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緩慢而悠長地深吸了一口氣,隨著吐氣,話語也跟著被帶了出來:「五年前呀,我們對面搬進來一對新結婚的小夫妻,那男的,我記得好像姓杜,名字記不得了,我們都叫他小杜。不過她媳婦兒我還記得,叫郭雯,長的那叫一個水靈。
這小兩口剛搬來的時候,我們都覺得挺好的。男的長的好,這女娃娃也長的好。而且兩個人特別有禮貌,女的還挺洋氣,沒事就自己做餅乾分給周圍的鄰居。
可後來呀,他們就變了,隔三差五就領著一幫人進家裡折騰,大半夜也不消停,吵得我們是沒著沒落的。
那陣子我老伴兒還沒走呢,正生著病,這天天聽不得吵鬧,因為這個,我兒子沒少敲他們家的門。一開始,小杜還和顏悅色,一個勁兒的賠不是,等我兒子進家呆不上一會兒,他們又開始鬧騰起來了。就因為我兒子跟他們理論,還挨了頓打。
啊,提到這兒,我想起來了。五年前都傳我們這邊要拆遷,這片兒又都是老樓,大多住的是來北京打工的。知道這兒要拆了,住的人就更少了,每幢樓也留不了幾戶人家。偏偏他們小兩口兒這時候還搬進來,還偏偏這麼吵鬧折騰我們。每天晚上那音樂聲啊,你可不知道,那叫一個大!」
老太太說完,抿了抿嘴,想了一會兒繼續道:「我兒子不是給打了嘛,我們還報了警,警察來了罰他們帶我兒子檢查了一遍,賠了點錢就過去了。
你說這都是鄰居的,他們又剛結婚,我們難道還能讓他們蹲監獄去不成?賠錢放在一邊,最重要的是晚上別再放音樂放的那麼大聲,一群人別在屋裡烏煙瘴氣的那麼吵吵就行了。你說我老頭子當時病著,我孫子還小,兒子他們還要早晨上班,哪兒受得了他們這麼折騰啊。
哎,也不知道他們是做什麼的。白天都不上班麼?
話說回來,那次警察來完了以後,他們真就安靜了。不過也就安靜了那麼幾天,沒隔多久又開始了。
就為這事兒,樓上的,還有我們家沒少找他們家理論,也沒少報警,一開始警察還來,可慢慢的居然就不來了。
後來呀,我們這邊就開始傳,說他們倆其實不是兩口子。可能是拆遷公司找的人,說我們是什麼釘子戶,專門被派過來趕我們走的。
你們就說說這事兒,我們怎麼就成了釘子戶呢?你說我們都是平頭小老百姓,只想踏踏實實過日子,結果房子居然就要被拆了。是,拆遷是給我們錢,可就沒人想想現在的房子都多貴?給那麼點兒錢我們能搬哪兒?我們一輩子也攢不了多少錢啊!只能遠離城裡,可我們年歲都大了,當時我老頭子還病著,搬到城外那醫院能好嗎?我兒子,兒媳婦兒還有孫子都在這附近工作上學的,搬到城外邊這路得多遠?
哎,這也不是咱們小老百姓能管的了得。上面說了要拆遷,也不是不給咱們錢、安排咱們的住處,你說我們能跟上邊對著幹嗎?我們有那個能力嗎?有那個膽兒嗎!
我們這幾乎還住在這兒的呀,尋思留在這兒也不是個辦法,真要晚搬走幾天,指不定就得被他們天天夜裡這麼吵著給禍害死了。都準備搬了,結果反而出事兒了。」
老太太突然咳嗽了兩聲,看著空蕩蕩的茶几說道:「啊,對了瞧我這記性,你們要不要喝點水呀?」我連忙擺手道:「不,不,不用了,奶奶,您別麻煩了。」老太太也不理我,自顧自地說道:「喝點兒水吧,屋裡暖氣熱,乾的慌。」
話音剛落,劉阿姨就從屋裡走出來,進了廚房。不一會兒,她一手拎著暖壺,一手托著落在一起的三個杯子走到我們邊上,在桌上碼好杯子,分別倒上水,完了往她婆婆身邊一坐,皺著眉悶聲不響的給老太太捋了捋後背。
老太太舒服地點著頭,然後從桌上拿起一杯冒著白煙兒的水,放在嘴邊稍微吹了吹,也不管燙不燙,喝了一大口,才繼續說道:「那天晚上小杜沒回來,郭雯只帶著一個女孩兒跟她一起回了家,而且夜裡不到十一點就安靜了。
這給我們高興的,從來沒有過這種時候啊!也許是長時間這麼鬧,他們也受不了了,也許是小杜還有他們的那些朋友今天沒來。反正我們是管不了那麼多了,總之趁著他們不折騰,我們就趕緊睡覺。
睡著睡著,我們就又被吵醒了。不過這次不是音樂聲,也不是他們說話的聲,而是尖叫聲,特別大,特別滲人的叫聲。
我們趴在門口聽,聽著也不像是吵架。他們那聲音實在是聽的人心煩意亂的,我兒子實在忍不了了,就跑出去還想再敲他們家門,跟他們理論。他出門的時候,正好趕上樓上的那兩戶也跟著下了樓,我們本來是想攔住我兒子的,因為那叫聲聽起來跟殺人了似的。這時候看見樓上的也下來了,也就不攔著了,敲敲門好歹看個究竟,別真出什麼事兒。
敲了半天的門也沒人開。不過隨著每次敲門,那屋裡卻漸漸地安靜了,到最後,居然都沒聲了。雖然安靜了,我兒子他們還是想敲開門跟他們說說,又敲了一會兒,就聽見郭雯隔著門問怎麼了。
我兒子就問他們怎麼了,今天能不能安靜點兒,別再鬼哭狼嚎的了。那郭雯特爽快就答應了,然後果然就徹底安靜了。
我們這幾戶人家又等了等,看他們確實安靜了,這才都放下心來,各自散了回家睡覺。
我是老人了,不比你們年輕人,被吵醒了再想睡下,就要等好久。好不容易快睡著了,外面又下起瓢潑大雨,還打起了雷。
我怕我孫子害怕,就想起來去他們屋看看我孫子怎麼樣,他父母第二天還要上班,別讓他們累著,我哄他睡覺。
剛要起身,就聽見外面一陣特別急,特別響的敲門聲。我被那聲音嚇了一大跳,忙出了屋想看看怎麼回事。我兒子他們也都起來了,我們三個站在客廳,聽著那催命一般的敲門聲,還聽見郭雯在外面又哭又嚷的喊救命。
我兒子當時想開門看看什麼情況,我跟兒媳婦忙拉住他,隔著貓眼兒往外一看,我的天呀!那郭雯滿臉是血,那叫一個嚇人,看這模樣誰還敢給她開門?誰知道外面發生什麼事了?
她敲我們家門半天,見我們沒給她開門就不敲了。接著,我們有聽見人撞那單元防盜門的聲,撞得那叫一個響。我們就納悶兒了,一個單元門為什麼非要撞它呢?一擰不就開了嗎?
我兒子又想開門出去,我們就勸他,那郭雯這樣,也不知道他們出了什麼事兒,而且還撞那防盜門,指不定是他們倆出的什麼么蛾子為了嚇唬我們也不一定,況且兒子還挨過他們的打,我們也天天被他們折騰的睡不了一個安省覺,幹嘛要去管他們家的事兒?
哎,現在想想,那時候的也不知道怎麼了,這人的心呀,說善也善,說狠起來,卻比石頭都硬。
我跟兒媳婦和小孫子被外面的那撞門聲嚇的不行了,三個人抱著坐在沙發上打哆嗦,我兒子在屋裡轉著圈,一根接一根的抽菸。
也不知那撞門聲響了多久,最後終於『咣啷』一聲,單元門估計是給郭雯撞開了。我們聽見樓外面郭雯的哭喊聲,她一片在大雨里跑,一邊扯著嗓子嚷『救命』,那天也邪性了,小區裡的路燈憋了好幾盞,我們看著郭雯在雨里跑的樣子,跟個女鬼一樣。
我當時怕她看見我們家還亮著燈,來敲我們家窗戶,忙著把燈全給關上了。然後就站在窗戶前面,借著外面黑咕隆咚,就一直盯著她看,最後看她跑進隔壁單元里去了。
那郭雯都到了邊上單元,我們還能聽見她的叫聲呢,你們就說那聲音得多大,多嚇人!
又過了好久,外面才安靜了,雨停了,郭雯的聲音也聽不見了。可我兒子那時候也沒勇氣開門看看外面是什麼情況了。
當時天已經開始亮了,我們這才想起報警,可拿起電話,又覺得如果現在報了警,警察來了,外面出事兒了,我們為什麼不當時報警,外面沒出事兒,我們這不就算假報案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麼想著,我們又掛上了電話。然後,就這麼在客廳待著,慢慢就都睡了。
第二天醒了,一打開門,嚯,外面全是警察。郭雯她們家門大開著,門口大片大片的血唷,看著那叫一個嚇人!我們就問警察出什麼事兒了,警察也問我們昨天晚上有沒有聽見什麼聲音,有沒有什麼異常的。
我們一想既然昨天晚上那麼大動靜都沒報案,現在說出來不是給自己找事兒麼,不說吧,又怕樓上的那兩戶鄰居給說漏了,正猶豫著呢,結果居然看見樓上的也剛跟警察那兒做完記錄,他們說昨天夜裡什麼也沒聽見。我們看他們這麼說,放下心來,也就跟著這麼說了。
後來過了一段時間,警察也天天來這邊做檢查,我們才打聽出來對面屋發生了命案,有個女的被分屍了。
也許是因為這個命案吧,也許這片兒壓根兒就沒有拆遷的計劃,總之後來我們知道這老樓不用拆了,這不你看,住的人就又多了起來。哎,那個小杜後來我們再也沒有見過。」老太太說完,長長的嘆息著,籠罩在臉上的恐懼卻久久不能散去。
我怔怔地坐著,回想著那個雨夜所發生的詭異而恐怖的事情。這段陳年舊事裡有許多地方跟徐琪琪給我講的她小時候的經歷的那種感覺很像,讓我不自覺的就跟宮本聯繫在了一起。還好我當時沒有隔著門聽了老太太和她兒媳婦的隻言片語就草率離開,現在看來,這事兒十有八九跟那女鬼有關係。
沈雁雪在我身邊哆嗦著舒了口氣,問道:「奶奶,我有個問題,根據檔案上寫的,那個被分屍的女人不叫郭雯,而是姓呂呀。」
老太太愣了一下,不解的說道:「對呀,死的那人是那天晚上跟郭雯一起回家的女人。」老太太盯著我們,「郭雯自從那晚上進了隔壁單元,就再也沒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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