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巡從昏迷中醒過來,第一眼看到的又是熟悉的白色天花板……他自己都記不清自己究竟有多少次住進醫院了,安娜說他進醫院的次數比進餐廳都多,醫院裡的大夫和護士們對陸部長都很熟悉,每次陸巡住院,大夫們都以一種面對熟客的親切語氣說「部長先生又來啦?」,搞得陸巡像是走進了某家經常惠顧的餐館或者酒吧。
陸巡出院時,他們就會熱情洋溢地招招手,「部長先生歡迎下次再來啊!」
他躺在床上,試著動了動,才意識到自己被包紮得嚴嚴實實,不光是手,連腳也被固定住了,床頭柜上不知道誰貼心地放了一張牌子,上面寫著「輕度骨裂與軟組織挫傷,陸巡先生請勿亂動」。
陸巡嘆了口氣,放棄了掙扎,老老實實地躺在床上休息。
昨天晚上他帶傷執行任務,不慎從樓梯上摔了下來,加重了腿腳上的傷勢……之前他還能手腳並用地爬樓梯,這次是真的臥床不起了。
病房裡空蕩蕩的,沒有其他人,大夫和護士們也不在,對於陸巡這種常來的熟客,醫生們向來是不太管的,他自己清楚自己的身體情況,要走只需要和樓底下值班的護士打個招呼就行。
陸巡扭過頭來,忽然嚇了一跳。
他枕頭邊上搭著一隻小手。
陸巡悄悄地探頭,才發現一個小丫頭像貓一樣蜷縮在病床邊的地板上,身上穿著淡藍色的睡衣,黑色的長髮披散在衣服上,睡得很沉,呼吸均勻,一隻手搭在床沿上,想來是在病床邊上守的時間太長,困了就睡著了。
陸巡有些愕然,他不知道艾葉是什麼時候摸到這裡來的,這丫頭不是被自己留在辦公室里了麼?
艾葉幾乎從不出門,去哪兒都是跟著陸巡,陸巡暫時也不準備讓她獨自出門,因為這丫頭對安全區內的狀況還不熟悉,離開辦公室鐵定會迷路,但她卻悄無聲息地找到醫院裡來了,現在安全區內亂得很,所有人都在忙,誰也沒注意這個小丫頭。
陸巡伸手戳了戳女孩的臉頰。
艾葉嚶嚀一聲,把搭在床沿上的手縮回來,下意識地撥開陸巡的手,翻身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睡得更香了。
陸巡有些無奈,「丫頭?丫頭?醒醒!」
「嗯……」艾葉慢慢睜開眼睛,愣了一下,怔怔地看著探頭過來的陸巡,睡意陡然消散一空,立即爬了起來,「陸巡哥哥,你……你醒了?」
「頭髮。」陸巡指了指嘴角。
艾葉紅著臉,把粘在臉頰和嘴角上的頭髮撥了下來,半邊臉都壓紅了,口水流了一地。
「丫頭你怎麼睡在地板上啊?著涼感冒了怎麼辦?之前不是跟你說過睡覺一定要在床上麼?不能隨便找個什麼地方一貓就睡覺。」陸巡坐了起來,把臉一拉,語氣很嚴厲,「如果想睡覺,病房裡這麼多床,你隨便找一張就行了,躺地上不覺得硌得慌麼?」
「我……我……」艾葉手足無措,眼睛一紅,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小丫頭可憐巴巴的,陸巡看著心又軟了,搖了搖頭。
「算啦,這次就算了,下不為例啊,以後一定要在床上睡覺!」陸巡語氣很嚴肅,「不能睡地板!」
女孩點頭如搗蒜。
艾葉還是很缺乏生活常識,隨便找個地方就睡覺大概是她之前養成的習慣,在夜王的囚禁之下,倖存者們的生活條件糟糕至極,艾葉可能長久以來都是睡地板。
有些習慣很難糾正,比如艾葉怎麼都學不會使用筷子,吃飯時第一反應就是上手抓,所以陸巡吃飯時都盯著她,只要看到這丫頭有上手的傾向,陸巡就用勺柄敲她的手指。
小姑娘吃一頓飯有時要被敲十幾次,伸手必被敲,又疼又委屈,但又不敢說什麼。
「你怎麼會在這裡?」陸巡問,「丫頭,你不在辦公室里好好地待著,跑到這裡來幹什麼?安全區里已經戒嚴了,任何人都不允許隨意外出,我跟你說過不要亂跑吧?你怎麼又不聽話?」
艾葉撓了撓頭,「我沒有亂跑啊,昨天晚上,我一直在辦公室里等陸巡哥哥,等啊等,等了很長時間,陸巡哥哥都沒有回來。」
「所以你就出來找我了?」
女孩搖搖頭,「所以我就睡著了。」
陸巡一窒。
「睡著之後,我好像做了一個夢……在夢中我走出了辦公室,然後離開了主樓,接著迷迷糊糊地走了很遠很遠的路,最後走到了這裡。」艾葉說,「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到這裡來,身體好像不受我控制,一直都是它自己在走,但是我好像看見了陸巡哥哥……所以就在這裡接著睡了,等我醒過來的時候,我就已經在這裡了。」
陸巡吃了一驚,心說這丫頭莫非是在夢遊?
「丫頭,你之前有夢遊的歷史麼?」
「夢遊?」女孩一臉茫然,「什麼叫夢遊?」
「夢遊就是在睡夢中無意識地行動,比如說你本來睡在床上,但是一覺醒來卻跑到沙發上去了,本人對自己所做的事卻沒什麼記憶,記不起來自己做過什麼。」陸巡問,「你以前有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
艾葉顯然很迷糊,她搖了搖頭。
「沒有出現過?」
「我不知道啊。」小丫頭眨了眨眼睛,表情很無辜。
陸巡不再往下問了,他知道自己問不出什麼來了,這個十六歲的姑娘單純茫然得就像是一張白紙,但她身上的問題顯然不少,從夜王手底下營救出來的這一批倖存者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有些問題,但其中絕大多數人在接受治療以後就恢復了正常,像艾葉這樣長時間無法融入正常生活的人還是少數。
好在小丫頭雖然問題一大堆,但是個乖巧的人,陸巡說什麼她就幹什麼。
陸巡伸手拍了拍艾葉的腦袋,「現在安全區里亂得很,上校和執行部他們肯定在準備抓捕那隻食屍鬼,你就不要再亂跑了,在戒嚴解除之前都待在這裡,以免遭到誤傷,醫院裡很安全。」
「那陸巡哥哥呢?」
「我?」陸巡瞟了一眼自己的兩條殘腿,長嘆了一口氣,「就我現在這德行,我還能幹什麼啊?老老實實地養傷吧,否則就是給他們添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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