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依為病 第365章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聿白定定的看著下面的江州。

    耳畔微動。

    隱約聽見不遠處傳來了大片細碎腳步聲。

    這是他們的人找來了。

    聿白眼底殺氣濃郁,抬腳扭頭的剎那。

    正對面突兀的竄出一條黑影。

    像花一樣的臉被昏暗的光線塗抹上陰森。

    清瘦單薄的身子,像是身後追著索命的豺狼,奔跑的速度極快。

    只是眨眼的功夫。

    三步的距離轉為近在咫尺。

    近到聿白能看清她額頭漫起的一層層冷汗。

    甚至還聽到她因為恐懼發出的牙齒輕微打顫聲響。

    南桑瞧著怕極了。

    卻不曾停頓,橫起手中在昏暗裡閃爍著凜凜寒光的匕首。

    猛的跳起來,伴隨著破空響動。

    勢如破竹的偏身劃向聿白握著槍的手。

    聿白開槍了。

    擦過偏身的南桑肩膀,雪白的羽絨從破洞處溢出。

    聿白手裡的槍,因為手臂迅速麻木。

    啪嗒一聲,不受控制的掉落在地。

    鮮血從手臂處往下滴落。

    聿白掐住手臂,臉色扭曲。

    彎腰想去拿槍,地面的手槍已經被雙微微哆嗦的手拎了起來。

    南桑退去了後方,聽著越來越近的大片腳步聲,抬起手槍,對著下面睜大眼看著她的江州。

    她想立馬就按下去。

    因為再不殺,就來不及了。

    江州必須得死,鹽城才能平安。

    楊淺忠叔,保姆阿姨,園丁爺爺,菲傭奶奶。

    醫院的醫生和護士,孩子們。

    盧少男和盧少男的爸媽。

    才都能活下來。

    整個鹽城也才都能活下來。

    她的生活才可以變回從前的樣子。

    但南桑怕的一直在抖。

    她本不該這麼害怕。

    從前的事,她全都想不起來,但敏銳和常帶的戒備,無意識的在告訴她。

    從前她大抵過得有點危險。

    遇到危險害怕沒用,解決活下來就好了。

    但這次卻就是怕。

    怕的不只是額頭冷汗遍布,還有全身。

    怕到一直溫熱的手,還有被中藥調理,變暖的腳,涼到像是從冰窖里拿出來的。

    她之所以怕。

    是因為要殺她,還是一定要殺她的是她認為的盟友聿白。

    如果她死了。

    就真的沒有人能救鹽城了。

    那些她在乎的人都要死。

    楊淺和忠叔,同樣。

    她的家便沒了。

    無論如何,她都要活下來。

    南桑的手因為剛才驚懼自己會死太甚了,一直在哆嗦。

    瞄著江州腦袋的槍口不停晃動,怎麼都聚焦不了。

    她抬起另外一隻手跟著握住,一秒後,抽出一隻去擦睫毛上沾染的冷汗。

    下一秒。

    厲風漸近。

    南桑側目,堪堪避開聿白。

    砰的一聲槍響,聿白面前的土地濺起泥濘。

    南桑把槍口從地面抬起對著想上前的聿白,「再動,我現在就殺了你。」

    聿白眼圈赤紅,「你不能動江總!」

    南桑不想和他廢話,卻忍不住,因為她想不明白,人怎麼能這麼的偽善又無恥。

    她牙冠緊縮,大聲反問,「那你讓我眼睜睜的看著我的家,鹽城就這麼沒了嗎?」

    「憑什麼!」南桑惱怒到極點,尖銳嘶喊,「十幾萬人啊!整整十幾萬人!他們憑什麼要因為江州這個敗類人渣惡魔白白喪命!」

    「位高權重就了不起嗎?有錢有勢就了不起嗎?他是個人,鹽城十幾萬也是人,我姐我的忠叔,還有我,更是人!」

    「不管我們這些人是好人還是壞人,不管我們從前做了什麼,都沒有任何人有權利有資格隨隨便便的拿走我們的生命!」

    「人該為自己做下的付出代價,鹽城無辜的十幾萬人做錯了什麼?那些剛出生的孩子做錯了什麼?醫生和護士姐姐做錯了什麼?我姐和忠叔又做錯了什麼,需要他們拿命來付出代價!」

    南桑惱怒到臉重重的扭曲了,扭曲到極致後,情緒嚴重起伏下,臉上盈滿了血色。

    大抵是血液流轉的速度太多。

    被不停沖刷的腦袋突然像是針扎了般,她無意識的朝後退了一步,瞳孔突然恍惚了,喃喃,「就算是他真的做錯了什麼,也該由法律來判決,而不是就這麼隨隨便便的被人拿走性命,他就算再壞,也是一條活生生的命啊。」

    南桑腦海突兀的閃過一片墨綠色的琉璃光線。

    琉璃瓶子往下輕滑,嘩啦啦的脆響不斷。

    這聲音明明就在耳邊,但卻很小。

    因為她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角落的防水氈布那。

    恍惚的南桑因為腦海中人的喜悅跟著翹起了唇。

    她伸手,掀開了氈布。

    迫不及待的拿下一份文件掀開。

    腦海中清明的視線突然就這麼模糊了。

    時間像是按了快進鍵。

    她把手裡的文件丟了,再拿,看了再丟。

    有人出現在她身邊,有人說了什麼。

    接著,有人吼出聲。

    始終模糊的耳邊聲響突然清晰了。

    清晰的不是炸響不斷的啤酒瓶響。

    而是笑聲。

    朗朗不斷,盈滿喜悅的笑聲。

    不是一人,是好多人。

    這聲音匯聚在一起,籠罩半空,像是把南桑包圍了,四面八方全都是。

    南桑和腦海中的人一起回頭。


    她看著面前看不清臉,卻知道他們都好開心的人,喃喃:「你們為什麼要笑。」

    南桑想,你們為什麼要笑。

    我好難過好難過啊,你們為什麼要笑。

    隱隱約約的。

    南桑聽到他們笑的原因了。

    因為他們還給了一個人公道。

    南桑手中的槍無意識掉落在地,腳步朝後輕挪,恍惚的喃喃,「那我要的公道呢?」

    南桑瞳孔渙散的呢喃,「你們知道嗎?你們要的公道,把我想要討回公道的路堵死了。」

    ——你們口中那人是冤枉的,我想討回公道的這人,也是冤枉的。

    ——他死的,真的好冤枉啊。

    南桑已經走到了邊角。

    腳下的地卻並不堅實。

    她強自站住,按著艱澀的心口抬眼,看向彎腰撿起槍支,抬起,黑黢黢槍口正對她眉心的聿白。

    一瞬後回眸,漆黑的山林照進一束束強光。

    強光後面,是大片腳步聲,代表江州的人來了。

    南桑再回眸,笑了。

    寥寥兩聲後,按著疼痛到極點的心口,微微彎腰,啞聲問,「我做錯了什麼?」

    她驀地抬頭,聲音巨大,「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為什麼要再一次毀了我的家,殺了我的全部親人!」

    「為什麼要讓我再次變成一個無家可歸,無處可去,無人可靠的孤魂野鬼!」

    「為什麼!」南桑眼淚絕堤了,歇斯底里的吼出聲,「為什麼又是因為我,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聿白看著崩潰嘶吼到整個人像是要扭曲了的南桑。

    眼底閃過複雜,卻只是絲毫,更多的是殺氣,什麼都沒說,扣動了扳機。

    先他半秒,南桑站定的邊角,因為壓力不斷,空乏的地界往下傾泄。

    一瞬,南桑在子彈打入眉心之前掉了下去。

    她看著漆黑的上空,喃喃:「什麼叫做又一次」

    皮肉揮出的輕微細響後。

    南桑手臂被只滾燙微微發抖的手掌握住。

    伴隨著一聲重到極點的悶吼。

    手掌收緊,距離尖銳刺一寸的南桑,被猛力橫扯。

    南桑在瞬間,被扯離已經和褲腿摩擦的尖刺。

    重重摔在滾燙的胸膛里。

    茲啦一聲,因為南桑的重量。

    她身下整個身子朝下沉,血腥氣重到刺鼻,呼吸聲因為疼痛,好似午夜拉響的風車。

    她抬頭,看向把她扯過來的江州。

    江州扯住她的是那隻深深扎在尖刺里的胳膊。

    他通紅的眼睛低垂,和她對視一眼後,手顫巍巍的抬起來,終於摘掉了嘴裡的抹布。

    江州沾滿粘稠血液的手掌觸碰了瞬南桑的臉,啞聲吐字:「別別怕。」

    他說完掀眼看向上空,瞳孔緊縮後喊出聲,「聿!白!」

    南桑回眸。

    聿白站在上方,槍抬起,對著南桑的眉心。

    眉眼在昏暗中絕對到冷漠。

    「你敢!」

    伴隨著江州吼出的話,一口血從他唇齒漫出。

    江州抬手抹去,躺著看上面,「你敢你敢動她,我會我會把你碎屍萬段!」

    南桑肯定,聿白敢。

    若是不敢,最開始就不會下手。

    她轉身就想從江州身上下去躲去邊角。

    但羽絨服袖口被刮進了尖刺裡面。

    南桑拎出匕首,去劃。

    開了後起身就要滾出聿白的射擊範圍。

    後腰猛的被圈住。

    整個人被按進江州懷裡。

    他一隻手臂滾燙,顫抖不停,但力氣極大。

    單手抱著南桑,定定的看著殺氣不停,槍口紋絲不動對著南桑的聿白。

    在他眉眼往下壓,眼底閃過猶豫後。

    完好的手掙脫開纏綿不斷的麻木,腿也是。

    他一隻腳踩地面,手按住地面。

    在南桑掙扎不斷時,唇角溢出一縷血色,低啞粗重的哄,「別動,聿白不會動我,你在我身邊,他不敢開槍,怕誤傷了我。離開,必死無疑。」

    江州大口喘息著,在南桑不動了後,重重呼吸口氣屏住。

    手和腳一起用力,脖頸粗筋畢現,汗漬瞬間湧出。

    隨著身體抽離尖刺的刺耳聲響,江州臉上被血色盈滿。

    眼眶赤紅到像是要流出血淚。

    因為江州抱著南桑,猶豫不敢下手,怕誤傷了江州的聿白瞧出江州想做什麼了。

    抬眼看向已經跑近,錯愕問他在幹什麼的隊員。

    再朝下,毫不猶豫的扣動扳機。

    江州牙冠緊縮,抱著南桑的手臂緊到極點。

    悶吼一聲後,伴隨著嘩啦血流聲,把被三個尖刺釘在地面動彈不得的腿生生拔了出來。

    猛的翻身,從半個身子躺在尖刺中,變成趴在邊角平坦的地面上。

    唯一的區別是。

    江州喘著粗氣,看被他牢牢護在懷裡,沒有半點漏出在外面的南桑。

    嗚咽一聲,溢出一口血。

    他抬手抹掉濺落在南桑臉上的血漬。

    手上是血,越抹越多。

    他不抹了,輕聲說:「我」

    在江州懷裡的南桑屈起了掌心的匕首,摸索到他心臟的位置。

    江州的話頓了一瞬,知道卻沒理會,盯著南桑冷漠的眼睛,全是汗水的臉上綻開一抹笑,「我」

    匕首朝上捅。

    扎進去一寸。

    江州頓了一瞬,接著說:「其實其實這樣挺好的」

    南桑沉默的抬眼看他,沒問好什麼,安靜的把匕首朝上捅。

    眼睜睜的看著江州眼底匯聚了大顆大顆的淚花。

    江州低低的哽咽著,混合了血的淚水,掉落在南桑臉上。

    他往下趴。

    噗嗤一聲,胸膛扎進了匕首,臉埋進南桑脖頸,摟著她的力道一寸寸收緊,斷斷續續的說:「對不起我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微弱的氣音很輕的溢出,「桑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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