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孔母再次出門,想要找人打探,有什麼辦法可以救一救自己的兒子。關離在店裡忙碌,可心思早就飄出去老遠。好幾次差點上錯菜,苗叔見她不對勁,趕緊將她勸回廚房,讓她跟妞妞一起洗刷碗筷。
「阿姐,你再這樣,碗都要被你洗壞了。」妞妞嘟著嘴唇看她,關離這才發現,自己吸了半天,就拿著同一個碗在洗。
關離嘆息一聲,覺得頭疼,自己這樣是不是太過了。
妞妞看出她的不對勁,不覺道「阿姐,你是不是病了?」聲音甜甜的,很稚嫩可愛。
關離看著她笑笑「沒有啊,怎麼這麼想。」
「你剛才的樣子,可像街尾阿海他娘了。」妞妞吐槽完,關離感覺自己真是五味陳雜。源山街的尾端,有一戶姓劉的人家。那戶的女主人有點智障,雖然比較輕微,但是也在傻子行列。
偶爾會做一些讓人啼笑皆非的事,若不是老劉人性子好,早就拋棄這傻媳婦了。
好在他們的兒子阿海聰明的很,不傻。
如今被妞妞說自己像個傻子,關離真是不該如何回答她。嘆息一聲,她埋頭洗碗。可不是,自己這樣子,就跟個傻子一樣。
關離,那件事跟你沒關係,那麼多人看見多不說話,你在這內疚個什麼勁。你還想著拯救世界不成,你以為你是誰?
關離不斷勸導自己,壓下心裡的內疚,快速將碗洗完,一直忙碌,什麼也不去想。
好不容易挨到晚飯過去,她終於喘息一下。
恰時,苗嬸子做好晚飯,端出來。掃一眼店裡,狐疑道「孔大娘沒回來?」
天色漸晚,苗叔這才意識到,孔大娘沒有回來。不安看一眼關離,關離站起來「我出去看看。」
才出門十幾米,就看到孔大娘走回來。關離立馬迎上去「大娘,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啊?」
大娘有些激動,進了店便對幾人道「我今日遇到一個人,他說有法子可以救我兒子。」
幾人聽的一怔,苗叔好奇問「什麼法子?」那伍建賓可不是一般人,這種時候,誰還有法子能救孔大娘的兒子?
苗嬸子很懷疑,不安看一眼孔大娘。
「那人說,只要找到證人,證明我兒子無辜,他就能寫狀子,幫我兒子訴狀。」孔大娘笑笑,顯然十分激動開心,兒子這是有救了。
苗嬸子跟苗叔卻是一愣,苗叔不安「那個人是不是姓李,自稱是個狀師?」
孔大娘頓了一下,反問他「你咋知道?」
「那就是個騙子!」苗嬸放下菜碗,坐到孔大娘身旁「大娘,真的,我不騙你。這條街上的人都知道,那傢伙就是個拿錢不辦事的騙子,騙過不少外鄉人。你可千萬別聽他的,不然哭都沒地哭去。」
孔大娘不相信「不不能吧,他他也沒問我要錢啊。」如今她也身無分文,那人沒道理騙她啊。
關離給幾人擺好飯,勸慰大娘「不是我們騙你,是是這條街上的人都知道。那姓李的,可是雁過拔毛的主,怎麼會這麼好心幫您?」
「大娘,您聽我一句勸,千萬別相信那個李狀師,否則他真會害你人財兩空的。」苗叔苦口婆心,姓李的不是東西,大街上的人都知道。
只是礙於他複雜的社會背景,誰也不敢去說而已。
孔大娘聶聶的,蠕動一下嘴唇,最後終究什麼也沒說,沉默下來。
一頓飯吃的安靜壓抑,最後大家早早回屋休息。
關離輾轉難安,一夜無眠。
第二日一早,孔大娘再次出門。起初大家都沒在意,可到了晌午,街上糧食鋪的小良,匆匆跑到店裡,喊道「阿離,不好了,快去看看吧,你家那孔大娘在街上跪下了。」
關離驚嚇「怎麼回事?」
「還不是姓李的那缺德鬼出的餿主意,說只要找到證人,就能幫她兒子訴冤。姓李的雜碎,給孔大娘寫了一塊牌子,跪在大街上,求人給她兒子作證呢!」小良說的上氣不接下氣,關離聽的難受不已。
一著急,直接摘下圍兜,跑了出去。苗嬸子不放心,讓苗叔跟出去看看。攔著妞妞,不准她去看熱鬧。
關離跑的快,很快出現在當初死人的地方。只見那裡已經圍了一堆人,關離擠進去一看,眼淚一下溢滿眼眶。
她努力憋回去,不讓人看到她的眼淚。
苗叔趕來一看,就見白髮蒼蒼的孔大娘跪在地上,身前掛了一塊牌子,上面寫道「老母狗,便宜賣。」
這哪裡是幫她,這分明是在羞辱孔大娘啊!欺負孔大娘不識字,就這樣踐踏人。姓李的雜碎,忒不是東西。
關離跑過去,扔掉牌子,要扶孔大娘起來。
孔大娘慌亂去撿牌子「不能扔啊,李狀師說了,只要有人看到這個,就會來救我兒子的。」孔大娘已經是病急亂投醫,只要能救她兒子,讓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
關離不忍告訴她實情,只能努力勸她「大娘,姓李的騙你的,他字都不認識,這上面寫的不是那個意思,我回去給你重新寫,咱們回頭再來。」
苗叔也上前扶起孔大娘「是啊,大娘,你別聽姓李的,他這是亂寫字的,你不信問問他們,是不是寫錯了!!」他回身大喝一聲,圍觀的人不安看看周圍,有人不想惹事,悄悄退了出去。
有人忍心,連說是的。
終於,孔大娘挨不過關離的勸阻,跟她離開。
等人群散去,站在不遠處二層窗口的伍建賓指著關離,問身後的李狀師「那丫頭是誰?敢出來管這閒事。」
李狀師伸長脖子看了看「哦,那是苗記小食鋪的叔侄倆」他頓了頓,猶豫道「就是李管家打過招呼,讓咱不要收保護費的那家。」
伍建賓一聽是李管家做主的,暫時就歇了收拾那些人的心思。「算了,橫豎這老婆子也丟臉了,爺的戲看過就行,就這樣吧,你做的不錯。」說罷,從懷裡掏出一定銀子,扔給李狀師。
李狀師趕緊接住,諂媚笑笑,目送他離開。
關離引著人回到店裡,孔大娘焦急道「阿離啊,能不能麻煩你趕緊給我寫個牌子,我好繼續去找人,也好早一日救出修儀。」
苗叔聽的一愣,不知說什麼才好,關離勉強笑笑「您別著急,這會兒大家都回去吃飯了,不如晚些,我晚些給你寫了,你吃完飯喝了藥再去,可好?」
孔大娘還是著急,不安道「阿離,那李狀師說了,過兩日我兒子可就要過堂了,若是不能找到證人,那縣老爺可要判我兒子死刑的。」
「你行行好,幫幫大娘,算大娘求你了!!」說著,竟是要給關離跪下。
關離哪裡敢受,趕緊將人扶起來。「好好好,我寫還不成,您答應過,千萬不要再跪了。」
孔大娘破涕為笑,再三看些關離。
關離僵笑一下,實在難受的緊,轉身回到院子,四下翻找木板子,給大娘寫字。因為要教妞妞識字,關離這幾年跟蒲先生好生學習了一番,學會了寫繁體字。
苗叔擔心關離,跟進來,就見她站在石桌前,提著筆,半天寫不下去。
他擔憂走過去「阿離,這事兒,恐怕有人在後面指使。」至於是誰,除了伍建賓,不做第二個人選。街巷都傳聞,姓伍的心胸狹隘,睚眥必報,凡是得罪他的,他都要想辦法折騰回來。
孔修儀算是將伍建賓得罪徹底了,不僅被栽贓殺人,還連他娘都被羞辱。姓伍的,著實可恨!!
關離哽咽一下,深吸一口氣,才抬頭道「我當然知道,可苗叔,我我能不能去」
「不能!」苗嬸子打斷她。
她早知道這兩人會不忍心,既然如此,這個壞人就由她來做。她走過來,盯著兩人道「阿離,這已經不是普通事,若是你在門口救了那姓孔的,讓咱們出些藥費,照顧一下病人,我絕無二話。可你要招惹的,是姓伍的。」
「那姓伍的,豈是好惹的?那天的事,那麼多人都看到了,要是作證有用,早就有人站出來了。還輪得到你在這裡發愁?阿離」苗嬸子握住關離的手再三哀求「算苗嬸求你,千萬別衝動,這件事,咱們已經對的起那姓孔的母子了。」
可不是嗎?
別人都避之不及,他們不僅沒有落盡下石,還幫著收留了孔大娘,再多的,他們當真不能去做。本就是萍水相逢,總不能為了陌生人,將自己一家子的性命都搭進去。
況且,憑他們的本事,跟姓伍的對抗,無疑是以卵擊石。
「難道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我們不能去告御狀?」關離天真的問。
「傻丫頭,告御狀哪裡那麼容易,莫要相信那些話本子。咱們這南海,官官相護,有錢的怕有權的,有權的相互關聯。你要是想告御狀,只怕走不出這南海,就要被那幫人弄死了。」苗嬸子絕不是在危言聳聽。
關離全然沒有主意,最後敗下陣,給孔大娘寫下求助的牌子,看著孔大娘再三感激,她笑的比哭都難看。
她真的不敢告訴孔大娘,自己就是目擊證人,可自己不能去作證。這一條街上的人都不能去作證,他兒子,必死無疑。
實在不忍心去看那難受的一幕,關離回房閉門不出。
孔大娘在烈日下熬了一日,無數的人路過,卻無人敢去告訴她真相。也沒人趕去作證,誰也得罪不起伍建賓。
這裡的事,早有小嘍囉告訴了伍建賓。伍建賓正在賭博,聞言哈哈大笑「老不死的,喜歡站讓她站,老子倒要瞧瞧,哪個不要命的敢跟老子過不去。」
第一日沒有結果,孔大娘不甘心,第二日繼續去。
距離過堂,只剩一日。
可是證人還沒找到,孔大娘哀嘆,直接在大街上跪下,對過路的人苦苦哀求,希望有人能出來作證。
天色忽變,黑壓壓的烏雲飄過來,起了大風,捲起一地塵土。不一會兒,就下起了傾盆大雨。雨來的急又猛,關離遠遠看著孔大娘跪在那裡苦苦哀求,卻沒有一人敢上前相助。
她不忍心,又想去勸,她想告訴孔大娘,她願意去作證。她就是目擊者,她可以幫她。可走了一半,卻被小良拉住,扯進店裡。「你瘋了,沒看到那附近有伍建賓的人嗎?這時候去,不是找死。」
這幾日街巷那幾個嘍囉老在附近晃蕩,街面上的人,還有幾個不清楚的。是以眼看老太太可憐,也無人敢去說實話。
伍建賓這擺明了要整死孔家母子。
「那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她淋雨啊,她都那麼大年紀了,這樣淋雨是要生病的。」老太太十分執著,不肯錯過一絲遇見證人的機會,連下雨也不肯離開。
糧食鋪的老闆,方掌柜嘆息一聲道「阿離啊,不是我勸你,當日的事,街上那麼多人都看到了,可你知道他們為什麼不肯出來作證嗎?」
關離點點頭「他們懼怕伍建賓,我知道。」
方掌柜搖搖頭「你只是其一,不知其二啊。」
關離一愣,不明白他的意思。小良也好奇「爹,你這話啥意思啊?」
方掌柜看一眼大雨中的孔大娘,指著斜對面的一間鋪子道「看見那間綢緞鋪了沒?」兩人點點頭,表示看到。
「好些年前,那是一家賣文房四寶的鋪子。那家的掌柜的兒子是個讀書人,也跟你一樣,古道熱腸。」
「他也遇上一件跟你一樣的事,心裡過不去,幫著人家去衙門作證,可後來你知道他們怎麼樣了嗎?」
關離搖搖頭,但心裡明白,下場恐怕不好。
「那時候,也是這樣。有人得罪了褚縣令的大公子,褚柏成。褚柏成是個高衙內,心思狠著呢。他自己不出手,讓下面的人設局,弄死了一個跟他不對付的書生。當日的情形,也是這般,在大庭廣眾之下,伍建賓殺了那書生。」
「書生的家人不清楚這背後的指使者是誰,跑到衙門告狀,要給自己的兒子討個公道。可結果呢?姓伍的明目張胆說瞎話,說人不是他殺的。他們沒有證人,縣老爺不聽。對面店鋪的邱掌柜,他兒子跟死去的書生是同窗,見不得同窗死的那麼冤屈,竟然自告奮勇去做證人。」
方掌柜說到這裡,悵然道「可惜,褚縣令怎麼會害自己的兒子?」
表明上,褚縣令說知道了,容後再審。可暗地裡,卻讓人將姓邱的一家栽贓陷害,說他因為嫉妒同窗,故意誣陷伍建賓殺人。在眾人沒有反應過來之時,迅速結案,將那姓邱的一家判了個流放。
好好的一家人,一夜之間,就家破人亡了。
關離聽的心裡氣氛,不可置信問「難道,這天下,就沒有王法了嗎?就沒人敢反抗嗎?這王法就成了褚家父子手裡的謀私利的工具不成?」
方掌柜嘆息一聲,對關離道「阿離啊,你還是太單純。自來便有民不與官斗的說法,權利是個好東西啊,不然怎麼那麼多人想盡辦法去做官?」
「這世上哪有那麼多清官,為民做主?那是話本子的說法,至少在這許容縣,在這南海,沒有老百姓能跟官斗,跟縣太爺斗。」
憋屈嗎?痛苦嗎?
都收起來吧,這地方,褚家父子的話就是王法,老百姓沒有能力跟本事,與這幫人斗。他們一句話,就能將老白姓關進大牢,讓老百姓家破人亡。
所以啊,忍著吧,老老實實忍著吧。也許,也許有一日,這褚縣令退了,老百姓的日子能好過一些。
關離看著還在雨中哀求的孔大娘,心裡苦悶憋屈。難道老百姓受了委屈,受了迫害,連告狀的地方都沒有?
這個國家的政府機關,竟然是一把懸在老百姓頭上的刀。難怪,難怪後來的先烈們,要推翻封建王朝。
關離覺得很無力,明明看到了不公,明明看到了壓迫,可她連反抗的本事都沒有。在龐大的權利機關面前,原來她這樣渺小。
心酸難受,關離堵的很痛,還來不及難過,卻看到孔大娘已經抗不住,倒在了大雨之中。她嚇一跳,趕緊跑過去救人。
方掌柜到底不是個狠心的,在小良期盼的眼神下,點點頭,讓他去幫手。
關離跟小良扶著人一路往回走,關離覺得難受,手裡扶著的,不是孔大娘。這裡,是沉甸甸的良心,壓的她快喘不過去。
大雨中,關離扶著人蹣跚前行。街道兩側的人,從窗口探出腦袋,靜靜看著這一幕。這裡面,也包括伍建賓的走狗。
「她又將人弄回去了?」伍建賓吃口肉,問眼前的嘍囉。
「回伍爺,可不是,那丫頭膽子不小,竟然敢跟你作對呢,咱要不要教訓一下她?」小嘍囉狗腿諂媚道。
伍建賓夾菜的筷子一頓,掃他一眼,眸子裡眼白多過眼三角的眼,看著十分瘮人。小嘍囉嚇住,趕緊低頭。
「怎麼,想替老子做主了?」
「不敢不敢,爺恕罪,是小的不會說話。」小嘍囉自己扇了幾巴掌,以示畏懼。
一旁伺候的妓女呵呵直笑,伍建賓捏一把妓女的腰,繼續問「那丫頭只是把人送回去,還做了什麼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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