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清號,福建船政造船廠在馬江之戰後下水的第二艘鐵脅雙重木殼撞擊巡洋艦。1885年12月份下水,次年8月開始試航,是一艘船齡還不滿五年的新銳戰艦。
當然,這個新銳也只就是在大清國範圍內隨便說說,比起歐美列強甚至是近鄰日本海軍,鏡清號的技術參數都遠談不上先進。
不過,對於當時的大清國來講,這艘鐵木混合結構的巡洋艦,已經代表了中華造船工業的最高水準。
雖然鏡清號的排水量僅為2200噸,動力也只有2400匹,但能從南洋水師調歸名存實亡的福建水師,並作為福建水師的新旗艦,已是太后和皇上莫大的恩寵。
不用說,載洵也知道為了這艘鏡清號,皇帝二哥想必要跟劉珅一打了許多嘴官司,甚至還要有些其他的補償政策,才能讓南洋大臣鬆口放行鏡清號。
可載洵對這艘鏡清號實在是有些看不上眼……連英國遠東艦隊的曙光女神號都混過了,再看這種木殼戰艦,能看得上眼才怪。
倒是同行的桂祥貌似是第一次乘坐這麼大的兵艦,在天津大沽口登船後,就一直興奮得不行。也不知是真的坐船興奮,還是為巡行台灣而興奮。
清代之巡撫,乃一省之主官,雖說名義上要受總督限制,但實際上省內的軍政大權盡為巡撫掌握,是實打實的封疆之臣。有些強勢的巡撫,更是連總督也不敢輕擄虎鬚,再加桂祥的強硬後台,載洵相信,就算是時任的閩浙總督卞寶第,也絕不會草率的將桂祥視為下屬。
載洵不同,兩人同為皇親,只是載洵的輩份小了些,要管桂祥叫一聲舅舅。而桂祥也不是什麼跋扈之輩,在載洵的印象中,若不是有他這隻小蝴蝶改變了些歷史近程,那麼桂祥將一直是在工部任職,是典型的外行領導內行式官僚。
除了其次女嫁入皇宮,貴為皇后,桂祥在史書上也沒留下什麼值得一書之事。
但人不可貌相,史書記載……那東西就跟八大胡同的姑娘們的諾言差不多。僅以史書斷評一人,註定是要吃大虧的。
好在載洵提前布局,在桂祥的身上了使了大功夫,不僅將其子德褀拉入了陣營之中,還為其找了個正經差事——德二爺那性子不適合做官,即便是謀個一官半職也指定是被人家玩的命。所以,載洵安排德褀去了歐洲,去阿姆斯特丹找金二。那裡的工作最適合他了,裝大爺,冒傻氣,「大爺我有錢,有本事你來坑我」,讓德褀幹這個,都不用導演,完全就是本色出演。
但桂祥不清楚載洵把德褀弄歐洲做什麼去了,還以為兒子受載洵「少年提督」的刺激,改邪歸正,洗心革面,去做洋人的生意也算是出息了不是?這年頭,上海各大洋行那些洋買辦們,可都是很牛氣的。畢竟,現在的大清國,是賣方市場,有些東西,要是沒門路,你就是想買也買不到。
一天到晚只知鬼混的德褀,亦算是承恩公心中的一塊病,載洵幫著他去除了心頭疥癬,桂祥還是蠻感激的。再加上「洵哥兒畢竟也是老佛爺的人不是?」
無論是在其他人眼中,還是在桂祥本人看來,他和載洵都不是對手,而是同一陣線上的。一個是台灣巡撫,一個是水師提督,管轄範圍雖略有重合,但無本質上的矛盾衝突。更主要的是,他們倆都算是絕對的「後黨」,都是靠太后她老人家起家的。
看看聖旨下來之前,太后緊急為載洵加上的兼職,就知道載洵在老佛爺的心目中,地位是何等之高了!雖說這個船政大臣……加了南洋兩字,明顯是閹割後的,但也一下子將大清國最大的造船廠和水師學堂都收入掌中。論起明面上的權勢,「洵哥兒以弱冠之年,便居大清水師系統中的第二人,尤其是有太后的看重,前途必不可限量。」
新任的撫台大人看好載洵「前途」的同時,更看好的則是「錢途」,「到底那龍旗集團是有多大的場面?洵哥兒出手這麼大方?」
學著載洵的樣子,搖了搖手中的蘇格蘭威士忌,桂祥抬眼望望對面的載洵,撫台大人總有種看不透的感覺。這種感覺,他在太后面前有過,在那位李中堂面前有過,「難不成,洵哥兒未來的成就,真能高及那般?德褀能跟著他,未必不是一場大富貴,至少……一出手便是五萬兩白銀,滿大清也未必有幾個能這麼大氣!」
摸摸袖中的那張巨額銀票,桂祥臉上的笑容更和氣了,此番外放,京中那幫老油子,總共也沒送幾萬兩銀子,加一起,還不如載洵一個人的。
只是承恩公若是知道,載洵給李蓮英的都是十萬兩起步的話,不知他會是什麼表情。
「撫台大人,不知臨京前,皇上是否與您提過下官所建議的『經濟開發區』一事?」
提督是正二品,而不兼兵部尚書的巡撫不過是從二品,載洵本不用與桂祥這麼客氣,但考慮到龍旗搬遷台灣一事,還需要這位撫台大人全力配合,倒也不用介意此時低調些。
「洵哥兒,此處並非公堂,你我正經的親戚,若是大人下官的稱來稱去,豈不顯得生份了?你就如在京中時一樣,稱我二舅即可!」
吃人嘴斷,拿人手斷,剛得了大大的好處,桂祥好說話的很。兒子去都了龍旗集團,還指著跟人家混出一場大富貴不是?
「不瞞洵哥兒,幾日前舅舅我奉旨進宮,便在老佛爺的園子裡,聆聽了皇上的訓示。放心吧洵哥兒,太后和皇上不讓別人來台,偏偏讓我來,你還不明白嗎?那個……經濟特區一事,你全力施為,舅舅還指著你做出大業績,沾光做一任總督呢!」
「哈哈……舅舅你言笑了,載洵年幼尚小,這番出來,台灣的事當然要以舅舅為主,您才是『巡行台灣,撫軍按民』不是?」
「哈哈……」
沒人不願聽奉承話,桂祥仰面大笑,載洵的這句話搔到了他的癢處,雖說臨行前太后和光緒都有過交待:他來台灣,就是為載洵保駕護航的。對於經濟特區一事,由得載洵折騰,但一定要把握住台島上正確的政治方向。載洵是皇室和八旗子弟中難得一見的人才,可越是這樣,越不能讓他犯政治思想上的錯誤。
可桂祥的心中,卻並沒有把自己定位於保姆的角色。甚至於,他也認為太后這次是被載洵唬弄暈頭了,「一個小娃娃能做得什麼大事?還八旗精英,大清希望,德褀這年齡……好吧,就是桂二爺這年紀時,不也是只知逛弄堂、找茶室嗎?」
只是現在兩人還處於「蜜月期」,桂祥又剛收了好處,自是不會與載洵交惡,「洵哥兒,老佛爺對你的恩寵可是滿朝難及呀!這麼大的戰艦,說調拔給你就調拔了過來,我可是聽說兩江劉大人那好是不願意呀!」
「哈哈,舅舅,這麼喜歡戰艦,為何不留在天津,與我父王一起去檢閱下北洋水師呢?論巨艦,北洋師八大遠,哪一艘不比這鏡清號大的多?人家大多還都是鐵甲戰艦,可不像咱這個的木頭殼子!」
「嘿,北洋那……也就醇王爺還能抬舉些,咱們這些人,可是不太受李中堂待見……再說你舅舅我既非知兵,又不習水師,我去湊那個熱鬧幹嗎?倒是洵哥兒你肩負重建福建水師的重任,若是你能搞出個名堂來,舅舅我倒是可以厚顏觀上一觀。」
「哈哈,舅舅您太過自謙了。如今您督撫台灣,有外甥我在,這福建水師就如同是您的親軍,鞍前馬後、大事小情的,您派個人來吱語一聲,還不立馬給您辦得妥妥的?」
「哈哈……好!洵哥兒,你這句話,舅舅可不當你是客氣,真若有事,指定是要麻煩你的呀!」
「一定、一定」
桂祥大笑,載洵撇嘴。
這番話,貌似在聊兩人的交情,實際上卻是完成了一筆交易,所謂官場,也即是如此吧。
南洋諸地,做什麼最發財?當然是走私!
扣弄些緊俏貨物,運到京津之地,就是一筆大收益。可運貨,這年代最便捷無疑是海運。一般的商船速度慢,運費也高,要是有水師戰船打著訓練的名義,夾帶私貨,那收益就幾乎可以番一倍。
在馬江之戰前,福建水師、廣州水師、長江口那的南洋水師,甚至是監管相對嚴格的北洋水師,都不乏此類勾當。
桂祥早早的盯上了這塊肥肉,載洵也是心知肚明,滿口應承的同時,卻是不住在心中冷笑,「什麼叫腐朽,什麼叫衰敗?一省之大吏,不思惠民強軍,還未到任便研究個人發財大計,這樣的朝廷不腐朽才怪,這樣的國家,不落後挨打才怪!還想用我的福建水師夾運私貨?哼……」
望著回艙休息的桂祥的背景,輕輕的冷哼一聲,載洵的目光轉向近海渾黃的海水,卻是沒有再說什麼。
時機未到,如桂祥這樣的國之蛀蟲還有存在的價值。當然,也是這大清國中,如桂祥這樣的官員實在是數不勝數。上行下效,連最高統治者的慈禧太后,都挪用海軍軍費來為自己修園子,還有什麼是下邊這些官員不敢做的呢?
想到這,載洵的嘴角微微一咧,那個給老佛爺送銀子的皇室基金會,除了刻意討好太后之外,何嘗不是想給王爺老爹摘摘腳絆呀?
「有了這一百萬,她總不會再逼著老爹再去給她挪用海軍軍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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