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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靈靈地靈靈月半出鬼門 此時此刻, 謝茂真沒有占便宜猥褻調戲少年衣飛石的心思。
他所愛慕的衣飛石, 是前幾世那位歷經磨礪、初心不改的衣大將軍, 是那位衝鋒殺敵身先士卒不惜玉面毀傷的衣大將軍, 是那位年紀足夠大、閱歷足夠豐富,能夠替自己的人生做主的衣大將軍。而不是這個懵懂無知的小少年。
加上前幾世的閱歷,謝茂都活了幾百歲了, 哪裡好意思仗著與生俱來的權勢與早已成熟的心智, 就去欺負誘拐這個還稚嫩無知的小朋友?——頂多就是心存珍愛, 忍不住想捏捏逗逗罷了。
何況,按照常理出牌,小衣全家都沒救了。謝茂這回打算握著一把好牌盡數亂打。
明知道徐屈在旁虎視眈眈,他故意摟著衣飛石的肩頭,慢慢將熱烘烘的毛巾貼住衣飛石腰間, 衣飛石還要推辭,他就眼也不瞬的看著衣飛石的雙眸, 輕聲道:「背上浹汗,自己哪裡方便擦?你是屬閨女的嗎?居然還不讓舅舅動手。」
衣飛石莫名其妙就覺得他一雙眼睛帶著怪異的溫度, 燒得自己頸側都淌出細汗了。
「那……那卑職謝謝殿下。」
徐屈簡直都要看不下去了,用力咳嗽一聲, 再咳嗽一聲。
謝茂恍若未覺地繼續給衣飛石「擦汗」,確實很老實地將他背後的汗珠都擦乾了, 朱雨來換了毛巾, 謝茂故意摸摸衣飛石的背心, 說:「汗濕了。伺候清溪侯換身中衣。」衣飛石才剛被賜封了鄉侯爵位, 封地就在清溪鄉,所以謝茂稱他為清溪侯。
衣飛石被他擦得怪怪的,聞言猛地鬆了口氣,不迭點頭:「好好。」
好個屁啊,你這娃是不是傻?徐屈終於憋不住了,說:「清溪侯來得匆忙,不曾帶著衣物!」
清溪侯三字喊得斬釘截鐵,衣飛石悚然一驚,終於察覺到這位老將的不滿與提醒。
謝茂笑道:「孤帶著呢。朱雨——」
不等朱雨應命,衣飛石已慌忙拒絕道,「不必勞煩貴屬。卑職已經好了……」
見徐屈已經完全領會了自己的「用意」,衣飛石也變得誠惶誠恐,謝茂就鬆了口,不再堅持服侍衣飛石更衣,退而求其次,「背後擦了,前邊也擦擦……」
才剛剛拒絕了謝茂的「好意」,面對著他溫柔地注視,衣飛石竟不敢再說一個不字。
於是,謝茂就高高興興地拿過搓好的熱毛巾,將衣飛石好好地「擦」了一遍。
歇了片刻之後,吃了瓜,喝了茶,重新上路。
謝茂再讓馳風給衣飛石騎,衣飛石連道不敢,上馬之後直接躲到了徐屈的身邊。
謝茂似是看出了些什麼,也不再勉強。只要衣飛石沒偷偷掉隊、掉頭回青梅山的大將軍行轅,他今日在徐屈面前所做的一切,已經足夠表態了。——只要扣住了衣飛石,再傳出他對衣飛石心存不軌的風聲,不愁衣尚予不跟他懟起來!
不然,他把徐屈要來幹什麼?他這輩子都不想當皇帝了,要個單眼飛將來當擺設嗎?
把戲做足又吃了小衣豆腐的謝茂心情大好,當先打馬飛馳而去。
待回到山間行宮,天已徹底黑了下來。
謝茂命人帶徐屈找地方安置,即刻撥了供養與宮人去伺候,衣飛石也期期艾艾的想跟著徐屈一起走。——這少年是真的想明白什麼事兒了?
謝茂頗覺有趣,他其實是想留衣飛石在身邊住,不過,真沒存著什麼邪念。
就是想著前世戀慕之人,忍不住想要更親近些。想著人伺候他高高興興的飯食,想看看他年少天真的情態,想聽他的聲音,想看看他的身影。——難道他還真能把這少年小衣捉來吃了?
現在衣飛石想明白事兒了,知道躲著他了,他就把同宿的念頭熄了。
不過,戲要做足。當著徐屈的面,謝茂故意拉著衣飛石胳膊不放,又是摟小腰,又是牽小手,口口聲聲叫外甥,要和外甥抵足而眠。嚇得衣飛石磕磕巴巴地搖頭,說:「殿下,卑職睡相不好,半夜要打拳……若、若是冒犯了殿下,那可太不好了……」
謝茂故作一副突然想起這少年武力值頗高的忌憚樣,皺眉道:「是麼?」
衣飛石不住點頭:「正是正是!卑職晚上頭睡枕頭,白天起來就是腳睡枕頭了。特別不好!」
謝茂方才遺憾地說:「那好吧,你今日暫且與徐將軍擠一擠,明日孤讓人在寢宮旁邊收拾個廂房出來,你再搬過來……」
衣飛石瞥了他一眼,沒說明日我領了小馬兒就走了的話,他已經知道了,脫身不易!
※
銀雷親自安排徐屈與衣飛石在松風院住下,出門就遇見了輕衣簡飾、偷偷過來的謝茂。
「殿下?」這麼晚了您就帶了兩個人出來,儀仗都沒帶,這是……要幹嘛?
謝茂輕噓一聲,從旁邊的湖竹小徑走進問水書齋。
當著銀雷的面,謝茂將書櫥角落裡的幾塊鎮紙挪動了數次,擺著滿滿當當厚重書籍的書櫥竟從中翻開,露出一間密室。銀雷頓時瞠目結舌。謝茂已提著一盞燈,順著密室走了下去。
銀雷猶豫了片刻,沒有跟進去,而是守住了門口。
謝茂已順著密室甬道,來到一面狹窄的夾牆之內。這是一個監聽之所。
——整個松風院正堂,都在監聽範圍之內。
若是此時的謝茂,當然不應該知道這個秘密。不過,混了好幾世了,各處見不得光的小秘密,他著實也接觸了不少。要不怎麼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呢?見得多了,掌握的線索多了,總能吊打欺負小朋友。
此處只作監聽只用,夾牆裡並不透光,謝茂提著燈很放心地在裡邊尋找位置。
松風院的正堂和大部分堂院形制一樣,都是上房五間,中間最寬敞氣派的一間做待客廳,東次、西次、東梢、西梢,各有功能。或是做書房,或是做寢房。銀雷將徐屈安置在這裡,衣飛石非要跟著徐屈住,銀雷就把書房內的憩室也收拾了出來。
謝茂現在要做的,就是在五間房裡,找到徐屈與衣飛石所在的位置。
他其實不必親自來聽,甚至也不必交代任何人來聽。——他已經知道衣飛石有些不妥了。
可是,他還是想來聽一聽。這是一種戀慕之下才會有的牽掛與好奇。他想知道衣飛石的一切,包括衣飛石年少時的狡黠。
很快,謝茂就聽見了很清晰的說話聲,是徐屈在和撥來伺候的宮人說話:「不要熱水,洗澡傷陽氣,老子不得天天洗!」
衣飛石似是輕輕地笑了一聲,宮人唯唯諾諾退下。
這監聽的夾牆是特製的,具體什麼原理,謝茂也沒有弄懂。總之,松風院內說話的聲音能清晰的傳入夾牆之內,就似面對面,夾牆裡的聲音則很難外泄。前世謝茂曾命人在夾牆內放鞭炮,外邊正堂也毫無所覺。
謝茂看不見屋內發生的一切,就看著手裡的燈,靜靜聽著。
徐屈與衣飛石似是關係很親昵,衣飛石稱呼徐屈為老叔,徐屈就叫他小石頭,二人討論了一些前線戰事的問題,又很家常地提起了梨馥長公主嬌寵的衣家那對雙胞胎,謝茂甚至都認為這二人今天不會說正事了,很突兀地,徐屈說:「那位恐好南風。」
一瞬間,謝茂都覺得呼吸有點緊了。
卻聽見衣飛石嚴肅、認真,甚至帶了一點犧牲的口吻,說:「我知道。」
「今夜就走。」徐屈壓低聲音,冷冷地提議。
謝茂毫不懷疑徐屈的決心。他要送衣飛石離開,不惜殺信王府侍衛,一路喋血。
然而,不出謝茂意外的是,衣飛石否決了他的提議。
衣飛石說:「轅門初見時,我就知道了。」
轅門初見時,衣飛石就看出了謝茂看自己的眼神不對。
衣飛石常年在軍中廝混,更不是沒有交往的紈絝朋友,男男之間的事情,他或許比京中大部分世家子弟都見得多。所以,他一眼就看出了謝茂眼中的不同。——他仍是選擇了接近謝茂。
一句話說完,謝茂奇異地發現衣飛石的臉色更難看了。
——不會吧?梨馥長公主這麼沒譜?彪悍到願意送兒子出嫁?
謝茂心中湧起怪怪的感覺,莫非,梨馥長公主也是個穿越貨?還是……腦殘的那一種?
他努力回憶了幾世的細節,印象中的梨馥長公主是真的特別低調,低調到他都沒什麼印象……依稀是在淑妃的朝陽宮見過,她盛裝之下一張端莊秀致的俏臉,總是客氣溫和地微笑著,輕易不說話。
揮去心中詭異的感覺,謝茂匆忙結束了這個話題:「吃飯吃飯。唔,圈在府里也沒什麼事兒,小衣平日都有些什麼消遣?舅舅給你弄來玩兒。」
衣飛石從命提起筷子,答道:「平日在父親帳下聽差,閒時看看兵書。」
「你吃你吃。」謝茂殷勤地替他布菜,特別不講究,一雙金漆嵌銀檀木筷剛在衣飛石身前瓷碟里沾過,返手又往自己碗裡攪和,「我好像也收著幾本兵書,待會讓朱雨給你找來——要不你自己去看看?寢宮裡書房小,收的都是我平日愛看的書……」
衣飛石本是低頭吃飯,聞言抬起頭看他。
謝茂點點頭,肯定他的想法:「早飯後可以去朝聞殿待兩個時辰。」
晚上睡在咫尺之間,白天若也緊纏不放,只怕沒幾天|衣飛石就要暴走。這樣一個神級殺人兵器睡於臥榻之畔,謝茂可不想拿自己的老命開玩笑。一張一弛,文武之道嘛。
衣飛石起身道謝,道:「我吃好了。」這就要走。
這就太不給面子了。衣飛石在謝茂跟前一向很恭順,今天這樣很反常。
謝茂也被淑太妃提親的亂拳打懵了,暫時沒心思琢磨衣飛石,嘆氣道:「好好,你去吧。待會兒舅舅讓齊醫官去朝聞殿給你送藥、換藥。」
衣飛石也知道自己走得太急,近乎無禮,可他真的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他屈膝向謝茂著著實實磕了頭,賠罪的意味很明確,沒等謝茂叫免,他已磕完頭起身走了。
「還愣著幹什麼呀?」謝茂輕踹了朱雨一腳,「好好伺候侯爺。」
衣飛石與朱雨一前一後走了,謝茂無力地歪在沙發上:「讓黎順來見我。」
本就沒走遠的黎順很快進屋聽差:「王爺吩咐。」
謝茂揮退了所有屋內服侍的宮人僕從,漫不經心地問:「你哥的人沒說別的了?」
黎順與羽林衛將軍張姿是親兄弟,一個從父姓,一個從母姓。這事兒也不是秘密。
不過,張姿與黎順都是沒來歷的人,好似憑空就出現在了當時的東宮麾下。沒人知道他們父母是誰,籍貫何處。——知道他倆是親兄弟也沒什麼用處。
黎順低頭道:「沒說。」
謝茂抿唇枯坐在沙發上,長眉微蹙。
淑太妃提親這事兒做得很離譜,可謝茂並不認為淑太妃是個離譜的人。
除了偶爾有點戀愛腦之外,淑太妃幾乎可以算是謝茂在這個時代見過的最聰明的女人。
她向長公主府提親,僅僅是為了謝茂那一句央求?謝茂不信。昨兒淑太妃還是一副「我兒要娶男人愁死人了」的態度,轉頭她就大張旗鼓托宗正義老王爺去提親?
這態度專變得未免也太快了吧?謝茂覺得,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肯定發生了什麼事。
「我想知道你哥沒說的那一部分。」思來想去,謝茂把這破事扔給了黎順。
莫說他現在實在無人可用,就算有人,他被皇帝圈禁在信王府,能動的也只有黎順這樣的東宮舊臣。——差遣黎順,就是把自己的一切都坦誠在皇帝眼皮底下。
我日你二大爺的,重生遊戲不能存檔好感度嗎?勞資前幾世刷了黎順七八年,才把好感度刷滿,現在重生回來又要重新刷!重、新、刷!
想起前世用順手,現在卻還是路人的那一大幫子忠臣義僕,謝茂就忍不住想罵娘。
真的就不能來個「本章節跳過」按鈕,直接彈影響好感度的ABCD選項窗口嗎?
黎順呆了呆,試探地問:「那……屬下再托外邊的羽林衛兄弟問問?」
謝茂假裝沒聽明白他的裝傻,簡單明確地建議道:「那也不必。你去問了,你哥不肯說,他們也不會告訴你。這樣吧,我昨兒也逛了一圈,西邊碧溪草廬有兩株桃樹,往南走大約二十、三十步吧?那兒牆矮,你從那邊翻出去,把事兒弄明白了再回來。」
黎順被他雷倒了。王爺!親爺爺!您可是被圈禁著!居然要侍衛翻牆出去打聽消息?
謝茂吩咐完輕鬆愉快,一拍手起身,走了兩步又回頭,「爺不著急。你回來時還去端兩碗酸梅漿。侯爺愛喝。」我和小衣各一碗。昨兒我那碗都給小衣喝了。
黎順被雷得外焦里嫩地走出寢宮,轉身去找常清平商量。
「你說,王爺這是什麼意思?出去採買個東西不打緊,聖人①一向寵愛王爺,圈禁這事兒既然交給羽林衛辦,就是沒想真的把王爺圈住了。可,這……」
常清平今日不當值,愜意地在院子裡喝茶,一手拿著個巴掌大的紫砂壺,對著壺嘴兒咂嘴。
——謝茂被圈了,他的侍衛可爽了,余賢從安排好寢宮的護衛,其餘大部分侍衛都不用輪班,全部養精蓄銳休假。反正有羽林衛在外邊守著嘛,蚊子都飛不進來。
「你問我,我怎麼知道?」常清平翻個白眼,「你問聖人去呀。」
黎順遲疑道:「可咱們現在是信王府的侍衛,……」賣信王,這樣好嗎?
「王府牆挺高吧?」
「一般。」
「哦,就你跳得出去,余頭兒跳不出去?」一王府幾百個侍衛,偏選你去打聽消息,憑什麼?憑你功夫好?不就因為王爺知道你是皇帝的人,知道你會去皇帝跟前報信兒?
「……懂了。」
※
昨兒夜裡信王府的各處大門才封上,今天就給側門新砌的磚頭全拆了。
原因無他,宗正義老王爺奉旨問話,梨馥長公主也跟著來了。——這兩位都是皇室里舉足重輕的人物,總不能讓他們隔著牆和信王喊話,或是讓他們彎腰從半人高的鐵欄杆里鑽進去吧?
羽林衛老老實實把側門的磚頭拆乾淨,趙從貴領著一大幫子宮人清掃地面,在地上鋪好百兩一尺的菱紋織毯,點頭哈腰:「老王爺請,長公主請。……我們家千歲呵呵呵,來了來了。」
謝茂才換好能見人的常服,午後暑熱,側門又不常去,才走兩步汗就濕了一背。
這時候拎了把扇子呼咻呼咻扇著,踢踢踏踏走來,上前笑呵呵地屈膝:「老皇叔來啦!」
義老王爺是文帝的兄弟,今年快八十歲了,難得眼不花耳不聾,身板還挺硬朗,這位看見謝茂就笑開了一張臉,「哎喲,這是咱們家十一,咱們家的千里駒……」
梨馥長公主在公主儀仗下靜靜地站著,見謝茂偏頭看她,她微微一笑。
和謝茂記憶中的梨馥公主一樣。她很端莊漂亮,出身貧寒卻很沉穩,安靜低調得沒存在感。
……不像穿越的。謝茂看著她有點尷尬,叫阿姊吧,淑太妃剛跟人提親要娶人兒子,不叫阿姊叫公主吧,鬧得好像他真想娶衣飛石似的……當然,謝茂是真想和衣飛石成親。可成親這事兒不能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衣飛石明顯不願意啊。
謝茂含含糊糊地和長公主敘禮,迎義老王爺去了信王府主殿玉堂殿。
——義老王爺奉旨來問話,當然得找個正經地方,讓謝茂跪下老老實實地聽訓、回話。
義老王爺來問話是正事,梨馥長公主自然沒有在座旁聽的資格,途中她請謝茂停步,問道:「聽說小兒飛石在千歲府上,可否勞煩千歲召他前來,借間屋子予妾,妾有話問他。」
文帝養女與文帝親女到底有幾分不同,梨馥長公主對謝茂非常客氣,客氣得近乎謙卑。
謝茂也沒想太多,吩咐趙從貴:「你親自服侍長公主去畫樓殿,再差人去把侯爺請來。」
此時已是午後,在朝聞殿待了兩個時辰的衣飛石很乖順地回來,陪謝茂吃了飯,此刻正在謝茂的寢宮中午歇。他的寢宮衣飛石能去,梨馥長公主則絕不能去。——男女大防所在,他敢把梨馥長公主往自己寢宮帶,不說衣尚予,只怕衣飛石都要立馬把他打成豬頭。
畫樓殿就在玉堂殿西邊,算是玉堂殿的廊殿,一向是謝茂待客所用。
安排得這麼近,實在是因為謝茂覺得衣飛石今天的反應很反常……他覺得吧,衣飛石可能又要出么蛾子。離得近些,安心些。
信王是大行皇帝幼子,從小嬌慣得文不成武不就,偏偏宮中的淑太妃小林氏老謀深算,朝中更有林丞相把持大局。信王若是和掌握兵權的衣家親近,那妥妥就是個扶不起來又惹今上忌憚的禍根。
——衣尚予自己都麻煩纏身牽扯不清了,哪裡還敢去勾結王爵?
徐屈心中猛地一顫,看向衣飛石:衣尚予受文帝深恩,不忍廢帝自立,衣飛石呢?
就算衣飛石沒想過謀朝篡位的事,他是否想過廢了宮中那位氣量狹小的皇帝,扶立傳聞中性情溫和、對待下人都溫情脈脈的信王呢?否則,他為何明知道信王心思不純,卻還是刻意親近信王?
衣飛石看明白他眼中的震驚,冷笑道:「老叔,家破人亡就在眼前,您想太多。」
謝茂在夾牆裡看不見衣飛石的表情,只聽出那少年冷靜的聲息中帶著一縷憤懣苦澀。
「去歲西北大旱,陳朝年內必有災民流患。那邊的狼崽子是什麼脾性,老叔不知道麼?國內有事,必釁於外。襄州仍在對峙,陳朝受災嚴重的潭、羋二郡,南下即是秦、雲二州。待去歲陳糧耗盡之前,陳朝必會另開戰場,就在秦、雲二州。」
「阿爹上書請調精兵於下虎關,便宜馳援秦、雲,皇帝先給阿娘晉了長公主。」
謝茂只聽見衣飛石嘲弄至極又灰心至極的聲音,「他不想打贏這一仗。」
「他就是想丟了秦州,丟了雲州,再以失疆裂土之罪殺了阿爹。」
……
謝茂默默無語。
他一直都知道衣飛石很聰明,卻沒想過衣飛石在少年時就有此見識。
在他的印象中,衣飛石打仗很厲害。除了初出茅廬那一仗勝得驚險些,真正是一輩子戎馬倥傯捷報頻傳。戰事交給旁人,謝茂在京中就得揪著心等戰報。若是交給衣飛石,頂多就是頭疼一下,這衣大將軍回來了,只怕又要拉一摞老長老長的請功表……得賞官賞銀子啊。
戰事上,衣飛石可謂一言九鼎。政事上,他卻始終一言不發,從來不管不問。
謝茂一直認為他不太懂政事。現在終於明白了,衣飛石哪裡是不懂?明明是太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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