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裴青與齊孝侯爆發衝突的同時, 位於青石巷的信國公府內, 暗七正恭敬地為楊繾承上一封回信。www
一目十行地掃完信中內容,楊繾面露喜色,珍惜地將書信收好,親自上前將暗七扶起,「您一路辛苦了。三日的路程, 您只用了一日一夜便帶來我需要的消息, 阿離在這裡謝過姐姐。」
暗七不敢受她的禮,側身避過, 「小姐切莫折煞屬下,此乃本職。」
昨日離開筆墨軒之前, 楊繾親自書信一封交於暗七,命其送往涿縣。原以為還要再等一日才能收到回信, 卻不想暗七竟回來的這般快。
「你去時,先生可好?」楊繾問。
暗七拱手, 「雎老先生精神雋爍,奕奕神采, 屬下去時, 老先生正帶著學生鋤草。」
……鋤、鋤草?楊繾愣了愣,洒然一笑,「先生果真灑脫之人。」
提起那位老先生, 連暗七這個武人都覺得對方著實超脫而高然, 「先生看過小姐的親筆信後便斷言屬下來自信國公府, 並應下了小姐之請, 還讓屬下帶話,言曰離京多年,也是時候考校考校學生了。屬下離開前,老先生也已做好了出發的準備。」
聽到考校二字,楊繾面色僵了僵,但很快又釋然,「他老人家身體康健,耳聰目明,外祖與師父若是知道,定然也是高興的。」
「白露。」她又喚道,「將雎老先生進京的消息送去南苑書房,便說三日後毓秀台論禮老先生也會參加。」
白露脆生生地應下,卻在出門時悄悄把玲瓏拉到一旁,「姐姐,毓秀台論禮是什麼?」
玲瓏掩唇輕笑,「就是論禮唄,跟小姐篩考文試那會差不多,三年一屆,由南苑書房廣邀天下文士大儒相聚一堂,探討學問的。算算時日,今年也是時候了。」
白露似懂非懂,「上一次小姐也參加了嗎?」
玲瓏搖頭,「那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去的場合,三年前小姐才多大?不過今年小姐定然是有資格參加的,南苑書房的每個夫子都有請柬,咱們小姐入南苑書房講學的第二日,請柬就送到府上了。」
「感覺好厲害。」白露不明覺厲。
玲瓏心有戚戚地點頭。
「那雎老先生又是誰?」白露又問。
「老先生是當世大儒,也是咱們小姐的恩師,同溫師一樣,也是當年王老太爺為小姐請的老師。只不過老先生從未入府,小姐是被王老太爺帶著上門求學的,當年,老先生是謝家卓少爺的西席先生。」玲瓏答。
白露不自覺張大了嘴巴。
師兄妹,還真不愧是師兄妹……
「只不過當年謝家出事之後,老先生便歸隱了,這些年一直未曾入京。」玲瓏說到這裡,也有些黯然,「好了,這些都是舊事,你知曉便好,莫要在小姐面前提,免得小姐傷情。」
聽聞雎老先生要入京,驚鴻院裡,楊緒塵訝異地抬頭,「消息屬實?」
落秋點頭,「是小姐讓玲瓏來傳的信,當是無誤。」
楊緒塵頓時笑起來,「還真是要搞個大動靜啊。」
回想起昨日筆墨軒里的談話,他饒有興致地開口,「看來我們阿離心中早就有章程了。也好,近來外面那些蜚語確惹她不快,能學會以自己的方式反擊,是好事。派人去迎雎老先生,務必打點好先生住行,老先生大抵會在京城小住一段時日。」
落秋當即下去安排。
待忙了一圈回來,落秋順帶將楊緒塵的藥一併端了進來,瞧見自家主子正提筆在紙上寫些什麼,不由好奇地湊過去看了看,發現是一長串的名單。
他打小跟在楊緒塵身邊,年紀雖不大,見識卻廣,小時候也是被楊家悉心教導過的。看清了紙上的名單,落秋只覺心頭重重一跳——上面的每一人,單拎出來可都是名聲振振的學者。
「主子,這是?」落秋不由出聲。
「毓秀台論禮的名單。」楊緒塵頭也不抬地答。
名單裡面一半是南苑書房的夫子們,另外一半則是來自五湖四海的學者,其中尤以江南人士居多。不過想想也該是如此,那裡遍地是書院,代代出人才,許多有資格入南苑書房講學、卻不願身居京城的人,大多都在江南地界。
「毓秀台論禮是慣例,請柬去年開始便陸續寄出,但每年所論之引子,卻是要等論禮當日才知曉。不過這次嘛……」楊緒塵一邊寫著,似閒談般說起,「你們小姐呀,這次看來是要以勢壓人了,也不知是跟誰學壞的。」
落秋聽得一頭霧水。以勢壓人?這詞放在四小姐頭上合適嗎?他長這麼大還沒見過小姐仗著身份胡來過呢。要說這京城誰能熟練運用以勢壓人,難道不該是燕親王府那位?
……欸?
「行了。」楊緒塵落下筆,「照著這名單,給每位先生準備一份薄禮,等論禮結束後再送,送的時候無需秉明身份。」
落秋只覺腦子有點不夠用。閃舞小說網www
楊緒塵卻仿佛瞧出了他的不解,多解釋了一句,「是賠禮。」
落秋:「……」
還是不懂!
不過很快,落秋便明白了自家世子的啞謎是何意。
三日後,當論禮的辯題出現時,人滿為患的毓秀台上下,無論是打算摩拳擦掌一展才學的,還是前來圍觀的,都一片譁然。
辯題很簡單,卻在說出來的一瞬間,被無數有心人聯想到了近日京城的風波。
嫡庶。
此題一出,不知多少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同樣在毓秀台圍觀的楊緒豐、楊緒冉身上。因為據說,此次的辯題是由南苑書房新晉夫子——明城縣君楊繾提出的。
「……玩大了。」楊緒冉只覺自己頭皮都在發麻,說出口的話都帶著不自覺的顫抖,「阿離是不是跟我有仇?是不是明天開始,全京城的人都要猜二哥與我要踩大哥上位,信國公府內鬥激烈了?」
毓秀台位於京郊,東臨定水,背靠香茗山,與北邊的鳳凰台一南一北相互輝映,乃天下最負盛名之地其一。據說最早毓秀台為天下聞名,乃是因數朝以前、亂世之時,兩位後來的傳世大儒曾在此爆發過一場被後世之人經久傳唱的辯學。自那以後,毓秀台仿佛成了一個標杆,成為了學者們齊聚論學之地,引無數文人墨客前來瞻仰。
不知何時,毓秀台論學成為了流傳至今的傳統,從這裡說出去的話,不用多久便能傳遍天下人之耳,甚至還有學子不拜文曲星而拜毓秀台,只為沾染千年來從這裡一戰成名之人的橫溢才氣。
毓秀台論禮乃盛舉,是君主開明、國家繁盛、文治天下的標誌,今日的毓秀台至少有上萬人在場,就連皇帝陛下都坐在看台之上,論題一出,文武百官的目光都齊刷刷望向楊霖。而楊緒冉的話也同樣在第一時間傳到了主座看台。
楊相公多年來練就的銅皮鐵骨水潑不進之技在這一刻被發揮得淋漓盡致,目不斜背不彎,任憑打量而不改色。
楊家兄弟都坐在離毓秀台最近之處,楊緒塵差點被楊緒冉這話氣笑了,不輕不重地一腳踹過去,涼涼道,「好啊,就讓為兄看看你的能耐?」
「快饒了我吧。」楊緒冉就差跪地求饒了。
「大哥快別逗我們了。」楊緒豐的表情也十分精彩,「有這能耐,早幹嘛去了。是不是阿離在影射什麼?」
楊緒塵玩夠了,總算收起惡劣,意味深長地開口,「還能影射什麼?這毓秀台論禮,論的可都是時下最熱鬧的事。」
緒豐、緒冉兄弟倆愣了愣,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瞧出了某種真相。楊緒冉嘶嘶倒吸涼氣,算得上幸災樂禍了,「這是要把人往死里踩啊?」
楊緒塵笑得輕描淡寫,「那又如何?又不犯忌諱。」
兄弟之間的對話很快便傳到了主座看台,皇帝又氣又笑地拿手點了點楊霖,意外地沒有多言。許多人這時候也回過了味,望向楊霖的目光極盡複雜,也有不少人,聯想到近日京里的熱鬧事,望向裴陳兩家的眼神——多數在看齊孝侯府——格外意味深長。
嫡庶話題向來敏感,儘管國法家規對此都有嚴格規定,但架不住皇家本身就是個亂七八糟的大染缸,從古至今,奪嫡上位的不知有多少。可巧就巧在,大魏朝自高祖皇帝開始,還真沒鬧出過這等讓人詬病之事——高祖皇帝亂世起兵,乃真英雄,推翻前朝統治是民心所向。之後武帝、平帝、乃至當今聖上,也都是儲君之身登基,如今的東宮太子同樣也是皇后正經嫡子,寵妾滅妻之事也未有過,每一任皇后後來都成了太后。
這個命題,還真沒犯什麼皇家忌諱。
換句話說,犯的是誰家忌諱,誰自己心情清楚。
「你就不怕真鬧出冉小子說的家宅不寧?」老皇帝好笑地問楊霖。
「家風清正者,自有其規矩所在,身正不怕影斜,微臣怕什麼?」楊霖老神在在地答。
老皇帝嗤笑了一聲不語,目光轉向幾個皇子,「你們怎麼看?」
太子季珪這會被突如其來的餡餅砸個正著,心中又驚又喜又不敢置信。按理說他與楊家關係不怎麼好,還得罪過楊緒塵等人,雖然這個論題可能本意不是在助他,但架不住有心人的腦補不是?這論題對他簡直百利無一害啊!
聽到父皇問話,季珪硬是壓下了唇角的笑意,恭敬答道,「歷來論禮皆論的是正統,兒子有幸圍觀一場,定虛心受教。」
說完,還破天荒地朝楊相公和善一笑。
結果楊相公面無表情地瞥他一眼,扭開了頭,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子「別自作多情」的意味。
太子:「……」
老皇帝雖然也覺得這個辯題有些敏感意味,但架不住出題的是楊繾,一心的疑惑都化成了好笑。這個小姑娘在他看來,就是個兩耳不聞政事的小學究,一身的好學問全部投身給了孔孟,信國公府全家上下、除了年紀還小的楊綰,都是天生的政客,偏偏到她這裡卻像啞了火。
皇帝也不傻,當然也嗅出了那麼點意味,飄向齊孝侯府方向的視線都多了幾分看好戲的意味。想到楊繾乃南苑十八子出身,便也理解了她為同窗好友打抱不平的想法。
「這辯題,可不像是眾位先生們的喜好啊,這些先生們可不都是嫡子。」蘇懷遠蘇相公閒談般開口,「連雎老先生這等當世大儒都來了,看來明城縣君果真面子極大啊。」
這話說的夾槍帶棒,但楊霖依舊八風不動,反而眾人看過來時,很是直白地道,「嗯,她以勢壓人了。」
眾人:???
「哦?愛卿此話從何說起?」老皇帝好奇道。
楊霖拱了拱手,半真半假地開口,「說來慚愧,微臣這女兒也不知是受誰點撥開了竅,居然威脅山長大人與眾夫子,若不選這個命題,她就在山門前哭鼻子耍無賴,仗著長輩面子寫信給幾位先生,讓他們放棄毓秀台論禮,還放言,若不應她,就讓老夫帶犬子挨個上門去與人談心。她大哥身子骨還未好全,哪個夫子忍心這般折騰他?」
「就連雎老先生,她也是連哄帶騙,仗著老先生與溫解意溫大師生前乃至交,央著人答應的。」楊霖看起來頗為羞愧,「皇上有所不知,雎老先生當年乃家中庶子,生父早亡,生母病故,唯有嫡母拉扯他成人。老先生正身守禮,嫡母去世後為其守了三年長孝,並在出孝後善待嫡兄,扶養嫡妹,直至二人壽終正寢。此在當時也被傳為一時美談。此次若非看在臣這女兒乃溫師關門弟子,怕是也不會輕易辯此題。」
所有人:「……」
這個套路,怎麼清奇中透著股熟悉的討打?
楊霖說完,乾咳了一聲,突然對表情略不自在的燕親王道,「王爺,往後還請約束令郎一二,莫要教壞了人。」
老皇帝頓時明白過來,當即爆出一陣大笑。
燕親王抽著嘴角,狠狠瞪了一眼楊霖。其他人也多少想起了那件往事。
幾年前,景小王爺不知為何與裴家二子起了衝突,二話不說把人掛上了東城牆。事後不僅不反省,還倒打一耙說對方欺負了自己,放言若不給他磕頭道歉,就要拉著他父王上門討說法。
彼時燕親王剛好回京,不問三七二十一便斷定自家兒子受了委屈,還真帶人找上了齊孝侯府,險些和齊孝侯在勤政殿上演一場全武行。
無言以對的燕親王:「……」
你閨女任性關我屁事!
好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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