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何故造反? 第一千一百一十五章:能不能成功?

    夜色深沉,乾清宮中卻依舊掌著燈,朱祁玉斜靠在榻上,底下舒良恭謹而立,道。

    「……皇爺,按您的吩咐,徐學士剛剛已經去南宮了。」

    聞言,朱祁玉擱下手裡的書卷,明亮的燭光下,映照出的面容,卻有些晦暗。

    「知道了……」

    天氣入了七月,已然是悶熱不堪,但是不知為何,今夜卻有涼風吹拂,朝著南宮的方向望了一眼,朱祁玉從榻上站起身來,緩步出門,站到了廊下。

    微風輕輕掀起他的衣袂,越發的顯得這位年輕帝王心思莫測,舒良小心翼翼的跟在後頭,不敢發出一點聲響。

    在天子身邊侍奉了這麼久,他察言觀色的本領,自然是半點不差,而且,這麼長時間的經驗積累下來,讓舒公公已經總結出了規律,像是這種時候,天子雖然看似平靜,但是心中卻必然是波濤洶湧,所以還是小心為上。

    天上一彎弦月高懸,輕風帶著天子的聲音落在舒良的耳邊,不帶一絲感情。

    「舒良,你大概,也能猜到徐有貞去做什麼吧?」

    聞聽此言,舒良心中一震,連忙拜倒在地,道。

    「奴婢不敢。」

    「是不敢,不是猜不到,對吧?」

    朱祁玉轉過身,平靜的看著舒良,開口問道。

    自他從郕王府醒來到如今,舒良可稱得上是他的第一心腹,不論是大臣中的王文,于謙,還是內宦中的成敬,懷恩,要論忠誠不虞,都比不上舒良。

    所以,舒良知道的秘密也是最多的,比如說,徐有貞和朱儀的身份,連他們彼此之間都不知道,但是,舒良卻知道的清清楚楚。

    這次徐有貞要辦的事,他並沒有讓舒良傳遞,而是親自寫了書信給徐有貞,但是,朱祁玉相信,即便舒良沒看到那信的內容,多多少少,也該猜到了一些。

    舒良將頭低的更低,道。

    「奴婢惶恐。」

    嘴角浮起一絲笑容,朱祁玉輕輕搖了搖頭,道。

    「起來吧,不必緊張。」

    於是,舒良站起身來,但下一刻,天子的聲音卻又響了起來。

    「你覺得,他會成功嗎?」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肯定就不能再裝傻了,此時此刻,舒良隱隱也感覺到了天子此刻情緒的波動,於是,小心開口,道。

    「回皇爺,徐學士既然是皇爺看中的人,想必定能把差事辦好。」

    「是嗎?」

    然而,聞聽此言,朱祁玉卻嘲弄般的一笑,道。

    「只怕,沒有這麼容易。」

    「且看吧……

    一朵烏雲飄過,將月光遮蔽,南宮的重華殿中,亦是燈火通明。

    徐有貞穿著一身黑色的斗篷,在南宮侍衛統領孟俊的帶領下,跨進了殿門。

    摘下寬大的兜帽,徐有貞看著御座上端坐的太上皇,趨步向前,跪倒在地,道。

    「臣徐有貞,叩見太上皇!」

    不過,和徐有貞的激動不同的是,朱祁鎮望著跪在地上的徐有貞,眼中卻閃過一絲饒有意味的神色,道。

    「徐學士,你這麼晚來拜見朕,可是出了什麼事嗎?」

    徐有貞袖袍下的手因為緊張而微微發顫,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抬頭,道。

    「近來京中諸事,不知陛下可有所聞?」

    按理來說,作為臣子,徐有貞不答朱祁鎮的話,反而開口反問,十分無禮。

    但是,朱祁鎮卻似乎並不在意,順著他的話頭,道。

    「你指的是,大本堂和朝堂上最近的官員調動?」

    聞聽此言,徐有貞的眸色暗了暗,果不其然,太上皇雖然身居南宮,但是,無論是對宮中還是對朝中,都仍舊十分關注。

    而且,這句話中將大本堂放在了前頭,也值得讓人深思……

    「回太上皇,正是。」

    於是,朱祁鎮的臉色變得饒有興致起來,問道。

    「所以你此來,還是想對朕說,皇帝有更動儲本之意,設大本堂,是為了他那個剛剛出生的嫡子做準備,調走于謙,也是要先將朝中不聽話的人先攆出去?」

    啊這……

    徐有貞的方寸不由有些亂,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太上皇的這番話里,隱隱帶著一絲嘲弄的口吻。

    可是,這的確是他要說的話,現如今被太上皇提前說了出來,他不知道該慶幸這位太上皇對朝局仍舊敏感,還是該頭疼自己接下來的說服失去了一個強有力的理由。

    太子的地位,對於如今的太上皇來說,應該是重中之重,由此著手,徐有貞本以為很容易能夠達成目的。

    但是現在看來,卻是沒那麼容易,且不論太上皇剛剛話里隱隱對他的一絲不耐,單說這位能夠提前看到這一層,且如此平靜的說出來,便說明,至少在這兩件事上,太上皇已有自己的看法和打算。


    在此基礎之上,他想要將事情的嚴重性誇大化,進而達成自己的目的,恐怕難度很大。

    不過,想想自己今時今日的地位是從哪來的,徐有貞不由咬了咬牙,還是拱手開口,道。

    「陛下聖明,這正是臣今日的來意。」

    「臣以為,時至今日,皇上對朝堂控制之意愈濃,再加上中宮有出之後,皇上的種種舉動,已然可以想見,只要皇嫡子稍長,必會動搖東宮儲位。」

    「臣身為東宮屬臣,情知此言有所冒犯,但仍舊冒死進諫陛下,太子殿下年紀尚幼,難有自保之力,陛下乃先帝長子,太子殿下之父,為朝局禮法,社稷江山計,陛下豈能對此事坐視不理,務要早做準備,避免未來一日,真的有國本動搖之事發生。」

    這番話,徐有貞說的沉痛之極,情真意切,但是,沒有人看得見,他後背的冷汗,已經浸透了衣衫。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必須要說,因為徐有貞很清楚,從他那天去見舒良開始,有些事情,就不由得他自己了。

    原本進宮之前,徐有貞還是挺有把握的,但是,剛剛的這份奏對,卻讓他的信心至少降低了五成。

    不出意料的是,這番話說完之後,太上皇的臉色頓時一變,重華殿中安靜下來,氣氛也變得有些緊張。

    「早做準備?」

    一片安靜當中,太上皇的輕聲自語,顯得格外的沉重。

    緊接著,徐有貞便感受到一道灼熱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伴隨而來的,是太上皇陡然轉冷的語氣。

    「徐學士,你跟朕說說,什麼叫早做準備?」

    嚴格意義上來說,這次談話,實際上更像是上次談話的繼續。

    前一次徐有貞受召見的時候,當著太上皇的面,將京中諸事一一梳理了一遍,當時其實已經隱隱有所暗示,只不過,當時太上皇並沒有接這個茬,所以徐有貞今天才再次前來。

    話已至此,有些事情,著實是不得不挑破了。

    長長的吐了口氣,徐有貞目光堅定,抬起頭道。

    「陛下明鑑,臣斗膽直言。」

    「當今天位,本是陛下所有,然于謙,胡濙,李賢等輩,趁太上皇北狩之際,越過太子殿下,擁立旁支長君,此本違背禮法之事也,即便當初事急從權,需有長君主持大局,可如今大戰平息,上皇歸朝,自當重歸君臣之分,豈有僭越之理?」

    「陛下乃先帝長子,以東宮儲君之身繼位臨朝,乃皇室正統嫡脈,太子殿下亦是如此,雖非端靜皇后所出,然依禮法而言,仍是先帝長孫,儲本理當穩固。」

    「然則,時至今日,今上種種舉動,明顯有動搖儲本之意,此等舉動,不僅有違禮法,更是廢兄弟之義,天家之情也,此前為皇嫡子更名等事,已然引得天雷落於宮門,端門為皇城正門,此時有落雷降下,分明是上天示警,祖宗動怒,可今上卻絲毫無悔改之意,仍舊將大本堂設在了東宮之側。」

    「朝中諸臣,畏於今上威勢,竟無一人敢發正言,敢出直諫,更有甚者,近來朝中竟有大臣為奉迎今上,巧言令色,將宮門落雷,解釋為東宮失德,方引來上天動怒,此誠用心險惡也,若繼續如此發展下去,臣恐有一日,當真有廢立太子之事發生,太上皇即便是身居南宮,也必同受牽連,到時天家反目,朝野動盪,社稷不寧,則臣等,皆為罪人也。」

    朱祁鎮坐在上首,靜靜的望著底下康慨激昂,痛心疾首的徐有貞,神色卻並無任何激動之意。

    應該說,徐有貞的這番話,不可謂不大膽。

    從他回到大明之後起,無論是公開還是私下裡,這應該算是頭一個,敢直截了當的說,當今皇帝是僭位竊據的大臣了。

    可惜……

    「你可知道,憑你剛剛的這番話,朕可斷你一個離間天家,妄議君上之罪,若是朕將你送到皇帝面前,你此身性命難保!」

    不知過了多久,徐有貞重新聽到了太上皇冰冷的聲音。

    口氣當中,認真之極,毫無半點的玩笑之意。

    袖袍下的手止不住的發顫,徐有貞低頭道。

    「臣一片赤誠,皆是為國,為太上皇,為太子殿下計,懇請太上皇陛下明鑑!」

    要知道,雖然種種跡象都表明,太上皇對朝局國事諸多關注,也隱隱有和皇帝爭權之意。

    可到底,畢竟是天家兄弟,他其實也不敢斷定,太上皇真的會存了那等意思。

    而且,即便是真的存有,想要如何說動他老人家,也確實是一件難事,稍有不慎,便是萬丈深淵。

    他很清楚,太上皇的話沒有說錯,如果說他這番話流傳出去,皇帝絕不會放過他。

    即便是有他暗中的身份,可畢竟朝堂物議擺在那裡,只要事情稍稍一鬧大,那麼,他怕是免不了要詔獄走上一遭。

    如此想著,徐有貞再度叩頭,道。

    「臣固知太上皇和今上尚有兄弟情分,但是,臣冒死直言,正是為維護太上皇和今上的情分,如今朝中,尚有諸多大臣情知天位不正,可囿於情勢,卻不敢直言,再加上如今皇上有意阻塞言路,打壓朝臣,朝中各方皆無心政事,長此以往,朝局必然混亂,尤其是,皇上已然有意動搖儲本,若東宮更易,則朝堂之上,必定更加分裂,如此一來,必損祖宗社稷。」

    「故而,臣雖知發此直言,又殞身之險,卻仍不敢一言不發,請陛下恕臣妄言,朝局禮法,皆在陛下與太子殿下,如若太子殿下仍居東宮,如今天家和睦尚可保持,但是若今上真的倒行逆施,動搖儲本,則非陛下親自出面,無可挽回朝局也。」

    「然陛下如今深居宮中,不理政事,固然是遵當初之約,可若臣所言之事當真來臨,陛下被困南宮之中,無力挽回,豈非辜負祖宗基業,有愧於先帝託付社稷?」

    這番話和剛剛的不同,徐有貞在康慨之餘,明顯帶上了一絲顫音,看的出來,他並不像自己表現出來的那樣大義凜然。

    見此狀況,朱祁鎮眸色愈發深沉,問道。

    「所以,你到底想說什麼?」

    其實話已至此,徐有貞的意思,已經明白的不能再明白了,和直截了當的說出來,已經是只差那一層窗戶紙了。

    但是,即便是如此,朱祁鎮還是並不表態,而是逼迫徐有貞更進一步的把話徹底說明白。

    跪在底下的徐有貞,額頭上冷汗直冒,顯然,他也看出了太上皇的用意,狠了狠心,他磕了個頭,道。

    「陛下明鑑,如今英國公府張都督,已然執掌中軍都督府,負責整飭軍府上下,東宮之中,成國公又負責幼軍營,南宮之中,孟統領執掌羽林後衛,此皆是對陛下忠心耿耿之輩。」

    「臣以為,陛下理當對此等忠直之臣多加倚重,時常召見,如若今上百年之後,依禮法還位於太子殿下,則兄友弟恭,本該無事,可若是日後今上真的罔顧禮法民心,強行動搖儲位,甚至於……罔顧天家情分,兄弟情誼,冒天下直大不韙,行悖逆之事,太上皇亦可憑此輩忠臣,掃清朝局,重定祖宗基業。」

    話音落下,徐有貞能夠感受到,太上皇的目光死死的鎖在了他的身上,莫名透著一股讓人凜然的威勢。

    殿中安靜下來,但是氣氛卻越發沉重,徐有貞跪在地上,把頭深深的低下,那樣子,仿佛是在等待判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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