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瘋了,那可是太上皇!」
高高的城牆上,任禮和王文兩個人相對而立,誰也不肯讓步。
城牆底下,嘹亮的號角聲長鳴不息,洪流一般的大軍不斷逼近,遠遠的,已經隱約能夠看清楚排頭兵的樣子。
「一千五百步!」
傳令兵高高的聲音響起,一道傳一道,響徹了整個紫荊關的城牆。
「吱嘎嘎」的聲音響起。
城門處,寬大的絞索盤被轉動起來,沉重的大門被緩緩放下。
城門後,三千人的騎兵隊伍已經蓄勢待發。
望著越來越近的瓦剌大軍,王文徹底沉下了臉色,冷聲道。
「任總兵,本官再說一遍,那不是太上皇,那只是也先故布的疑兵,他不可能真的將太上皇押上陣前的!」
然而任禮也是寸步不讓,道。
「這只是可能,萬一也先喪心病狂,這個代價你和我誰也承擔不起。」
「那不可能是!」
王文撂下一句話,直接繞過任禮,對著一邊不知所措的參將,道。
「本官以紫荊關提督軍務大臣的身份命令你,即刻前去準備好火炮和弓弩手,虜賊越過千步之時,即刻開炮。」
「不准去!」
任禮也發了狠,直接伸手擋下那名欲要領命的參將,道。
「本將才是朝廷任命的總兵官,沒有本將的令諭,任何人不得調動一兵一卒。」
說完,任禮轉過身,死死的瞪著王文,面色冷硬,道。
「王大人,按制,大軍出征,提督大臣只有監督建議之權,雖然戰略方向上,本將當與你商議,但是你沒有調兵之權,如今難不成你想要逾制不成?」
大明的軍制和唐宋不同,太祖皇帝廢中書,罷宰相,所影響的不僅僅是文臣,自然還有勛戚武將。
按制,凡大軍出征,有總兵官負責調兵遣將,提督大臣負責軍隊戎政,另有中官監軍。
這次雖然是守衛紫荊關,但是朝廷卻是按照大軍出征的規格來進行的。
直白的說,在這個體系當中,總兵官負責領兵打仗,而提督大臣則是負責後勤和大方向的把握。
當然,如果僅是如此,提督大臣也就是個後勤官而已,所謂大方向上的把握,遇到強勢的總兵官,也基本沒用。
提督大臣真正的作用在於,代表朝廷節制總兵官,防止其擅自收買人心,擁兵自重,趁機作亂。
但是同樣的,如果總兵官是進行必要的戰略部署,那麼提督大臣,也沒有權力直接對軍隊下令。
當然,這是成化以前,成化之後,文臣勢大,提督大臣漸漸成為軍隊真正的掌控者,從總兵官手中奪走了統兵權。
但是至少現在,總兵官的權力還是要略大於提督大臣的。
雖然名義上來說,戰略的確定需要總兵官和提督大臣商議決定。
但是調兵權在任禮的手上,如果他要一意孤行,理論上來說,王文在當場是對他沒有辦法的,最多只能事後彈劾。
任禮此言一出,基本上算是徹底和王文掀桌子了。
兩個大佬誰也不讓誰,苦了一邊的兩個參將,可憐兮兮的,也不知道該留還是該走。
「一千三百步!」
傳令兵的聲音再次響起,王文深吸了一口氣,臉色忽然平靜下來,頷首道。
「任總兵說的有理,本官身為提督大臣,的確不應直接插手兵員布置調動,不過……」
話至此處,王文的神色同樣變得冷硬起來。
既然對方都已經翻臉了,那他也沒必要再好商好量的了。
後退一步,王文抬手翻出一枚圓形令牌,高聲道。
「請王命旗牌!」
於是默默的站在王文身後,背著一個小包袱的高大軍卒,頓時肅然而立,接下背上的包袱,恭敬的捧出一個小小的紅木匣子。
抬手將匣子打開,軍卒從匣中拿出一面藍底絹旗,其上遍布無數暗紋,正中間以金線繡成一個大大的「令」字。
旗子不大,長不過四尺,寬不過兩尺。
被高大的旗牌官持在手中,寒風凜冽,隨風飄動。
隨著令旗被拿出匣子,周圍的一干參將及官軍,在短暫的驚愕之後,便齊齊下拜,道。
「末將等恭請聖安!」
王命旗牌,如駕親臨!
任禮鐵青著臉色站在原地,他之所以不跪,是因為他手中也有一面這樣的令旗。
但是王文手中的這面令旗一出,他就知道,自己今天是攔不住他的。
他不知道為何,王文手中會有本不該有的調兵令旗。
但是毋庸置疑的是。
無論是從哪裡來的,手持這面令旗,王文便有了調動大軍的權力。
如果加上他手中的令牌,旗牌合一,那麼就連他這個總兵官,也需聽命行事。
王文搖了搖頭,直接越過任禮,對著底下的參將吩咐道。
「按本官方才所說,即刻準備火炮弓弩,隨時準備攻擊!」
對於參將以上的武將來說,必修課之一就是識別王命旗牌。
王文有令旗在手,這幫參將頓時不再猶疑,拱手行了個軍禮,隨即便各自下去,準備去了。
任禮面色陰沉,望著王文,冷聲道。
「你這麼做,就不怕朝廷怪罪於你嗎?」
王文臉色平靜:「我說了,那不是太上皇,既然不是,朝廷為何要怪罪?」
對於這種只相信自己的人,任禮懶得和他爭辯,冷笑一聲,道。
「本將沒記錯的話,你是自遼東直接到了紫荊關吧?此戰之後,本將必彈劾你一個亂用旗牌的僭越之罪。」
丟下這麼一句沒頭沒尾的話,任禮轉身到城牆上去指揮戰鬥去了。
對於任禮的威脅,王文依舊平靜以對。
「任總兵放心,此戰之後,本官也會彈劾你畏縮不前,受虜賊脅迫,不敢出兵的罪過。」
瞧著任禮遠去的背影,王文鬆了口氣。
擺了擺手,示意身後的旗牌官將令旗收起來,轉身望著遠方的戰局,心中也是充滿了憂慮。
任禮說的沒錯,是他僭越了!
這並不是指的他動用旗牌指揮軍隊,而是此刻的他,根本就沒有動用令旗的權力。
王命旗牌,歷來是一事一用,用完即還。
他手中的王命旗牌,是出使遼東時所授,當時同時授予的,還有提督宣府,遼東軍務的差遣。
按理來說,這件事情,自他出使之後便已結束,當即刻將旗牌歸還兵部。
所以這一次,的確是他僭越了。
只不過,旗牌在他的手中,任禮無法向底下的參將們證明,朝廷到底是為何事所授,所以才不得不聽命而行。
但是此事過後,必然會在朝中掀起一場風波。
只是如今,他已經顧不得了……
瓦剌的大軍已經踏過了一千步的範圍,紫荊關前,沉重的大門也徹底放下。
無數的騎兵從城門蜂擁而出,伴隨而去的,還有自城牆上發出的數枚炮彈。
一千步太遠,只能用火炮,而因為火炮太笨重,都是提前架好的,發動起來很快。
王文看著一枚炮彈,正正的落在明黃色的馬車上,爆炸掀起的氣流,直接將馬車整個掀翻,摔在地上直接散架。
不到一千步的距離,可以清晰的看到,馬車當中一個身著明黃色袍服的男子被炸飛出來。
然而他們周圍的瓦剌兵,卻只顧自己往後撤,絲毫沒有去救援馬車的樣子。
於是,王文站在高高的城牆上,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和如釋重負。
果然,馬車裡的太上皇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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