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成了我外室 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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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怨偶

    面面相覷了一會兒, 楚珩嘆道:「自作孽,不可活。」

    郭勝尋了抹布來, 要為主子善後, 哪知楚珩卻拒絕他的幫忙,兀自抱著孩子收拾起來——他是皇帝,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 若連這麼點小事都應付不來, 那也太無用了。

    所幸嬌嬌兒知曉自己闖了禍,乖乖地閉起兩隻眼睛裝睡, 未再添亂。

    紀雨寧一直等裡頭整理好了才進來, 中間並無施以援手, 侍人們知曉她的脾氣, 也不敢相勸——縱使皇貴妃娘娘嚴厲了些, 那又能如何?皇帝懼內的毛病明擺著, 清官還難斷家務事呢,她們就更不好說嘴了。

    楚珩當了半天的「乳娘」,也累出一身大汗, 讓郭勝尋了件新衫子換上, 仗著屋內生著地龍, 乾脆打起了赤膊, 也不怕著涼。

    紀雨寧隨手將帶來的披風為他系上, 又屏退從人。

    楚珩笑道:「怎麼,看一眼怕少塊肉?」

    這人的醋勁真是越發大了——不過, 他很喜歡。

    紀雨寧無奈道:「哪兒的話?是有要緊事和您說。」

    將嬌嬌兒接來懷中哄著, 一面就把自己和拓跋燕商量之事娓娓告知。

    楚珩這下可真對她刮目相看, 沒想到還有這種操作。如此一來,不但免了和親的風波, 還給新王拓跋燾送去一塊難啃的骨頭——親妹妹率兵相侵,怕是這當哥哥的免不了焦頭爛額罷?

    紀雨寧見他一臉喜色,說道:「你也別高興得太早,到底如何,還得看公主的意思。」

    她估摸著拓跋燕應該會答應,從她到京城來的種種表現,足以看出個她是個「不安於室」的,能把命運捏在自己手裡,何必聽憑他人擺布?何況,她鍾愛的男子是黝黑健壯那款,滿京城卻都是白面書生,也難怪她不想嫁人了。

    並未用到三日,僅僅只過了一夜,拓跋燕就來向皇帝辭行了,她採納了紀雨寧的建議,決定借兵。

    楚珩慷慨地將虎符與她,至於能不能用好這些兵馬,就得看拓跋燕個人的能力與手腕。自然,皇帝是穩賺不虧的——北戎這場干戈無論鹿死誰手,最終都將元氣大傷,勢必無力進犯,今後,邊疆最少也有幾十年的太平。

    比起一紙契約,還是敵弱我強更叫人放心。

    得知拓跋燕已經離開,楚珏方才蝎蝎螫螫地露面,這段時間他一直稱病躲在府里,就怕那位公主色—欲薰心搶他去做新郎,如今危機已經解除,他也是時候考慮一下終身大事了。

    皇帝恨他沒擔當,說什麼都不肯便宜這小子,只讓人將他打發回去。

    楚珏急了,只得求到紀雨寧門前,紀雨寧方緩緩勸解皇帝,「願得一人之心,永結兩姓之好。難得郡王殿下對石姑娘一往情深,石姑娘亦芳心有托,陛下總不忍讓明月照溝渠吧?」

    夫婦倆你唱紅臉我唱白臉演了出戲,換來楚珏一句誓將忠心報大周,楚珩這才面容稍霽,開口允准兩人親事——不怪他給楚珏下套,先帝兒子雖多,真心敬重他這位兄長的卻沒幾個,若不趁早將楚珏拉攏過來,讓旁人占據先機就不妙了。楚珩還有一樁計劃,得裡應外合才能完成,這個,就連紀雨寧都是不知的。

    兩邊說好,先換了庚帖,至於正式成婚得等一年之後。因石景秀年紀尚小,加之先前落水染了些毛病,得好好將養陣子才行,若男子太過猴急,怕對女方身子不利——楚珩說得隱晦,估摸著楚珏也是聽不懂的,這小子比他年輕時候還純潔多了。

    消息下來,石家自是歡歡喜喜,獨石太后有些不愉,她並不知那北戎公主為何忽然改變主意,放棄在京城尋位佳婿,只當紀雨寧妒火中燒才排除異己,如今又攛掇著皇帝給石家賜婚,不就是怕景秀步景蘭後塵,進宮來搶她風頭麼?

    偏偏皇帝樁樁都聽她的,也不先來慈安宮商量,如今詔書已下,連石太后都回天乏術。

    石景煜來宮中謝恩時,石太后便留了個心眼,藉口喝茶的工夫,問他能否請皇帝收回成命。

    石景煜不懂,「姑母莫非不贊成這樁婚事?」

    石太后嘆道:「哀家還不是為了國公府的前程,郡王妃也就聽著好,那楚珏至今連塊封地都沒掙上,他也老大不小的了,至今渾渾噩噩,一事無成,他娘也是個不中用的,位份又低,出身又弱,憑景秀的資質,本可以覓著更好的,何必辱沒。」

    石景煜笑道:「侄兒在民間倒是聽過一句俗話,有情飲水飽,無情金屋寒。郡王殿下是二妹自己挑中的人,無論貧富榮辱,總是她心甘情願的;您這會子要把您的意志強加給她,二妹忤逆不說,這婚事必然不會愉快,結婚倒成了結仇了,太后您細想想,如此真的好嗎?」

    石太后本來準備了十來個年輕有為的勛貴人選,卻被侄兒一句話給堵了回去,不免有些憋屈,「哀家的眼光豈會有錯?縱使景秀開始有些牴觸,日子久了總會漸漸磨合,也免得她將來失悔。」

    當然最好還是嫁給皇帝,既是親姑母,又是婆婆,石太后自認為沒有比這更合適的,換誰她都不放心。

    石景煜眸光黯了黯,輕聲道:「當初大姐進宮時,姑母您也是這麼說的,可如今呢?您真的沒有一點後悔嗎?」

    旁觀者清,他眼看著石家因為太后娘娘一步步壯大,可也因此變得驕傲自滿,再無謹小慎微可言。母親忘了她只是一個臣子的夫人,妄圖對皇嗣下手,就連大姐也受到池魚之殃;至於父親雖不會這樣糊塗,可這些年結下的仇家也不少,他自請辭官,又跟隨大姐去往封地,焉知沒有避禍的意思?

    脫離了石家的光環,石景煜反而多了些清醒與理智,原來他們與尋常人家的子弟並無不同,甚至因為站得太高,跌下來的時候也會更重些。

    吸取了這些教訓,難道還要如飛蛾撲火般一味追逐榮華富貴嗎?石景煜不是不敢,是覺得不智。

    石太后沒想到才說了兩句就引來侄兒一篇宏論,以前景煜在她面前乖得像只綿羊般,從未有過頂嘴的時候,石太后不禁冷笑道:「這些話都是誰教你的,難不成又是皇貴妃?」

    石景煜平靜道:「話無好歹,有理則聽。姑母大約有所不知,前陣子若非皇貴妃幫忙,侄兒恐怕性命難保,早折在那拓跋燕手裡了。這一年來,皇貴妃待石家之心如何,姑母難道還看不出嗎?她若私心報復,老早就可以動手了,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幫咱們解圍?自然,您一定覺得她私心藏奸,那也沒奈何,但無論皇貴妃是否另有所圖,我與景秀都是受過她恩惠之人,不說投桃報李,好歹不能再難為人家罷?姑母您細想想,是否這個道理。」

    說完便屈身告退——他此番進宮,本來也只為打個招呼,至於嫁妝的事他自己會想辦法,石家雖不及從前,東拼西湊總能挪出來些,總不至於非得靠人周濟便是。

    石太后不禁失笑,「這孩子,如今竟學得這樣好強!」難道她當姑媽的還能不為侄女添妝?想得也忒小氣了些。

    語畢卻又悵然,往常她百般疼愛幾個小輩,結果卻一個比一個更不成才,如今離開她的照拂,倒漸漸有了些氣象,連一向吊兒郎當的景煜都知道自立了——難道真是紀雨寧的功勞?

    石太后唯有嗟嘆。

    *

    紀雨寧忙著宮裡宮外的事,自然忘了回復李肅那些信箋,她以為此人得不到消息就該另謀出路,哪曉得李肅把那些狐朋狗黨能問的都問了,無一例外都吃了閉門羹,半分銀子都拿不出來——往常他可沒少幫他們周轉,如今自己遇著麻煩,卻一個個唯恐避之不及,世態炎涼,竟至於此!

    李肅只能將希望放在紀雨寧頭上,指望她念在那點夫妻之情,好歹能施以援手,何況,這點銀子對她算不了什麼不是麼?


    眼看催債的越追越急,李肅連家都不敢回,索性日日在客棧里躲著,並時刻注意紀家那間商鋪的動靜。他知曉紀雨寧極為看重這項生意,隔三差五總要遣人過來看看,自個兒守株待兔,總能等到機會。

    好容易這日趕上玉珠兒出來點貨,李肅忙抽空迎上前來,陪笑道:「姑娘。」

    玉珠兒早忘了那些信長什麼模樣,見到他才模模糊糊想起,「若是為借錢的事,大人您請回吧,娘娘手裡也沒銀子。」

    李肅不信,紀雨寧吃住都在宮裡,金奴銀婢地使喚著,她能有什麼天大的花銷?怕是故意哄騙自己的託辭。

    伸手不打笑臉人,他唯有努力撐起笑臉,「我並不白拿,照樣白紙黑字立下借契,娘娘無須擔憂」

    事實上他可沒打算還,都是一家子親戚,還能到門上催債不成?再說,他也還不起,莊子上的出息一年少似一年,府里的開支卻不見少,加上老太太的藥錢,天天得喝參湯,他那點俸祿根本不夠墊補的。

    玉珠兒翻了個白眼,覺得這人像是聽不懂人話。可巧她弟弟榆錢兒正連同二老小心翼翼捧著翡翠往裡走——都知道是件貴物,並不敢讓那些粗手粗腳的夥計添亂。

    玉珠兒便指著道:「娘娘手頭的幾萬銀子,除了應付鋪子裡進貨,便都用在這幾塊翡翠上了。」

    說完便拿出拓跋燕蓋章的文書來,上頭寫明清清楚楚。

    本來紀雨寧是想送給皇帝的,然而皇帝並不貪心,令她自己處置,紀雨寧乾脆就拿來鋪子裡當供奉了——這等天然開採的奇珍,據說鍾靈毓秀,沒準比財神爺還管用。

    李肅徹底無言,紀雨寧花光了積蓄,就為了買這幾塊破石頭?她是錢多得沒處使麼?

    玉珠兒斜睨著他,「大人若是急用,我便借一塊與你吧,連利息都不收的。」

    自然是風涼話,這樣上等的翡翠一時間到哪裡變現?當鋪都不肯收的。且這丫頭嘴上說得好聽,他若是真答應了,只怕轉頭就會以盜竊宮中財物的罪名,讓御林軍將他抓起來。

    李肅一臉慍色離開,不管紀雨寧是否知道他要借錢,才故意花光銀子,看來他在她心中已無半分情分可言。

    六年的夫妻,終究是白做了。

    李肅感覺心口微微地疼,想破口大罵,嗓子眼卻像被漿糊堵住,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他能罵誰,能怨誰?路是他自己選的,一步錯,步步錯,從一開始便註定了,再難挽回。

    摸了摸衣兜,還剩下兩枚銅子兒,也好,今朝有酒今朝醉罷。李肅晃晃悠悠往一間懸著青簾的酒鋪走去。

    這些天丈夫都不歸家,長寧公主心裡亦有點忐忑。她並不知李肅在外欠債的事,只當自己冷落得太過分了,就算是欲擒故縱,也不能只給他顏色看,這樣下去,沒準他沒忘記紀雨寧,倒把自己忘了個乾淨。

    得知幾名侍女私下裡頗有不敬,長寧便訓斥了她們一頓,又把她們趕回宮中,只留兩名親近的服侍,如此以來,府里總算少了些矛盾,只是李肅未必知情。

    這日長寧去壽安堂看望完婆母,親自餵她喝了一盅參湯——李老太太的神智越發昏聵了,剛成婚那陣子還挺有精神,以為沖喜沖好了,如今瞧著卻像迴光返照,漸漸連人都認不出來,還把長寧當成大房裡的張氏,拉著她說了許多掏心窩子的話。

    泰半是對紀雨寧的歉疚與愧悔。

    長寧沒想到紀雨寧從前是這麼過日子的,本來對李肅的那點濾鏡也脫了些,若他果真深愛髮妻,怎會看不出她所受的委屈?讓她含辛茹苦伺候公婆,還得受大房的冷眼與輕視?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正因為李老太太快不行了,她才會忽然間良心發現,因為再不說,便永遠沒機會說了。

    長寧冷笑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原本還覺得紀雨寧是個攀龍附鳳之人,可如今瞧著,縱使她想攀附,也是理所應當,進了這樣人家,誰不想逃出火坑?別說六年,一年都嫌長了。

    侍女垂首道:「不過大人倒是真心對公主您好的。」

    是啊,李肅這些時日的種種,足以見得他是真心在取悅她,她不願做的事,他絕不會勉強。就算裡頭有因她身份的緣故換一個男人,也未必能比他做得更好。天長日久,他們總會有點感情。

    長寧定一定神,她才剛剛再醮,無論如何這樁婚事都來之不易,她得好好珍惜。

    遂扭頭向那侍女道:「我記得相公愛喝雞絲粥,你去吩咐廚房準備吧。」

    今兒是十五月圓,她預感李肅會回來——他們的新婚也是在這樣一個月圓之夜。此時他再向她求愛,她便可順水推舟、無須再嚴詞拒絕了。

    滿懷憧憬地期許著,可巧耳畔傳來叩門之音,長寧歡歡喜喜地上前,果不其然看到李肅微微發紅的俊臉。

    令人不悅的是他身上有股濃重的酒氣,活像在酒窖里泡了三天似的。長寧皺眉道:「你去哪兒了?」

    獨守空閨的妻子好不容易見到愛人,可不希望愛人是個醉鬼。

    她決定打發他去洗漱,故作嫌惡,「別靠近我,髒死了!」

    自然是帶了點嬌嗔的,可惜對面好像聽不出來。李肅神情冷了些。

    往常她每逢微怒,他都會誠惶誠恐地上來討好,但今日似乎例外。李肅一手撐著桌角,目光肆無忌憚落到她身上,「髒?你以為你多乾淨!焉知你是自己想從北戎回來,還是被人趕出來的?連拓跋燾都多嫌了你,不肯要你當他正房,你還有臉嫌我髒?」

    長寧氣得臉上通紅,「李肅,你嘴上放乾淨點!」

    大抵是那幾碗黃酒壯了膽氣,李肅此刻見她並無怯懼之色,反而要將這段時日的積鬱一股腦發泄出來,「你還想在我面前擺公主架子?你也不過是個冒牌貨,要是真的,皇帝能放心讓你嫁進李家麼?說白了,你跟我一樣,都是被人瞧不起的貨色」

    長寧又驚又怒,不由得扇了他一巴掌。

    李肅並未大發雷霆,反而笑起來,「說中心事了?你天天叫人守著閨門,不肯叫我碰,不就是想自高身價麼?你一個結過兩次婚的女人,卻還以為自己和黃花閨女一般值錢,這不太可笑了麼?」

    長寧還想扇他,手腕卻被人牢牢箍住,李肅到底是個男子,哪怕醉中力氣亦大得嚇人。他將她抵在床沿上,發狠道:「憑什麼不許我碰?你是我的妻子,難不成還想為別的男人守身如玉?」

    恍惚間他將眼前人與想像中當成了同一個,仿佛紀雨寧言笑晏晏地出現在他身前,當時他不肯碰她,純粹是一時賭氣,想懲罰她的不貞,可是如今,他發現自己才是被懲罰的那個——因他從未真正得到過她,因此當失去她時,才會這樣痛徹心扉的難受。

    李肅不管不顧地在長寧臉上親著、吻著,渾忘了眼前是他尊崇備至的公主,此刻他唯一的想法便是徹底占有這個人,如此方能一泄心頭之恨。

    卻不知在長寧眼中,此刻的他與一頭禽獸無異。

    眼看他將要除下衣衫,長寧緊咬著下唇,手腕的劇痛與被羞辱的難堪一併襲來,她驀地拔下頭上髮簪,不管不顧地朝他身上刺去。

    不知過了多少下,房中終於聲息全無。長寧喘著粗氣看去時,那人已如一灘爛泥般,躺在遍地的血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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