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兒見段蔚予閃身躲避的動作,怯怯地收回了自己的手,一雙似是凝著清晨荷上露珠的大眼睛無辜又膽怯地仰頭看著段蔚予,那發白、乾裂的嘴唇微微長著,似乎還要繼續祈求段蔚予,卻又猶豫著不敢再張口。
而段蔚予只是淡淡掃了她一眼,對身後的谷易游吩咐道:「你去廚房給她拿點吃的過來。」說完這話,他就要翻身上馬,可是誰想到,這個時候那女孩兒突然身子一軟朝地上倒去,一旁的谷易游眼疾手快立刻就扶住她下滑的身子,女孩兒就這麼癱倒在了他的懷裡。
谷易游頓時手足無措地看著段蔚予,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人家都暈倒了,就把她擱在這兒也不行啊,難道弄進府里去?王爺會同意嗎?
「王爺,您看著這……」
段蔚予看了他一眼,只道:「你把她抱進去吧,給她吃點東西再打發她走就是了。」
說完這些,段蔚予就策馬而去,而谷易游便是抱著這個渾身髒兮兮的女孩子轉身進了蔚王府。
段蔚予先是去了刑部,之後又進了皇宮去向皇上稟報案子的詳情,這一呆就是一下午。而這陣子的晚飯,段蔚予都是在平晏侯府里吃的,今日也不例外。
侯府里的下人本來就不多,畢竟只有溫悅汐一個主子在這裡常住,而這下又走了不少,感覺偌大的侯府里的確是有些空蕩蕩的。
跟妙毒夫人他們一起吃過晚飯之後,溫悅汐和段蔚予兩個人一起去了書房。
書房裡散著奇楠的香味兒,溫悅汐舒服地在藤椅上坐了下來,抬頭看著段蔚予,「啟辰的二皇子會來嗎?」
段蔚予肯定地點頭,「會來。」他收到消息,那溥燁然已經在來的路上了,啟辰的皇帝都發話了,由不得他不來。
說話之間,段蔚予亦是走到了書桌旁,只見桌上鋪了一張紙,上面寫著兩行詩,只是寫了一半還沒寫完。
見段蔚予站在那裡看自己寫的字,溫悅汐不無得意地道:「怎麼樣?我的字寫的是不是越來越像你的了?」
「足以以假亂真。」
溫悅汐笑了笑,「等哪天我落魄了,還能靠著這手藝,冒充你蔚王殿下的手筆賺銀子呢,肯定是餓不死了。」
段蔚予不由好笑地問道:「你若是落魄了,我在哪裡呢?」
「誰知道呢,男人都是喜新厭舊的,說不定你哪天就厭倦了我,把我給休了呢。」說完之後,溫悅汐卻有些後悔,雖然自己是開玩笑的,但是在即將成親的時候說這樣的話,到底是有些不吉利啊。
「悅汐,這個玩笑並不好笑。」
溫悅汐微微點頭,「我錯了。」
段蔚予離開書桌,走到溫悅汐的身邊,輕輕揉了揉她的頭髮,「沒良心的丫頭,難道我是你口中說的那種人嗎?」
溫悅汐搖了搖頭,「不是,不是,我們蔚王殿下怎麼可能會跟那些一般男人一樣呢?喜新厭舊這種事情,是絕對不會發生在我們蔚王殿下身上的。」
因為體諒到段蔚予這這陣又要忙案子的事情,又要忙婚禮的事情,肯定很累,所以溫悅汐也沒有多留他,「時間不早了,你趕快回去休息吧。」
「這麼急著要我走?」
溫悅汐湊近了他,含笑道:「我倒是想留你下來呢?你敢留下嗎?」
段蔚予一把攬住溫悅汐的腰,「你料定我不敢?」
「哦,蔚王殿下的意思是今晚要在侯府里留宿嗎?」
段蔚予見溫悅汐臉上這副調侃的表情,不由抬手輕輕敲了敲她的額頭,開口卻是柔聲道:「我是不敢。」若是傳出去,豈不是有損她的名節。成婚在即,這點時間自己還是等得的。
「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我今天在刑部的時候見到孟立夫,他說想要跟你見上一面,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說,有關於你父母的。」
溫悅汐沉默了片刻,這才點頭道:「我知道了。」
「那明天我來接你一起去刑部。」
「好。」
溫悅汐送了段蔚予到門口,段蔚予朝前走了幾步之後,驀地停下了腳步,溫悅汐正是疑惑,想要開口問他是怎麼了,他突然轉過身來,快步走回到溫悅汐的身前,伸手抱住了她,同時低聲在她的耳邊道:「我期待著你不用再送我離開的那天。」
「我也期待你不用再離我而去的那天。」
走出平晏侯府的大門之後,段蔚予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原來自己竟也有跟心上人依依惜別的這天,之前總覺得描寫男女之愛的詩都太過誇張、矯情,如今再看,竟也有另一番的體悟。
如今天已漸熱,夜風亦是溫和輕柔的,段蔚予騎著馬行在京城空曠的街道之上,心中暗暗想著明天要做的事情,很快便也是到了蔚王府。
段蔚予回到蔚王府之後,照例要先去自己的書房看看是否有急等著處理的書信,只是還沒等段蔚予走到書房的門口,一個身影就趕緊朝他跑了過來。
段蔚予轉身一看,卻原是谷易游。
「怎麼跑這麼急?有什麼事情嗎?」
「那個……王爺……」谷易游臉上露出猶豫為難的神色,又似是做錯了事情,不知該怎麼開口。
段蔚予見他如此磨蹭,不耐道:「要說就說,不說就閉嘴,在這裡吞吞吐吐的做什麼?」
「那個……今天王爺在門口看到的那個姑娘……」
「那個乞兒?」段蔚予還記得,「怎麼了?」
「您離開之後,我餵了她吃的,然後讓她走。可是,她說什麼都不走,說她孤苦伶仃,沒有地方可去,想要留在我們府里做活兒。」
段蔚予聞言微微皺眉,「我不是跟你說了,等她醒來之後就讓她走的嗎?給她幾錠銀子讓她走。」自己不需要侍女,而悅汐的侍女也已經足夠了,蔚王府不需要更多的侍女了。
「我給了,可是她不要,非要留在府里說是報答恩情什麼的,說不給工錢也行,只要給住的地方,給吃給喝就行。」
「悅汐的侍女已經足夠了,而且這種來歷不明的人怎麼能隨便放在她身邊伺候?如果她只是需要一個棲身的地方,你另外給她找一處就是了,看看誰的府上還缺丫頭,把她送過去就是了。」
見自己的主子嫌棄地看著自己,好像在說:這點事情都做不好,幹什麼吃的?可是谷易游也是很委屈,自己知道王爺回來之後,一定會說自己辦事不利的,所以磨破了嘴皮子,要讓那個小姑娘走,可是她就是不走,自己能怎麼辦啊?總不能把人家給強行押走吧。
段蔚予看著谷易游只覺頭疼,難道這種事情還要自己來教他嗎?搖了搖頭,段蔚予徑直走向了自己的書房。
只聽得身後的谷易游道:「那個王爺……您看現在都這麼晚了,人家一個小姑娘,若是把她給弄出去萬一出了什麼事兒……還是明天早上再說吧?王爺覺得呢?」
段蔚予就這麼徑直往前走,根本就不應谷易游的話,谷易游只當是段蔚予默認了,就再把那小姑娘留一夜,明天再打發她走吧。說實在的,自己也是不忍心,別看那小姑娘身上髒兮兮的一副乞丐樣兒,但是洗乾淨之後還是挺漂亮討喜的一個女孩子,聽她說話的語氣神態,倒不像是個長於粗野的乞丐,估計以前也是大戶人家的孩子,只不過家道中落了,所以才淪落至此。
一個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就這麼在外行乞,也真是可惜了,指不定被什麼人就欺負了呢……只是可惜他們家王爺是個鐵心腸的人,只有對昇平郡主才會心軟。
……
段蔚予每天起床之後,必做的一件事就是練晨功,凝神提劍,光影閃過,寒芒碩碩……
突然之前,只聽得背後有小心翼翼的響動,段蔚予眸中驟冷,霎時間轉身,手中的利劍猛地刺過去,只聽得哐啷一聲,木質的托盤,還有托盤上放著的茶杯全都摔在了地上,溫熱的茶水潑出來,地上甚至冒氣縷縷熱氣。
而那鋒利的劍尖已經指向了一個纖細的脖頸,只要再稍稍往前那麼一點,劍尖就會刺破那柔嫩的肌膚,立見血色,但是那鋒利的劍尖就這麼精準地停留在了那裡,不傷分毫。
可是面前的這小姑娘可是嚇壞了,臉色煞白,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驚恐之色盡顯於臉上,一雙眸子濕漉漉的,整個人如同受了驚嚇的小鹿一般,驚恐地看著面前的段蔚予。
而段蔚予見狀則是神色自若地收回自己手中的長劍,冷著一張臉看著面前的小姑娘,聲音亦是沉冷得嚇人,「誰准你到這裡來的?」
那小姑娘似乎被嚇呆了,片刻之後才反應過來,連忙跪在地上,衝著段蔚予磕了一個頭,「請王爺恕罪,奴婢不是有心的,奴婢只是聽說王爺在這裡練劍,想著王爺一定會口渴的,所以端了一杯茶過來,沒有想到驚擾了王爺,還請王爺恕罪。」
「你不是我王府里的下人不必自稱奴婢,這裡不許外人進去,你趕緊走吧。」
可是小姑娘聽了他這話之後,卻並不起身,只是跪在那裡,低著頭,道:「王爺,請您收留婧兒吧,婧兒真的是走投無路了,婧兒不想再回到街上去當乞丐,不想被賣到青樓里去。王爺乃是皇親貴胄,府里多一個伺候的侍女也無所謂的,請王爺留下婧兒吧,婧兒一定會努力做事的。」
段蔚予眉頭皺得越發深了,這就是自己不願意跟女人有所接觸的另一個重要的原因,自己的話她都聽不懂的嗎?
既然聽不懂,那自己也無須跟她說了,只見得段蔚予徑直揚聲喚來了谷易游。
「王爺,王爺,屬下來了。」谷易游聽到段蔚予這聲音就知道他是生氣了,幾乎是跑著過來的。
「我昨天晚上是怎麼跟你說的?儘快把她給弄走。」
「是,屬下知道了。」
段蔚予說完之後,就轉身回了房間去換衣服,等會兒他還要去平晏侯府里接溫悅汐。
見王爺沒有追究自己的意思,谷易游大大鬆了一口氣,趕緊把那小姑娘從地上給扶了起來,並且輕聲勸道:「姑娘,我都跟你說了,我們王爺不會把你留下來的。」王爺本來就討厭府里出現女子,要不是因為昇平郡主要嫁進來了,一定需要侍女不可,王爺根本就不會讓府里出現侍女。更何況那些侍女,都是王爺的手下,是信得過的,這個姑娘雖然可憐,但畢竟是來歷不明的人,其實不用想也知道,王爺是肯定不會答應讓她留下來的。
只是這小姑娘看著太可憐了,她又那樣求自己,自己才心軟答應讓她見王爺一面的,結果,預料之中,王爺不僅沒同意,還生氣了,這下自己也慘了,不知道王爺會怎麼整治自己呢。
希望王爺能夠手下留情吧。
「好了,走吧,你放心,王爺已經吩咐過了,雖然不能留你在王府里,但是可以給你找一個可靠的人家,讓你在那裡幹活兒,最起碼吃住都不愁了。」
「為什麼我不能留在這裡?」小姑娘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谷易游十分不解地問道。
「因為我們王爺不喜歡女人在身邊,所以並不是你不好,你別放在心上。」
「不喜歡女人?可是我看到府里有很多女人啊。」
「哦,那是因為我們王爺快要成親了,王妃的身邊不能沒人照顧,所以才讓這些侍女進府的,如果不是因為王爺,王爺是絕對不會讓女人進來的。你大概不知道,以前我們府里是任何女人都不能進的,就是因為我們王妃……未來的王妃,所以王爺才破了這條規矩。」
小姑娘聽了這話,眼睛裡突然又燃起了希望,「既然她們可以因為照顧王妃留下來,那我也可以,我也可以照顧王妃。」
谷易游連忙道:「這個可不行。」
「為什麼不行?」小姑娘的神情委屈極了。
「反正就是不行?」總不能告訴她,現如今府里的這些侍女都是王爺的手下吧,都是信得過的,只有她一個人是信不過的,所以不能留下,這也太傷小姑娘的心了。
勉強把小姑娘勸走之後,谷易游這才回到了房門外面候著即將要出來的段蔚予。
段蔚予換好衣服從房間裡出來,看到谷易游站得筆挺地守在門口,不由冷聲道:「我以前怎麼沒有發現你的話這麼多呢?你小子心裡想什麼呢?知道我練功的時候身邊不許有別人,還放那個小姑娘進來,你是皮痒痒了是不是?」
「王爺,不是……你沒有看到,那小姑娘的確很可憐,她那麼求著我,我也是不忍心,更何況她年紀那么小,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原本段蔚予還不是很生氣,但是聽谷易游這話,他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跟在我身邊這麼多久了,你竟然還能說出這樣的話?這世上並沒有絕對信得過的人,就算是小孩子也一樣。還有,跟在我身邊這麼多年,你從來都沒有壞過我的規矩,可是這一次……谷易游,若是你不想跟在我身邊了,直接說就是。」
谷易游聽到段蔚予這樣說,知道他是真的生氣了,立刻跪下,沉聲道:「屬下知錯,還請主上責罰,保證不會再有下次了。」
段蔚予沉默著沒有開口,而谷易游已經緊張得不行。
許久之後,段蔚予終於開口道:「好了,僅此一次,下不為例,千萬記住呆在我身邊的規矩,沒有下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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