,就是北條氏康竟然會以身犯險,假扮富永直勝帶少數人逃走。
氏康的神來一筆雖然不能挽回北條軍在國府台戰場失敗的結果,卻也成功地噁心了佐佐成政一發,讓聯軍未竟全功。
佐佐成政未算到的第一件事,則是梅雨季節結束的時間。
他沒有想到,梅雨結束的時候,正趕上了景虎姐大姨媽。
痛經不是病,痛了要人命。
佐佐成政無法替景虎姐分擔痛苦,只能代替景虎姐率領騎馬隊出陣,由「將」格提升到「王」格,繼續進行「兵對兵、王對王」的決戰策略。
——按照他們兩人先前的計劃,率領越後騎馬隊彈壓佐竹、里見等大名,在國府台戰場正面硬肛北條氏康的人,應該是景虎姐才對。但景虎姐連馬都不能騎,遑論指揮作戰。
佐佐成政升格為「王」,對決北條氏康,倒也不是不能贏,只是他率領騎馬隊南下的舉動,使得聯軍的必勝局面出現了最大的一個漏洞!
聯軍的所有風險,都在景虎姐的身上。
無法指揮作戰,更不可能率領聯軍攻破河越城,能維持現有的局勢,不被北條軍反攻就已經是萬幸了。
——這是從河越戰場出發之前,佐佐成政和景虎姐達成的一致。
但他們的預期也再次被打破了。
他們兩人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北條方在河越戰場的大將太原雪齋看破了成政南下的舉動,因此提前發動了反攻,而且是用夜襲的方式。
這同時也是佐佐成政未算到的第三件事。
河越夜戰,時隔十年的第二次河越夜戰!
十年之前,北條綱成舉著「八幡大菩薩」的軍旗突入聯軍陣中,一舉成就了「地黃八幡」的美名。
十年之後,北條綱成再次舉著「八幡大菩薩」的軍旗突入聯軍陣中,而且已經衝進了長尾軍的營寨之中。
十年之前,聯軍的首領上杉憲政狼狽逃回平井城,八萬大軍煙消雲散,從此之後更是連番敗退,一直退到了越後的山中,從此寄人籬下。
十年之後,聯軍的首領長尾輝虎卻穩坐在軍中,任由北條軍對上野、下野豪族的軍隊大肆屠戮,也看著北條綱成突入了軍中。
上杉憲政因為膽小怕死而得以苟活,長尾輝虎是否會因為不怕死而在此戰戰歿?
沉著臉向江戶城進軍的佐佐成政不知道,從江戶城下匆匆奔馳而過的北條氏康不知道,甚至是身在河越戰場的太原雪齋也不知道。
唯有率領黃備誓死衝鋒的北條綱成知道。
他知道……長尾輝虎必死!
不論是以幾之強、攻敵之弱的強勢衝擊,還是為了兒子的復仇,抑或是為了綱成自己的武運、為了北條氏制霸關東的野望……長尾輝虎都必須死!
尤其是突入長尾輝虎的主營之後,遲遲未見輝虎出來抵擋,北條綱成更加確定了這一想法。
太原雪齋之所以在今夜發動夜襲,除了松平元信所陳述的諸多理由以外,還有一件雪齋和綱成都心照不宣的事。
不論是今川家和北條家的忍者打聽來的情報,還是武田家送來的情報,都揭露了長尾輝虎在每月10日前後腹痛難忍,很難出陣、更無法騎馬作戰的事。
雪齋和綱成雖然都懂,卻不會說出來,因為這是紳士之間的默契。
眼下綱成已經率軍突入了長尾輝虎的大帳旁邊,長尾輝虎卻是一點動靜也沒有……情報沒有錯,今夜綱成的勝利、亦不會錯!
「殺!」
綱成抖了抖長槍,將槍頭上掛著的一截斷肢抖開,他盯著百步外那個燈火忽明忽暗的大帳,知道長尾輝虎就在裡面。
「隨我來!」
以綱成和手下的騎馬武士為首,數百人像是一個狹長的楔子一樣,深深地嵌入了長尾軍的營中,居於最前端的北條綱成和十幾名騎馬武士則是一往無前發動了衝鋒。
成功或是失敗、在此一舉了!
不是勝利,就是死亡!
營中在一瞬間變得安靜了,安靜到有些可怕。
入耳的聲音,除了風聲和戰馬的啼聲,就只剩下低沉而急促的喘息。
上野、下野兩國的豪族們目瞪口呆,惶急地立在大帳的一側,他們顯然未曾料到北條綱成的勇猛無畏,也未曾料到在這種緊急的情況下,身為聯軍主帥的長尾輝虎仍然龜縮帳中。
不出戰就罷了,難道連逃命都忘了麼?
豪族們不住地腹誹著,長野業盛包好了脖子上的傷口,握了握拳頭,正準備強闖大帳,卻被那個年青的劍士拉住了。
「秀胤,你幹嘛呀!」
被喚作秀胤的年青人抽了抽鼻子,伸手指向了正在向此處衝鋒的北條綱成:
「你沒有聞到火繩燃燒的味道嗎?」
長野業盛一愣,馬上就反應過來,這時,他聽到大帳兩側分別有人喊道:
「各單位注意,那人……便是北條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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